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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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月记-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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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起来,冲着他的背影晃着那片玄色的布,喊道:“喂!大美人,你果然还是不舍得砍我的手!我就知道!”
浅玖的背影僵了一下。
我大笑着道:“大美人!你送给我的‘断袖’,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浅玖的身影消失在马车上。
尧重华看了我几眼,也跳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地驶开了,卷起薄薄的黄土。
我的脑袋被拍了一下。
萧翰墨咬牙切齿地说:“傻呵呵笑什么!蠢死了!”
我跳起来,“快快!找匹马来!”
“做什么?”
“追啊!”
萧翰墨瞪大眼,“你疯了吧!”
我笑道:“是啊!”

骑乘的速度比马车快得多,我和萧翰墨策着马一路跟在凤火崖的马车后,时而走到马车旁用小树枝撩一撩帘子。
极尽游击骚扰之所能。
他们停车休息的时候,我们就骑着小马绕着他们的马车兜圈圈,采小野花扔到浅玖脚下。
在客店吃饭的时候就坐在他们旁边,朝他们抛媚眼,还用筷子夹着刚剥好的虾仁放进浅玖碗里。这种时候尧重华就一边无视我,一边把我剥的虾仁扔到一边,又夹别的菜给浅玖。
夜里住店,我就在浅玖的房外,扯着嗓子一遍遍地唱《天仙配》,一直唱到隔壁房间的住客破口大骂。
如此过了几天,凤火崖的弟子们脸色越来越臭,简直想下车跟我们撸袖子斗殴。
萧翰墨也开始对我的精神状况表示质疑。
他说:“俞森,你不是疯了,你脑袋已经没用了。”
当事人浅玖也受不了了,有一次我往他身上扔小花的时候,他唰地一下拔剑出鞘,把小菊花劈成了粉末儿。
他拿剑指着我,“林暮,你再跟着我,我就要你的命。”
我低下头作委屈状,脚尖在土里画圈圈。
“大美人,你真的变了。”
我眨巴眼睛看他,“你以前好温柔的,才不会用剑指着我。”
浅玖说:“你再这么叫我,我就砍掉你的舌头。”
我发现这小子现在说话,全都是“你再怎么怎么,我就怎么怎么”这个套路。
我说:“你不会的。我要是没有了舌头,你不心疼死才怪。”
“你……”
浅玖哼一声,长剑一甩,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他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你别再跟着我。”
他转身朝尧重华走去,我喊道:“堇言!”
他顿了顿脚步,回头道:“我是浅玖。”
他的身影挺拔僵硬。
萧翰墨走过来,说:“俞森,我问你个问题。”
“嗯。”
“你怎么知道他是流苏?”
我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你不要笑我。”
萧翰墨说:“看情况。”
我伸出手,在胸前点了点。
“是它告诉我的。”
手掌下心脏的跳动,有力而又急促。
砰砰,砰砰。
我说:“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跳会变快。对其他人就不行。”
萧翰墨的眼睛瞪成了铜铃。
我说:“咳,你还是笑吧。”
萧翰墨说:“你的心跳有没有告诉你,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在想……‘这人脑子有病吧’。”
萧翰墨愣了一下,“这么准?”
我笑笑,道:“萧翰墨,上天当真待我不薄。”
其实我认为浅玖是流苏,不仅是因为直觉。
我三番五次挑衅他,依照凤火崖的实力,除掉我简直就像泥巴掉进泥塘里,一点波澜都激不起来。另外,一个人无论怎么样隐瞒身份,在细节上也会露出马脚。
那日在竹阁中,我看见双涵有托下巴的习惯,突然意识到,流苏在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经常会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叩桌面。
所以那天,当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我差点没激动得哭出来。
浅玖是流苏,浅玖是慕容堇言。
我的流苏,我的堇言。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不认我?
是因为尧重华?
亦或是……他还没有原谅我?
我咬了咬嘴唇,我要弄清楚,必须要找一个尧重华不在的机会。






第89章 浅玖(三)
是夜,尧重华这色胚又跑到浅玖的房里去了。
一壶淡茶两只茶杯,尧重华这家伙从茶叶的品种,到制茶的工序,再到煮茶的手势、火候、茶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我的耳朵贴在墙上,听得都快睡着了。
浅玖倒是个闷瓶子,尧重华费了那么多口水,他就“嗯”了几声。
不知道他听着尧重华说话,是不是也像以前听我说话时一样,弯弯的眼睛笑眯眯的,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静静地听着,时不时为我斟满茶,在我停顿的空档低柔地说:“暮儿,喝点水。”
在我眼皮子快完全闭上之前,一名女弟子的声音响起来。
“崖主,尊主,绘儿有事禀报!”
