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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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诱惑-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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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的婴儿。

从妻子断断续续的诉说中,他明白了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凌晨之时,月色如水,夜空如洗,星星眨着神秘的眼睛,世界在宁静的秋夜中安睡。A省出版厅的宿舍大院是离闹市区不远,但又闹中取静的一片天地。这幢7层的宿舍楼,沐浴在静谧的月色之中,隐隐像是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月色下,由李一帆和他的马崽小王驾驶的雅格。本田车像是一个白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这幢被称为A省出版界“中南海”的大楼。这楼住着谭冠厅长以下的各色官员,也算是鱼龙混杂呢。既有眼下如谭冠、邬历一类鱼中之龙,也有如郑东、老荣之流自命清高的性情中人,还有像鬼子陆一类游走于各色鱼、龙、人之间的虾蟹之辈。一幢楼竟然像是一个小社会的横断面,一扇门内就是一个不同的小世界,这种种不同的小世界混杂成了一个大世界,这就是A省出版界的舞台了。

李一帆对这个舞台是再熟悉不过的,他对住在这里的各色人等专门进行过研究。其中的关键人物是绝不陌生的。他与邬历眉来眼去已久,自是熟门熟路,对郑东的门牌号码甚至家中的每一扇窗户都厂如指掌。多少个夜晚,他从邬历家的楼上悄悄地踅下来,

徘徊在那扇挂着绿色窗帘的窗户外,眼露凶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总有一天要教训教训这个狗日的,他暗暗发誓。邬历和宋玉卿几次暗示,他都未敢轻易下手,他认为他不能给邬历这样的小人当枪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能干那杀人越货的傻事的,除非郑东直接整到自己身上了。他对郑东的门牌号码,上班的路线,老婆所在单位,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而今天当他从地下通道里失魂落魄地钻出来,就打算着要给郑东一点厉害看一看,当然他不想把事做绝。你郑东小子竟然带着公安打到我的门里来了,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我就要**个狗日的老窝。他怀揣着杀机,来到了这幢宿舍楼前。先是用一块大石头拼着死命砸进了郑东那间临窗的书房,“哐啷”一声竟然引来一阵狗吠。暗夜中把他吓了一大跳。

房间里传来郑东婆娘心惊胆颤的声音:“是什么人,砸我家的玻璃。”

这时几只肉包子又飞进了墙头,俗话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两个狗东西竟然扑上去吃了起来。而郑东这婆娘竟吓得不敢出门,躲在房内拨打起“110”报警电话来。

李一帆口中狠狠地骂道:“让你的两只狗东西见鬼去吧,等‘110’赶到,你那两只狗东西早死定了。”小王发动起白色本田车,

他一个箭步跨上车,狠狠带上车门,扬长而去。

“110”巡逻车赶到,案犯已跑得无影无踪。两只可爱的狗东西由于吃了有毒的肉包子,已经奄奄一息。这时郑东也不知去向,打他的手机就是没有应答,估计是忙乱中他没有开机。

此刻的郑东正在北郊的南海塑料制品厂的茫茫月色下踱着方步,回忆着他过去的罗曼史,根本未想到家里发生的一切。直到黎明之前,他接到李一帆恶狠狠的威胁电话,也未想到李一帆真的会下手。

“这条丧家之犬,只是说说大话而已,他是不敢动我郑东一根毫毛的。真正的要杀我,还会这么明目张胆打电话来通风报信,还不悄悄把我一刀干了算了,威胁,威胁而已。不必大惊小怪的。”郑东当时是这么想的。

他没想到的是李一帆真敢对他的两条爱犬下了毒手。杀狗吓主人呢,李一帆这狗日的真他**的小人。这大黑、小花是为我死的,我得隆重地安葬它们。

郑东匆匆奔进屋内,瞪着发红的眼睛在案头默想了一会,妻子悄悄地端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他润了润发涩的喉咙,提笔濡墨竟作出了一篇《祭爱犬文》来:

惟壬戌之秋月,古都帚夫郑东,告祭爱犬之灵日:

惶惶爱犬,军籍原有。骨格奇伟,神态清秀。养之于家,忠于职守。猎雁逐兔,跑前跟后。承欢膝下,来回奔走。摇首摆尾,壮极媚柔。秉性忠烈,侍奉左右。驯良勇猛,看家护楼。衔衣抱膝,

屡叱不丢。一跃数尺,鹄鹭尽收。视影而吠,疾恶如仇。花下迎客,亦亲亦友。死于非命,贞不长佑。

犬目观人,眼光如豆。视盗为良,为利所诱。肉包加身,涎水长流。是以解馋,毒汁渗透。两魂渺渺,七魄悠悠。贪此小利,及至命休。从此永诀,无以解忧。

呜呼哀哉,吾立清秋。抱犬太息,涕泪长流。祭奠宠物,举杯酹酒。告诫世人,莫为欲狗。人贵耿介,物贵淳厚。身可长健,心可不朽。利欲熏心,必难长寿。苟贪小利,阎王招手。欲无止境,

万众痛诟。

呜呼哀哉,吾之爱狗。云幻霓化,空中长游。忠魂不散,毅胆常留。人怀贞烈,净丑分俦。襟怀朗月,光被山河,胸藏奸险,人何如兽?焚香告天,信口胡诌。聊表寸心,热泪盈眸。黄土为坟,木箱为柩。愿侬安息,无缘贪肉。薄酒一杯,不施珍馐。嗟尔爱犬,

长飨永昼。

郑东振振有词,朗朗上口地念完祭文。妻子不解地问:“何为帚夫?”

