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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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陵-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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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育旗趔趄着差点摔倒,见哥哥开了门出去便马上冲上前,可门很快就关上,而且还自外锁上了。哥哥的房间和琴室能够由外上锁,母亲若罚哥哥禁足或要加长哥哥练琴时间的话就会这样锁着哥哥。
  炎育旗推不开门,便大力地拍打,哭着喊:“哥哥也不是大人!”
  炎育陵一出房间就踩到被丢在地上的体育杂志,抬眼看,走廊上零零落落都是砸坏的东西,计有相框、花瓶、电话、桌灯、椅子……
  父母的房间亮着灯,一点声音也没有,炎育陵想刚才那巨大的玻璃破裂声该不会造成了意外吧?连忙加快脚步来到父母房门前,见母亲站在落地窗前背向着房,父亲则靠在墙上低垂着头,裱了框挂在墙上的婚纱照掉在地上,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爸……”炎育陵走到父亲身边,闻到父亲一身浓浓的酒味。
  “育陵!”炎允赫见是儿子,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起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伤得很严重?”
  “有多严重?这不是能走动了吗?”叶雅走向儿子,伸出手要去拉开儿子裤子,“来,给妈咪看看。”
  炎育陵憎恶地瞪了母亲一眼,正要后退,父亲就拉着自己往后甩,他两腿本就已经无力,一个不稳,绊到了梳妆台桌角,又踩到掉在地上的香水罐子。
  “你休想再碰儿子!”炎允赫向妻子吼,因在气头上也没留意自己动作太大,回头看见儿子重心不稳时,已经来不及去扶。
  炎育陵跌坐在地,那一刹他真以为是坐在了千万根烧红的铁刺上,尽管已经使不出力气,身体自然躲避痛楚的本能还是驱使他立即侧过身趴在地上,可却痛得喉咙发不了声,浑身像坠入冰窖一样抖个不停。
  炎允赫马上把儿子拦腰抱起来,再把儿子放到床上趴着。看到儿子痛苦的样子,心是扎针般疼,费事去理会妻子,把手掌按在儿子满是冷汗的背脊缓缓轻拍。
  “爸爸带你去医院,很快就没事的。”
  炎育陵一听‘医院’二字立刻又回过神来,转过头虚弱地道:“爸,不能去医院,这样的伤医生一定会问……”
  炎允赫瞟向妻子,以为能看到妻子露出内疚的神色,见到的却是冷漠阴沉的脸庞。
  “儿子到现在还护着你,你这样对他,心里过得去吗?”炎允赫说得咬牙切齿。
  叶雅看了看儿子颤抖的身躯,再冷冷望向丈夫,“对这孽种,怎会过不去?”
  “你……”炎允赫无法相信妻子会说这样的话,站起身把妻子逼到墙边,厉声道:“什么孽种?他是我们的孩子!”
  “他不配。”
  “疯女人,你闹够了!”炎允赫往后退半步,扬起手甩妻子一个耳光,妻子的脸颊立时肿胀起来。
  炎育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下床抓着父亲打了母亲的手,“爸!不可以打!小旗会听到的!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啊!”
  炎允赫听不进儿子的话,反抓住儿子拖到自己身前,问妻子:“他哪里不配了,你说,说清楚!”
  “爸!够了好不好?我不想听……”炎育陵害怕听到母亲把自己说得更加不堪,语气尽是恳求之意地说道。
  炎允赫此时酒已有点醒了,儿子这么可怜兮兮地求自己,这才想到儿子也才十七岁,要儿子面对父母这么对峙实在太残酷,妻子到底藏了什么话不说,他想还是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再解决比较好,毕竟他们身为父母,做任何事都会影响到孩子。
  “我带儿子回房,明天他伤口要是恶化,我还是会带他去医院。”炎允赫撇过脸不想再看妻子,扶着儿子就要走。
  “要不是因为嫁给你后才怀了他,以为他是你的种,我绝对不会忍受他待在我肚子里九个月。”叶雅一字一句,语气冷静得近趋诡异。
  炎允赫凭着一个男人的尊严,不可能无动于衷,转身瞪着妻子道:“要说你就说清楚。”
  叶雅放下抚着脸颊的手,幽幽看一眼丈夫,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钱包,绕过丈夫和儿子步出房门,清清冷冷的话溢出嘴边:“你宝贝的儿子,究竟有哪一点像你?”
  母亲的嗓音即使冰冷无情,依旧优雅动听,可这把声音,却让炎育陵耳中嗡嗡直响。
  父亲扣在腰上的手滑了下来,张着嘴吸气吐气,像条濒死的鱼。
  “妈咪!”炎育陵追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
  “妈咪,你为什么要这样?”他挡在母亲面前,拳头握得不能更紧。
  “我到底做错什么?我那么听你的话……我……爸爸那么疼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他不知道他是要求母亲,还是要骂母亲?
