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丛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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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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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显然是没听明白的,于是索莱木大有“世间虽大,苦无知己”的遗憾感,唉声叹气地用自己刚刚拍过屁股的手去揉长安的脑袋,还没等碰到,就被华沂黑着脸一巴掌拍下去了。
  
  “再动手动脚,废了你那只爪子。”华沂没好气地说,“躲远点,一身洗脚水,恶心死人——好好的人,跟着你越长越歪。”
  他说完,便勾住长安的肩膀,把他拖走了,似乎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这位身上的“洗脚水”比索莱木还要多一点。
  
  索莱木干柴一般的鸡爪悬空,无处着落,于是讪讪地缩了回来,捏住鼻子,长长地擤了一声。
  华沂听到,心想,这样的奇珍异兽如何能担当得起一族长老之首?难不成就凭他擤鼻涕时一口气憋得比别人都长么?真愁死他了。
  
  华沂一路把长安揪回了他的帐篷,只见长安“家里”依然是家徒四壁,全部的“财产”只有横在床头的一把大马刀。
  华沂对他心里存着感激和亲近,没少派人给他送东西。可那些贝塔、珠石、皮革并一些奇珍,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屋角长蘑菇,可见主人连翻都懒得翻。
  
  长安自己去把自己弄干,华沂便皱着眉头打量着他的住所,感觉到了深深的愧疚——是他硬要把长安留下的,留下人以后,他又疏忽了这位小兄弟。
  长安人生地不熟地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部落里,也不愿意和别人说话,自己能有什么意思呢?被索莱木一拐,可不就是跟着他鬼混去了么?
  
  于是华沂将声音放轻柔了些,问道:“你平时除了跟索莱木玩,还干什么?”
  长安背对着他,把头发擦得乱七八糟,然后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己湿淋淋的衣服扒了下来,说道:“练刀——我没跟他玩,今天是他叫我去,给他帮忙。”
  
  华沂的目光好巧不巧地便落在了他身上,只见这少年的身体跟他的脸一样缺少血色,却是骨架端正,有薄而匀称的一层肌肉裹在骨头上,动作间仿佛含着某种含蓄的力量感,肩膀算不得宽厚,可这一看,也算不得单薄了,往下是一截是凹进去的腰,细细的一段,扎在湿淋淋的裤子里……
  
  华沂看着看着,莫名地感觉自己不应该这么盯着人家换衣服,可是他又一转念,心想都是兄弟,有什么值当避讳的?又不是心怀不轨,所以他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心怀不轨一样,理直气壮地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喉头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感觉自己是有点饿了。
  
  就在这时,一个又轻又小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瘦小的孩子猫似的悄悄地掀开门外的帐子,也不推门,就着门缝遛了进来,手中抱着一个水罐。
  华沂这才回过神来,目光有了新的落脚点,欲盖弥彰地移动到别的地方,打量起这小东西空空的手脚。
  
  奴隶身上的枷锁是终身不拿下的,尤其手上的锁,构造非常奇特,也不知是什么人想出来的——手腕处有一个小小的锁扣,上面挂着个极精细的倒钩,那钩是用干兰水泡出来的,直接穿进奴隶的皮肉里,专门给有兽纹的兽人奴隶带,可以让他无法完全化兽,最多只能化成半兽,干活方便。
  若是主人家里有女眷或者亚兽,则出于安全考虑,就会定期给奴隶灌干兰水喝,兽人则完全失去化兽的能力。
  
  因此常年累月,那些奴隶的手上便都带着疮,有些人手上化了脓,里里外外烂得骨头都瞧得见。
  
  可这小奴隶身上却干干净净,要不是华沂看他算机灵,亲自关照着把他送到长安这里,认出了他来,几乎还要以为这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
  
  小奴隶路达见了华沂,依然阴沉沉地一句话也不说,将水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弯下腰捡起长安换下来的湿衣服,抱出去洗了。
  
  华沂这才问道:“他身上的枷锁呢?”
  “砍了。”长安说道。
  
  华沂吃了一惊,问道:“怎么砍了?”
  长安一边套上干的衣服,一边说道:“对准锁缝,刀刃一别就断了——他进进出出叮当乱响,烦。”
  
  华沂默然不语,卧榻之侧怎能容得下一个心怀不轨的奴隶这种事,跟长安是说不清楚的,这少年身上有种唯我独尊一般的野性,啥也不在乎,在充满毒虫野兽的林子里都敢闭眼就睡,哪里会把一个浑身没有几两肉的小崽子放在眼里呢?
  华沂嘴上没说什么,觉得头疼。
  
