《凰图凤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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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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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墨情沉默少顷,摘下尹钧白腰间君子楼名牌擦去脏污,似是有些漫不经心:“钧白是异族人,因为相貌秀美小时候被拐走,险些卖给大户人家当娈童,师父看他可怜便从人贩手中买了下来,带回楼中之后却还是倍受楼中子弟歧视。这些年我和碧箫带着他虽不至于被欺负,但终归不像其他子弟那般受尊重,我常想,如果有一天钧白死了,除了我和碧箫外还有谁会在意?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千百年的老观念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自诩最优秀血脉的中州四族从来不把异族人放在眼中,他们排斥其他民族,嘲讽那些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的民族是天生的皮肉货,嘲笑那些逐水草而生、力大无穷的民族是最低等蛮人,好像只有生在中州的人才是高贵的,只有中州的国家才是强大的,奉天承运受到神宠,血脉绵延不绝。
说到异族,言离忧自然而言会联想起尹钧白之外的另一个人,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眉睫遮住对面视线:“赫连姑娘的地位,在霍斯都帝国应该算是很高吧?不然也不会作为代表出使大渊。很难想象那么年轻的女子就拥有显赫身份和出色胆识,用完美二字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故作自然的语气听在温墨情耳中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般,微扬眉梢,似笑非笑:“我偏就喜欢不完美的。”
“谁问你喜不喜欢了?要不要脸?”被猜透心思令得言离忧脸色绯红,抬头照着温墨情胸口就是一拳。
根本不舍得用力的拳头于温墨情而言不过是挠痒痒罢了,顺手抓住言离忧手腕拉向自己身前,温墨情屈指抵住拼命扭开的尖削下颌,沉稳语气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云淮的事办完后跟我回趟定远郡,去拜见父王。”
言离忧愣怔:“用不着这么着急吧?又还没确定……”
不等言离忧发觉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温墨情已经高高挑起眉梢,唇角一丝怎么看都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古怪笑意若隐若现,丹凤眼内漆黑眼眸一闪:“还不算确定?你确定?”
言离忧反复回忆,基本可以确定自己从没有直白说过确立二人关系的话,不过看着温墨情危险眼神,言离忧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温墨情盯着言离忧看了半晌,放开手耸耸肩,语气颇显慵懒:“随你,我不着急,反正大哥和碧箫还没成亲。”
话题开端是赫连茗湮,莫名其妙拐到面见定远王之后怎么又神奇地跑到成亲上了?言离忧想问又不敢问,闷葫芦似的坐着,直到温墨情坐得烦了去外面散步才有机会长出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大大方方告诉别人,她决定和温墨情携手此生?这问题言离忧自己都找不到答案,至少有足够勇气坦诚面对温墨疏前,她心里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东西。
温暖阳光透过半开窗子钻进房内,照映在身上引起阵阵懒散困倦。言离忧坐得无聊,渐渐打起瞌睡,朦胧间听到沙哑而无意义的呢喃,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手背,迷糊半天想起尹钧白就在身边,这才猛然惊醒。
“钧白?好些了吗?认不认得我是谁?”见尹钧白眼皮分分合合仍处在半醒未醒状态,言离忧急忙压低声音轻唤。
迟缓半天,尹钧白终于睁开眼,浑浊目光慢慢转向言离忧,刹那间被欣喜充斥:“王爷……王爷!您还在,太好了……”
尹钧白的身体虚弱不堪,想要坐直身体的力量都没有,然而在认出唤他名字的人是谁那一瞬间,尹钧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言离忧衣袖,哽咽着喉咙喜极而泣。
“你先躺下,钧白,躺好别乱动……”不过几个月未见而已,这般反应未免太过激烈。言离忧无可奈何抽出衣袖,还未来得及抚平衣衫褶皱,手腕又被尹钧白死死攥住。介于尹钧白先前种种表现,言离忧对他的碰触始终有些抵触,尴尬间又不忍推开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身子,只得扭动手腕试图挣脱。
“他醒了?”正僵持时,听到动静赶回来的温墨情推门而入,正看见尹钧白用力拉扯着言离忧,不由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温墨情不是那种妒意泛滥、矫情多事的人,不会因为几个动作就认定言离忧与尹钧白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虽说对尹钧白无礼举动颇为不满却也没打算苛责什么,谁知尹钧白见了他仍如惊弓之鸟一般,连滚带爬跳下床榻,以瘦弱身躯将言离忧挡了个严实。
“不要伤害王爷,别伤害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惨白,尹钧白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低低咆哮的语气像是警告,更像是走投无路的苦苦哀求,“少主,王爷不是坏人,求你……钧白求你了,别伤害王爷!”
