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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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陵-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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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崇杰表情暧昧地扬嘴窃笑,叶维利则神情淡定,像在看国际新闻报导。
  “你要知道,这片子就算流传出去,我们叶家只要大方表示会包容你所有不堪的过往,就不会招来太棘手的麻烦。”叶维利终止视频播放,将手机塞回外套口袋。
  客厅只剩下炎育陵的哭泣。
  恐惧、无助、怨恨,令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炎育陵脑中出现两把声音——‘坚强一点!’,和‘谁来救救我……’
  “喂喂,你好歹是个男人,哭什么啊?那天跑来我们家闹的魄力呢?”叶崇杰戏谑着道,说完还抬手拨了下炎育陵脑袋。
  身体的自卫能力被唤醒,炎育陵迅速从沙发站起,几下起落就把叶崇杰反手制服,双膝跪地,上身按趴在沙发上。跟了韩封那么些日子,防身术自然学了不少。
  “现在引起骚动对你没有好处。”叶维利趁叶崇杰还没还手,急着说道。
  “对啊,吵醒了里面的美女,让她们有幸欣赏你娇媚的一面?”叶崇杰搭腔。
  直到现在为止,三人在客厅里都轻声细语,炎育陵也在极力克制,可此时已忍到了极限。
  炎育陵把叶崇杰放开,转身拿起钥匙径直往女孩的房间走,敲了敲门,没多久,刚洗完澡,还裹着毛巾的贝鲁打开门。
  “我带我舅舅和表哥出去吃宵夜,很快回来,你们把门锁好。”炎育陵愉快地道。
  贝鲁愣愣地点头,想问炎育陵眼睛为什么有点红,就被炎育陵抓着肩膀转过身推入房间。
  “早点睡,明天还要练歌!”炎育陵关上房门。
  “其实我们可以好好谈。”叶维利冷静得过分的话语,像块薄得划破皮也看不见伤口的玻璃。
  炎育陵怕自己随时要抄起菜刀砍人,看也不看客厅的二人一眼,说了句‘天台泳池’就夺门而出。
  一个和非亲非故的人和乐融融同住不满一年的家,混入了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居然让自己想要立即逃走。
  炎育陵走进楼梯间,确定身后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跟着,便加快脚步一直爬到位于顶楼的游泳池。
  泳池二十四小时开放,公寓管理室的保安会透过闭路电视监看泳池水面,泳池四周则不会被人窥看。
  三更半夜,泳池空无一人。炎育陵站在泳池边,除下拖鞋,把右脚掌伸入冰凉的水中,再换左脚,这么毫无疑义地来回好几轮,叶维利和叶崇杰才气喘吁吁地抵达。花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是中途想改搭电梯,却发现电梯没有房卡识别就无法通往天台,于是只好脚踏实地地爬上来。
  一阵快感涌上心头,稍微消除了内心的慌乱,炎育陵转身,冷着脸,眼神凌厉:“那个人的遗产,我可以不要。” 
  叶崇杰还扶着膝盖弯腰喘气,叶维利掏出纸巾拭汗,挺直背脊恢复一贯的高傲,走近炎育陵,手环着胸道:“你很聪明,可惜,不识时务。”
  叶维利瞧不起自己的睥睨视线令炎育陵愤恨地攥紧拳头。
  “带子给我,我马上签字,遗产要怎么分随你,以后我和你们姓叶的,再无瓜葛。”炎育陵努力迫使自己不把头低下。
  “那不可能。”叶维利沉着地道。
  炎育陵怔呆。
  这些人,是要逼死自己吗?如果真那么讨厌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我?”炎育陵不自觉问出了口。
  “那个人坐月子的时候,我在你们家,差点要饿死,为什么不就这么让我死?何必浪费那些营养针?”回忆自己刻意想要遗忘的过去,画面居然清晰如昨日。比自己的手臂还粗大的针筒,连续好几日给自己因为内出血而青紫一片的臂弯一番折磨,比罚跪痛,比鞭打痛,比日以继夜无人理睬还痛。
  那时以为自己做错事要受罚,不停地哭、不停地道歉。
  不停地求——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告诉我好不好?我会改……我会乖……我真的会……
  “我到底做错什么?”炎育陵放弃逞强,垂头颤着声问。
  “对还是错,没有探讨的意义,事实是,你的出生导致我们家的不安宁……”
  “那关我什么事?我没有要求任何人生下我!”炎育陵厉声打断。
  叶维利不耐烦地哼鼻,走到泳池边的躺椅坐下。
  “我不可以死……我还有……要等的人……”炎育陵喃喃自语,突地双膝跪地。
  “省省吧,我不吃这套。”叶维利抢先开口,随即微偏过头,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神情。
  炎育陵怀疑是自己看错。这是他第一次从叶维利身上感受到失落与彷徨的气息。
  “你妈有精神疾病,病情起伏不定,从知道你不是炎允赫所生,直到你离家出走的那么多年,她无数次要我们想办法让你消失,但是一转眼就会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叶维利再看向炎育陵,痛苦的眼神中多了七分憎恶,冷冷道:“因为你,我们家的噩梦延续不断,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