  傍晚的时候,一席人在露天搭起了台子,月初议事的时间到了,然而这一回似乎格外隆重。
  华沂特意嘱咐长安带上他的刀,连索莱木都穿戴一新,重新排列了一下脸上那一块一块花花绿绿的分布情况,连他那顶风里来雨里去的大高帽似乎都被特别刷过,几乎能看出底色来了。
  
  首领坐在正中,众人依次两边落座,一个巨大的火炭架子架在正中,里面烤着一整只的鹿,掉下来的油溅出来“滋滋”的声音,两个奴隶翻烤,还有一个跪在一边,用小刷子刷上香甜的蜜,很快便显现出了焦黄颜色,颜色气味无不诱人。
  
  可惜除了长安,几乎没人注意这头鹿。
  
  华沂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只是慢吞吞地喝着一碗酒水,可是他没有举碗示意,其他人是不能动眼前的酒的,而长老巴书与卡佐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三位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过了片刻,有人小跑进来,低声说道:“首领,卡佐和巴书长老来了。”
  
  华沂一点头,对着正中扬扬下巴,说道:“把桌子,还有中间那些零碎都给我搬开。”
  众人不明所以——哪有没吃饭呢就要搬桌子的事?
  
  鹿已经烤好了,三个奴隶对视了一眼,服从了命令,用一盆水浇灭火,包着厚厚的皮革,将那巨大的烤火架搬开。
  
  这时华沂抬了一下眼,突然抬手让他们站住,然后用自己的匕首从上面削了一片大腿肉下来,连刀一起递给了长安,说道:“吃吧。”
  
  在场只有长安一个有这样的特殊待遇,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连索莱木都睁大了眼睛,眼珠转了转,不见外地小声问道:“我怎么没有?”
  
  华沂扫了他一眼:“他这个岁数,连骨头再肉一起长,饿不得,你还长什么?褶子么?”
  索莱木:“……”
  
  华沂难得见他无话可说的窘样,似乎露出了一点笑容,不过很快便隐去了,他的表情冷硬,看着卡佐与巴书长老两人各自带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正好走进了桌子与烤架挪开,空出来的地方。
  
  桌子被撤走,所有人都被迫站了起来,唯独华沂一个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眼皮也不抬地说道:“初一集会,二位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来晚了,说出来,也给大家听听。”
  
  巴书长老横行无忌,对这位比老首领洛铜还要温和几分的新首领一点畏惧也没有,开口便嚷嚷道:“首领,这些黑鹰土狗欺人太甚,我们好心收留他们这些丧家犬,对部落一点贡献也没有就算了,还无故侵犯我们的地盘!”
  
  卡佐冷笑道:“长老倒是说说,我们这些‘土狗’是怎么侵犯了你的地盘?”
  
  巴书长老叽叽呱呱地说道:“你带着你那群狗腿到我家帐子后面堵着我儿子,当面挑衅,难道不是侵犯我的地盘?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卡佐目中爆出冷光,说道:“你那懦夫儿子嘴里不干不净,只会对女人硬气,欺负到我的女人头上了,按我们的规矩,我应该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巴书长老道:“呸!你不管好你的女人,割草药割到了我家后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辱骂揭发,众人很快便听明白,虽然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却明显是积怨深重,矛盾早就不知道要追溯到祖宗多少辈去了,压根谈不上谁对谁错。
  巴书长老吵吵嚷嚷,卡佐有力回击,很快,双方便不顾首领尊严,要在华沂面前上演全武行,连刀剑都拔出了一半。
  
  其余人各怀心思,更有甚者,偷偷瞄向华沂,等着看新首领的笑话。
  
  华沂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一直听到长安啃完了肉,把骨头随手扔在一边。华沂才像是得了什么信号一样,突然一招手。
  
  不知多少全副武装的兽人武士突然跑了出来,将所有人团团围在了中间,水泄不通,刀剑的寒光闪烁,领头的,正是那位给索莱木敲铜盆的陆泉。
  
  卡佐和巴书长老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一起望向华沂。
  
  华沂终于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字一顿又极清晰地说道:“二位这样的深仇大恨,我是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不如让你们自己解决吧。”
  
  他一指场中,笑眯眯地说道:“我看最公平的,就是你们互相决斗一下,就在这打,一方把一方打死为止,场子都给你们清出来了,没人给你们碍手碍脚。今天不死人、不见血,谁也别想从这出去!”
  他说这话时,目光在看热闹的人身上扫了一圈,人们忍不住往后退去,却发现只能退到包围圈的边缘,再往外便没人让路了——只是吃顿饭而已,谁会要把自己的侍卫心腹全带来呢?
  
