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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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时代-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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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青汗道:“大半夜的唱什么歌啊?”

“我不管!你快点唱!快点唱!”丫头又开始无敌的撒娇大法。

他被闹得没办法,想想一年就这么一回,唱就唱吧。

“祝你生日……”

“哎呀!你得拍手!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褚青脸都绿了,心里不停抽搐,算了,反正都这样了,破罐破摔吧。

于是一边拍着手晃着脑袋,露出阳光般的灿烂微笑,一边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要是再系上红领巾,妥妥一有文化树新风的脑残青年。

两人围在小饭桌前,玩着弱智无比的调情游戏。小区里的楼群都黑黢黢的,只剩这一家还亮着灯。

却不孤零,夜半,无云,有情人蜜意。

吃完了饭,两人的精神气似乎都到了一个临界点,兴奋过后就是疲惫。

“你明天几点走?”

“四点就得到那。”

褚青也困了,打着呵欠准备换鞋,道:“那我三点过来,碗先放哪吧,我明儿洗。”

许是夜色太浓,爱情太缠绵,许是她困得胡言乱语了,居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要不你别走了,太折腾了。”

褚青都要开门出去了,又顿住脚步,回过头,眼睛里的惊讶和炽热似要把她融化。

丫头不敢看他,低垂着眼波,盈盈袅袅,似有万缕柔丝在两人之间缠绕,轻轻道:“你别瞎想,我不是,我不是让你欺负我。”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搂搂抱抱倒在床上,他们会发生点什么呢?还是会发生点什么呢?还是会发生点什么呢?

抛开生理障碍的问题不谈,仅从时间上看:两人起码三点就得起来,那么现在是一点半,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可以打个滚什么的。

但你得考虑到这两只的体力与欲望的对比度,还要加上哄骗,撕衣,摩擦,湿润,尖叫,继续哄骗,绵软而入不得,等等情况。

这么一来,留给褚青吃干料的时间最多也就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你他妈还嫌少?

好吧,我们还是来说说他的生理障碍问题……

褚青衣服都没敢脱,连翻身都不敢,就那么直挺挺地COS大抱枕,被女朋友搂抱。

范小爷枕在他胳膊上,半个身子都拥抱着这个男人。两人像这样躺着已经很多次了,但如此这般,还是第一次。

她的心脏平缓而温暖地跳动着,就像这个平缓而温暖的晚上一样。她本应很累很困的,却始终没有睡意。

看着身侧没心没肺熟睡的褚青,范小爷把头往他怀里又藏了藏,就像细风在夜空中低语:

“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么?”

第五十三章拧巴

褚青最近很郁闷,他又拧巴了。

有些人拧巴,是跟自己较劲;有些人拧巴,是跟别人较劲。褚青从来不跟别人较劲,他一直只跟自己玩一些喜羊羊和灰太狼式的伟大斗争。

总结,两个字,蛋疼。

他上课也有十天半个月了,从开始的新鲜到现在的自我怀疑。

学个表演都能学出自我怀疑这种高层次的毛病来,不是蛋疼是什么?

班里二十几个同学,经过一段时间也慢慢熟了起来,几个女生有逐渐发展成闺蜜的趋势,几个男生不时地也一起去喝个酒洗个澡。

褚青在班里是挺特立独行的,不是他装清高不甩他们,而是因为他的发型……或者叫光头。

前些天,就是给女朋友过生日的那天下午。

褚青戴着女朋友给买的帽子,鬼鬼祟祟地坐在朋友圈的最后面。老师一眼就瞄上他了,道:“那位同学请把帽子摘下来。”

这老师叫郝戎,才二十七岁,今年第一次独立带班,由于年龄相近,除了上课时严肃些,平时跟同学们关系倒不错。

褚青只好摘下帽子,露出一块微微泛青的头皮。

在艺术院校里,这种情况肯定不代表丫是个刚放出来的青皮。郝戎略微惊讶,问:“你拍戏呢么?”

“嗯。”

褚青保持着中学时的习惯,老师问话得站起来答,屁股刚离开凳子,郝戎摆摆手:“不用起来。”

他随口又问了一句:“拍什么戏?”

“还珠格格……二。”

郝戎倒是听说过同城死敌那边有个小姑娘,前段时间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宿舍拎信件,还都是海外寄来的。

好像就因为这个叫什么格格的电视剧。

他来了点兴趣,翻了翻学名册,道:“你是叫褚青?”

“对。”

“你还演过什么?”

