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舞-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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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闲语-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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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十一)
  
  风入松在凌波酒楼门外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扔给门口的伙计后便冲上了二楼。他扫视了一圈,看见里侧窗户边有个空位,便径自走过去坐下。一个伙计忙跟了过来,陪笑着道:“这位公子,这桌子被一位客官订了,公子可否移尊到那边那张桌子?”
  
  “嘭”一声风入松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瞪目道:“还不上酒上菜,再罗嗦我要你的狗命!”若在平日恐怕他也就让了座,可此刻他怒火正炽,看什么都不顺眼。
  
  那伙计吓得一哆嗦,正犹这时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指着风入松坐着的位子向那伙计道:“我姓谷,之前订了那张桌子。”
  
  “这……”伙计悄悄看了风入松一眼,见他神情阴冷,吓得面部顿时抽搐了一下。于是他转向后来的男子,结结巴巴道:“客官您可否……可否……换个位子?”
  
  “嗯?”那男子眼睛一瞪,“怎么你们凌波酒楼做生意不讲信誉的么?”说话间目光移到风入松面上。
  
  风入松抬头冷冷扫视了他一眼,见是谷潜流,想到早晨他与江照晚同乘一骑的情景,鼻子里不禁哼了一声。谷潜流见他面色不善,也冷笑了一声。那伙计隐隐闻到了火药味,怕出事情,忙过去请来了掌柜的。
  
  掌柜的见风入松衣饰不俗,又长得俊逸贵气,猜他多半是官家子弟,而谷潜流虽然衣着普通,却神态轩昂,又带着兵器,多半是江湖人。他明白两个都不是能得罪的,于是忙过来陪笑着道:“大家出门在外都是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呵呵。依小人看两位爷不如搭个座,一起欣赏着湖光水色,两位爷意下如何?”
  
  谷潜流听了这话,在风入松面上扫了一圈。风入松立时冷着脸别过了目光。谷潜流见他没有反对,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各自叫了酒菜,见风入松一味闷头狂饮,谷潜流嘿嘿一笑,道:“这么不要命的饮法,敢情是相好的跟人跑了……”
  
  风入松眼睛一瞪,恶声道:“少废话!”又叫来小二,“再来一坛子凌波一醉。”
  
  那小二看着风入松脚下横七竖八的酒坛,苦着脸道:“只剩下最后一坛,被公子您对面这位爷叫了,正有人去酒窖拿呢——公子您换种别的酒好么?”
  
  “妈的你们什么酒楼!连酒都没得卖!”风入松怒吼一声,喝令道:“去把最后一坛拿来给我!否则我把你们拆得片瓦不留。”
  
  正这时一个伙计端着一坛“凌波一醉”到了桌边放下,朝谷潜流道:“客官您要的酒……”话音未落那酒已被风入松夺了过去。伙计惊讶地“啊”了一声,道:“那酒不是您叫的……”
  
  “滚!”风入松赤目怒吼一声,此刻他酒意上涌,早已无心自制。两个伙计被他吓得后退了几步,忙一溜烟跑了。风入松摇摇晃晃端起那坛酒正要往嘴边送,忽然“哐当”一声脆响,那酒坛便在他手上裂开,满坛酒水洒得他衣衫尽湿。他霍然抬头瞪向谷潜流,见他冷笑着望着自己,而那酒坛正是他用手中酒杯打碎的。
  
  风入松勃然大怒,“腾”地站起身,指着他喝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谷潜流嘿嘿一笑,突然一掌将桌子劈成两半,“小子,我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会便宜旁人,更不会和人共享,所以……别和我争。”
  
  听了他这话风入松反而冷静下来,目光在他面上转了一转,沉声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意思?”
  
  谷潜流扬了扬下巴,挑衅道:“你说呢?”
  
  风入松目光闪烁了片刻,咬牙道:“好,好,我明白了——那我们今日索性比划比划。”抽出长剑便朝谷潜流攻了过去。谷潜流急退一步,忙拔出银刀应对,两人你来我往,很快陷入激战之中。
  
  山庄里江照晚刚喂风歌雪服了安胎药,朱朱忽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嚷道:“少爷你快去看看,那家伙……”一瞥间看见风歌雪,她连忙改口道:“风少爷喝醉酒与人打起来了。”
  
  江照晚霍然起身,“他现在哪里?”风歌雪一听也微变了脸色,焦急地看着朱朱。
  
  “在凌波酒楼……”朱朱一句话还没说完,江照晚人已不见。风歌雪担心地蹙起蛾眉,问她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朱道:“我听殷凭说他们先是抢一张可以观赏湖景的桌子,后来又争起酒楼里剩下的最后一坛子‘凌波一醉’,到了最后便打了起来。”殷凭是随音山庄的小厮,刚才便是他跑回来报信的。
  
  风歌雪叹着气道:“不看湖景就喝不下酒么?这些男人我真是搞不懂。”又问:“对方是什么人?”
  