  华沂翘起二郎腿,双手抱在胸前,说道:“那就开始吧。”  

第三十一章 权力 
 
  巴书长老愣住了,他活了六七十年,对于这么混蛋的处理方法还是闻所未闻,偏偏他环顾四周,众人身后都是冷森森的刀剑,一个个脊背生寒,自顾尚且不暇,谁还有空对此表示一下惊讶呢?
  巴书长老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他虽然美其名曰勇敢无畏,然而一个长老,凡是不用亲力亲为已久,早就忘了他刚刚能够化成巨兽,一口咬断了猎物脖子时,嘴里充斥的那股腥臭又温热的血味。
  
  他有的是财产,还没有在美人的怀里滚够,叫他自己亮刀子和一个野蛮人当众争个你死我活?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巴书长老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一样,转头望向华沂,口中道:“首领,我……”
  
  然而他觉得此事滑稽荒谬,卡佐却不觉得,他见了这番阵仗,二话也没有,从后腰上拔/出弯刀,突然往前迈了一大步,毫不留情地向没有防备的巴书长老砍去。
  巴书长老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连忙把他往旁边拉扯了一步,用手臂上的铁铠甲片一挡,铁甲与弯刀撞在了一起,一声脆响,弯刀被撞开,刀尖险险地划过巴书长老的脸,巴书长老惨叫出声,脸上给留下了一道血沟,皮开肉绽得仿佛开出了一朵花,直直没入了他的一只眼睛。
  
  巴书长老一手捂住眼睛,疼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没头苍蝇一样地四处乱撞,引颈长嚎。
  
  众人吃了一惊,不过片刻,双方已经你来我往地直接在场中掐成了一团,有化兽的,有拿兵器配合的,谁也不肯让谁,竟是深仇大恨的模样。
  
  一个脑满肠肥的长老大约是占地方比较多,相应地也容易被波及到,正好被巴书长老一头撞上,他口中“啊”一声,呼哧带喘地往旁边退了一大步,惊恐地去看华沂,大声叫道:“首领!首领!”
  
  华沂假装没听见,低头摆弄着一把九寸长的小刀,一会擦擦刀刃,一会锉锉指甲,十分繁忙。
  
  这位胖子刚从他的死鬼阿爹那里接过长老的位子,脑袋还热着,一时间把自己高看了好几个档次,于是转身去推挡在自己面前的武士,唾沫星子乱溅地说道:“给我闪开!我可是长老!你们好大的胆子,敢不让路!”
  他此番连惊吓带愤怒,已经把本来就被油塞得一塌糊涂的脑子彻底搅合成了一锅粥,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也没有意识到,方才瞎了一只眼睛满身是血地往他身上撞的那一位,也是位货真价实的长老。
  
  所以他就变成了一个死胖子。
  
  直到这个大脑袋一路滚到了地上,华沂才终于抬起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长老,多了不起啊——不过他既然被别人杀了,杀他的人一定更了不起,诸位说是么?”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后颈上被人架了一把凶器,冷飕飕的。
  
  华沂皮笑肉不笑地对那位弯刀上还带着血迹的年轻兽人武士说道:“既然你杀了他,以后这个长老就由你来当,他的家人你可以处置,他的财产都归了你,每月月初,你替他坐在这里,好不好?”
  
  天上掉下来一大块馅饼,直接那位年轻的兽人武士呆住了。
  华沂问道:“你叫什么?”
  
  “寻……”兽人武士嗓音有些干涩,他用力清了清喉咙,才说出了后面的字,“寻逊。”
  华沂对他轻轻点了个头:“从今天起,便是寻逊长老了。”
  
  他说着这话,目光却从那位不知所措的年轻武士脸上飘开,华沂眼窝很深,因此显得目光森冷,内里仿佛带着沉沉的铁锈味。
  
  华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闻到熟悉的血的味道,心里麻木不仁地想道:“荆楚那个逆子,当年是弄死了多少人,才让一个部落的人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一个提不起刀、背不动剑的亚兽呢?他又用的什么手段,才吓破了那么多勇士的胆子?谋划了多长时间,才让生他养他的部落血流成河呢?”
  
  他第一次品尝到了这种来自权力的滋味,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句话能让人脑袋滚到地上,一句话能让人从普通的侍卫变成长老,大起大落,随心所欲,比任何一种力量都来得叫人心驰神往。
  然后华沂心里的血,便被这权力与满场的肃杀给点着了,熊熊地燃烧过他的四肢全身,滚烫滚烫,然而却并不长久,滚了不过几圈,他的血又慢慢地凉了下去,有种苍凉的悲意自当中涌起,冲破了他的头顶,慢慢地降落,笼罩了他的整个人,不去也不回。
  
  就在这时,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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