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书亚，约书亚，你真是个令人兴奋的男人！”
在弯刀上加上双手的力量之後，伊萨克很快在对峙中占据了上风，他口中的称赞，在对方听来却比直言辱骂更加伤人。约书亚迅速的撤回力道，向後猛退了一步，横剑胸前，站在那里用目光凌迟伊萨克。而伊萨克却不再主动出击，依然稳稳的坐在窗台上，笑纳对方向他发出的全部怒火。
“约书亚，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尽管觉得现在的情形十分有趣，但伊萨克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觉得有必要在约书亚再次扑过来之前把要说的话说完。
虽然他原本就不指望怒火中烧的约书亚对他有所回应，可是对方全然的无动於衷还是令他十分失望，但他只能继续说道：“约书亚，我想跟你做个了结，但不是在这里……”
他回过头看了眼窗下的地面，──没错，是地面，约书亚的舰队此刻正停靠在这个小小的港口，而这里是一间简陋酒店的二楼，──这不是他喜欢的舞台。
“你应该趁刚才偷袭我的。”当他再次转过头时，脸上已再次带上了玩世不恭的笑，“约书亚，你真笨！竟然跟一个海盗讲正直！”
约书亚的眉头凝成了个巨大的疙瘩，他终於忍不住催促：“我们要做个了结……”
“是的，我们要做个了结。”
伊萨克重复著，他盯著约书亚的脸，好像刚刚才发现他现在多丑，──他发现他变得那麽丑，然後他发现自己并不在乎……
“我们要做个了结，”他又说了一遍，仿佛要掩盖住某种情绪，然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昂扬，“约书亚，跟我做个约定吧，这个小镇的东北方向有个小岛，──任何一个镇上的渔夫都会告诉你去那里的准确方法，──那个岛很小，平时没有别人，两个星期以後的星期五，你一个人来……”
“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我想单独跟你做个了结。”他把说“单独”两个字说得很重，但相应的，说出这两个字时的兴奋感令他握著刀的手臂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你是否把我想得太傻？”听了他的话，约书亚的脸上浮起明显的讥笑，“伊萨克，我是海军，而你是海盗，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私人恩怨需要单独了结，我们只需要堂堂正正的决胜负……”
“我会跟你堂堂正正的决胜负，”伊萨克盯著他的眼睛，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比你更想要我们之前有个堂堂正正的结局，正因为如此我才选择了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
“我不相信你，”约书亚看上去却丝毫不为所动，“也许我应该感谢你如此相信我，──但是很遗憾，我一点也不相信你。”
“那你就带人来，我绝不会怪你卑鄙，──但我会一个人来。”
伊萨克的眼底深处有光芒闪耀，约书亚几乎要相信那里面隐藏著可以称为真诚的感情。他有一瞬间迷惑，紧接著向前挥出了手中的剑，而与此同时，伊萨克那修长的身体轻盈的向後倒去，翻进了深沈的夜幕中……
“我会等著你来的，约书亚……”
夜风送来的低声絮语听上去那麽的不真实，约书亚走上前去，用力拔出深深嵌入窗棂的剑。他低下头，发现窗前的地面上散落了一地发丝，在清冷的月光下红得妖异，固执的向他证明著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他听见门外传来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嘉利那焦急的嗓音随著杂乱的敲门声响起：“约书亚！约书亚！你没事吗？”
“我没事，嘉利。”无奈的转身打开门，眼下嘉利的罗嗦是比那个还有些遥远的约定更让他严阵以待的事情。
“你没事……”
嘉利的目光急切的打量遍他的全身，却在试图落进屋内时，遭到了无情的阻拦。
“我没事，嘉利。”约书亚又说了一遍，声音已有些严厉。
“那就好。”嘉利放弃了，他退後一步，恭谨的点头，准备离开。
“嘉利，我是个蠢货吗？”约书亚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却让他好脾气的副官再次愣在原地，而这个始作俑者却不肯停下来，固执的追问，“嘉利，由於我的愚蠢，让你们总是陷入危险之中，很多次了，不是吗？”
嘉利看著他，目光里充满了即使面对美人也不曾有过的温柔：“约书亚，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是’，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约书亚，你并不愚蠢，你只是正直。”
“可有时正直也会让人做出蠢事。”
“但那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约书亚，跟著你‘犯傻’是大家自愿的选择。”
“嘉利……”约书亚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异样，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那种特有的平静又回来了，“嘉利，谢谢你！”
