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舞-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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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闲语-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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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照晚摇摇头,道:“我没事,你放心。”又道:“我先不回乡下了。那笔茶叶银子劳烦你托人送去乡下,很多人都等着用呢。”
  
  “少爷你放心,我稍后就和我相公去乡下,顺便拜访一下少奶奶和小少爷。”
  
  少奶奶?小少爷?江照晚有些迷惘地看着她,片刻后忽然反应了过来,他苦涩一笑,道:“那日说什么娶亲生子全是开玩笑的,你竟也信。”
  
  朱朱“啊”了一声,猜想到江照晚不肯娶亲的缘故,心中大恸,忍不住落下泪来,“少爷……你……你还爱着风少爷么?”
  
  江照晚呆了半晌,终于惨然一笑,道:“若真爱一个人,便是明知他骗你,也该信他的,一直到有一日他骗够了腻味了为止……可我却没能信他到最后,那就是爱得不够罢……”隔了片刻又凄声喃喃道:“……我真是傻。只要他好好活着,我便是即刻死了也无妨,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朱朱怔怔望着他空洞死寂的眸子,泪珠不禁滚滚而落,只觉四下里都是冷飕飕的寒风刺骨,仿佛天地间只余下绝望。
  
    
第 48 章
      (四十八)
  
  静寂良久,朱朱又开口探问:“少爷你这究竟是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江照晚悄声道:“我想回洛城看看……许久不曾回去了。”见船家划着船过来了,他侧头朝朱朱道:“早上茶楼里生意忙,你快回去罢,我这就走了。”
  
  朱朱忙道:“不妨事。”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江照晚,道:“这是我哥哥临走前留下的,说若是看见你便交给你——大概……大概是想向你赔不是罢。”
  
  江照晚一顿,有些惘然地望着那封信。回想着谷潜流从前的所作所为,心中一阵愤懑痛楚——发生的事情已然无法改变,原不原谅又有何意义?然而迎上朱朱期待的眸子,他终还是接过信揣进了怀里。
  
  朱朱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轻叹着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哥发了疯似的一间间寺庙找他师父,只要听人说哪里有年轻俊秀的和尚出现便会立即冲去那里。可他师父已经被火杀死了啊,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劝急了他只是发火打人,没有人不怕的……”
  
  稍顿了顿,续道:“到了有一日,他忽然自己剃了头发出家去了,拦也拦不住他——如今连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即便不满意谷潜流从前的行为,然而毕竟是骨肉至亲,提到至今下落不明的他朱朱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江照晚怔忡了片刻,隐约有些明白谷潜流发狂的原因。三年前那日他离开洛城去杭州的途中,曾听说了拂尘火中圆寂之事,再联系谷潜流那日种种奇怪的言语举动,已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拂尘走得那般决绝,没有留下尸首,也没有留下一句话——是真的死了,又或者只是隐姓埋名化做了另外一人?只怕谷潜流即便是用尽一生也无法解开这个谜了罢。永远活在过去无法解脱——或许这便是他的报应。想到这里他幽幽一叹,踏上了小船。
  
  清浅的河水缓缓而流,仿佛随时可能停歇。朱朱站在岸边拼命挥着手绢,遥望着那小船渐渐湮灭在朝雾里。两岸杜鹃一声声悲啼,弥散在雾气中,丝丝缕缕渗入人的心脾,每一次呼吸,都是苦涩悔恨。追想着从前种种,千日岁月易过,人间只见白头。怕是这一次分离,便是永诀——想到这里朱朱不禁泪流满面。
  
  江照晚站在一片茂盛的野草当中茫然四顾,不远处是个不大不小的湖,湖面上长满了水草。湖边草丛里隐约的断壁残垣,不少老鼠在其间钻来钻去“吱吱”乱叫,此外还有蛇在草丛里滑动的“悉嗦”声。
  
  正是黄昏的时候,金黄的余晖在空气里颤动,四下静寂得象是一幅画,只是又有谁会画这破落的景象?
  
  不经意看见草中有淡淡粉红,颜色虽是清浅,在周遭萧瑟凄迷的映衬下却是春色宜人,仿佛全地的春色都积聚在了这零零星星之上。
  
  他心念一动,拨开野草缓步走了过去,原来是枝桃花,底部却是几乎烧焦的木桩,惟有那一枝独秀从木桩里挣脱出来,瘦弱弯曲斜斜向上生长,不屈不挠。上面虽说只有十来朵桃花,却风姿妖娆,动人心弦。
  
  仿佛有什么狠狠刺了刺他的心,连指尖都麻痹得跳了跳。再环绕了一下四周,他喃喃低叹着道:“原来是那一株……”这株三年前在他成亲那日忽然回春的桃树,许是因曾已经历过一次垂死的挣扎,反而耐住了烈火的炙烤,春风吹又生。倒是从前那些茁壮的苍天大树,如今只剩下枯黑的树桩。
  
