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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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雨上-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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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过千万种通丝血玉可能出现的地方,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被深藏在一间破陋至极的房舍里。昊云泽在推门前略微一顿,似乎极不愿走进这间屋子,只见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回头冲莫絮一笑,把手伸到他跟前说道,“……把手给我,里面特设了一些机关,需要小心行走,不可踏错一步。”
  莫絮看着虽然笑着,却分外认真的昊云泽微微有些愣怔,犹豫一瞬,便依言把手置于少年摊开的掌心。
  昊云泽眉眼轻弯,晶亮如同星辰,只见他紧抓了莫絮的手,笑着调侃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在调戏你吧?”他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得意的如同一个孩子。
  莫絮静静看着他,微微蹙了眉,轻声道,“……你在紧张?”手心里的汗从手掌贴合处一阵阵的冒出来,甚至微带着颤意,这般明显的特征又岂是一个他的一个笑所能轻易掩盖的?
  唇角的笑有些突兀的凝固在脸上,昊云泽有些泄气的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恨你的聪明……”微微低垂了眼眸,他苦笑道,“这是我娘背弃我爹,自杀的地方……”微微一顿,他紧了紧两人交握的双手,“我爹恨我娘,所以才会把通丝血玉放在这里,他想让她多沾染些血腥……因为娘说,这辈子他都从未爱过爹……”
  
  沉默在彼此之间缓缓盘旋,莫絮轻轻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也许你爹是因为太爱你娘了才会如此吧……”昊云泽猛的抬头看着莫絮,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样同他说过,因为这始终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与莫絮初遇那一年,也正是因为娘的死对自己打击太大,才会瞒着众人从山庄逃了出去,没想,竟也因此让他遇到这样一个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的心的人……
  “你爹其实是想让你娘看到他的成功,否则,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是不会轻易放在这里的……”清澈的双眸闪着淡淡的光华,一如初见,“就算这里足够隐蔽,但是这么多的机关也足够让人起疑,不是么?”
  “可是他们的爱情终究是失败的……”昊云泽释然一笑,转而看着莫絮一字一句的说道,“以前不明白,总也会怨恨娘,可是如此才真正知道,真正做错的人……是爹!”
  “原来世上有些事,真的无法强求……”微微一顿,他缓缓笑开,“莫絮,谢谢你让我明白……”明白你终归是我人生里一道无法泯灭的风景,会随着岁月淡淡雕刻在记忆深处;明白你终归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你,因为我不能明明知道彼此之间的结局会是悲剧,却仍要将这个故事抒写下去,重蹈父辈的覆辙……
  如果爱,便不愿再给你负担。
  如果爱,便希望你比我更幸福。
  如果爱,便愿意潇洒的退出这场无果的战争。
  一切源于爱,灭于爱,变的是岁月,不变的是我对你的心。
  
  




诚意

  天色空明,远望过去是一片随风舞荡的浮云,有细碎的光透过云层稀稀落落的铺洒下来,愈加将周遭的一切衬托的清明爽耀。
  山风鼓起衣袍猎猎作响,似在下一刻便会以决绝的姿态撕裂开去。“拿着它走,不要再回来,余下的事我会帮你处理的,放心……”少年的话犹在耳边浅浅萦绕,莫絮紧了紧手中泛着血色,人人争夺唯恐不及的玉佩,回头看了一眼沐浴在晨光中显得恢宏而庄严的昊跃山庄,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东西正在以不可预知的速度土崩瓦解,继而溶散开来,熨出一片暖意,经久不散。
  有些故事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虽然不算完美,却总归是一个值得回味的美好记忆。唇角轻轻翘起,他转身,持着剑,步履轻盈的消失在丛林深处……
  这个世界没有谁是谁不可或缺的唯一,我们需要的只是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然后开展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
  或相恋,或相依,结局究竟如何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能幸福。
  
  刚下了山,莫絮便亲自挑选了一匹脚程颇快的红棕鬓马,一路马不停蹄的往鸾迹宫奔去。约莫行路至一半,他忽的勒马嘶停,眼眸深处有光华一闪即逝。身后是兵器交接时乒乓作响的声音,杀意浓厚,身前是那个笑的一派风轻云淡,动辄便能让他失神落心的人。
  他自是知道身后跟着自己的是叶迹的影卫,只不过段青宁这般做与其说是让他折损了一支庞大的羽翼,倒不如说是间接帮他铲除了一个窥探监视的人。于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掌心紧密的贴合在略显粗糙的缰绳上,火辣辣的痛感丝丝入扣,神智倒是因此而愈加清明起来,莫絮抿了抿唇,直直望进那人幽深如墨的眼底,淡淡启唇,“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生不愧为先生,竟是步步将我算计在内……”那一日的黯然离去怕也是借势造风的成分居多,在外人看来,似是秋溟宫落魄而归,其实他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行作壁上观,享渔翁之利的妙策。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莫絮在心底笑笑,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想要通丝血玉?如今给你,也未尝不可。
  