  这又是什么逻辑?炎育陵瞠目结舌。
  “那笔遗产本来就不属于你,是你妈硬要给你,你妈想要你回来,我们一家都没有意见,可是你竟然在现场直播的节目作出那种事。”叶维利的语气越显愤怒。
  炎育陵觉得已没有下跪恳求的意义,叶维利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求得再可怜都不会得到同情。他慢慢站起身,听叶维利接着说。
  ”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兴致和你玩要挟游戏,你妈说要用那带子威胁你,我代劳,可是她完全忘了,只当你终于还念母子之情,又回到她身边。”
  “忘了?”炎育陵难以置信。
  “对,彻底忘了。”叶维利站起身,朝炎育陵走近两步,惋惜着道:“如果你可以安分地和你妈一起生活,我想我会无条件把带子归还给你,但你做了愚蠢的决定,所以现在得付出愚蠢的代价。”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叶维利把双手插在裤带,略昂起下巴,“你如果再反抗你妈,大明星炎育陵的性虐视频马上就可以让全世界免费收看。”
  炎育陵脑袋一阵晕眩,耳朵嗡嗡作响,想到自己未来至少得被这梦魇纠缠上十几年、或二十几年,直到威胁自己的人死去,或者自己死去,他几乎忘了要呼吸。
  “看在你刚刚下跪的份上,我姑且让你知道一件对你来说应该是好消息的事。”叶维利续道。
  好消息?炎育陵心想大概除了叶家的噩耗就没有更好的事了!
  “这场戏,你不需要演一辈子,长则十年,短则……三年。”
  见叶维利的面容又出现了悲伤之色,炎育陵突然有所预感,开口要问,叶维利便接了下去。
  “你妈脑内有恶性肿瘤,我过来就是要告诉她诊断结果,要她尽快回去接受治疗。”
  “什……这……什么意思?”炎育陵顿时陷入了混乱,伸手要抓住叶维利手臂,要他把话重复一遍,叶维利却侧身避开,不掩饰一脸的嫌恶。
  “你妈不想让你和你弟弟知道,我希望你可以如她所愿。”
  叶维利接着似乎还说了些什么,炎育陵却只觉耳鸣越来越重,听不清楚。
  当突然因冷风吹袭而打了寒颤,才发现泳池只剩下自己一人。
  ‘你妈睡在你房里,我明天会来接她。’—— 依稀想起了叶维利好像说过这话。
  炎育陵脑袋一片混浊,没个焦距,下错了几次电梯,终于回到自己家门前。机械式地开门进屋,把鞋子摆上鞋架,到厨房打开冰箱,随手开了瓶饮料,喝进去才知道是醋,立刻吐了出来。
  这一吐,又一发不可收拾。炎育陵冲到洗手盆前,把还未消化完全的清淡晚餐都吐了出来。
  浑身已挤不出多余的力气,想到母亲睡在自己房间,炎育陵便要到韩封房里,见门缝透着光,轻轻推开门,果然是怕黑的弟弟睡在里面,于是只得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客厅沙发倒。
  明天怎么办?
  不敢。炎育陵不敢面对那个……不知道是爱自己,还是恨自己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该选择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才是正确的。
  炎育陵抱着沙发抱枕,困难地在狭窄的沙发缩起身子。
  客厅挂着的时钟提醒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刻不间断。
  “妈咪……”炎育陵发觉自己的内心不知何时已填满了悲伤。
  “妈咪……”他用手背擦拭无法停止的泪。
  “妈咪……”
  “妈咪……”
  “妈咪……”
  往日叫过了千次万次,如此亲昵而独一无二的称呼。
  在‘妈咪’二字后面,十次有九次是接着‘对不起’。
  剩下的一次,想学着弟弟说,我爱你。
  但从来不曾说的出口。
  如果爱与恨只是个选项,选了就能贯彻始终,人生应该就会简单干脆很多。
  但炎育陵这一刻已经领悟,爱与恨,是本能。
  没得选。


70、六十二、学习忘记

  “鳗鱼,虾子,肉松。”叶雅把三个捏好的饭团分别放在三个并排着地饭盒,三个裹着紫菜、形状似模子印出来般一模一样的三角形饭团,稳稳地站立在饭盒里。
  “就这么分吧,待会儿再在盒盖做记号。”叶雅抬首向站在自己身边捏着饭团的儿子说道。
  “嗯。”炎育陵点头,眉头稍紧,看着手上不成形的饭团,再看看母亲捏好的范例。
  不待儿子开口请教,叶雅主动伸出手握着儿子宽大的手,像抓着幼儿的手练习写字般,指导儿子怎么把饭团捏成可的爱三角形。
  不一会儿,炎育陵端详手中的成品,满意地扬起嘴角。
  “很容易吧?”叶雅边说边开始捏一个新的饭团。
  “嗯。”炎育陵将饭团放进饭盒,自己做的饭团和母亲相比还是有些走形。
  “你第一次做,已经算很好了。”叶雅欣喜一笑,转眼就又捏好一个饭团,低声喃喃:“育陵还是这么聪明。”
  炎育陵低头看向母亲侧脸,看见了自己从没注意过的皱纹,然而,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母亲,美丽如昔,束起来的长发还是浓密乌黑,柔软如丝。
  “妈咪。”炎育陵轻轻抓住母亲手腕,“剩下的我来做,你休息。”
  “替儿子做饭盒是妈妈的责任。”叶雅轻易挣开儿子的手,抬手用手背摩挲儿子脸颊,语气严肃了些,“该休息的人是你,看你,皮肤这么干燥,眼睛也有些肿,睡不够是不是?一早就没看见你,你昨晚到底有没有回来?”
