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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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时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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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不好问的。“杜宇到哪里去了?”——他说她回老家去了,也许杜宇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而他也就相信了。又或者他根本不想说杜宇去哪里了,因为杜宇的外出是他本来就想阻止的。还有一种可能是几率最小但最为可怕的,那就是他必须对人隐瞒杜宇去了哪里、杜宇发生了什么。
但问题总是要问的。葛萧说:“冯先生,我们打杜宇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老家的电话和手机都打不通。我们这些同学都十几年没见了,很难聚齐,你看……”
冯雪峰讶然,“打不通?不会啊,昨天你们来之前不久我还和她通过话,当时她说很忙,所以你们来时我就没打电话给她。”他的眼睛与葛萧的眼睛坦然对视,没有一丝躲闪,“哦,也许是她的话费用完了。”
谭晶晶说:“还有没有其他联系她的办法?”
冯雪峰歉然一笑,“你们也认识小宇这么多年了,你们觉得还会有联系小宇的其他方法吗?”
的确如此。分开的十几年中,一个班四十六个同学中四十五个都没有杜宇的任何消息。冯雪峰看着我们一筹莫展的样子,笑笑说:“这样,我马上给小宇的电话充值,看看能不能充进去。”他拉开门让餐厅的一个服务员出去买几张充值卡回来。
等待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我们的等待里还夹杂着焦虑和担心。
冯雪峰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很快就完成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我们,无声地笑了,“我真的对你们一无所知,小宇从来没和我提到过她的任何同学。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来找小宇,也不知道小宇会不会因为你们的突然出现而不快,但我还是很遗憾小宇错过了和你们见面的机会。”
这时,服务员把卡买回来了,冯雪峰用自己的手机充值完成,然后拨了一个号码。十几秒后,他放下手机,平静地说:“她的手机可以打通了,她可能在忙,没接电话。”
我们离开时,冯雪峰依然没有任何客套的热情,他说:“再见。”
杜宇,一颦一笑都让人回味悠长的杜宇一直是我内心所喜欢和羡慕的。她的心静如水,她的自尊自信,她对世事的洞若观火,都曾经让某一个时间段的我有所感悟。但就在走出“竹玲珑”的刹那,我第一次在心头为她怅然若失。
冯雪峰的平静如初,冯雪峰的有条不紊,冯雪峰的谈笑自若,那是“她不会有事”的表情。我宁愿看到一个张皇失措、条理不清、失言失态的男人。那种近乎丧失理智和判断力的行为,才是“在乎”这两个字的最好诠释。而杜宇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应该得到这两个字吗?
淡薄的黄昏袭上灰蒙蒙的城市,我坐在车里为杜宇伤感。
葛萧给江水明打电话,江水明正在小镇赶往南京的车上,一听葛萧说完大概情况,就一迭声地大喊:“报警啊,这情况不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赶快去报警。我正在赶最后一班飞机,运气好就能赶上登机……你们别耽误时间,去派出所还是公安局都有值班的,今天你们必须把警给报了。”
这种焦急的语气才是一个深深爱着的人应该有的。这种把对方拼命往撞车、得急病、被谋杀的极端不利状况设想的心态才是一个深深在乎对方的人应该有的。
杜宇并不需要我为她伤感。她让我相信,在乎她的人,不仅仅只有江水明一个。
值班的警察听我们说完,就拎了张表让我们填。葛萧拿过来就填。
谭晶晶拄着额头问:“像这种情况的多不多?”
穿着黑色制服、显得特精神的小警察笑笑,“要是丈夫来报案,我马上就可以开始调查了。”
我是个推理爱好者,我明白小警察说的是什么,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者、人口失踪未满报案时限主动提出报警者,大多都是做贼心虚的施害者,哪怕这个施害者明知道警方会怀疑第一个提供信息者,他还是控制不了必须马上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心理特征。
小警察明显看出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挺友好地对我笑笑,然后看了看葛萧写的表格,“可以了,明天我们会按程序处理这件事的。有处理结果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刚参加工作的人是工作热情最高、最不会隐匿脸上表情的,肩上没扛什么花的小警察见多不怪的表情很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世界上有两种人神情紧张特别让人害怕,一个是报案时警察的高度重视,一个是看病时医生的反复检查。
我们谢过了他转身要往外走时,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对小警察说:“她丈夫说昨天下午大概三四点左右给她打过电话,是接通了的。你们在调看杜宇的手机通话记录时千万要看看他说谎没有……”我还没说完,葛萧一拉我的胳膊就往外走,还漫不经心地甩下一句:“别忘了你看的推理小说都是我借给你的。”
自从高一那次葛萧被罚站以后,慢慢地,相关的几个人开始经常下了早自习一起去吃包子,中午一起去吃盖浇盒饭,晚上放学一起站在街边吃烧烤。江水明因为那次丧失报警功能而成为我们谴责了N年的对象,长期负责买单工作。
江水明就装委屈,“你们看葛萧是个帅哥,就欺负我。”
谭晶晶起哄:“这和是不是帅哥有什么关系呀?完全是经济说话,你爸的画是一平方尺好几千块钱,你好意思不请客我们还不好意思不让你请客呢。”
这倒是实话,江水明是我们几个当中唯一永远没有零用钱的那个,他爸发给他一张活期存折,想起来就打个两三百进去,这在五分钱还能买点什么的十几年前绝对是很大一笔数字。大概是因为搞艺术的关系,江水明的爸特开明特可爱特浪漫,他打钱的目的是一厢情愿地希望江水明能利用这笔钱,打扮成个靓仔,找个小美女开始富庶的早恋。
老辈人都是这样,自己没经历过的总希望儿女能把这个遗憾补上。
但江爸绝对没料到,他发放的“儿媳妇费”都被我们变成汽水、鸡翅膀和红烧茄子给米西了。而他的儿子江水明,居然在29岁高龄才情窦初开、想起十几年前就应该享受那笔费用支出的杜宇同学。
我们又回到了上午才退房的宾馆,正在交接班的几个前台小姑娘就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起来,曾经给我们做过登记的那个小姑娘说:“你看你看,我没说谎吧!”