  段青宁微微仰头,眯着眼细细去看在逆光中表情竟有些朦胧的少年,此时的他高坐于马上,衣诀翩翩,恍若嫡仙。清亮的声线徐徐落耳,不见一丝慌乱,也不见任何恼怒控诉的迹象,似乎这只是一个旁人的精妙布置,与他无关。
  唇角微掀,眼眸深处缓缓溢出低浅的笑意,如墨迹轻轻散开,“这位小公子在说什么?”段青宁略一挑眉,低低说道,“为何我竟有些糊涂?想来,这应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吧?”
  莫絮微微一怔,有些愕然的瞟向段青宁身后亦与他同样不解其意的红衣女子,随即眼眸一暗,冷声道,“这次又是个什么样的圈套?你是不是也该先知会我一声,兴许我能配合一二,否则独角戏怕是不怎么好唱吧?”
  “唔”段青宁略微低头,似在沉思,“这的确是个圈套……”低沉的声线带着微微粘合的磁性,竟如烙铁一般响在耳膜深处,滋滋作响。听似认真,却更像是一句不甚重要的戏言。
  心尖一跳,莫絮刚欲再言,却见段青宁复又抬起头来,唇角极其自然的凝起一抹极致温柔的笑意,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宠溺,显得专注而深情。
  这世间怎能有人连演戏也能如此入木三分?是真心?还是假意?莫絮不自觉轻轻拢起了眉心。
  只这一瞬,不过是个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是一个飞身掠至身后,劈手夺过马鞭,翻手一扬,顷刻便在马儿的嘶鸣中,带了他如箭一般飞掠而去。
  
  红玉抬手略略挡了挡有些耀眼的阳光,看着两人扬长而去的身影,她有些愉悦的勾了勾唇角,这两个人戏里戏外的玩的不亦乐乎,临至末尾,输的会是谁呢?她分外的想知道。
  “殿主这么做会不会……”身后鬼魅般闪现一个墨色的身影,话语中不免露出些微的担忧。
  红玉眼也未抬,只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低语道,“行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有些话不该问,有些事不该管。”微微一顿,她笑了笑道,“看来……你已作出了抉择,大可放心,主子这块古木绝对值得你这个良禽择栖而立……”
  话音甫落,她已是掉转了脚步,淡淡留下一句话,潇洒离去,“剩下的事便交予你了,死不见尸,这四个字你应该懂……”怎么样做到让叶迹看不出影卫的死是源于秋溟宫便全看个人手段了,而这也仅仅是留在段青宁身边必须有的能力罢了。
  
  凌厉的风夹着腾气的尘沙迎面狠狠扑来,如狼似虎,脸上细嫩的肌肤被那种迅猛的摩擦咯出一阵生硬的疼痛,莫絮紧蹙着眉,抬起手臂半遮住脸,身子已然下意识的半依入那人温热的怀抱,随着枣马的发狂似的奔跑而颠簸的颤动起来。
  “……要去哪里?!”莫絮微侧了脸去问身后莫名其妙拉着他便狂奔的人,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简明扼要而直击重点,生怕他听漏了一个字。
  “天涯海角,如何?”那人低低一笑,灼热的呼吸堪堪拂过耳迹,似一条无声无息便拉引出的暧昧的线,紧紧纠缠于两人之间。
  段青宁的声音向来低沉却悦耳,他最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最容易让人心神俱颤,仿佛这种话本就存于内心深处,只是从不轻易言说。
  心口一热,莫絮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微的恍惚——如果你的圈套是柔情蜜意,那么,段青宁,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三年前你已经成功的将我攻陷的一败涂地,现在更无须出言试探……
  想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似自嘲,只是有些微的无奈罢了。微微闭了眼,他放纵自己细细去感受这片刻的温存。
  先生……
  遇见你,是我这一生都难以逃脱的劫难,无须画地为牢,我自甘愿为你折了羽翼,只看你给我看的风景。
  途中,满心愉悦。
  你说你想要我回来?可以。
  只是,这一次你又当付出怎样的诚意呢?我一直在想。
  
