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丛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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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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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沂目光阴沉沉地扫向北释,沉默了片刻,却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不敢。”
  
  北释毫不买账,一招手:“长安,走!”
  长安只觉得华沂的目光快把他盯透了,可是又不能不跟着北释走,只得几不可闻地对华沂道:“我的错。”
  
  可北释的耳朵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么灵,连这句也听见了,登时要暴跳如雷,心道这小崽子跟着自己的时候,从来非得顺毛摸,逆毛立马就炸,说出来的话能呛人一个跟头,怎么到了人家这里,就做小伏低、认错认出这样习惯成自然的模样?
  这他娘的还了得?
  
  北释冷哼一声甩手大步走了,长安只得万分对不起地看了华沂一眼,将马刀和上面的十二颗人头撂下,活动了一下一路上被压得有些僵硬的肩膀,连忙追过去了。
  华沂面带微笑注视着他的背影。
  
  这时,打着赤/膊的卡佐大步走过来,低头一看“哎哟”一声,大呼小叫地对陆泉道:“哎哎,你们说的没找到那十二条狗是不是这个,正好十二颗脑袋啊!首领,这是哪位英雄扛回来的?”
  华沂带着四平八稳的笑容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卡佐。
  
  卡佐被他笑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刻不知从哪里扯过了一张兽皮披肩,裹在身上,夹着尾巴跑了。
  
  华沂这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血迹干涸的人头,用脚尖轻轻地踢了一脚,对旁边的人吩咐道:“挂在城墙上,跟朴亚家主一起,叫他们主仆团聚吧。”
  他说完,背着手转身走了,神色不动地在心里将北释拖出来凌迟一番,却也没感觉舒服多少——他简直是一想起这个名字便开始堵心。
  自他听说长安这位师父进城开始,就隐隐约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如今果然成真。
  
  接下来的日子,华沂派人追杀黑风朴亚残部,力求完全斩尽杀绝,同时也随着这番动静传出,再利用控制在手里的行商往远处走。
  除了一开始进城的难民外,陆续有人来投奔,不到一个月,城中人口竟然扩充了一倍,城墙绵延,华沂与索莱木山溪等人连夜推敲出城中法典,刻在石头城楼的背面,城防与守卫成为最初维持秩序的人。
  
  他一方面收纳人口,扩张地盘,仿佛开疆拓土一般志得意满,一方面又被北释折腾得一塌糊涂,满头是包。
  
  想见长安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华沂一开始厚着脸皮去长安家里坐着,北释便陪着他,一坐一整天也不嫌烦,这位大爷心情好了就东拉西扯,心情不好便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竟然跟索莱木参天机的神叨模样颇为相似。
  
  华沂发现此路不通以后,便利用首领特权,擅自调动城守的班,亲自在夜里出勤,等着长安。
  结果那位也不嫌冷,带着个酒壶、哪怕喝得半醉也要跟着长安上城楼,美其名曰活动筋骨,晒晒月亮——华沂心中痛骂,您怎么还不赶紧成仙去呢?
  然而他又不能天天把长安叫出来守夜,他们仨,谁最先熬不住,那简直是不言而喻的。
  
  过了几天,华沂又想了个招数,他不知怎么的打听出海澜是索莱木的二叔,立刻动了歪脑筋——华沂早看出北释与海澜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便臭不要脸地胁迫着阿叶一个女人用五色贝的壳磨了五色粉给他,把阿叶弄了个大红脸,又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让索莱木把这东西转交给“二叔”,以表“孝心”。
  
  结果那日他们俩一同被“二叔”不留情面地给请了出去。
  
  华沂匪夷所思,悄声问索莱木道:“你二叔下半身还康健么?”
  索莱木本就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有辱斯文,见他这幅猥琐嘴脸,简直觉得跟他说话都要脏了舌头,当即一声不吭地拂袖而去。
  
  海澜关上门转过头来,正好看见长安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于是问道:“北释呢?”
  长安道:“今天多喝了几口,午睡去了。”
  
  海澜闷闷地点了个头,过了片刻,见长安看着门外似乎有些出神,便忽然说道:“你别怪他,他总怪华沂首领心机太深,不大合适。”
  长辈总愿意自己孩子聪明伶俐,别人家的越傻越好。
  
  长安揉了揉眉心,依然是头疼。
  
  “你其实也头疼不了几日了,他……”
  海澜的话音到此戛然而止,长安转过头来,只见男人的眉梢极快地轻轻牵动了一下,眼皮微垂,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有悲意一闪而过,旋即失了踪影,便只剩下木然。
  
  尖刀究竟不比钝斧,风华无双,总要熬尽人的心血。
  自古绝代神兵,有几个能长久?
  