  他将桃树周围的枯草清理了,忙了一阵,面上出了细细一层汗。用衣袖拭了拭,心念忽然一动,盯着桃树树桩周围看了看,最后看准了一个位置,“是在这里罢。“他轻声自语了一句,然后掏出匕首,开始挖掘。
  
  这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喧闹声,他侧头看过去,斜阳的脉脉余晖下,一群孩童在浅草湖边打闹着。看着一张张生机勃勃的脸,想着已经流逝的岁月,心里空洞得象是血液已经流光,只留下骨架支撑着残败的躯体。
  
  他收回目光,又继续挖着土。有个七八岁的清秀小男孩跑了过来,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江照晚勉强笑了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松,松树的松。”小男孩脆生生道。
  
  江照晚手指一顿,匕首的尖便划破了手心,血一滴滴落到土里。小松见他流了血,惊得“啊”了一声,急声道:“你的手破了!快包起来。”
  
  江照晚茫然摇了摇头,又垂首继续挖着。小松忍不住问道:“哥哥你挖什么东西?”
  
  “……小松,你听说过一个传说么?”
  
  小松摇摇头,满面困惑地看着他。江照晚微仰起头,夕阳落在他的眼中,连眼睫也成了金色,上下轻轻颤动着,眸中温柔忧伤的光若隐若现。小松看着看着,不禁呆住了,这个哥哥长得真是象画上的人一般好看,可是看着他,总觉得心里酸酸的,他忍不住有些想哭。
  
  “传说啊……”江照晚轻叹着叙述道,“亲手种下一棵桃树,等桃树长大后在树下埋下一个心愿,却不把这心愿告诉任何人。过了七年再把它挖出来,这心愿便能实现……”
  
  小松好奇地眨眨眼,想了一阵忽然“啊”了一声,道:“我明白啦,哥哥是七年前埋了心愿,所以今日来挖是么?”
  
  江照晚凄然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松真聪明。”
  
  又挖了片刻,土中露出两个并排的铁盒子。江照晚将它们端了出来,打开了其中一只,里面是一个小油布包,他打开油布包,取出一张发黄的纸打开。纸上只是短短几个字:但愿君心似我心。字迹已略有些模糊了。
  
  江照晚呆呆看着那七个字,七年前,那时候风入松还在山庄。有一日一时兴起,和风入松各自写下自己的心愿埋在了树下。当时江照晚尚不知晓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亦不愿意去深究,便想着若是两人心意相通,便也够了,所以在纸上写下了这句。如今看着,只觉恍如隔世——即便心意相通,彼此相爱又如何?一切都敌不过怀疑与欺骗。
  
  小松见他久久不打开另外一只较长的铁盒子,好奇之下忍不住问道:“哥哥这只盒子里又是什么?”
  
  江照晚回过神来,轻轻道:“哥哥也不知道,这不是哥哥埋的。”他伸手拍去盒盖上的泥土,小心翼翼打开。里面也躺着个油纸包,长长的,看起来象幅卷轴。拆去纸包打开一看,果然如此。他盯着纸轴顿了片刻,终于将它展开。
  
  小松忙伸过头去看,原来是幅画。画上是灿若烟霞的一树桃花沐浴在明媚春光里,两个少年手牵手站在树下脉脉对视,唇角隐隐带笑。侧边题着两行字:但愿生生世世,亦求暮暮朝朝。
  
  小松瞪着那些字看了半日,实在不懂,忽见有水珠落在字上,墨迹瞬间化开,一片模糊。他惊讶地“啊”了一声,连声道:“下雨了,快把它藏好!”抬头一看,却见江照晚低头望着那幅画,眼中清泪簌簌落下,打湿了画纸。
  
  小松呆了呆,忽觉心里难受得厉害,忍不住也哭了起来。江照照瞧见了,连忙收住泪,问他道:“小松哭什么?”
  
  小松哽咽着道:“哥哥的心愿一定没有实现,我……我心里难过,呜呜……”
  
  江照晚心下一阵感动,伸手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他惨然一笑,悄声道:“不是……我的心愿,早已实现了……”
  
  一阵风刮过来,那细瘦的桃枝剧烈摇晃了片刻,乱红满地纷飞。须臾风过尘住,再朝枝头上望去,惟余下一朵桃花风中轻轻颤栗。
  
    
尾声
      尾声
  
  这时忽听见一个孩子兴奋地喊道;“小松,他又来了!快来玩!”
  
