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舞-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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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闲语-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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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入松大惊失色,猝然大叫道:“不!我没有烧山庄!照晚你信我!……”又伸出手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江照晚,却被他一把推开。
  
  “你叫我如何信你?”江照晚撕心裂肺喊了一声,“你晌午才离开,晚上山庄就被人焚毁——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急喘间他伸手扶住身旁的小树勉力支撑着,面色因吐血的缘故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角的血一滴滴急速落下,染红了他胸口处的衣衫。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风入松哀切地嘶喊着:“照晚,你信我……真的……我没有烧山庄,我怎么会那么做?我恨你爹是真,嫉妒歌雪也不假,可我决不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你一定要信我……”可是他说着说着,却忽然没了底气,只得潦草仓促地收了尾,苍白着脸紧张地站在那里望着江照晚,黑宝石一般深邃的眸子里俱是乞怜彷徨之色。
  
  江照晚连忙避开这双令自己无数次妥协心软的眼睛,咬牙恨声道:“就算你没烧山庄,那向我爹下毒的总是你!还有装成我爹杀死陆横的只怕也是你——你承认不承认?”那个杀死陆横又陷害父亲的人多半是与山庄有深仇大恨,而如今风入松显然是最有动机的人。
  
  果然风入松眼中现出恐慌之色,他心虚地别过了脸,硬着嗓子道:“我……我……”
  
  江照晚见他眼神闪烁,便知自己猜测多半不虚,心下更是绞痛。他用手拭去唇边的血迹,急喘了口气后痛声道:“你处心积虑报仇我不怪你,可是你为何要伤害无辜之人?还有我明明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却将歌雪嫁给我,你这样做是何道理?——假如歌雪没有嫁给我,她又怎会被连累至死?……”
  
  “我……我……我没想那么多……”风入松期期艾艾道,眼中慌乱之色愈见显著。他忽然惊了一惊,高叫道:“可是我没有烧山庄——绝对没有!”
  
  江照晚怔怔瞧了他半晌,见他目光惶然,额上俱是冷汗,俊面上一片惨淡灰败,回想起早年他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时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心中忽然一阵酸楚,几乎要落泪。然而想到他的所作所为,眼角的酸涩立时倒抽入心口,痛得他浑身直打颤。
  
  他慌忙别过目光,不再看风入松。远处连绵的山头渐渐融入进了无边的深沉暗夜,山影遥远而寂冷,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是永远无法回到的过往。他怔怔看了片刻,心口处渐成荒漠。所谓过往爱恨痴缠,如是埋在墓里千年的布帛,见了空气轻轻一触便灰飞烟灭——所有一切不过是经不起推敲的假相。自己曾经那样爱着一个人,用尽所有的温柔包容与忍耐,到头来终还是一场空。
  
  他面上渐渐露出自嘲之色,幽幽道:“从前……我事事顺着你,惟恐你有一丝半点的不开心……甚至你趁我醉酒那样对我,我虽觉得羞辱,却还是不忍心责备你。每次一想到你心中的苦,我便觉心里又酸又痛,只恨不得牺牲一切换你片刻快活……呵呵……”他惨笑一声,“我这样爱你宠你,以为这是对你好,却没想到会把你变成一个自私自利任意妄为的混蛋!——我真是错得离谱!”
  
  风入松浑身一震,“不是……不是……”他拼命摇着头,涩声重复着这一句,波澜变幻的眸子里满满的惊惶迷茫,想要辩解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罢了罢了……”江照晚忽然低低打断了他,又苦涩地道:“……无论烧山庄的人是谁,我爹总是已经死了,而你的仇也算报了……若是你还不够畅快,就索性一剑杀死我——要么就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他声音虽低,却说得异常斩钉截铁,空洞的眸子里只余下决绝与倦怠,仿佛他的生命已然消亡,如今的他不过是一具空空的躯壳。
  
  “不……不……”风入松面色青白地望着他,“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陪我……”
  
  “不要我死么——那好,我们再不要相见!”江照晚狠命一咬牙,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很快成了拔足狂奔。
  
  风入松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山野的冷风化作无边的惊恐昏乱朝他席卷吞没而来,他浑身一颤,突然嘶吼一声,旋即便发了疯似地追了上去。
  
  “不要走!不要走!……”他边追边喊,双目赤红,状若癫狂。听见那凄厉的声音江照晚心头一酸,不觉间放缓了脚步。只这一个迟疑,风入松已追了上来,他猝然伸手点住江照晚周身大穴,然后一个大力将他扑倒在了地上。
  