经历诸多猜疑磨难坎坎坷坷走到今天,温墨情不为言离忧杀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尹钧白上次见到二人时他们还没有发展到这步关系是不假,但那时的他们也不至于要拼个你死我活吧?温墨情不明白尹钧白的意思,言离忧更是一头雾水,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抓住尹钧白丢回榻上。
“先喝口水,冷静下来清醒清醒。”
温墨情倒水,言离忧接过送到尹钧白不住颤抖的手中,小小茶杯上难免指尖相触,却是谁都没有表现出尴尬慌张神情,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的确是本该如此,会觉得困惑,会看着二人并肩站立茫然不解的人,只有尹钧白而已。
言离忧知道尹钧白有选择性失忆的病症,是而并不质问他刚才古怪举动以免增加刺激,见尹钧白一直盯着她和温墨情便稍稍拉开距离,挨着榻边圆凳坐下,言语间近乎对小孩子似的温和哄劝:“钧白,你还记不记得这段时间去过哪里、发生过什么事?慢慢想,不用着急,这里很安全。”
“这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不是一直陪着王爷吗?”尹钧白对言离忧的提出的问题很是不解,迷蒙地环顾一圈,似是看出自己身处何处,登时惊得无以复加,“这里……这里是谪仙山?不,不对!我们应该在青莲宫才对啊!王爷,我们怎么会跑来这里?我睡着时发生什么事了?昨天我们不是还在青莲宫为皇上准备寿宴吗?怎么……”
青莲宫?皇上?寿宴?
青莲宫被大火焚烧损毁严重,皇上被连嵩和蓝芷蓉蛊惑昏聩无道,寿宴更是不知从何说起。言离忧完全听不懂尹钧白在说些什么,探寻目光向温墨情挪去,只见那双深邃眼眸里如她一般惑然,旋即瞳孔一缩,迸出几道讶异之色。
“老实呆在这里不许乱动,等我们回来——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她,我保证。”温墨情稳住茫然无措的尹钧白,随后把言离忧拉到房外,重重关上房门后深吸口气,“钧白不太对劲。”
“鬼也看得出他不对劲,还用得着你说?关键问题是他哪里不对劲,睡糊涂还是脑子伤了?怎么连皇上都会牵扯进来?”
温墨情神色凝重,沉吟少顷似是在思索什么,而后低低开口:“钧白说的不是皇上,而是先帝——他曾与青莲王在青莲宫为先帝准备寿宴,这是我带人闯进青莲宫前不久的事。换句话说,钧白的记忆好像丢失了一部分,现在的他还停留在过去,停留在青莲王还没有死,我还想杀你的那个时候。”

第216章 醉风雪月

尹钧白的突然出现让温墨情不得不更改原定计划。
与言离忧轮番对尹钧白进行引导讯问后,毫无收获的二人只得放弃,亲自将尹钧白送回君子楼疗伤调养后又返回谪仙山,重新准备带初九去往云淮。
言离忧非常担心尹钧白的病情,但她也明白,她表现出的关心体贴越多,对尹钧白的伤害就越深。除此之外言离忧还把先前尹钧白出现记忆混乱的事仔仔细细为温墨情描述一番,温墨情不太了解选择性失忆是什么东西,对言离忧的建议却十分支持——他也不希望有人去追究尹钧白失去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有关青莲王的事,他根本不想再提。
得知将要回云淮探望笑风月,初九开心又不舍,抱着童如初膝盖哭了大半天才红着眼圈一步三回头离开谪仙山,到了山脚下时,仍能望见山顶那道隐隐约约的送别身影。
“红莲姐,爹爹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云淮?我好想让笑老板见见爹爹啊,这样她就不会再担心我了。”马背上,初九一脸惋惜。
“童叔叔腿脚不方便,而且他也不喜欢人多吵杂的地方。”言离忧笑着轻抚初九头顶,眸中掠过一丝羡慕,“九儿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幸福?有爹爹疼着,有笑老板挂念着,可以生活在安安静静的地方,最安逸的生活不过如此。”
初九干干脆脆点头表示同感,旁侧单独乘马的温墨情若有所思回头看了言离忧一眼,勒住缰绳放缓马速:“你脸上的嫉妒表情是怎么回事?九儿有的,你不是都有么?”
“我?我有什么?”言离忧翻了翻白眼,“我是孤家寡人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没弄清楚呢,哪里有爹疼有人挂念?”
温墨情不以为然:“谁说没有?等我们回到定远郡你不就有了吗?”
定远王是温墨情的父亲,言离忧若是加入定远王府,自然也要管定远王叫父王,也就是爹爹。温墨情言下之意言离忧听得一清二楚,想骂他几句不要脸又觉得这词实在太老套没新意,索性等等眼睛作罢。
不过言离忧渐渐意识到一件事。
温墨情才不是什么少言寡语、沉稳冷漠的人,论起冷嘲热讽和腹黑算计,这世上大概没几个人能胜过他,而她,就是被算计得最悲惨的那个。
“咱们楼里的姑娘个个鬼精鬼灵,怎么就你没出息,出去一趟就被男人算计进家门了?”言离忧的懊悔还没过劲儿,见到笑风月后又被一顿数落,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笑风月知道温墨情是君子楼的人,说起话来仍不客气,甚至瞪着眼睛猛拍桌子直接把那句让言离忧欲哭无泪的话大声问出:“你们定远王府到底想拖多久?娶个媳妇至于这么麻烦吗?还要去找皇帝老儿商量不成?告诉你,我这儿可一长排的男人等着求亲呢,你不要自然有的是人要!”