（待续）
（10鲜币）远帆 32
三十二、
兰斯一个人走在这港口小镇的市集上，身边衣香鬓影，花红柳绿，那时时传来阵阵幽香令他如此熟悉。虽然平时他不太喜欢这种女人身上的脂粉香，但现在这个香味却令他觉得欣慰且幸福，因为这证明了尤尔根计策的成功，也证明了弗雷那不可小觑的行动力。
虽然不喜欢弗雷，但兰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即使是小时候和自己的兄弟在街上流浪那会，兰斯也没有遇到过脸皮比弗雷还要厚的人。他在宣传中对他们香水的美化令尤尔根这个发明者都万分吃惊，若不是尤尔根极力反对，他初始的宣传方略在兰斯听来简直是另一个东西。
尤尔根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吃摊位前跟两个女孩聊天，虽然他已用纱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他那纤细的身材和露在外面的灵动双眼却很讨年轻女孩的欢心。那两个姑娘时不时发出的娇笑声宛如银铃。
正当兰斯犹豫著是否该上前提醒他离去的时间时，尤尔根仿佛意识到了兰斯的到来般，猛的回过头来，抬起手朝他大力挥了挥。
为了回应他的热情，兰斯不得不也学著他的样子挥了挥手，这个动作和他魁梧的身形搭配起来有些古怪，果然尤尔根看著他大笑起来。
笑够之後尤尔根转过身对那两个女孩说了点什麽，边说还边伸手指著兰斯。那两个女孩听了他的话之後亦笑著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在兰斯尴尬的还礼时，尤尔根已回头飞快的跑向他，势如一颗出膛的炮弹。
兰斯本能的伸出手做出要接住他的姿势，他却在兰斯面前一个急刹车，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不得不说，尤尔根的运动神经在这段旅途中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他看著兰斯那半蹲著，张开双手的可笑样子，忍俊不禁，却在看见兰斯努力板下脸来的时候，飞快的挽住他的胳膊，亲昵的摇荡。
“兰斯，刚才我问了那两个女孩，她们都很喜欢这个味道哩！”尤尔根一边说一边把蒙在脸上的布巾拉扯下来，露出白皙的脖颈。他故意伸长脖子，示意兰斯闻那上面的香味。
“尤尔根，你不是说这里现在是赛义德的地盘，我们不要轻易让人看见自己的样貌吗？”兰斯还是一样的不解风情，他不仅没有顺著他的勾引上前来闻一闻，甚至匆匆忙忙的帮他重又把头巾拉上。
现在尤尔根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忿忿不平的看著兰斯，那个铁石心肠的家夥竟然就此转过脸去，好像什麽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往前走了。
“兰斯，你这个……”
尤尔根只能迈开大步紧跟上去，却在行出几步之後又停了下来，因为前面的兰斯先毫无预警的停住了脚步。
“兰斯，怎麽了？”见兰斯的手按到了腰间那白布包著的东西，尤尔根不禁压低了声音，在他身後焦急的询问。
兰斯却无暇回答他的问题，迅速的拉起他的手，把他拽进最近的巷子里。
如果不是因为兰斯那可怕的样子，尤尔根现在该多兴奋。可是一进入巷子，兰斯就做出了惊人之举，他把尤尔根扛到自己肩膀上，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飞跑起来。
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尤尔根已经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眼前看去皆是类似的风景，只除了视线有如在海上般不停的摇晃，其余跟刚才的所在并无多大差别。
“兰斯，怎……怎麽了？”他扶著墙，气喘吁吁的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对面的兰斯虽然喘得也很厉害，可尤尔根却肯定，他隐藏在布巾下的脸一定是红扑扑的，而不是像自己一样一片惨白。
“是……赛义德的人。”劳累加上紧张，使兰斯的声音有些不连贯。
“赛义德的人？！”尤尔根觉得惊讶让自己瞬间清醒，“兰斯，你觉得他们刚才看见了我的脸了吗？”
“也许没有，”兰斯紧皱的眉头显示出他并不太相信这个说法，但他为了让尤尔根放心似的重复了一遍，“我只是猜测，因为他们突然向我们走来。”
“他们……有很多人吗？”尤尔根努力回忆著之前的景象，“我记得我们前面并没有太多人……”
“看上去是这样，”兰斯点了点头，又很快的摇头，“但有些人隐藏在人群中，──糟糕的是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如果在那种情况下开打，我没有把握保护你。”
尤尔根觉得他已经开始习惯了兰斯风格的甜言蜜语，他竟然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被对方的话感动到无法回答。可兰斯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给尤尔根造成得影响，他依旧紧紧抓住尤尔根。
他的另一只手取下腰间那个白布包裹的东西，随手一抖，白布落下，露出那把通体漆黑的宽刃剑。他紧张的注视著巷子的入口处。