  “谷潜流。”见风歌雪面露迷茫之色,便解释道:“就是你与少爷成亲那日,他的马匹喝醉了酒,撞翻了花轿的那个人。”
  
  风歌雪“哦”了一声,“那个人么?”想到那日的惊险不由有些后怕,又忍不住道:“那个人似乎有些凶狠,二话不说就杀了他的马。”
  
  “才不是!”朱朱脱口道,说完察觉自己有些失态,面色一红。见风歌雪奇怪地看着自己,她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日他杀马也是因为马惊吓了少奶奶你。”
  
  风歌雪嫣然一笑,道;“那天我坐在轿子里听见你骂他,只当你也讨厌他杀马,原来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见她面色更红,便打趣她道:“难不成你看上他了?那我让江大哥去给你说媒。”
  
  朱朱窘得直跺脚,嗔道:“少奶奶你乱说什么?我还一直当你是老实人呢!”
  
  风歌雪忍不住掩口吃吃笑着。朱朱怕她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连忙转移了话题,道:“总之风少爷的事情你别担心,反正少爷已经去看了。”
  
  风歌雪的注意力立时从谷潜流身上移回到了风入松的安危问题,略思忖了片刻也笑了,道:“你说的是,江大哥既然去了,问题一定可以解决。”那语气倒仿佛江照晚无所不能似的。
  
  朱朱看了她一眼,见她美丽的面上笼罩着淡淡的光辉,眼中也俱是温柔之色,不由呆了一呆,目光又悄悄移向她的小腹,想到腹中那来历不明的胎儿,暗地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等江照晚赶到凌波酒楼时风入松与谷潜流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解。大约是酒劲上来,风入松的脚步有些轻浮歪斜,招式频频出错。而饮酒不多的谷潜流却是愈战愈勇,处在了上风。江照晚见情势不妙,忙现身制止道:“两位住手!有话好好说!”
  
  谷潜流见江照晚忽然出现,连忙撤了招式。那边风入松眼已模糊,根本没有看见江照晚,一剑便朝谷潜流猛刺了过去,谷潜流躲避不及,被他刺中了手臂,痛得不禁闷哼了一声。江照晚面色一变,急急纵身跃过去拦在谷潜流身前,挥舞折扇替他挡开风入松的攻势。两人拆了好几招风入松才看清是他,连忙收了剑,有些懵懂地站在了那里。
  
  江照晚朝跟来的小厮殷凭低低吩咐道:“快去伺候风少爷。”自己过去帮谷潜流检查了伤口,好在未曾伤及筋骨。他撕下一块衣襟帮他包扎了,歉疚地道:“真是对不住了。”
  
  谷潜流连忙摆了摆手,道:“说起来我也有错,本来都是小事,只是我这人最见不得有人强横霸道。”
  
  江照晚淡淡一笑,这时听见殷凭急声喊道:“风少爷您去哪里?”他回头一望,见风入松正踉踉跄跄朝楼下跑去,他连忙对殷凭喝道:“还不去跟上!”殷凭听了忙追了下去。
  
  江照晚怕风入松出事,想要跟去却又担心谷潜流的伤势。谷潜流见他有些心神不宁,笑笑道:“我没事,你赶快跟上他,他醉得这么厉害,可别出事。”
  
  江照晚犹豫了一下,朝谷潜流抱了抱拳,道:“日后定登门向谷兄致歉。”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冲下了楼去。谷潜流捂着左臂上的伤处静静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唇角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等江照晚与殷凭合力将酒醉未醒的风入松弄回了山庄,已是掌灯时分。江照晚吩咐殷凭去告诉风歌雪一声,说风入松已经平安回来了,眼下正熟睡着,叫她不要担心,早些歇下。殷凭走后江照晚端了盆水来给风入松擦拭身子,脱了衣裳后见他近日来似乎消瘦了一些,不免有些心疼。擦完后他坐在了榻边,看着熟睡中的风入松发起怔来。
  
  回想到成亲那夜,将梦游中的风入松送回房间后,自己也是这般坐在榻边看着熟睡中的他。在那一夜,他头一次说爱自己——虽然只是在睡梦中。当时本来自己已下定了决心与风歌雪解除婚约,与他在一起。只可惜造化弄人,风歌雪遭人污辱,而自己只能将错就错,承担下了一切。如今自己对他的情虽然一如当年,却已不能回头。
  