  海澜的话音断了片刻,随后若无其事地接上:“他说过几天我们俩就走了。”
  
  “走?去哪?”长安吃了一惊,他直觉海澜断了的那句话似乎不是这一句。
  “你师父喜欢清静,这里人太多了,熙熙攘攘,他住得不舒服。”海澜说到这里,忽然一笑,总显得几分僵硬的脸立刻变得温和了起来,“婆婆总爱刁难媳妇,岳丈从来看不惯女婿,他待你如同亲生,你就让他再胡搅蛮缠几天、过过瘾吧。”
  
  北释他们走的那一天,华沂简直恨不得来个全城欢送,盼星星盼月亮般地迎来了这一天。
  依他的意思,把这两个祸害往城外一踹,城门一关,便万事大吉了。
  回头再跟长安算算这些天的账。
  
  然而长安却默不作声地将这两人送出了老远,华沂生怕人便这样被那两个老男人拐走,一路也只得憋气赔笑地跟着,时不常地听北释几句挤兑。
  
  不知走出了多远,北释才回头扫了长安一眼,十分不耐烦地挥手赶他:“你怎么还跟起来没完了?黏糊糊得跟个虫子似的,去去,赶紧走吧。”
  长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问道:“你们要去哪?”
  
  这问题他反反复复已经问过数遍,每次都被堵回去,他却依然像当年缠着北释学刀一样不依不饶。
  北释终于面露无奈,抬手摸了摸长安的脸,敷衍地说道:“回宇峰山,行了吧?”
  
  长安知道他说得是假话,然而他没有证据,只是有这样强烈的感觉,那像是要在他心口搅出个洞来,比之当年哲言撒手人寰的时候来得更要清晰难过。
  当年他还能抱着哲言的尸体不放,谁动他就咬谁,然而此时,他却只能勉强压抑——这样大的人了,难不成还能抱着师父的大腿不让他走么?
  
  可是生离哪就比死别轻呢?
  他们终于像是指缝间的沙,一个个不留痕迹地流过他拼命想要挽留的手。
  
  长安低头半晌,到底松开了他的手,说道:“我住的屋子别拆,给我留着。”
  
  北释大笑起来:“我是想留呢,那么大的地震,你那个破烂房子当年建的时候就不怎么样,十个也震塌了。想住,自己滚回来再盖一个,累不死你。”
  
  长安不会强颜欢笑的那一套,他笑不出,便只是绷着脸看着他。
  
  北释渐渐收敛的笑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摸他头的手终于还是放了下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对海澜说道:“走了。”
  
  然后这狠心的男人便真的带着海澜一路往前走去,一次头也没有回。
  直到他们两个彻底走出长安的视线。
   


65、卷三 
 
  “还不走?眼都直了。”华沂陪着长安站了大半天,搓了搓手,抬手一摸长安的手,冰凉,于是骂骂咧咧地把身上的兽皮外袍子接下来,从他脖子上穿过去,愤愤地抽手勒了一下。
  长安被他勒得咳嗽了一声,轻微地挣动了一下,拍了拍华沂的手,哑声道:“别闹,我心里难受。”
  
  华沂伸手搂过长安的腰。不知是不是他冻僵了手的缘故,总是觉得长安的身体硬邦邦的,仿佛一块冰冷的石板,摸不到什么热气,也摆弄不弯,想要让他随着自己走,非要像扛块石板一样就这样硬邦邦地将他连根拔起,连根带走才行。
  
  华沂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你那怪胎师父虽然不是东西,但是……有这么个人也挺好的。”
  长安扫了他一眼:“你才不是东西。”
  
  华沂略略低下头,鼻尖抵在长安的头发上,总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闻言十分清浅地笑了笑,说道:“那你岂不是太可怜了,身边的人全都那么不是东西。”
  
  北释他们离开的路旷远而悠长,在湿润的海边,人走在上面,也没有烟尘潇潇的凄凉,仿佛是一条长远的纽带,连着那些走上去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一抬头,他们便又回来了。
  
  “你想,有时候你实在没事做了,就可以想那些人。”华沂贴在长安耳边,轻轻地说道,“猜猜他现在人在哪了,猜猜他是不是又醉得像条死狗一样啦……行啦行啦,我没故意骂他,瞪我干什么?也说不定有一天你在城门上往下一看,哎哟,那老不死的又滚回来啦!可比我强多了,我活了二十多年,始终没人可想。”
  
  长安神色稍缓,低声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这蜜罐里长大的死犟死犟的小驴人。”华沂双手环住长安,一使劲竟然把他整个人都从地上拔了起来,像是抱着个大木头桩子一样,支楞八叉地抱着竖着把长安抱了起来,硬是带着他往城里走去。
  华沂双臂如铁铸,竟还有余力将长安往上松了松,环住他的腰,抬起头看着他。
  
