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点点头说“我想应该可以。”
十分钟后，拍摄重新开始的时候，夏瑜开始渐渐平静下来，她能分得清面前的真实，不再回避镜头和闪光灯，只是表情却一直都不对，笑容僵硬麻木。
监场的陶莹早前发现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憋不住火，到一边一个电话直接打倒司徒臻那，她也不管谁是老大，谁给她发工钱，就开始破口大骂，“你找的什么人？根本拍不下去！明天新装资料都要定版，后天要出小样，我们全部人有节不过回来加班，现在却这个样子，你要怎么拿出照片给我？！……”
陶莹在一边看得很辛苦，实在要看不下去了，她转身，恰好看到司徒臻下来，她刚刚脾气已经发完了，这下正要找他商量应对。但是司徒臻一路走过来完全一副没有看到她的样子，他从她面前风一样走过，径直走到摄影师身前，竟然一手遮住了导演开着的相机镜头，说了一句“都停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张力和威严十足，一下打破原来人群窃窃私语的场面。
夏瑜因为这一句“停下”，心里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抬眼看到正朝她走过来的人，神经却又开始绷紧起来。
司徒臻在她面前停下来，也不顾在场所有人讶异的眼神，捧起她的脸，强迫她和他对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是哪里”他几乎贴着她的嘴唇说，“你不是很能伪装吗？为什么现在做不到？你忘了上次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了吗？你在害怕什么？你在抗拒什么？”
“我看到的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忘掉你自己的情绪，看着我，看着这个幕台，看着前面的镜头……”他的声音就想迷咒一样萦绕着她，“给我们看看你，给我们看看你想要我们看见的你。”然后他伸手，盖住了她面前的光，“今天是你自己答应要来的，如果，你觉得你做不到的话”声音贴着她的耳际响起，“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声音落下的同时，他拿开遮住她眼睛的手。他后退了一步，她却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看见她闭上了眼睛，抓住他的手传来丝丝颤抖，不明显却不容忽视，再然后，他看见她缓缓睁开的眼睛，说“给我十分钟。”
司徒臻看着她已渐清明的眼睛，朝全场的人说“换件衣服，重新化妆。”他的声音冷冽僵硬，夏瑜却觉得先前浮躁的心绪渐渐沉淀。
夏瑜重新化妆和换衣出来又是一个小时之后，而至此大半天都过去了，陶莹原本决心，今天拍不完，全部都不能走，而现在司徒臻也一直呆在现场，她即使不再说些什么，现场的人也都是精神高度集中。
夏瑜这次换的是一件深咖色中长风衣款短袖外套，画上小烟熏妆，她几乎目不斜视走回灯光下。灯光早就准备好，但是摄影师却换了人。她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讶异的看着司徒臻从摄影师手中接过相机，而他甚至没有对她指示动作和姿势，就开始拍。夏瑜一开始还是紧张，但是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一次次按下快门，就好像他真的就只是一个单纯的摄影师，他只负责按快门，其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知道镜头后面的那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虽然隔着一个镜头，她却感觉仿佛她的灵魂正在被人俯瞰，夏瑜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围绕她走动的镜头，心头开始的一些抵触和防御却反倒让她集中了精神，慢慢的她竟然找到了感觉。她突然有种好笑的冲动，她轻咬内唇，嘴角上扬，眼睛却异常清亮，他说：我看到的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看到的是怎么样的她？透过镜头，她和他对视，这一切说到底也不过是做戏，她何必用太多莫名的情绪来困扰自己。
等到终于拍完最后一辑照片，夏瑜都感觉自己的脸不是自己的了，她不知道照片拍出来的效果是怎样，也不关心，她只知道当司徒臻宣布结束的时候，她是僵着个脸去换衣服和卸妆的。
她出来的时候工作人员差不多把东西收拾好了，大家都走得很快，该是要去赶这节日的尾班车，她没有什么过节的兴头，但知道自己今天此行的目的。
她找到司徒臻并不难，他就在休息处的沙发上等她。夏瑜走进，才发现他头靠在沙发背撒谎能够，正闭着眼休息。她站定在他的面前时，他敏感的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疲惫。
夏瑜开口“我要的东西呢？”