尧重华说:“进来。”
女弟子着急地说:“有一名歹人,掳了紫杉姐姐走!他还说……还说……要崖主亲自前往,否则他就夺走姐姐的……的……贞、贞操……”
我差点笑出声来。
萧翰墨那小子,真是够意思,全豁出去了啊。
尧重华重复了一遍:“贞操?”
“是……”
尧重华的声音有点好笑,“贞操这种事……”
浅玖的声音冷冷清清地说:“重华,你还是去一趟吧。”
尧重华说:“但我不放心你。”
“你在质疑我的武功?”
尧重华笑了笑,“怎么会?我不放心的是林暮。”
怎么提到我的名字了?
我把耳朵贴得更近了。
浅玖说:“他会咬我?”
尧重华笑得无奈,“也不是……”
“那是什么?”
尧重华笑笑,“没什么。你早些休息吧。”
浅玖没有应声,尧重华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过我门前的时候,我听见尧重华对一名弟子说:“看好林暮那个采花贼。”
女弟子有些懵,“采……花……?”
尧重华走远了,我跳下床。
一打开门,那名女弟子就一脸戒备地看我。
我朝她笑得无辜,“好姐姐,我肚子疼,姐姐帮我找个郎中来好不好?”
她皱皱眉,“采花贼,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捂着肚子蹲下,“不行了不行了,真的忍不住了……”
我扁着嘴发出“噗”地一声,那女弟子果然变了脸色,捂着鼻子一步步向后退。
“你……你变态!”
她一转身小快步跑开了。
我左右张望了几下,将浅玖的房门打开一条缝,闪了进去。
小声关上门转身,眼前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直直地指着我。
“林暮,我已经警告过你。”
他将长剑朝前送了一寸,尖端正好抵在我的喉头。
我吞了口唾沫,剑端划破了皮肤。
我笑了笑,“大美人……”
他身上散发出一阵冷冽的气息。
我一咬牙,伸手握住了剑。
剑刃划破手掌,猩红的血马上就流出来了。
我将剑拨到一边,欺身上前,扳着他的肩膀对准他的唇吻上去。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放缓动作,轻轻地用唇和舌尖描画他的唇。
白色的面纱阻挡在中间,让这个吻似有似无,一如缥缈的婵娟薄雾。
淡淡的香气从薄纱那边透出来。
我放开剑,用带血的手掌抚摸上他的脸,就如同他对我做过的那样。
那时,他用近乎绝望的目光看着我,说: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流苏,你又说对了,你总是对的。
你想要的东西,只要我能给,我都给你,全部都给你。
我的这个人,我的这颗心,只要你想要,全都是你的。
而你需要做的,只是再一次看着我,对我笑,然后……回应我。
“流苏……堇言……堇言……”
我胡乱地吻着,喊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回应我。
我喘着气放开他的唇,“堇言,我想看看你。”
我缓缓伸出手,去揭他的面纱。
他没有推拒,也没有退开。
我将他的面纱取下,心中的喜悦简直要将我淹没。
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唇。
犹如深沉夜空一般幽蓝的美丽瞳孔,清淡如水。
我垂下眼,眼泪滴滴坠落,我的额头顶着他的额头。
“万分之一的……赌博……又赢了。”
“太好了……堇言,我好欢喜……”
我含住他凉凉的唇,他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我。
目光瞬也不瞬,不言语,也没有动作。
瞳仁冰冷。
我的心猛然一紧。
“堇言,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回应我?你还在生气,是不是?”
我抚上他的脸,手指在他柔弱的唇上摩擦。
“堇言,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这句话你以前总是对我说,现在轮到我说,才知道有多无力。”
“堇言……我好想你,你对我说说话,好不好?”
“你还没有原谅我,对不对?你惩罚我吧……求你了,你打我一顿,然后再对我笑,好不好?”
“堇言……”
他清清淡淡地开口了,“林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愣了愣,然后对他笑笑,“你看……你还在生气,什么林公子,怪生疏的……”
“林公子,他没有骗你。”
是尧重华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见尧重华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
我皱眉,“干你什么事?我又没有跟你说话。”
尧重华说:“你再说也没用,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我咬咬牙,“你少说几句行不行?我知道你喜欢我们家堇言,你不说话憋不死。”
尧重华笑笑,“林公子,我何必骗你?”
我扭过头不理会他,而是直直地看向流苏。
“堇言……他在骗我对不对?我是暮儿啊,你怎么可能忘记我?嗯?”
尧重华又道:“林公子,练成诛心十八式要付出的代价,你可是知道的?”
我的呼吸滞了一下。
“不可能……堇言,你告诉我,他在骗人,好不好?”
流苏淡淡地看着我,眼眸中无波无澜。
他又说:“林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愣怔地看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诛心十八式。
若练此功,必将绝情诛心。
练功的人,会逐渐遗忘自己心爱的人,一点一点,直至将有关那人的事情全部遗忘。
连记忆也不留。
“怎么可能……”
尧重华说:“林公子,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因,难道你不知道么?”