  从来没有人像抱孩子似的这样抱过他,长安手和脚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搁,一时间更僵硬了,只得把手华沂的肩膀上。他觉得这样很不像话,但也只是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却并没有出言抗议。
  长安其实很喜欢别人亲近他,甚至对搂搂抱抱之事也从不反感,只是似乎愿意和他亲近的人不多。
  
  北释走得他心里难过,华沂肯在这时候抱抱他,长安感到了他的安慰。
  
  “你还有你那老不死的师父,我怎么办,我只有你一个人。”华沂软下声音,直勾勾地抬头盯着长安那张最初的时候便叫他痴迷不已的脸,“我是不是比你可怜?”
  长安听出了他故意卖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来:“胡说八道,你是首领,谁都听你的,威风得要命,可怜什么?”
  
  华沂把头扎在他怀里,摸着黑地顺着原路往前走,城门外的地方地广人稀,他也不怕撞着东西,声音闷闷地传来:“你和别人怎么一样?”
  
  这句话叫长安忽然心里一动,仿佛有一只手在他心上轻轻地撩拨了一下似的,又酥又痒地跳得快了几分,循着隆冬未央的风,自顾自地发出了暖和气,就像喝了一口口干温润的酒水,温吞吞地滚进了肚子里,便化成暖气融入四肢百骸之中。
  
  他怔了片刻,便扳起华沂的脸,低下头在华沂的额头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华沂晕晕乎乎地看着他,长安却忽然犯了坏,一把将自己冰凉的双手塞进了他的脖子里,顷刻间便把华沂白日里的春梦给吓醒了,整个人一激灵,险些一蹦三尺高。
  
  长安跳到地上,兔子似的转身跑了。
  华沂缩着脖子追了上去,笑骂道:“小兔崽子,你有没有良心了?”
  
  布冬正坐在城楼上,悠然地翘起一条二郎腿,十分不雅地用鞋底磨着刀,眼见着他们首领和长安十分没正型的追打回来。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华沂一抬手抓住了长安的腰带,长安唯恐裤子被他当众扯下来,忙停下了脚步,便这么着被华沂彻底给逮住了,华沂箍住他的腰,麻袋一样地将他甩上了肩膀,就这么着,把长安给扛进了城里,走得那叫一个大摇大摆,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布冬砸吧着嘴感慨道:“哎哟,哎哟。”
  索莱木插嘴道:“哎呦什么,老东西,你可别把鞋底给磨掉了。”
  
  布冬拿白眼翻他:“磨掉了自有我的婆娘给我重新做,怎么的,眼馋了?”
  索莱木笑而不语。
  
  布冬为老不尊地在索莱木的下三路溜了一眼,“嘿嘿”笑道:“我瞧你二叔他们再不走,首领都快给憋出大燎泡来了,怎么你就这样清心寡欲?缺件?”
  索莱木淡淡地说道:“岂敢,比不得你缺德。”
  
  布冬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啊,也不小,该成家了,我有个小姑娘,明年就算成年了,文静得很,只是不大愿意出门,你想瞧瞧她么?”
  索莱木低下头,叫人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过了片刻,他说道:“我不过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亚兽,如今占着个长老的虚名,实际狗屁能耐没有,又算个什么东西?小姑娘都喜欢大英雄,你别仗着是别人老子就乱点鸳鸯,当心她记恨你一辈子。”
  
  布冬闻言,听得出对方话音里的拒绝,也不再多说,只是低下头,专心致志地一下一下地破坏他自己的鞋底,口中不客气地说道:“也是,你这么个笨蛋,将来我外孙要是像了你,我得愁得少活好多年,还是算了吧。”
  
  远远的,鲛人又开始用他如泣如诉的假哭拼凑出独树一帜的歌声,孩子们追跑叫骂的声音隐约夹杂其中,城墙上一排敌人的头颅已经变得僵硬,展示了数天之后,终于被摘下,那最后的几分煞气也被冲散了。
  索莱木轻轻一笑,没有反驳布冬,心里因平静而生出快乐,又因快乐而生出忧虑。
  
  若是岁月可以停在此时,他心里想道,若是人心坚实长久,都如城墙上的石头一样,几十年如一日……那该有多么好啊。
  可是酷暑到了极热,哪能不转凉,严冬到了极寒,哪能不转暖呢?
  
  此刻春风未至,华沂心里却烧得火热。
  他一路将长安扛回了帐子,随手将门拴上了。地灶坑烧得热乎乎的,他将长安往榻上一丢,压住他的关节,奸笑道:“被我逮住了,我怎么报仇?”
  
  长安跑出了一身汗,早不冷了,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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