郑东神态庄重地说:“我们搞‘扫黄’的,不就是清道夫,清道夫不是要扛着扫帚吗,故我自称帚夫。”其实他心中想的却是:“我们不也是履行着出版界狗的职责,不过这词不太好听。”他不便说出口,只是凄然一笑,缓缓地抱起嘴角流着白沫,眼角挂着泪珠的小花和大黑,竟然腾出了自己收藏字画的樟木箱子,把两条爱犬的尸身装了进去。

他平静地对妻子说:“不要伤心,那帮人已落入了法网,很快就会受到法律的严惩,斗争是复杂的,有时会是你死我活的。”他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自己的命运必然是悲剧性的,所以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悲壮,也有几分凄凉。

他们夫妇二人在种满花木的小院中,挖出了一个深坑,将这樟木箱深深地埋进了大地之中。随后,郑东用火柴点着这篇用宣纸写的《祭爱犬文》,纸的灰烬慢慢燃尽,散落在地下,溶进土壤。

傍晚,天空布满晚霞,郑东把从花木公司买的两棵小松树栽种在这块小小的墓地上。这松树青翠欲滴,在残阳中沐浴着和美的秋风。太阳即将慢慢落下。他们夫妇相拥着望着晚霞,郑东喃喃地说:“夜晚又将来临,今晚在没有狗吠的安宁中度过。”此刻,晚霞尚在天际,远方那朵云彩在晚风中幻化着各种形状,挂在天际,仿佛是一个天狗的模样,郑东想起了他们读过的课文《火烧云》中的章节。此刻,金色的落霞正给天上变化无穷的白云苍狗镀上一层金色的光环。

妻子指着遥远的天际对郑东说:“我们的小花、大黑正在堆满彩霞的天际奔走。它们的灵魂升天了。”

162

在看守所那昏黄的灯光下,李一帆只打了一会盹,就怎么也无法安眠了。

大约已是午夜3时了吧,他习惯性地抬了抬手腕,又沮丧地放了下来,他的那块劳力士金表昨天进监室前就被暂时收缴了。周围同室的那些犯罪嫌疑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像是嘹亮的交响乐,

使他听得心烦意乱,心里咬牙切齿地痛骂,这些该杀千刀的贼囚徒。用手抚摸着青肿的脸,他感到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这里散发着汗味、尿骚味、臭脚丫味的?昆合气息,使他这个住惯高级宾馆,闻惯高级香水味的生意场中人感到难以适应,小号子里的气味使他感到窒息。那身考究的鳄鱼牌花衬衫、全毛西裤已被同室的人员像是土匪一样扒得精光;连三枪牌的内裤也在刚刚关进来时被这里的狱头抢了去,换上了一身脏兮兮、臭哄哄的行头。他身上的领带、鞋带、皮带已被这里的看守收走,发给他一身深蓝的看守所制服。想到这里,他有点心酸,昨天他还是一个挺胸昂首的阔老板,今天已是一文不名的囚徒,人事的变化就是如此的不可捉摸,朝为座上客,夕成阶下囚。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上法庭,被公开审判,然后被枪毙,这就是他的人生归宿,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走上了这条黑道,他就决心走到底了。他感到自己按共产党的法律确实是够枪毙的了,反正老子就这一堆了,随他们怎么处理吧。我这一生什么福都享过了,国也出过了,女人也玩过了,人生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在金钱这个万花筒中,他目极五色、享尽荣华富贵,到头来只不过是秋梦一场。不过人生又何尝不是梦呢?我一个穷教书匠的儿子,闯出今天这份轰轰烈烈的事业也够本了。大丈夫不留芳百世,也将遗臭万年,

世间所谓香臭也不过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的事情,3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脑海中有如打翻的浆糊一样乱糟糟的,脑袋瓜子生疼,浑身酸软,眼皮发涩,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心里可就是静不下来。

