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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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月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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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迷雾,我拉着他跑进小巷里,后头的叫骂声紧追不舍,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体力却不够了。
大美人捏了捏我的手,突然拉着我转了个弯,缩进一条小道里,里面是一户人家。
我低声说:“这边是死路!”
大美人笑了笑,拉着我冲进人家,直直地朝人家的水井跑去。
我心下大惊,连忙后退。
大美人看着娇弱,但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他这么猛地一拽,我就被他拉到了井边。
我冷汗都下来了,我假装镇定地笑道:“大美人,你在开玩笑。”
大美人笑笑,柔顺的长睫毛在他眼睑下洒下一片月形的阴影。
他说:“嗯,开玩笑的。”
说完,他一抬脚把我踹了下去。
在长长的水井中坠落的时候,我心里转过一个念头:今天摸了两个美人的手,却被踹了三脚,简直亏到家了。






第2章 大美人(二)
紧接着,我的头磕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磕得我头晕目眩,然后身体就被冰凉的井水包围了。
我惊慌起来,伸手胡乱地扑腾着井水,但身体却沉越深。
手碰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睁开眼一看,居然是一个大西瓜,已经被撞得裂成了两瓣。
我乐了,道:“瓜兄,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的脑瓜子没有我的硬。”
我抱着西瓜,一只手扒着井壁,勉强能维持身体不往下沉。我抬起头,看见一方天空被遮住了,一个人沿着井壁滑下来,迅速地朝我砸来。
我瞪大眼,却没法躲避。
紧接着,我又被压回了水中。
冰冷的水涌进我的口腔鼻腔,我慌张地扑腾起来。
一阵温暖贴了上来,有一双手臂禁锢在我身侧,我被抱了起来。
我剧烈地咳嗽,头发湿了水,软塌塌地贴在我脸上,让我怨恨的眼神变得没那么有杀伤力了。
抱着我的男子轻轻地笑着,眼中倒映着井水的反光,显得亮晶晶的。
我骂道:“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抓着井壁的石块,我为了不再一次掉进水里,只好牢牢地贴在他身上。
他的身体很纤细,却不是病态的瘦,而是让人觉得好看的那种。
我的脸靠他很近,我能看见他脖颈上的筋络。
我心想:被踹了三次,美人在怀一次,赚翻了。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叫:“屋子里找过没有?明明看见有人进来了的!”
一人答道:“没有人!都找过了。”
脚步声静了一阵,朝水井走来。
我慌了一下,抬头看大美人的脸。
大美人眼中清亮,表情淡然地看着井口,突然说:“闭气。”
“啊?”我还没回过神,突然头上受力,就这么被按进了水里。
眼前白色晃了一下,大美人一下子脱掉了月白色的面服,遮在我们两人头顶。
我明白过来。这样从井口往下看,就只能看见白晃晃的水面,不会发现水里的人影了。
大美人的头发飘散在水中,发丝簇拥着他,他的眼睛似乎闪着微蓝的光。
他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真不像一个人类。
头顶上的声音又响了一会儿,在我感觉胸膛要炸掉的时候,大美人拉着我探出了水面。
我抬头看了看高高的井口,问大美人道:“你会攀岩走壁吗?”
大美人看了我一会,说:“不会。”
我说:“哦。那也没事,可能过个几天,这家人什么时候想起来吃西瓜了,就把咱们救上去了。”
大美人牵了牵嘴角,似乎在笑。
湿漉漉的发丝贴在他脸颊上,有种落魄佳人的感觉。
我说:“大美人。”
他皱了皱眉,斜睨着我。
我说:“你真好看,让我亲一口好不好?”
他的表情刷一下冷了下来,寒冰一样的眼睛盯着我。
我的怪笑僵在脸上。
刚才究竟是谁期期艾艾地喊我主子的?
真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我摸摸头,说:“开个玩笑嘛,谁知道我们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要不咱们吃西瓜聊天吧。”
我说:“大美人,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啊?”
大美人不说话。
我说:“大美人,你娶妻了吗?”
大美人不说话。
我说:“大美人,你饿了吗?”
大美人还是不说话。
我抱着一瓣西瓜,在井壁上磕了几下,磕出裂缝来,又用手掰下一块递给他。
我说:“不吃东西晚上就该冷了。”

一方井口越来越暗,最后橙黄的日光完全撤离,一缕明亮的星光从上发投射下来,在井底透出一抹幽亮。
井水冰冷透骨,四肢的知觉逐渐麻木,我想开口,说话声音都颤抖了。
“大美人……你冷吗?”