“府上聘礼已备好,只剩楼中尚未准备齐全,笑老板有心的话可帮忙指点一二。”
温墨情回答得云淡风轻,笑风月却像是被人点了死穴一般立刻青白脸色掉头就走,也说不清是真生气了还是在闹着玩。言离忧不解询问笑风月与君子楼是否有什么恩怨,温墨情避而不答,对笑风月泼辣做派却无丝毫不敬之意。
初九离开醉风雪月楼这三个多月里,无论是跟着温墨情、言离忧还是在谪仙山,每天都是好饭好菜养着,原本枯瘦的身板和脸颊都渐渐丰润,气色也好上许多。笑风月对此十分满意,晚上特地在云淮数得上名号的酒楼安排下宴席,早早关了醉风雪月楼大门,带着一群姑娘吆喝吵嚷着坐了满席。
“红莲,你什么时候嫁人?到时候要不要回来摆上一桌,请姐妹们一起乐呵乐呵?”
“作死的,问她干什么?她敢不来请我们,我们就去姑爷家里闹哄,看谁先受不了!”
“你们就不能矜持些吗?好歹姑爷在这里坐着呢!一个个不知臊的,难怪嫁不出去,也就只能看着红莲妹子眼馋了!”
言离忧在醉风雪月楼时与楼中姑娘交情都不错,席上众人说说笑笑也没个边际,言离忧被揶揄得数度无言以对,温墨情倒是一派坦然,各种荤的素的玩笑照单全收。
笑风月坐在距离温墨情较远的位置,默默观察许久,私下里捅了捅言离忧:“你跟着他以后就得在江湖上漂泊不定,真的下定决心了?跟着皇子可是能享尽荣华富贵的。”
“我要是那种嫌贫爱富、为了荣华富贵卖掉自己的人,当初笑老板就不会关照我了吧?”言离忧不答反问,借着淡淡酒意懒散歪头,“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我没想过,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很安心也很自在,就算有什么小毛病也不怕被他看见,没有那么多刻意为之的亲近感。”
“和二皇子在一起不自在?”
言离忧低头浅笑,眉眼间一抹怅然:“都说当局者迷,我原本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离开殿下后我真的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迷茫,为什么当初会有非他不嫁的想法?的确,他很温柔,心地善良,对我也很好,可是在他面前时我总会有意无意遮掩自己的本心,不希望让他看见自己任性不成熟的一面,以至于我现在经常怀疑,殿下喜欢的人是真实的我吗?如果把我所有缺点摊开在面前,他是不是还会那样喜欢我?就好像在了解到他的一些想法后我会突然感觉两个人的距离很远一般,也许对他来说,言离忧并不等于我,彼此相知默契,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希望罢了。”
似是没有想到言离忧会说出这些话,笑风月愣了好半天,而后故作惊讶抚掌:“没看出来啊,才出去晃一圈就感悟良多,连老娘都快要拜服了!罢罢罢,有这么个能让你变聪明的男人,嫁他倒也不亏。”
回头砰砰拍了几下桌子,笑风月嚷道:“红莲这死丫头要嫁人了,你们也不表示表示?喏,老娘这儿准备了喜钱荷包,你们多少丢进来点儿意思意思,别让姑爷家看扁咱们姐妹!”
言离忧来到这世间无亲无友,是醉风雪月楼给了她一席容身之地,又是笑风月和一众风尘女子教会她如何生存下去,于她而言,醉风雪月楼就如娘家一般亲切,若要醉风雪月楼为她准备嫁妆却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只是言离忧素来清楚,笑风月一介女流撑起偌大生意不容易,吃穿用度恨不得一个铜钱掰成八瓣,那些努力积攒赎身钱的楼中姑娘手头也不是很宽裕,收她们的钱,实在于心不安。
笑风月看出言离忧想要拒绝的意思,不等她开口,一个眼神狠狠甩过去:“让你拿着就拿着,再怎么穷,娘家也得讨个吉利不是?来来来,一人掏几个铜板,多了咱们拿不起,意思意思就得了!”
几个铜板的话,似乎也没多大影响。言离忧长口气,眼看喜钱荷包在众人手中传来传去,不一会儿就塞了鼓囊囊一整袋。笑风月把满满的荷包丢过来时,言离忧透过被撑开的袋口瞄了一眼——果然都是铜板。
故人相见又聊得兴起,言离忧难免多喝几杯;席间温墨情几乎没怎么说话,除了笑风月敬酒外其他全部推辞,所以到宴席结束时,摇摇晃晃的言离忧只得在众人的揶揄声中靠着温墨情,在他修长手臂圈裹下,红着脸返回醉风雪月楼——至于是因为喝酒脸红还是害羞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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