这倒霉的囚室,这些倒霉的同犯们和这倒霉的鼾声。他在心中咒骂着,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当他昨天被推进看守所的号子时,就有点晕头晕脑的。刚刚想躺到墙角的一方地板上合上双眼小睡一会,就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当胸踢了一脚,踢得肋骨生痛生痛的。他大声“哎哟”一声捂住了胸口,他的眼前一黑,他的头被蒙住了。随后是一阵乱拳就像是砸在布袋上,他痛得龇牙咧嘴地大声怪叫。他是仓促中从暗道中逃出来的,随身携带的人民币、美元早被公安当成赃款收缴了,他没有什么东西可孝敬这儿的牢头狱霸,再加上他虽然身高体壮,可毕竟是做书刊生意的,带着一丝儒商的斯文。和这些贩毒、

**、抢劫、杀人的预审待决人员有着天壤之别,这些人可都是人渣呀!此刻,他像一只无助的兔子或者小羊羔面对一群残忍的恶狼。那群狼正龇着长长的獠牙,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怪疹人的。

那个满脸狰狞,留着三角型的光头,瞪着金鱼眼,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额头上还有一大刀疤,浑身的键子肉油亮油亮的,

看上去像是一个牢头狱霸。他命令李一帆站起来,他只得乖乖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这家伙一使眼色,立即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扑上来反剪着他的双手。他被推到了墙脚的抽水马桶边,几只大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脑袋使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混浊腥臭的“黄汤”。

他的身后一声断喝:“叫这小子清醒、清醒,他的头还昏着呢,

你看他那身行头全是名牌,看上去你是个什么总经理、大老板似的人物,没准就是一个贪官污吏。”他的头被按了下去,提了上来,反复几次,那股恶臭的浊水灌进了鼻腔流进了他的胃里,一阵恶心,

使他翻肠倒肚,肠胃里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他开始大叫了:“好汉留情,好汉留情,兄弟我服了,服了。愿唯大哥的马首是瞻。”

背后的人松开了他的双手。他脱下身上名贵的鳄鱼牌衬衫、

皮尔卡丹全毛西裤、老人头牌皮鞋,给老大送了上去。

他怯懦地恳求说:“老大,我这身行头,足值几千元,兄弟起事仓促,没带值钱的东西,身上的票子全部被‘雷子’搜了,也就是那群,马×’,也就这点东西还值点钱,兄弟我孝敬大哥了。大家彼此,彼此,本是同路人,何必相逼太急。”他本来是想引用曹植那首七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想是这些粗坯定然也是听不懂的。他用刻毒的语言在这肮脏的号子里发泄对公安的不满,

满足监中同犯们的仇恨心理,讨好这帮犯了**、杀人罪的监中同胞。

那大汉肌肉绷紧的脸松弛开了,他哈哈狞笑着,像是欣赏着一只血盆大口下索索发抖的免子那样看着一头一脸尿的李一帆,龇着满嘴黄板牙说:“小子哎,爷爷我饶你这一次,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文质彬彬的,想也不是我们这条道上的人,你是个文犯,是贪污还是腐败进来的,犯了什么事,说说,给弟兄们听听。”

李一帆不想给这帮人说什么实话。他顺着大汉的话头说:“是贪污腐败进来的,不过我不是大官,是小吏。公司小会计而已。”于是他开始像是编小说那样绘声绘色胡编自己的罪行。为了刺激起这帮人的胃口,连真带假地穿插着一些与女人鬼混的详细过程。

在老大的指点下,他用最露骨的、最刺激的语言,描绘男女之间那些最肮脏的勾当。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黄色下流的故事,在他的烘托渲染之下使这帮同犯们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过瘾之处,老大不断地提示:“要详细交待,那个荷兰ji女,是怎么和你玩的,详细交待玩洋妞的感受。”

他开始一五一十地将阿姆斯特丹***的故事复述一边,其中加了许多yin亵的细节,满足着这些变态人格的好奇心,也借机用以填补自己空虚的灵魂。

如此这般,“老大”及“众弟兄”才放过了他。他成了他们中间的“小秀才”、“二诸葛”。以后同犯们凡有写诉状,写辩护词,了解法律方面的常识都来找他了,几个月后,他反而成了监室的老2,

他们称他“军师”。等那老大被判了刑,他就自然升为了老大。

不过,那晚他头脸青肿,只睡了小小的一会,就又起来,望着铁窗外一钩残月,往事如烟仿佛历历就在眼前。他想大哭一场,发泄一下,但是欲哭无泪。

163

淡淡的月光,洒在李一帆那毫无血色的脸上。他带着深深地创痛回顾着自己36年所走过的人生之路。

他出生于小学教师的家庭。那是东北一个美丽的小城市,四周青山环抱,黑水河从城边流过,带走了童年的欢乐,留下了无数的心酸往事。

他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爸爸为他取名冬平。边境线对面的“老大哥”突然翻脸,使新中国陷入“三年自然灾害”困境中。

身为小学教师的父亲说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对老大哥在东北的作为有所不满,爸爸被划为右派。

他在7岁上下时,史无前例的“文化大**”爆发。父亲被关进牛棚,送到了郊区的农场进行改造。

那是一段令人难熬的岁月,母亲一人撑起了家庭的那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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