  他弯腰将头埋进膝盖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天地之间的黑暗连着屋脊一起压在他的心上,呼吸之间每一寸都是生疼生疼。父亲的期望,妻子的依恋,成了两道沉重的枷锁,紧紧锁住了他——然而他却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也想要疏远风入松,只是每次都不能坚持到最后。或许是习惯,又或许是别的缘故,他总是关心着风入松的感受,不忍心让他有半点难过。可这样下去,不仅自己终日里痛苦,更对风歌雪不公平——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见风入松“嗯”了一声。江照晚一惊,连忙从膝盖里抬起头来。见他茫然睁开了眼,便问他可要喝茶。
  
  风入松摇摇头,蹙着眉有些迷迷糊糊地道:“照晚,我觉得很冷,你陪我一起睡可好?”因为酒喝得太多,语声十分嘶哑,这令他语中的哀求之意反而更加明显。江照晚望着他盛满了伤感与乞求之色的眼,明知道不该,却还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风入松眼中立即露出喜色,忙将身子往床里缩了缩,让出半张床来。江照晚掀开被子,和衣躺在了他身边,又低低道:“睡罢,我陪着你。”
  
  风入松犹豫了一下,忽然伸手搂住了他,又将脸埋在了他的发间。江照晚身子一僵,从前风入松就很喜欢这个动作,没想到相隔数年,他的习惯还是没有改。
  
  毕竟昨夜彻夜未眠,这样静静躺着,鼻子边闻着熟悉却久违了的气息,江照晚意识渐渐迷蒙。朦胧间看见两个少年蹲在盛开的桃花树下,埋着什么东西。轻风拂来桃花纷飞,落英洒在他们衣上发上,两人却浑然不觉。等埋好了东西抬起头来一对视,见对方汗湿的面上都沾着花瓣,忍不住同声笑了起来。
  
  之后其中年纪稍小些的那个忽然抱住较年长的那个,帮他舔去面上的花瓣,又把那花瓣吞进了腹中。另一个怔忡了片刻,也抱住对方照着做了。桃花的香气在腹中渐渐弥散开来,仿佛春天也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正这时那年纪较小的忽然惊叫了一声“爹”。年长的那个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一看,满树的桃花间赫然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正瞪大了眼恶狠狠盯着两人。他一惊,忽觉身体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却是一把剑插在自己心口,而抓着剑柄的却是那年纪稍小的少年……
  
  江照晚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忽然惊醒过来。感觉到有人亲吻着他的脸,身下也是钝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拼命往身子里面挤。他立时清醒过来,怒吼道:“快放开我!你疯了么?”
  
  
    
第 12 章
      (十二)
  
  风入松闻言顿了顿,江照晚趁着他怔忡之际用力一推,风入松猝不及防,“咕咚”一声重重摔落在地。江照晚忙坐起身来察看,见他赤裸着身子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空洞无神地望着房顶。桌上的蜡烛快要燃尽了,烛心陷入一汪烛油里,熄灭只在须臾之间,那微弱的光在他眼中跳跃闪烁,他的睫毛也成了扑火的飞蛾,随时就要化作飞灰。江照晚忽觉一阵阵的揪心,他下意识捂紧了心口,可是那痛却反而加剧了。
  
  拉过被子掩住赤裸的身子,见地上的人迟迟没有动静,隔了片刻他忍不住问了一声:“你没事罢。”
  
  风入松缓缓起身,烛光在他健美的身躯上倾泻,走过岁月的长河,他已从少年变成青年,不再是昔日的模样。而自己呢?只怕也不是昔日的自己了,江照晚扫视着房里的摆设,不由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风入松换了根蜡烛,然后在榻边坐下,沉默着望着他。江照晚见他目光闪动,似痛悔,似怨恨,似迷茫,又仿佛是在做着什么激烈的心理斗争。知道他性格偏激乖张,搞不好又要来硬的,于是暗地里运气戒备,瞪着他的眼神中不觉有了几分敌意。
  
  良久后风入松拧眉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伤心。江照晚正自纳闷,却听他柔声道:“照晚,你恨我是么?你不要恨我可好?”
  
  江照晚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风入松目光渐渐黯淡,叹息着道:“我知道的,你是不可能原谅我了……我也不敢奢望。可是今夜……只是今夜,你陪我聊聊天好么?我们说些从前的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你还记得么?”
  
  江照晚因对他趁自己睡着侵犯自己的事感到气闷,本想说“谁还记着”,可最后却只是“哼”了一声,便闭上眼不说话了。耳边听见风入松略带伤感地道:“你真的再不理我了么?从此都不和我说话了?”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要紧,我不停地和你说,你总会理我的。就象我从前刚来随音山庄时,一句话都不说,你每日都在我旁边讲些有趣的事情给我听。一开始我打定主意不理你的,可是到了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啦,终于开了口……你可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江照晚紧紧闭着眼睛,只当作根本没有听见,隔了好一会儿听见风入松伤感地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记得了,可是我却记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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