  江照晚一惊,怒声喝道:“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风入松嘶喊了一声,面上渐渐现出疯狂迷乱之色。他猛地撕开了江照晚的衣衫,一边亲吻他一边语无伦次叫道:“我要你属于我,永远属于我!从此就我们俩,再不见任何人!我会对你好,再不骗你,可是你不能离开我!……”他越说越激动,动作也越来越粗暴狂野,简直恨不得将江照晚撕碎吃进肚子里才觉得安稳。
  
  “住手!”江照晚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你若敢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风入松闻言先是一顿,随即绝望地嘶叫道:“你反正都不会原谅我了——我不要你原谅,我只要你陪着我!”猛地冲进他的身体里,疯狂地前后抽动着,似是要彻底与他融化粘附在一处,再一起死去,化成灰,生生世世。然而他的一颗心恍惚间却不由自主离开了身体,掉进了一个无底之洞,一直往下坠落,无休无止……
  
  他这样发了狂地肆虐了一阵,忽听见江照晚狂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吐出一口血,喷得他满脸都是。他吃了一惊,忙停下动作急声问:“你怎么了?你怎么啦?”
  
  江照晚猝然停下,瞪眼望着他。鲜血在他唇边晕染开来,连眼中也带着些眩目的红,却冷得刺骨。沾血的发一缕缕贴在纸一样惨白的面颊上,血珠顺着发尾流下缓缓滑过下巴,最后滴上赤裸苍白的胸膛,象是一条血红色的小蛇蜿蜒着向心口蠕动,泛着冷艳凄迷的光。
  
  风入松呆呆望着他染血的心口,只觉他的心如同暮色中的远山一般杳然,再也无法触及。他心中忽然前所未有的惶恐,这一次,他终是要失去他了么?
  
  茫然间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对方的脸,好得到一些拥有他的确据。到了半途突见对方眼珠一缩,死死瞪着自己,他心口一紧,那只手便僵在了半空,全身的血液也瞬间凝固成冰。
  
  江照晚紧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冷声道:“你问我我笑什么?——我笑自己过去瞎了眼,把所有感情投注到一个畜生身上——如今我活该受这样的报应!”
  
  风入松浑身剧烈一震,即便是再狠厉的话,也比不上这句在他心上造成的震动——一切都似乎已到了终点。竹马青梅,桃花流水……多少光风霁月一瞬间眼前流过,却被人用笔狠狠打了个黑色的大叉——从此不堪回首。
  
  望着对方冷漠怨愤的脸,风入松立时无比的惊惶。他急忙退出江照晚的身体,抱着他连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照晚你原谅我好么?你总会原谅我的对不对?……”他边说边满怀希冀地看着江照晚,可他的眼神却泄漏了他内心的茫然无措,全无把握。
  
  “我可以原谅你……”半晌江照晚倦倦说了一句。风入松心中一喜,张开口正要说话,却听见他继续道:“……可是歌雪能活过来么?”
  
  风入松一呆,歌雪死了,歌雪死了……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杀了歌雪,可歌雪的确是无辜被牵累者。他惶惶然想着,心中的绝望一时缓又一时急,悔恨却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迫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怔忡间忽有一只手旋风般到了胸前,他惊呼一声,本能地侧身闪避。不料另有一只手早候在一旁,等他偏过身来时迅疾点向了他腰间。他一时来不及躲避,只觉腰间一麻,便“嘭”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第 21 章
      (二十一)
  
  他躺在地上不能置信地瞪着江照晚,结结巴巴道:“我明明……明明……”
  
  “我自己冲开了穴道。”江照晚咳嗽着用手擦去唇角的血丝,挣扎着直起身来,又道:“你若不怕死又舍得五成功力,不妨也试试看。”
  
  风入松一怔,殷东煌过去的确教过他们俩冲穴的功夫。不过一个不慎便会血脉倒流而死,就算顺利至少也要损失五成功力,让他们若非在危急情形下切不可用。他万万没有料到江照晚竟会如此做,想必他适才忽然吐血是因为冲穴所致。想到他宁可冒着死亡的危险也不肯谅解自己,风入松一颗心立时落入了一个深渊,万劫不复。
  
  正这时忽有两条人影迅速靠近,江照晚迅速俯身捡起已被撕破的衣衫披在了身上。转眼那两人已到了跟前,却是谷潜流与拂尘。江照晚向二人点了点头,道:“我正要回去。”他衣不蔽体,露出身上红痕点点,适才发生过什么自是一目了然。然而他与风入松之间的牵扯纠缠却是不争的事实,故此他也无意辩解。
  
  拂尘微微点头,道:“见你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与谷公子一起出来找。寺里准备了些素斋,回去用一些罢。”他神情泰然坦荡,仿佛根本不知道这里适才发生过什么一般。
  