尤尔根突然知道了他选择这条路的原因，这是条死巷，只要兰斯挡在他身前，对方就只有踏过他的尸体才能伤到自己。
这是多麽有特点的属於兰斯的温柔！
“来了！”
正在这时他听见身边响起兰斯的低语。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兰斯把他推到身後，从声音里尤尔根知道他已不再紧张，浑身只剩下勇气和魄力。
尤尔根乖乖的顺著兰斯的动作在他身後藏好，但同时他也偷偷的弯下腰，从靴筒中抽出随身匕首……
如果是兰斯的愿望，他并不介意一辈子在他身後做一个小鸟依人，但必须表明的是，只要有兰斯在身边，他对任何事都不曾害怕。
当尤尔根站起身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近到连他也能清楚的听见的程度，──敌人来了，有很多人……
但他们无所畏惧。
（待续）
（10鲜币）远帆 33
三十三、
尤尔根俯视著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他还记得赛义德那天正是随手抽出了这个男人的剑，用它来逼迫库尔特就范。他相信兰斯也记得，因此才能在刚才的闹市中一下子发现危险，──实际上也没有多危险。
尤尔根并不失望，他甚至有点感谢赛义德的这次不成气候的偷袭，因为他现在终於可以确实的知晓，那位王子手下再也没有能够和兰斯抗衡的武士，即使他们一起来也一样。
而且他相信这些男人除了技不如人之外，也绝不会像库尔特那样有骨气。他用匕首的锋刃贴著那男人的脸，轻轻的前後移动：“是赛义德派你们来的？”
“不是，是我们自己……”男人回答的样子像是要向尤尔根表明，他还是多少有些气节的。
但尤尔根却懒得听他分说，他握著匕首的手突然用力，那男人被吓得赶紧侧过身体，却因为失去平衡而几乎倒地。
兰斯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了起来，又像摆弄人偶般让他重新跪好。尤尔根站在那里看著他可恨的笑著，向他小幅度的摇晃著手里的匕首：“是刀背哩！”
大概是为了自己的失态感到万分羞耻，男人的脸看上去那麽沮丧，相比之下尤尔根简直兴致勃勃到阳光灿烂的地步，他天真烂漫的挥舞著手里的凶器：“兰斯，我一直想试一下这招，果然很有趣哩！”
说完之後他再次转向那个倒霉的男人，语气里竟然带上了点安慰：“其实你不用死撑著，我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赛义德派你们来的！我猜那位小王子现在大概已经恼羞成怒了吧？看他那一幅没有经历过什麽大风浪的样子，大概从来没想过被他赶走的人还会这样厚著脸皮杀回来，──不过你可以回去告诉他，趁年轻吃点亏没什麽不好的……”
尤尔根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比赛义德年长，他用倚老卖老的口吻说出这番话来显然是想侮辱对方，但跪著的男人已没有力气替主人争辩什麽了。尤尔根兴高采烈的长篇大论时，他始终就低著头，蔫蔫的盯著地面。
“你在听吗？”尤尔根不满的踢了下他的屁股，“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告诉他哩！”
男人无奈的抬起头。
“你帮我告诉他，”尤尔根突然绕到他身後，低头凑到他耳边，音量也比之前压低了许多，“你告诉他，按照弗雷的速度，如果他继续只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而不动动脑筋想点切实可行的办法，那三个月後他在这片海域所有港口的占有率会下降到之前的三分之一，六个月之後我们会让他只剩下他父亲交给他的那个港口，──我说到做到。”
尤尔根语调里的明显变化让那个男人惊愕的回过头，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尤尔根隐藏在头巾阴影里的脸，对方就已经站起身，轻快的跳到一旁，挽起了兰斯的手。
“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尤尔根的声音再次变得开朗而愉悦，他体贴的转向兰斯，“兰斯，我们走吧，离开太久大家会担心的。”
“但是他……”兰斯并不是因为盲目的同情心而发出疑问，只是他至少还有常识，──如果尤尔根想让那个男人传话的话，不是应该事先放了他麽？
“放心吧兰斯，”尤尔根突然提高了声音，好像故意说给那倒霉鬼听一般，“我想赛义德的手下应该还不至於那麽蠢，──在他们来追我们之前，这位先生肯定已经派人回去通风报信了！”
说这话的时候尤尔根再次从那个男人身後走过，突然幅度很大的向後踢了下腿，再次踢中了那人的屁股。
这次那男人向前扑倒，以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摔在的地上，却再也没有人过来拎他起来了。
“兰斯，我猜你有问题，现在你可以问了。”
绕过七拐八弯的小巷，在确定留在原地的人已经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声之後，尤尔根抢在兰斯之前开了口。他看上去心情那麽好，好像现在不管别人问出多蠢的问题他都会耐心解答，於是兰斯就直接问了：“尤尔根，你想干什麽？”
“你猜我想干什麽呢，兰斯？”这麽看来他的心情是好得过了头，还想和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