司徒臻卸去了之前工作是的凌厉，现在又是悠悠的懒散样，说“干嘛这幅样子，给你拍的又不是□，我们是正经公司。”
夏瑜没有兴趣也没有力气再跟他拉扯些什么，她说“我们说好的，把东西给我。”这本来就是约定好的交易，各取所需，虽然她至今不能肯定他找她当模特的用意，但她只要她要的东西。
司徒臻听清了她不加掩饰的疲惫，终是没有再刁难，把准备好的一个牛皮文件袋递给她，而夏瑜一接过转身就走。
“你就不怕我骗你？”司徒臻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又说“或者，我会作假。”
果然，夏瑜脚步一顿，很快又说“我不认为我值得你费神去做这样的事”随即迈步离开。
第三十一章
圣诞刚过，新的一年又到了，沐璇和她的班子却还没从节前的刚刚结束的发布会缓过气来。沐璇给她的团队都补多一周的假，她则自己窩在公寓里睡觉。
天气很冷，尽管室内有暖气，她也窝在被子里动也不想动。可是偏偏就有人一定要她不得安宁，门铃响了很久，沐璇终于寒着脸去开门。
门外Kiko完全无视她的寒气和黑脸，悠悠提着东西进来，自顾自往沙发去，说“别这脸，我这还给你送吃的呐，感激我吧。”
但是当看到沙发和茶几上的一片狼藉，Kiko还是不得不诧异的瞧了一眼这里的主人，她的嘴里当然不会讲得出好话“我说，你这里不过就是少了男人几天，怎么就成这样子啦？”Kiko自己推开了茶几上的一堆杂物，空出位置来放她带过来的外卖，恰恰又看到几份上周的报纸，她转头看去，沐璇抱着毯子又窩进沙发里。
看着Kiko的眼神，沐璇拢拢毯子，淡淡的说，“这阵子太累了，没时间没心情收拾。”然后又说“把那个拿来吧。”
Kiko把报纸递了给她，问她“想啥？”沐璇又一次看了上面大大的标题，然后伸手去拿Kiko带来的饭盒，说“拿来垫饭。”
她这反应把Kiko逗乐起来，说“我还以为你真被打击了，这两天连门都不出了！”
沐璇喝了一口速食汤，胃里暖了不少，“我看起来有这么脆弱，有这么好打击吗？”
Kiko想也不想的说，“人家专写评论，你又没得反击，是挺脆弱的。”
沐璇瞪了她一眼，但她说的是实话，她对此也没法反驳，她有点泄气的说“又不是入行一两天，我当然知道！”
Kiko安慰她，“你心里有数就是啦，你也知道每一场发布会下来都是这样有褒有贬的。不过，现在的时装都是商业性强过艺术性，最后还不是要看市场，看消费者，你就当这些个都是屁话，飘过就行了。”
沐璇顿时更火了，“这个行业实在是太恶劣了！”
Kiko见她这样狠狠的念，倒是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沐璇瞪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往胃里填东西，吃了两口，又忍不住说，“我到现在还真想不明白，你说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她怎么每次都跟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就想让我一次比一次难看。”
“首先，评论这个东西，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可言，私人情感总是多少免不了”Kiko侧着头想了一下说，“然后，或许你还真得罪过她。”
“什么？”沐璇实在火大，“我从来不去招惹这种疯女人，我怎么得罪的她？”
“你还真不记得了？”Kiko斜了她一眼，说“反正我是听过他和Eli有过绯闻”
沐璇愣了一下，Kiko这一提醒，她倒想了起来，是有听过些绯闻，还是桃色的！“就因为这个？”
“谁知道？我又不是她”Kiko白了她一眼。
“神经病！真TM都是疯子！”沐璇放下手中午餐，咒骂了一句。
Kiko却是不太以为然，说“发泄一下就好，饭还是要吃的，搞定等下还要去跟投资方那边开会。”
沐璇这下更烦“所以，我现在还得去跟他们解释我是不是‘旧瓶装新酒！’，好让他们继续出资？不然，他们会考虑放弃投资，随便找个抄板手copy我以前的东西就能取代我了，是不是？”
Kiko没说话，沐璇说的那并不是不可能，只是一般情况下并不至于，一会之后她说，“那么，你想怎样？”
沐璇知道Kiko也对自己很无语了，她叹了一口气说，“Sorry，你知道我现在状态不大好，我怕我去和他们谈的时候态度也会跟着出问题的……”
“所以？”
“所以，这次我能不能不去啊？”沐璇缩回毯子里说
Kiko心里也明白其实沐璇说的没错，她这状态去和他们谈，真怕会没事也闹出些事情来，毕竟她一直作为独立的设计师做着自己的品牌，这些年有些太顺了，多少是有些傲气。
到了最后，还是Kiko一个人以公关和代理人的身份去和投资方谈，沐璇一个人在家里休整着自己的情绪，刚挂了和韩司煜的电话，他现在越来越忙，而这段时间她也忙，两人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面，既然年关已过，也可以说他们上一次相聚已是去年，她们偶尔通话，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话题，更多是互相交代行程。
这样的关系依旧让沐璇觉得恍惚，但不可否认，目前这样的平衡至少让沐璇没有精神上太大的压力，现在来说，她要面对的更大的问题该是自己事业上的瓶颈，而这一点，她无法从别处获得救助，这是她自己的问题，是她自己的一个槛。