“《小武》。”

郝戎这回很正经地看了他两眼,对这部被封杀的电影亦有耳闻。

像还珠这种偶像剧在这帮人眼里,压根上不得台面。但《小武》就不一样了,电影先不论好坏,起码这种艺术形式是他们所赞赏的。

不过也仅仅是看了两眼而已,中戏出去的大咖多了去了,郝戎还不至于为这么个年轻人激动妄为。

这番简短的对话,在双方心里都没留下太深的印象,但在那些同学中间却起了不小的骚动。

这些人,以前有学跳舞的,有学戏曲的,有跑过几部龙套攒了点钱来充充电的,总之没有角儿,没有腕儿,在演员这个行当混得都挺惨。

这会听着褚青这么个貌不惊人的家伙居然正在拍戏,而且看上去还不是那种摆个照片挂灵堂就可以领钱的一秒出镜,还是挺有分量的大配。这就由不得同学们心思各异了。

就见郝戎坐在前面,对着团团坐的弟子们道:“今天我讲的是表演体系。”

他上的是理论课,但他可不想去复制粘贴一下表现派、体验派和方法派的定义和区别,干巴巴的谁爱听。

于是他就道:“我需要一位同学来帮助我一下……那个,褚青!”

没办法,谁叫他就对主角有印象呢。

褚青斜了斜眼睛,十分不情愿地上去捧哏,顶着一脑袋青皮戳到中间的小空场。

郝戎笑道:“我做一个表情,你跟着我做。”

说着用手往脸上一抹,跟表演变脸似的,瞬间就换成了一个悲伤的表情:眉间微锁,两眼眯着,下嘴唇紧紧抿住。

褚青清楚自己的角色,一点都不抢戏,他怎么做就跟着怎么做,学的还挺像。

两人保持这种表情有五秒钟,才恢复过来。

郝戎点了一个同学,问:“你刚才看了有什么想法?”

那同学犹豫道:“有点搞笑。”

郝戎笑问:“为什么会觉得有点搞笑?”

那同学见他没生气,大胆道:“你们虽然脸上很悲伤,但我知道你们一点都不悲伤,所以感觉很搞笑。”

“对了!”郝戎拍了拍手,道:“把自己跟角色完全剥离开,只是机械的去复制一个个在脑袋里储存的表情和动作,这个就叫表现派!”

待同学们消化了一会,他又对褚青道:“你再自己演一个悲伤的表情。”

褚青没直接演,却道:“老师您给我一个情景。”

郝戎偏头看了他两秒钟,道:“看到自己爱犬死去的样子。”

褚青挠挠头,闷声不响地在心里酝酿了一番,毫无感觉,只得耸了耸肩,道:“我演不出来。”

……

褚青拍戏,在拿到剧本后,正式开拍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酝酿和掌握,才能把自己的情绪融合到角色上,等开拍的时候才能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没经历过什么爱犬死去的故事,他并不是演不出来,而是需要时间去体验,去揣摩那种情绪,课堂上那么几分钟显然不够。

当时郝戎就问了他一句话:“那你为什么不能用别的情绪代替呢?”

褚青当时很直愣地反问:“那不是骗人么?”

好吧,这句话,就是他拧巴的原因,又成功地钻进了牛角尖。

表演,就是演戏给别人看,但褚青就产生了一种误解。

他从一张白纸步入演艺圈,先碰上了老贾这么个现实主义咖,然后又碰上了娄烨这么个浪漫主义咖,后面还有更浪漫的周迅,让他在戏里戏外都有点心猿意马。

这些都让他误解,误解表演,是一件挺真实的事情。

当然,他没傻到以为表演这种形式是真实的,他理解的,是演员情绪上的真实。

这也是他听到郝戎讲方法派,所接受不了的地方,因为他现正在走体验派的路子。

体验派讲究的是,比如你死了狗,就得真跟死了狗似的,即便你没有这种经历,也要尽量去揣摩这种情绪。

而方法派就更灵活一点,你可以用上班迟到被扣工资时的情绪,也可以用被女朋友甩掉时的情绪去替代。这样的表演,甚至要更生动更有感染力。

但褚青就觉得这样不真实,不仅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观众。

其实所谓体验派和方法派,两者并没本质的区别,都是不疯魔不成活,只不过前者更深入纯粹,后者更灵活实用。

褚青现在的执拗和对表演的理解,颇有点像早期的孙红雷。

有一次他演话剧,故事大概是一个平凡的美国家庭,忽然他们就有钱了,后来丈夫知道这是妻子出卖身体才换来的钱。孙红雷花了一个礼拜去揣摩这种情绪,等排演到这幕时,他差点晕倒,送到医院一检查,丫居然真得了心脏病。

后来就悟了,到《潜伏》的时候,再跟他以前的作品一对比,就是罗汉拳和太极的区别,从满怀激烈到云淡风轻。

这种不折腾死就不罢休的货,有个统一的称呼:戏疯子。

褚青自《小武》上路,《苏州河》进步,直到现在,他才真正面临着一个突破和飞跃的阶段。

所有成功的演员,几乎都是从体验派过渡到方法派,但方法派之后是什么?