  相形之下谷潜流面色要难看得多,他沉默着脱下外衫递给几乎衣不遮体的江照晚,江照晚称谢了接过穿好。谷潜流朝地上不能动弹的风入松看了一眼,问他:“风兄也一起去么?”即便强行掩饰着,厌恶之色还是显露在了脸上。
  
  “不必了。”风入松冷冷别过脸。他一向讨厌谷潜流,也知道谷潜流一样讨厌自己。之前与他在随音山庄见面时称兄道弟根本就是敷衍客套,如今这等情形下根本连掩饰都省了。
  
  等再转过脸来时忽然发现江照晚与拂尘已去得远了,风入松心头大震,厉声叫道:“照晚不要走不要走……啊……”原来是谷潜流突然点了他的哑穴。
  
  风入松又惊又怒又急狠命瞪着他,却又苦于说不出话来。谷潜流侧头看了看,见江照晚拂尘二人已去得远了,便收回目光蹲下身子向风入松冷冷道:“这次且便宜了你。不过你给我马上离开洛城,若是以后再看见你骚扰照晚,休怪我不客气。”想到自己来晚一步,让风入松占了江照晚的身体,只恨得牙根作痒。
  
  见风入松面上怒火腾腾,眼珠乱转,他心念一动,嘿嘿笑了一声,又道:“你也不用担心照晚,我总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的——嗯,听清楚了,是一辈子哦……”说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风入松气得额上青筋暴露,双目赤红,他一横心,便开始运气冲穴。一股气流在他胸口急遽膨胀扩张,心脏渐渐不胜负荷。他猛地撕心裂肺大叫了一声,一大口鲜血如柱喷出,人也渐渐昏死了过去。
  
  在最后残余的意识里,他隐约听见一个人惊讶的声音,“咦,这不是江子奇那老贼义兄的儿子么?嘿嘿……没机会杀江老贼,就拿他出出气也行……”
  
  夜里谷潜流躺在床上,听着对面竹床上江照晚翻来覆去的声音,忍不住问他道:“可是担心风入松?他的穴道已差不多该自动解开了,应该不会有事,你也别多想了。”
  
  “不是……”江照晚不想承认自己真是在担心风入松,于是否认了,又解释道:“大概前两天一直昏睡,睡得太多,所以有些睡不着。”
  
  如今他已然冷静了下来,回想着这一连串的事件,以及风入松之前的种种表现,他开始觉得烧毁山庄的可能另有其人。风入松虽然很有动机,可根据江照晚对他的了解,他固然是偏激自私,想法有时也扭曲古怪,却还算不上狠毒,至少不该连风歌雪的命都不顾。只是毕竟最近四年都没有和他在一起,而十七岁到二十一岁又是一个人改变最大的时期,他也不能十分肯定风入松就一定不会这么做。说起来若真是自己父亲杀了风一帆,他不仅是风入松的杀父仇人,更是害他在痛苦自责中煎熬了那么多年的罪魁祸首。风入松恨他入骨也算合乎常理。
  
  可若不是风入松,又会是谁?是漕帮么?据白日里市井里的传言,陆从容公开否认是他派人做的。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在撒谎,毕竟烧毁山庄害死那么多人,就算是出于为父报仇的目的,也总显得过于残忍。他怕漕帮为正道武林所不容,很有可能不说实话。
  
  突然又想到那个写信提醒父亲防备风入松的神秘人,他(她)究竟是谁?又怎会知晓父亲杀死了风一帆而风入松正筹划着要报仇?难道会是一直与风入松在一起的燕山亭么?
  
  谷潜流注目望了他片刻,见他修眉紧蹙,面色惨白,凤目下两个黑眼圈甚是突兀,整个人显得异常的憔悴。他心中不禁一阵怜惜,忍不住道:“有什么烦心的不妨讲出来,心里也舒坦些。”
  
  江照晚收回思绪,缓缓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胡思乱想罢了。”即便谷潜流救了他的性命,可毕竟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而且谷潜流的出现时机总觉得有些突兀——初遇时的飞刀斩马,再遇时的飞马相救,然后是凌波酒楼与风入松的纠纷,以及后来的频频拜访……虽说谷潜流是个随性豪爽之人,这些举动于他而言本算是平常,但如今诸事纷杂,江照晚不免多存了些防备之心——再说又何必让谷潜流卷入这纷乱当中?
  
  见谷潜流目中俱是关切之色,江照晚感激地道:“这几日多亏谷兄相助,谷兄恩情照晚铭记于心。另外总是打扰谷兄总是不妥,明日一早我就与谷兄告辞了。”就算是存了防备之心,他的感激之情却是半点不虚。
  
  “什么?你要走!”谷潜流惊讶地喊了一声,又急声劝解道,“如今漕帮正在察访山庄失火后的幸存者,若是给他们撞见你怕是不妙。再说我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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