  小松从江照晚怀里退开站起身来,擦了擦红通通的眼睛后转身喊道:“那个哥哥是好人,不要戏弄他了。”
  
  那群孩子不屑地“嘘”了他一声,很快跑开了。过了一阵传来他们的大笑声,小松忍不住回过头去察看,看见那群孩子围着一个头发散乱衣衫破败的青年推推搡搡,口里嚷道:“哥哥你再游泳让我们看啊!”
  
  那青年连忙摆手,温言反对道:“不行不行,水里很冷,再说这次没人落水啊。”
  
  江照晚闻声浑身剧烈一震,迅速转过头去,待看清了那人平淡无奇的面容,一颗心立时又沉了下去。怎么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三年了啊,心里立时翻天覆地的绞痛着,无以复加。
  
  这时一个孩子喊了声“一起推”,所有的人便一拥而上,将那男子往湖里推。青年手忙脚乱想要反抗,却又束手束脚不敢用力,象是怕伤了那些孩子。纠缠间一不留神身子往后一仰,“咕咚”一声落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见青年似乎不大会游水,江照晚吃了一惊,来不及脱衣便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阳光虽然和煦,三月的湖水却甚是冰冷。江照晚不禁打了个激灵,咬牙忍着寒意将那人捞了上来。
  
  他让那青年平躺在了草丛里,又回头对那些孩子沉声喝道:“你们的大人都在哪里?我过后要去找他们!”
  
  那些孩子一听吓得立时一哄而散了,只有小松还留在那里。见那青年躺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他忙蹲下身子柔声安抚他:“别怕别怕,有哥哥救你。”
  
  江照晚问小松:“小松你知道他家在哪里么?”
  
  小松道:“他好象在平安客栈里扫地砍柴。”又道:“他几乎每天都来这里,问他来干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大家都说他有些傻,所以总欺负他。可是他是好人。冬天小玉掉进水里就是他下水救的,结果他自己差点淹死了。”
  
  这时那青年伸出手拨开了遮住眼睛的乱发,一双墨黑深邃的眸子便沐浴在了阳光下。江照晚见了全身一震,不觉呆在了那里。
  
  青年看见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脱口喊道:“是你,你是江大哥!” 又一骨碌爬起身来抓住他的手臂惊喜地叫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那天我追你,可是追不上你,后来我一直在找你……天天找,天天找……可找到你了!”
  
  江照晚迷惘地瞪着他,全身不住的颤抖着。他怔怔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刹那间仿佛经历了几生几世的动荡颠簸,早已干涸的情感,又如泉水般慢慢从心头流出,渐渐湍急,直至沸腾。
  
  茫然间伸出轻颤的双手,抚上那张陌生的脸,手指渐渐下移,最后在下巴处一道不易察觉的接缝上轻轻一撕,一张面皮便被他硬生生揭了下来。
  
  小松见状吓得惊叫一声,连忙伸手掩住了脸。片刻后因为没听见预期中的惨呼声,他又好奇地从指缝间偷看,却见旁边站着一个陌生青年,看衣衫才知道是那个傻哥哥。见他面上并非如自己预想的血肉模糊,而且比从前要俊朗许多,顿时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没死……没死……”江照晚喃喃道,明明应该觉得欢喜,眼角偏生酸涩的厉害,心里更是酸楚莫明。望着风入松全身上下一点解释都没有的悲惨狼狈,揣想着他这些年可能受过的苦,心中顿时痛得天崩地裂,情不自禁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是啊我没死,我当然没死。” 风入松弓着身子趴在江照晚肩上连连点头。虽然不大明白江照晚为何将自己抱得这么紧,心下却甚是欢喜。对于江照晚他有着一种无法言传的依恋与喜欢,只恨不得永远看着他抱着他才好。
  
  过了好一阵,风入松才终于明白过来江照晚为何以为自己死了,于是连忙解释道:“是谷大哥救了我。他还帮我治伤,又在我脸上贴了一层皮,说不能揭下,否则那些人还会来杀我。做了这些后他就走了,我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羞惭地道:“我原来还当他是坏人呢,我错怪他了,他和江大哥一样都是好人。”
  
  谷潜流是好人?江照晚不禁苦笑。这时又听风入松道:“江大哥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好么?我真是好想你,我天天在找你,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语中明显的哀求之意。
  
  江照晚心中酸楚,几乎落泪。没有听见江照晚的回答,风入松焦惶起来,期期艾艾道:“我……我会听话……我会砍柴……会洗衣服……会扫地做饭……这些我天天做的,我……我还会听你的话……可是你理我好么?我……我……”
  
  江照晚忽然回过神来,连忙道:“好,好,我答应你……再也不分开了……”又将他拥得更紧了些。总之能活着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再多的恨与绝望,历经了岁月的流逝,便也淡忘了,回想起来或许心上还是痛得厉害,可是那痛却隔膜了,仿佛只是别人的。即便一颗心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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