Kiko第二天就找她，告诉她昨天和投资方交流的事项。目前为止，他们对这次发布会没有太多的不满，这多少让沐璇松了一口气，但同时Kiko带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或许对于她的品牌—The Es会有不小的影响，那就是她投资方的管理层发生了变动。
一直以来直接对她品牌投资的是曼亚投资，而曼亚投资是亚洲伽亚集团的全资子公司，就在两个月前伽亚集团的管理层发生了变动，虽然还没有明确的定案，但是却有消息称伽亚可能会内部结构调整，有可能会触及它的投资公司，这说的也就是指曼亚投资了。一直以来曼亚投资算是伽亚集团作为战略投资准备的一个风险投资渠道，主要投资一些年轻的设计师，也涉及培养部分新的时装品牌，这些年来投资回报不是没有，只是品牌的管理参差不齐，倒一直是个大问题，这也就给了总公司进行一番战略调整干预的一个出口。
沐璇安静的听着Kiko的话，心里也琢磨着这可能会对自己品牌带来的影响，但很快Kiko说了另一个消息，曼亚的老板，也就是伽亚的新管理者有意约找她聊聊，这在曼亚投资有可能被收了的情况下，这就意味着两种情况，要不大大老板会直接放弃对The Es的投资，要不他们会要求The Es直接纳入伽亚的品牌系列。
Kiko和沐璇的意思都是无论怎样都得要当面谈谈的，毕竟这个事情影响很大。她们大致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就着手准备回国的行程。末了，Kiko跟沐璇share了一下她收集到的讯息，伽亚的这个新主事者叫司徒臻，本身是模特出身，她说了一个名字，Hiram，沐璇就有印象了，她一直有留意意大利那边的show，这个Hiram也是红极一时的模特，只是不知道原来他有这样的背景，原来竟是伽亚集团的新总裁。
Kiko提到了伽亚刚刚上市的新装，伽亚一直以来有有自己的时装杂志《尤丽时尚》，这次也不会例外，新装都在尤丽时尚里有大幅的介绍和推介，两人打开电脑，直接进了尤丽的主页。
页面一点点的打开，速度其实并不慢，新装的图片一张张被刷出来，沐璇和Kiko却看得渐渐屏住了呼吸。
Kiko带着明显的惊讶看向看着手撑桌面，正失神看着电脑屏幕的沐璇，怎么会有这么想象的人？
沐璇一直一言不发，手里却不停，点开一张张的图片，脸上血色渐渐褪去，Kiko简直看不下去，“Es？……璇？怎么了？”
沐璇双手合十抵在鼻前，无力的闭上眼睛，嘴里却是喃喃着的两个字，夏瑜……
第三十二章
当夏瑜跟着司徒臻进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会场上有一刹那突兀的安静，但她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她经历过不少类似的突兀场景，而这样的经历在这一阵子发生得尤为集中。
嗯，她想想，也大约是自从她上次拍的那些时装照片面世了之后，这样的情景就时有发生。有很多人对某件事情好奇，他们并不会直接问你，他们喜欢他们自己心里的那一套，他们不会用言语告诉你，但他们总会有他们的办法让你知道他们对你的看法，比如说，眼神，比如说，现在这般不约而同的沉默注视。
夏瑜也大约听过几种说法，有说她是伽亚时装的新星，但有更多的说她不过是司徒臻的新宠，有说她有一天会成为伽亚旗下品牌的专属模特，又有更多的用不了多久她不过就是司徒臻用完不要的破鞋……
她多少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就一定是司徒臻？
就在今天，他过去接她的时候还聊起了这些个说法，当时司徒臻挑眉笑说“你就真的不在意？”
夏瑜刚坐上车，车里开着暖气，一坐进去就听到他这似真似假的调笑，她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学着他的样子，扬眉一笑“我只奇怪，为什么一定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她跟他拉扯上？
“那你现在想出了个所以然了吗？”
“我想，大约，或许，全世界都以为你是棵葱。”她看着他，神色不变“但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你不过就是根草！”
他嘴角翘起的幅度拉深，没说话，发动车子。
今天这里是伽亚为庆祝新装顺利推出暨年终晚会，所以伽亚集团上下员工多数出席。夏瑜因为之前和司徒臻的约定，今天还是来了这里，即便这周遭依旧不时有入耳的窃窃私语，她却也不在乎。于她，这是因为不需要在乎，所以不在乎。
水晶宫殿般的大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所有的人都在高谈阔饮，只她一人无所事事。人群中，除开司徒臻，几乎没有夏瑜认识的面孔。
音乐响起，司徒臻刚想拉着夏瑜入舞池，大门那边却传来隐约的骚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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