还没人知道。

也许就是陈道明说的:无语。

……

中戏的学校规模比学校本身还要出名,还有那操场跑道的可怜周长,一直被同城死敌所嘲讽,以至于后来中戏跑到京郊去盖了一片大大的新校区。

对褚青来说,最难熬的不是上课,而是午休时间。

他吃了饭,基本就处于没事干又没地儿去的状态,也不能像本科生那般回到宿舍睡一觉,只能在校园里面晃悠,或者找个地方一直坐到下午上课。

有次实在无聊得紧,他居然很没出息地跑到网吧玩了一中午的仙剑柔情版……

操场隔壁是篮球场,用一溜铁丝网圈出那么块地方。别说打全场,你在半场三分线外投个球,都容易摔到跑道上。

就这,每到空闲时间,一帮子精壮的青少年还耍得劲儿劲儿的。

褚青蹲在旁边看热闹,背挺腰正,两只脚分开一个肩膀的宽度,正好蹲成一个葫芦形。

他觉着自己这个姿势特棒,要是能捧个比脑袋还大的海碗,加点长线辣子,稀里呼噜造上一顿就更完美了。

篮球什么的不感兴趣,他最多能做到不把球拍在脚面上,所以他表面上在看打球,实际上却在发呆。

现在所有的课目都至少上过一次了,老师也都见识过了。

这会他才知道学表演不光是让你在上面捧哏就行,还得学台词,声乐,形体,注意力练习巴拉巴拉一大套,当然最糟心的就是那个静物模拟和动物模拟。

“下面想象我们是一张桌子。”

“下面想象我们是一棵草。”

“下面想象我们是一只狗……”

我他妈是拍戏,又不是演动物世界,学这些玩意有毛用?

褚青这种野路子出身的,真心对系统化的表演训练理解不能。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不讲究这些很科学的表演方法,靠的都是自身的积累和灵性。

就像起始属性很渣,但具有成长天赋的宠物宝宝一样,谁也不知道极限在哪。

比如周迅。

当然也有长残的,比如,咱就不说了。

老师教的这些东西,好玩是好玩,可他就是觉着没用。如果真按照这些方法,褚青都怀疑自己还会不会演戏了。

除了肉痛学费之外,唯一让他没逃课的理由,就是台词练习了。

他觉得自己的口白功力很差,说话总带点京片子夹着东北腔的口音,有时候还会拐到汾阳话去。先不说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起码得把普通话练好了啊!

那本蓝皮册子也终于派上了用场,褚青学得很认真,就是对里面一段段的华丽摘选不爽。

太矫情了!

我就会说“啥”,不会说“什么”,就会说“咋”,不会说“怎么”……

你咬我啊!

太阳微微偏转,褚青已经蹲了好半天,打球的都要散了。

那帮青少年路过时纷纷古怪地扫了他一眼,以为是哪跑出来的病人。

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个子最高,皮肤最黑,似乎对他很好奇,也蹲下身,操着一嘴京片子夹着东北腔的口音,问道:“嘿!哥们儿,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呢?”

第五十四章青年们

看这人黑不溜秋,长得就跟城乡结合部小王子似的往自个跟前一蹲,褚青纳闷,哥们你谁啊,这么自来熟?

随后他一开口,褚青就乐了,这一嘴隐藏不住的大渣子味,便笑道:“嗯,刚来。”

那人比他还要高一点,身上还算有肉,脸可就太瘦了,颧骨好像马上就要支棱出来。这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牙,道:“我就说呢,这片儿混的我都认识,哎你哪个班的?”

“我进修班的。”

那人细细看了看他的脸,点点头,道:“瞅着像。”

褚青郁闷,也细细地看了看他,您直接就说我长得老不就得了?

那人又道:“我表演系的,我叫刘烨……”说着还特意顿了顿。

人若是说自己名字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那就在暗示对方:麻溜的给爷捧一下!

褚青自然不会落人面子,很配合道:“哟,听说过。”

刘烨佯装羞涩,想拍拍大腿,又发现自己是蹲着容易摔,就搓了搓膝盖,笑道:“我刚拍完霍建起导演的一个片子,才刚回来,这整的大家都知道了……”

褚青偏头瞅他,暗道,我还以为你个逗逼是被那法国媳妇慢慢调教出来的,没想到你天生就是个逗逼。

敢情你被班上那几个彪悍的女同学压迫的,只能上我路人甲这秀优越感来了?

他可不认得什么霍建起,也不知道这货拍的是啥片子,只是见着个小苹果才客套客套,说声“久仰久仰!”

你丫还当真了……

刘烨嘿嘿羞涩过后,才想起来问他名字,可能觉着对方比自己大好几岁,没再叫哥们,而是道:“那个,您贵姓?”

褚青就觉着帽子底下的脑瓜皮都在发痒,道:“我叫褚青。”

两人蹲在地上握了握手。

“您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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