大美人安安静静地靠着井壁,眼中倒映着水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色煞白如纸。
我突然想起来他似乎有伤在身。
我探出手去,抓住他的手。
他身体震了一下,但没有抽开手。
我抓着他的手,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
他的脉象悬虚,短促无力,若吊球而不落,时有突石,回旋不尽。这脉象说明他身体虚弱,筋脉未通,应是没有学过武的人。
我松了一口气。
这辈子,我最不想搭上关系的就是武林,就是江湖。
我说:“你中毒了。”
大美人眯眼看我,眼中水光澈冽。
他终于开口了,“你会治么?”
我说:“你太抬举我了。凡是学过听脉的人都知道,你的脉象阻塞,是中毒之象,但是什么毒、怎么解,我一概不知。”
他又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
我感觉冷得厉害,这井水就像会吸热的生命体一样,把我体内的热量一点一点地往外吸。我若是还有一些内力,那还能靠内力来取暖,但现在我什么也没有,我有的只是大半个西瓜和眼前这个能看不能吃的大美人。
我急需热源,否则我可能就要冻死在这里了。
我往大美人身上靠了靠,大美人没有反应。我又靠了靠,大美人睁开眼睛,眼底闪过幽蓝的光。
我豁出去了,想着反正他不会武功杀不死我,心一横扒在了大美人身上。
我说:“别生气,听郎中的话,这样能取暖。”
他没反驳,也没推开我。
他的身子暖暖的,似乎比寻常人的身体更加温暖一些。这很不正常,若是放在平时我一定会起疑的,但那时的我太冷太累了,只觉得抱着他非常舒服。我就这么紧紧地抱着他,闻着他颈间的气息,没过多久,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草床上。
我抬起身,发现这根本不能叫草床,充其量就是个草堆儿。旁边还躺着一头睡姿销魂的母猪。
我看着那母猪,母猪朝我抛了个媚眼。
我左右张望了几眼,发现不远处就是那个差点把我冻死的水井。就在我睡着的时候,居然有人把我们救上来了。
我愤愤然抓起一把稻草,裹着猪粪跑到井边,扑通扑通把猪粪倒进井里。
一回头,呼吸又是一窒。
大美人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头发被随意地梳起来,用蓝色缎带束起,几缕没有梳进去的头发搭在肩上,阳光下的侧脸明媚极了。
我摸着心脏想,大美人,你这玩的是心跳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靴子湿哒哒地还没干,脏兮兮的布衣和头发粘了稻草,还散发着一股猪粪味。
这就是鲜花和牛粪的区别啊。
可怜鲜花还被牛粪趴了一个晚上。
我说:“公子不必多礼,我这是举手之劳,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公子请回吧。”
说完,我又端详了他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走。毕竟这也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来,遇见的最好看的美人了。
可惜这美人中了毒,而且还是西域的虫毒。要解这种毒,虽说不是不可能,但在师公的毒术手札记载中,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人成功地解了毒。
这么美的人,就要死了。
但这些与我无关。
我埋头往家里走,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了过来。
我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脚步声也跟着加快了。
我猛然停住,转身道:“大美人,你又想怎么样?”
大美人悠然地站在我身后,明明身穿和昨天一样的衣服,却干净得像新的一样,衣摆轻垂,发稍飘飘。
他说:“你替我解毒。”
我说:“我跟你说过了,我不知道你中了什么毒。”
他眯眯眼,说:“你知道。”
我心下一虚,面子上却更理直气壮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得去找神医知道不?那什么,隔壁村儿那个杜仙师就号称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你去他那儿说不定就能治……”
他拿出一本书扔给我,我拿起来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毒术手札”四个字,下面题着“双面老怪”四个虫爬的字。这不是我师公给我的抄录本吗?
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把它当肉包子扔出去打狗了。
那群蛮汉子居然没有把它带走,真是眼眶里面长石子儿。这手札虽然不像闭月宝典这么轰动武林,但至少在毒君子眼里也是一枚瑰宝,要是拿出来卖说不定真能卖出五百两呢。
我拍了拍书上尘,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大美人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他说:“主子……”
我恶寒了一下,说:“停!别想着以色媚主!这招对我没用!”
大美人又朝前走了几步,我赶紧后撤。
他朝我恳切地看了一会,好看的眸子里幽幽地泛着光。
我赶紧收回目光,转身拔腿就跑。
脚步声没有跟来,我回头瞄了一眼,看见大美人细长的身子定定地站在原地。
一路小跑回我的小园子里,隔壁马小花探出头来喊:“暮哥哥,你家桂花儿开了,花花能摘点回来让娘做桂花糕吗?”