  叶雅抬起手抚摸儿子头脸,轻叹:“你和你亲身爸爸,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
  垂下手,叶雅步伐轻盈地走下梯级,她不觉得自己残酷,因为残酷的事实在她心里已经困了十七年,早已麻木。
  “一模一样,看了就恶心。”


10、十、艰难的爱

  早晨,暖呼呼的阳光自长窗洒进来,屋外刮着轻风,树叶婆娑起舞的影子投射在浅灰色的地毯上,摇曳生姿。这幅慵懒中又带着点朝气的氛围,炎允赫曾在妻子的随笔画作中看到,后来,他在物色新婚住家时找到了这间两层楼的五房式排屋——主卧室向东,正对面是一片空地,远离公路喧嚣,窗台很宽敞,能够辟一半的面积种植盆栽。
  于是,他毫不考虑就租下这间自己买不起的房子,并与妻子说好了,有朝一日一定买下来,一家四口长居于此,当时,他就已计划要有两个孩子。与妻子的新婚初夜一击即中,九个月后便得到个健康又活泼的宝宝,可后来足足努力了五年,妻子才终于再次怀孕,怀得非常辛苦,甚至早产。
  炎允赫万分责备自己没有照料好妻子的身体,对妻子心疼不已,几乎不眠不休地帮妻子照顾身体虚弱的小儿子。那段日子常常祸不单行,不是太疲倦而屡次出小车祸,就是工作疏失而造成花红减少。身心俱疲之下,再加上要应付小儿子的医药费而捉襟见肘,他也不是没迁怒过无辜的大儿子。
  就那么一次,不仔细回想还真不记得,他深夜加班归家,大儿子哭哭啼啼地抱着自己说被妈咪打了,他问也不问就往大儿子红红的小屁股扇了一掌,骂儿子不听话才活该被打。自此,儿子在自己面前哭泣以及撒娇的次数,少得记不起来。那是多么让人心疼啊,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竟然懂事得不会哭、不会闹。
  炎允赫不否认自己和妻子一样,把小儿子当成易碎物一样呵护得万无一失,可他真正庆幸的是这一生得以拥有育陵这个儿子。妻子对大儿子要求高,管教严,他便偷偷地疼,比如谎称带大儿子去看牙医,实则是带大儿子到游乐场大玩特玩;故意把送给儿子的名牌新球鞋弄脏,骗妻子说是老板儿子穿腻了不要的;给大儿子开个储蓄户口,每个月都存钱进去,并把提款卡给儿子,要儿子被母亲罚扣除零用钱的时候,不用委屈自己每天去学校只吃食堂里最便宜却吃不饱的糕饼。
  可几年下来,儿子竟从没提过款,反而是自己手头紧的时候会去提。
  儿子念小学的最后一年时,以最高分考进了市内有名的中学,被选作小学毕业生代表以及初中入学新生代表给全校师生发表演说。同一年,他在校际篮球赛得了最佳球员奖,交给书法学院参展的作品得到记者的青睐而登门访问,参加音乐学校的公演得到全场如雷的掌声回馈。
  那一年冬至,炎允赫回家与兄长对酌,喝得微醺时聊起大儿子,细数大儿子的杰出以及贴心时,情不自禁就红了眼,叹大儿子会不会是老天爷借的,总有一天会要回去。
  “爸爸……”
  炎允赫闻声看向敞开的房门,小儿子站在门外,眼睛哭肿了,白皙的皮肤也明显看出淡淡的黑眼圈,看来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
  “小旗,早餐自己到学校吃好吗?”炎允赫从床上坐起,用手敲抽痛不已的脑袋。他除了宿醉,也非常疲累,对以后该怎么维持这个家而黯然。
  “爸爸……哥哥……哥哥身体很烫……”炎育旗咬着颤抖的唇。
  炎允赫一怔,随即马上跳下床,三步并两步冲进大儿子睡房。
  昨晚,他内心挣扎了一阵子,最终还是跑到妻子娘家,妻子不愿意见自己,一番扰攘之后,终于从岳父口中得到真相。原来,妻子在认识自己之前惨遭暴力男友数度殴打,即使与自己交往后,男友依然纠缠不休。就在结婚的几天前,妻子被□了。
  难怪,几经恳求岳父才肯接受自己。难怪,妻子明明为岳父的点头而痛哭流涕,却患了短暂的婚前忧郁症。难怪,妻子一方的亲戚对大儿子从来没有好脸色,岳母甚至说与大儿子犯冲,禁止大儿子进门,连过年也不能进。
  这样的事实,三言两语就可道尽,但字字宛如钢针铁钉,吞得入,却无法消化。拖着沉淀的身子回家不久就已天亮,这才想起,昨晚只替大儿子清洗了伤口,根本还没有上药。
  大儿子趴在床上,上半身和大腿以下盖着被单,臀部覆盖着单薄的毛巾,床脚搁着个盛了清水的脸盆,看这情况,显然小儿子依着自己的吩咐照顾了哥哥一个晚上。
  “育陵。”炎允赫半跪在床边,将手掌搭在儿子额头上,立刻被那温度给烫得缩手。儿子的呼吸很微弱,吐出的气也像蒸汽一样热。把盖在伤口上的毛巾取下,皮下的充血已经呈深黑,根本不是应该出现在人体上的骇人色泽,几处破烂的撕裂伤仍然是鲜艳的血色,严重的伤口已见肉,不发烧的话就是神仙了。