谭晶晶就笑容可掬地搂上葛萧的腰,把头靠在葛萧的肩膀上,可爱地说:“老公,今天我要和你睡一张大床。”对面的几个小姑娘瞬间就变成了晚娘脸,好像把谭晶晶当棵野菜一样拿眼神一眼一眼地剜,丢房卡时动作非常不五讲四美、声音非常不和谐社会。
在电梯里,葛萧说:“谭晶晶,你要把我害惨了,今天你必须和我一起睡。”
谭晶晶暴跳,“妈的,想逼良为娼骗我上床啊?我怎么就把你害惨了?”
葛萧瞪她,“你知不知道每天晚上会有人娇滴滴地给宾馆的单身男客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按摩?你知不知道是否是单身男客的信息是想赚外快的前台小姐提供的?”
谭晶晶说:“莫非你想喊人家到房间来按摩?不对啊,要想喊的话你应该求之不得,干吗还扯上我?”
葛萧说:“我单身入住的时候,从来没有人骚扰我,因为前台小姐肯定不想便宜了某个按摩的,现在你号称是我老婆,那惨了,前台小姐肯定宁愿便宜了某个按摩的也不愿便宜你。所以今晚必定警钟长鸣,所以你必须承担这个后果。”
果然,从我们吃完晚饭回来的晚上7点43分开始,隔壁葛萧房间的电话就隔三分钟差五分钟即隔三差五地响。
我们三个一边斗地主一边大乐,小柳和谭晶晶打赌说会响到十点多,所谓“坚持不懈”;谭晶晶和小柳打赌说会响到十二点以后,所谓“半夜鸡叫”。葛萧倒在床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说:“当司机还要受精神摧残,我应该申请职位补贴,顺便报个工伤。”
谭晶晶就扑上去抱住葛萧,哼哼唧唧地说:“要我献身来补偿你不?”
葛萧眯着眼睛看她:“还要忍受某人利用工作之便对我进行性骚扰。”
谭晶晶就一本正经地说:“来,小朋友,阿姨给你做个身体检查,看看你健康不健康!”说着就开始揉葛萧结实的胸肌。我和小柳笑得前仰后合。
葛萧终于躺不住了,从床上跳起来说:“谭晶晶,我说你长的祸国殃民是错的,你根本就是个洪水猛兽。而且你的名字也起错了,应该叫谭妖精才对。”
谭晶晶保持着打算保持骚扰的表情,“那我就要继续洪水你,猛兽你喽!”
葛萧如烟如云地瞬间消失在我们的房间门口:“我回房去听铃儿响叮当。”
谭晶晶大叫:“假正经,你为什么不拔电话线呢?”
葛萧消失前探回头来瞪了她一眼,“因为那就说明房间里有个假正经的单身男客,不服气的按摩小姐会亲身上门来攻克堡垒的,遇到个你这样的,我就失身了我!”