尧重华拉住我的手臂,将我转向他。
“让他心死,让他绝情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我呆滞地摇头,“怎么会……怎么会……?”
我朝流苏转过头,“怎么会?堇言……”
流苏的模样和以前没有区别,只是那双眼眸,曾经那么多的温柔,如今却冷淡地看我。
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尧重华将我推出门外,我跌倒在地,愣愣地看着他。
尧重华道:“夜深了,林公子。夜安。”
流苏站在他身后,已不再看我。
门啪地一声关上,阻隔了我的目光。
月光铺洒而下,遍地银辉,一如满地破碎的宝石。
诛心十八式,他练成了诛心十八式。
心中冰凉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萧翰墨走过来,将我拉起来。
他的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俞森你个祸害!以后别想让我再帮你……”
我抓住他的手臂,有点茫然地看他,“萧翰墨,他忘记我了,怎么会这样……?”
萧翰墨顿了顿,“什么意思?”
“诛心十八式……他练成了诛心十八式……”
所以他忘了我,忘了和我有关的一切。
害他变成这样的,是我……
是我逼他死,是我让他心死。
“全都是我害的,萧翰墨,全部都是我害的!”
我推开他,冲出客栈。
月寒清明,水心冰凉。
湖中的荷花娇嫩,荷叶上水珠晶莹如星光。
无风的夜,馥郁芬芳,淡淡弥漫。
冰冷的湖水将我吞没,深夜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涌入身体。
蝉鸣树梢,涟漪荡绿萍。
池心的明月被波澜打碎。
夜还是同样的夜,湖水还是一样的湖水。
只是那个会担心我的人,已经没有了。

萧瀚墨来找到我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他站在湖边,一抬腿踢下来一颗小石子,小石子扑通一声在我身边激起几点水花。
“俞森,你真没出息。”
我悻悻然说:“你别管我,让我烂在这里算了。”
萧翰墨眯眯眼睛,哼了一声说:“你当我想管你?要不是那家伙把你看那么重,我才懒得理你。”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冷冰冰开口说:“萧翰墨,洛依哥已经死了,你对我再好,他也看不见了!”
萧翰墨猛然抬腿,我被他踹进了水里。
“靠!”
我赶紧四脚并用扑棱起来,腥臭的湖水涌进口鼻,好不容易抓住湖岸上的草往上爬,一抬头看见萧翰墨冷森森的眼睛。
“俞森,你说得对。这世上在乎你死活的人已经没有了。你要是想死,悉听尊便。”
萧翰墨愤愤然拂袖转身,怒气冲冲地往回走。
我趴在岸边咳水咳得眼睛都花了,他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如果洛依哥在,他一定会是一副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嘴上却说着,你这个笨蛋,明明不会水还跑到湖边去,下次淹死你我也不管了!
如果是流苏,他会小心翼翼地扶起我,用低柔地声音哄我说,暮儿,没事的,我在呢。
那个时候,我永远都是被照顾的。
好像永远不用长大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做错了什么,都一定会被温柔对待。
曾几何时,流苏说过,你不要会武功,你不要变成别人,你只要是林暮,是我的暮儿。那样就很好。
而我却说,你如果不是流月宫流苏,那该多好。
我不仅是个笨蛋,而且是个大混蛋。
未得到和已失去,我以为我懂得。
我太贪心。所以才会在已失去的时候,希冀曾经得到过的东西。
流苏,其实你不用成为别人,只是流月宫的流苏,就已经足够。
我爬起来,用尽全力往回跑。
风声呼啸在耳际,头发散开,一缕缕湿了的碎发沾在脸庞。
跑回客店的时候,正好看见凤火崖的马车辘辘地驶远了。
我冲进马厩拉出一匹马追上去。
“堇言!”
车窗的帘子掀了起来,流苏有些诧异地看我。
我咬咬牙,喊道:“大美人,我会让你记住我的!绝对!”
尧重华探过头来,别有深意地笑笑,“林公子,你可真是锲而不舍。”
我朝他扬扬眉,“过奖过奖。”
尧重华说:“林公子,要小心啊。”
“不用你担心。”
尧重华笑道:“当真?”
他伸手指了指前方。
我一扭头,面前一条矮矮的石拱桥,再晚一刻我的脸就要拍到桥壁上了。
我赶紧翻身跳下马,马儿的背擦着拱桥顶飞奔而去。
我似乎听见尧重华的笑声随着远去的马车飘远了。






第90章 惜言阁
这世上有很多种人。有的人就像一缸清水,一眼就能看明白,比如萧翰墨,比如疏桐,比如崔展蝶。
有的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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