  母亲一连串发问的习惯依旧,不同的只是语气温和了许多倍。
  母亲的选择性失忆,是能够控制的,还是无意识的呢?
  炎育陵提醒自己停止思考对现况有弊无利的事。
  “我昨晚睡在宗哥那,早上才回来接贝鲁她们去公司,你还没醒。”
  “那要不要回房去多睡一会儿?不多休息你会有力气打球吗?”
  “没事。”炎育陵抢过母亲手里的木勺,往饭锅里勺饭。
  “听话,回去睡。”叶雅抢回木勺,背握着手,神情多了分愠怒。
  炎育陵从母亲身后把木勺又抢到手,蹙眉低首,倔强的态度不言而喻。
  “真是……”叶雅无奈地嗔,但也不再勉强,继续和儿子并肩一起准备饭团便当。
  “妈咪,你也去吧。”炎育陵专注地揉捏手中米饭,嗓音低沉。
  “不了,那是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儿,你带弟弟去就行了,我和你舅舅可以到处走走。”叶雅的话声温柔婉约。
  “你从没看过我打球。”炎育陵停止手上的动作,注视着母亲,“看看吧。”
  “对啊!去看嘛!”炎育旗的叫声突然从客厅传来。他从半小时前就跪在沙发上靠着沙发椅背,旁观哥哥和母亲一起在厨房准备食材。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一晚上不见就突然态度大转变,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好事,相比之下,原因一定没什么大不了。
  “妈咪,哥哥打球很厉害!真——的!很厉害!神的境界噢!”炎育旗表情兼语调都十足夸张地强调。
  “不要乱说。”炎育陵半转过身略带责备地瞪着弟弟。弟弟这话要是让待会儿相约的球友听到,难堪的很。
  “才没有咧!”炎育旗不服地抱胸。
  “神的境界……”叶雅忍着笑意,故做认真地点点头,“那我要见识见识了。”
  “妈咪,你别听小旗胡说八道。”炎育陵用抹布擦干净手,走向电视旁的柜子拿起门钥匙,抛向弟弟,“电视看够了吧?下去对面便利商店买饮料。”
  “蛤?饮料很重诶……”炎育旗不接钥匙,瘫坐下来,任钥匙落在沙发上。
  “哥哥让你去你就去。”叶雅也走过来,伸手拍拍小儿子的头。
  炎育旗待要撒娇,哥哥已把钞票递了过来。
  “买你喜欢的就行,买多了没关系。”炎育陵话没说完弟弟就兴高采烈地接过钱,跳下沙发。
  “真的随我高兴?”炎育旗眼里闪着光芒。
  “啊。”炎育陵随手揉乱弟弟头发。弟弟未成年买不了酒,无须特别提醒。他也很想知道,弟弟现在喜欢的东西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
  “对了,记得买那个。”叶雅随即说出一个果冻品牌,“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没有的话就买类似的吧,你哥哥喜欢。”
  炎育旗闻言,自然地向哥哥投以询问视线。
  想问什么呢?炎育陵暗自揣摩。是想问便利商店有没有那个品牌的果冻?还是想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那果冻?
  有段时期,因为弟弟喜欢,冰箱里长期都会摆着各种水果口味的果冻任弟弟吃。母亲每隔一星期会给自己的表现做一次结算,如果受罚次数是零,果冻就是奖励。
  每次拿到奖励,就会笑得合不拢嘴,迭声说谢谢妈咪。
  包装盒上的贴纸舍不得丢,拿了本旧习字簿收集。一年下来,一页都贴不满,过年大扫除,就扔了习字簿。
  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扔掉那本‘奖励记录簿’的呢?
  不要多想——脑中响起了警报。
  “台湾买不到那个品牌,你买那个吧。”炎育陵说出另一个品牌。
  炎育旗答应了一声,便飞也似地跑出门。
  叶雅回到厨房,一边道:“妈咪说真的,你累的话就去休息。”
  炎育陵把皮包收进柜子抽屉,含糊地应了声,慢慢走回母亲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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