  “哥哥很痛,一直把脸埋在枕头里哭……”炎育旗回想起哥哥打开房门跌跌撞撞趴回床上的样子就忍不住哽咽,父母都出去了,他又不知道怎么给哥哥上药,帮哥哥把裤子除下来时看到又恢复鲜血淋漓的伤口,更是害怕得不敢乱来,只能小心翼翼学着父亲清洗伤口的手法,再重复着父亲所教的方法处理淤血的部位,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察觉哥哥的体温实在不寻常,才不得不去向父亲求救。
  炎育旗走前一步,怯怯地道:“爸爸,带哥哥去医院好不好?”昨晚听着父母吵架,他突然对父亲感到了些微害怕。
  炎允赫再摸了摸大儿子额头,心痛如绞,要小儿子拿来新的毛巾,沾了清水便给大儿子擦拭身体,先做紧急的降温处理,与此同时,心里也在犹豫着到底应该怎么做。
  “唔……”
  突听到大儿子细微的声音,炎允赫即俯身靠近儿子,希望见到儿子清醒过来,这样或许就不至于严重得非去医院不可。
  “育陵,醒醒。”
  “爸爸……”
  大儿子仍然紧闭着眼,不知到底有没有醒,炎允赫轻拍儿子腰背,柔声叫唤:“育陵,听得见就睁开眼。”
  “爸……好疼……”
  大儿子眼角滑下了泪,炎允赫感觉心脏像丢进水里的冰块一样,发出刺耳的龟裂声。搁在床上的手腕一紧,被大儿子给抓住了。
  “爸爸……救我……爸……”
  不管了。
  不是亲生的又怎样了?
  不管了。
  家丑外扬又怎样了?
  炎允赫动作快却小心地用被单把儿子裹起来,横抱着离开房间。
  “不要怕,爸爸在这,爸爸保护你。”


11、十一、离家

  感到臀侧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时,炎育陵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梦中。他尝试醒过来,眼皮却像灌铅一样无法撑开,脑袋沉甸甸地,手脚完全使不上力,想说话也发不了声。借着模糊的感知隐约判断出有人在给自己涂药,手掌紧贴着皮肤打圈按揉的力道很轻,所用的药亦很温和。药性散发的热量渐渐渗入皮肤,把原先的痛楚给缓和了大半。
  当神志开始清晰,炎育陵心里也升起了一股寒意。正在给自己上药的手非常细嫩,并不是父亲那只粗糙长茧的大掌。小手渐渐往内移动,触摸到臀部集中最多伤害的中心,加剧的痛感令炎育陵越觉恐惧。
  “不要碰我……”,试图挺起身匍匐爬走,可炎育陵只撑起了上半身少许,脑袋便立即一阵晕眩。
  “怎么这么快就醒?不是吃了药吗?别动啊……”
  听见说话声的同时,揉着伤处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炎育陵辨认出是弟弟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俯□再把脸靠回枕头里。
  感到弟弟的手试探性地揉一下、停一下,没听见自己出声,便慢慢再加大力道。
  弟弟再怎么用力也及不上父亲,炎育陵不把这点上药的疼痛当一回事,只要知道在身边的不是那个痛恨自己的人,他就可以放下戒备,任由睡意卷走意识。
  弟弟为自己上药的尴尬,等醒来了再羞吧。
  哐啷……沙……沙……
  厨房耳熟的炒菜声让炎育陵挣开了眼,他不记得自己卧床多久,只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醒来时没有头晕、不会浑身发热、不会全身肌肉酸疼,伤口更不会动一动就感到剧烈灼痛。
  眨了眨眼,觉得精神不错,些许不舍地抬起头离开柔软又舒服的枕头,环视房间一周确定没人,再肯定自己身上穿着衣物,便掀开被单,动作又慢又轻地下床站直身子。身体趴着太久没有活动,腰背有点酸,手脚也软软地使不上力。
  往前走几步来到门边,每跨出一步,臀部仍会感到不适,不过这种程度的痛楚炎育陵习以为常,这样的状况他还是可以腾空投篮,或上足两个小时的钢琴课。这般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极端忍耐力,全拜母亲长年累月的体罚教育所赐。
  房门没关,炎育陵除了能清楚听见煮食的声音,也能闻到扑鼻的香味。没有思考能力的胃尽责地作出自然反应,发出催促人赶快进食的蠕动声。
  炎育陵关上门、上锁,没多久又打开,犹豫了一会儿,再关上、上锁,把书桌拖到门前档着。
  “我不要再挨打……”他喃喃说着,后退到床边坐下,看向书桌的电子时钟所显示的日期,才知道自己足足晕晕醒醒了五天。炎育陵有点记忆自己曾躺在陌生的床,周遭一度人声嘈杂,还一直闻到浓浓的药水味。抬起手腕一看,果然有打点滴的针孔,心想自己或许真的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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