我笑着回道:“待会暮哥给你送过去。”
我跑回屋子里,从摆着泥如来的案台下拉出来一个木匣子,把里面的小瓶小罐都翻出来,找来一只木盆,把瓶子里的药一瓶一瓶地都倒进里面。
一阵花香混杂着药味弥漫在屋子里。
我看着盆子里液体越来越浑浊,从无色变成浅红,再缓缓变成血色的暗红,心里就跟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怀胎十月的孩子流产一样难受。
这些药都是我照着师公送给我的两本书制成的,有的是三步夺命的致命剧毒,有的却是吊命还魂的灵药仙丹,师公的方子配出来的药观之无色、品之无味,能辨别它们的就是炼药人刻意添进去的一种花香,但由于每个药师在药里添入的花不同,不同人配出来的药味也就不同。
也就是说,除了炼药的药师以外,别人是无法辨别出这究竟是毒,还是药。
我又往盆里洒了些药粉,暗红的液体发出嘶嘶地冒起红色的泡泡,只一会儿就挥发不见了。
我以为我会在这个小村子里住很长的时间,院子里的茶花一年比一年旺,门口栽的石榴也开花了,隔壁马叔做的饭越来越对我胃口。这是个适合过日子的地方。
但是我不能冒险。《毒术手札》暴露了,也许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的身份。我必须在有人找上门来之前逃得远远的。
我把没有毁掉的几个小瓷瓶装进随身带的药箱,用布裹上,又到院子里折了几枝桂花给马小花送了过去。






第3章 风烛
夜幕悄悄降临,小村庄的夜晚来得很早,太阳落山后家家户户只透出点摇曳不清的油灯光亮,没过多久,这点灯火也逐渐地熄灭了。
我算着时间,准备等到子时就离开。
子时未至,狗吠声突然响起,紧接着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我心里一惊,赶紧把烛火灭了。
是谁?难道是来找我的人?
我没有时间考虑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因为一阵急促粗暴的拍门声从前院传了进来。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迅速把准备好的行囊藏在案台下,只留下我平时用的药箱,接着走到前院打开门。
“格老子的,大晚上哪家的驴没栓好……”我咧着嘴嚷嚷道。
几个男人带着一阵剧烈的血腥味冲了进来,血的腥气立即充斥了我的鼻腔,我鼻子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被簇拥着的男人有一条手臂血肉模糊,腹部更是破了一个大口子,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那里面白花花的肠子。他血流个不停,在他移动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蜿蜒的血迹。
其他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但都没有他伤得这么严重。
我腿一软,喊道:“我的亲娘哎——这是怎个回事啦?各位大爷,这大半夜的……”
一个提着石锤的男人揪着我的领子恶狠狠地看着我,吼道:“给老子治!治不活了老子让你跟他一块死!”
他手一甩,我像被马撞了一样一下被推出老远,在地上滚了两下。
我爬起来,看见门外马小花在偷偷地探头看我,我对她做了个鬼脸,让她赶紧回家。
我关上门,哈着腰把一群人请进屋子里,看见院子里刚栽成的木槿花被踩得稀巴烂,心里对这群蛮子武夫竖了根中指。
那受伤的男子呼吸得很困难,进气短出气长,面无人色嘴唇青紫,显然是流血过多,心血不供难以吊命的了。
我拨开那男子脸上被血打湿的碎发,瞧了瞧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看上去脸上像傅了一层粉,眉头紧紧地锁着,鼻梁高挺,嘴唇很薄,虽然生了一副薄情相,但还算是个很清秀的男子。
我又往下看了看伤口,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创面很大,而且伤口参差不齐,伤处深陷甚至伤及内脏,不像是刀剑武器造成的,反而像是生生用内力轰出来的。能把内力使出这般威力,却也不是寻常人物能做到的。
我抬起头,偷偷瞄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眼,刺探道:“看他血流的情况,这伤已经几个时辰了吧?”
几个男人脸上闪过一阵愠色,我不敢再看他们,赶紧低下头摆弄男人的伤。
一男人说:“治你的病,别问多余的。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究竟能不能给治好?”
我道:“大爷,小的只是一个乡下郎中,您说这么重的伤,我要是有那医术能给治好了,那早上京城去给官家小姐奶奶们瞧病去了……”
几个男人都怒了,唰一下提起自己的武器,怒气汹汹地指着我。
我哭笑不得。
这世道,想活下去真不容易。
我赶紧道:“大爷们先别着急,保住这位爷的命还是有可能的,但这条手臂……”
带头的男人道:“管他手臂怎么着,你赶紧把他给我弄醒了,让老子问完话,完了你把他胳膊腿儿都卸来喂猪老子都不管。”
我不动声色地连连称是,低下头把受伤的男子身上不断溢血的伤口缝了起来,给他厚厚地敷上止血膏药,又喂了他一颗护住心肺的青莲金露丹。
在木盆里洗了洗手,水立马变成了猩红色的。
我转过身向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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