在死党们的眼里,我一直是个很执拗的人。葛萧说我有个性,江水明说我喜怒无常。常常在人人笑逐颜开时,我会陷入突然的沉默和忧郁,然后躲在角落里想自己的心事。一人向隅,举座不欢。但我的死党们已经习惯了对我视若无睹,因为他们知道我,懂我。知道我并非想扫大家的兴,懂我只是敏感到花落伤情、睹物思人。
在葛萧出去后,热闹的房间突然陷入安静时,一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的情绪夸张上我的心头。如同多年的条件反射,谭晶晶问小柳:“要出去吃点夜宵不?”小柳丢下一直捏在手里的牌,笑,“好啊好啊,我要吃酸辣粉。”她们就笑着去敲葛萧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我拉开房间的窗帘,拉开了窗子。
待在宾馆的房间里,我总有种不真实感。这里就像是演戏的舞台,远离真正的人间。没有厨房,没有阳台,没有生活的气息。而有厨房有阳台的宾馆房间,价格更是远离真正的人间。
现在,车水马龙的喧杂声音与乌烟瘴气的烧烤味道冲进来,我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这种感觉如影随形。


第三章关于当初
睹物思人。
真正的睹物思人不是看见那人的某件东西时会想到对方,而是万事万物、大千世界的一花一叶、一滴水一粒沙,都能让你在一个恍惚间痛哭失声,在一个弹指间痛不欲生。
我凝视着城市的灯火照不见的远方黑夜,一个熟悉的伤感出现在心头。
门锁嘀地响了一声,我以为是谭晶晶或者小柳回来取什么东西,就没有回头。
他轻轻走到我的身后,把双手温暖地放在我的双肩上。
这是我想了那么久的一个隽永场景,他什么也不说,连招呼也不打,就这样走近我,把手平淡地放在我的肩头。这就足够了。倾国倾城的悲喜大剧,尚不及这场景的不动不声。
我猛地回头,我希望看见他的脸。
可我看见的是葛萧。
尽管我知道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那个场景,但当幻想终究破灭时,我的眼里还是滑过一丝失望。我转回头,看着不可捉摸、不可触摸的远方,就像在看一场相思的无数场可能的终了。
葛萧收回手,我听见他取出烟,按了打火机,然后略带苦味的芳香就涌进了我的鼻腔。熟悉而温暖。我有了瞬间的心安,真的,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慰藉我的感伤的方法。葛萧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用一种味道,告诉我,他在那里。
师伟站在路灯下,光线给他打了个好看的晕染。他看着紧靠在路灯杆上的乔北说:“乔北,你是个不快乐的女孩。”
16岁的乔北喜欢穿一条染着恬静的淡绿色的连衣裙,喜欢每天趴在课桌上出了神地听风、看雨、捕捉丁香花瓣滑落在窗前的痕迹,喜欢用各种各样颜色的笔来写一本又一本不能算日记的日记。她是快乐的,她喜欢坐在葛萧或是江水明自行车的后衣架上,一次次从校门口一个接近45度的斜坡上呼啸而下,她喜欢陪着小柳去逛街淘便宜又好看的发夹,她喜欢陪着谭晶晶去KTV一遍又一遍地唱难度很大的歌。乔北的快乐无处不在,乔北的快乐有目共睹。
可是眼神安静的师伟说乔北不快乐时,乔北真的不快乐。
那年师伟多大呢?16岁还是17岁?乔北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他的额前有几丝碎发,有风吹过就微微地颤动,眼睛没有葛萧那么大,睫毛也没有江水明那么长,可是很黑很深邃,让人想一直看进去。他的身上有种很奇异的特质,比如他在某个课间以商量的口吻和同桌的男生说:“下午去踢球吧?”那么等到午休结束时,班上的绝大多数男生就还没回来上课,任课老师就奇怪地问葛萧或是江水明,“其他男生呢?”葛萧就会笑笑说“不知道”,而江水明就会揉着睡眼说“大概都食物中毒了”之类很不靠谱的话,然后被老师在头上来个爆栗子。
乔北注意到师伟是在高一新生报道时。从初一起一直和乔北同班的葛萧是班级第一也是年级第一,班级第二也是年级第二就是师伟。这蛮罕见的,因为新生分班都是按照名次一个个按顺序均匀分配到各班的,师伟应该是隔壁班的第一名才对。
随后,消息灵通的谭晶晶就探听出了原因:师伟的继父是学校高中部的校长,他一直要求师伟是永远的第一名,这次师伟在升学考试时没做到,他的继父就让他承受了这样的压力与耻辱。
谭晶晶八卦这个时,是开学第一天,我们正在走廊里等着教室开门。她刚说完,一个平静而清澈的男中音说:“不,是我自己要求他的。”在男生们都因为变声而拎着公鸭嗓的时候,这声音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乔北猛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了师伟。
师伟穿着普普通通的牛仔裤T恤,肩上斜背着一个式样简单干净的单肩书包,比乔北高了大半个头。乔北猝不及防地跌落进那双眼睛中的深邃瞳人。
看不出师伟对谭晶晶的失实八卦有什么情绪变动,他只是不失分寸地点了点头,就和她们擦肩而过,去打开教室的门。
谭晶晶兴奋得脸色涨红,她死命地摇晃着乔北的手,小声地喊:“好酷,好酷哦,我要追他!”
酷。
残酷、冷酷的酷。
谭晶晶是个天生的乌鸦嘴,她善于在最开始就预告事情的走向和结局。
14岁的乔北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新同学师伟。
从第一天报到开始,班级的钥匙就在师伟手里,一直到高三毕业。他就住在学校旁边的教师家属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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