  枣马一路狂奔至一片浓郁的竹林深处,继而停伫在一间竹木搭建的小舍面前,马蹄声渐渐消匿而去,伴之而起的是涓涓溪水流淌而过时欢快的撞击声。
  目光一寸寸的从明亮跳跃的水花转到房前随意搭置的木桥,继而落于那简单却雅致的房屋构造,心里缓缓升腾出一种细腻的情感,有些酸涩,有些饱满,像是即将破涌而出的泪水;有些欣喜,有些无措,像是忽然得到了一些翘盼已久的东西反而变得惊慌。
  其实他要的,从来不多。
  犹记得那一年,清风宜淡,花影疏下,段青宁命他借着初春的湖光山色赋诗一首,彼时年纪虽轻,却早已对这温儒雅润的先生无端出一些异样的情感。看着那人淡淡含笑的嘴角,心思一跳,不知怎的,落笔便画出了一幅竹林归隐图。
  “画笔虽稚,意境却也是足的。”段青宁点点头,眸光深处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似乎并不将‘诗变画’这种‘偷龙转凤’之事放在心上,“今儿个便到这里了,若是要去诗社便早早去吧……”言毕,他已是脚步一转,欲执书而去。
  “先生……”莫絮略略咬唇,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焦急,“先生以为画中所作比之今时今日如何?孰优孰劣?”
  “……你之心往,却非我之愿。”沉默良久,他轻轻低叹一声,兀自走远。
  
  前尘往事尤自梦中,莫絮以为自己忘了,那人也忘了。却没想,当日一句试探竟也有了作实的一天。当不在乎变成在乎,当不存在变成存在,他才悄然发现,那人并非不爱自己,只是‘当时’不爱罢了。
  而一个‘当时’,却生生蹉跎了彼此多少岁月……
  “……你之心往,我之所愿。”低柔的声音缓缓划过心尖,骤然掀起了万层巨浪。
  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莫絮微微垂眸,手掌略翻,便将手中之物随意抛给身后之人。“这世上觊觎之人太过多了,请保护好它……”语气里有些难以言喻的信任与郑重。
  指尖轻轻抹过玉佩上染血一般丝质的纹路,段青宁轻轻一笑,忽的揽臂一收,将少年紧紧抱住怀中,略微有些无奈的将头放于莫絮单薄的肩上,他柔声曼语道,“你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个……”我在乎的自始自终,只有你而已,傻小子。“你不愿回来,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都好,我们……都重新来过……”这话说过无数次,可是他依旧在不厌其烦的重复着……
  重新来过么?这便是你假装与我毫不相识的原因?莫絮笑了笑,这个圈套设的简单而拙劣,可是怎么办?偏偏如此,我却甘愿去跳。
  原谅我的自私,虽然心里一直隐隐灼灼的知道你心里有我,却一直不愿去正视,及至今日才真正明白,明白你心里有我的日子,在你毫不知情的过去,亦有可能在将来的每一日每一夜。
  爱或不爱,我计算的太清楚,于是才一直心有介怀。
  如今,不是不想回来,只是有些事,我还必须去做,有些人,我还必须去面对。
  
  




释然

  夜带微凉,月朗星稀。
  少年半开着轩窗,就着倾泻而入的银白静静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那白净的扇面在岁月的磨碾中俨然不如当初那般新韧,但却意外的保持着精致。莹润的指尖圈裹在清冷的光辉中,在此刻尤显炫目,它自有主张的从折扇的骨节一寸寸的细抹而过,不自觉的带着怀恋而小心翼翼的意味。
  长如蝶羽的睫扇轻轻覆盖而下,少年清澈的瞳仁深处有细弱的光缓缓被点亮,那异样温柔的情绪蔓延在他微微翘起的唇角,竟让他本就精致的面容愈加的光华毕现,一如经过巧匠精心打磨过的璞玉,已然描摹出最极致的清雅淡美来。
  窗外的女子细细咬着下唇,眼中的留恋显得浓郁而压抑,夜风轻晃而过,掀起她紫色的衣裙在空中自在的翻飞,她略略闭了闭眼,似被这清冷的风吹的清醒了许多,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脚,行进,她微微笑着推开少年并未合拢的房门。
  一切自然的像是早已演练过千百次,只是从未有人看到过,在那一瞬间,她心里蔓溢而开的忧伤正静静的,悄无声息的,绽放在血色里。
  浓郁,却惨淡。
  
  莫絮抬眼,柔和的目光静静落在门边女子的身上,唇边的浅笑缓缓加深,“紫鸢……”清亮的声线缓缓落地,语气里带上了少有的欢喜。
  也许,她从未告诉告诉过眼前这个少年,她喜欢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唇边默默划出的形状,像是带上了无尽的专注。心中的那股粘稠的郁意在这两个字徐徐落下的时候缓缓消散开去,真的无法去生气,因为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快乐是如此的来之不易。
  “公子……”她走过去,随意拣了一张凳子坐下,轻轻问道,“我只想知道,今日你未如约出现的理由……”本是商议好,由她领率一帮莫韦当年留下来的心腹于临近鸾迹宫的峡谷处伺机等待,上演一出强抢通丝血玉,串通影卫背叛——实为生擒影卫营造出的假象——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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