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兰脸色一羞，摇摇头，说：“不要叫我三小姐，叫我玉兰，或者像哥哥他们，叫我兰儿。”
“不敢。”
孟玉兰忽觉自己失言，不敢再说了，羞羞地愣着，愣了半晌，见他不说话，又道：“坐下说话吧？”
韩圣鸾摇摇头，说：“夜不浅了，恐风起了伤身，三小姐有什么话就说罢。”
孟玉兰见他似乎有些冷淡，缓缓抬了头，轻轻瞧着他，但见他面容英俊，眉宇锋利，甚是潇洒，倾心之意更甚，也便顾不得他的态度，只说道：“怎么，你不想同我多待？”
“三小姐是闺中的女儿，我是何等粗陋之人，怎敢亲近，而辱了小姐的清名？”
孟玉兰听了，以为他是顾忌到自己的清誉，进而以为他竟是为自己着想的，甚喜，笑道：“没有事，这里平常不会有人来的。所以，你也无需担心。我也只是仰慕韩大哥的人品，所以，想同你聊上一些话。”说着，伸手示意他坐下。
韩圣鸾到此，已然明白了孟玉兰的心意，心想，怎想一个法子，叫她对我死了痴心？只是，却也不能太直白，以免传了出去，叫她无颜，又恐不是三言两句就能叫她回转心意，故而也就坐了，说道：“我又有什么人品，什么仁术？说到人品，王爷，宋公子，梅公子是一等一的人物，我在这里，只有望尘莫及之悲叹。”
孟玉兰也坐了，说：“大哥人品虽高，但是富贵太甚，难免叫人羡而不敢及；表哥人品虽高，但是君子之风，难免让人敬而不敢爱；梅公子人品虽高，但是可悲可叹，难免使人怜而不敢言。”
韩圣鸾听她这话，心想倒别小瞧这个年纪尚幼的丫头，果真是西苑里的人物，聪慧之气不亚于二小姐。
孟玉兰接着说道：“我瞅着韩公子，人品甚高，又有一种脱俗离世之态，倒是令我，令我……”说道此处，接不下去。
韩圣鸾笑笑，说：“小姐谬赞了，我瞅着，小姐在园中也是这般姿态，似乎园中之事能避就避了，能清静便清静的好，似乎是同我一般，故而将在下认作了知己，当做了朋友，是也不是？”
孟玉兰见他果真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心中甚是安慰，点点头。
“只是，小姐有所不知。”
“什么事，我不知？”
“在下并非冷漠于世之人，也非脱俗于尘之辈，只是一门心思都集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对他旁事旁物，也就相对淡了，冷了。只有那个人喜怒哀乐，才是我所关心和在意之事。”
孟玉兰听到这番话，好似晴天霹雳，愣在当下，心中反复，只有一句话：“原来，他已然有了心上人了……”
孟玉芷躲在石阶之上，偷偷听到两人这番言辞，惊愕之意，溢出心头，忧恐之色，表于颜色：三妹，原来，她对韩大人有了爱慕之意，只是，夜深人静，两人偷会于此，幸而是我看到了，倘若被旁人看到，岂不大大的不妙？也亏韩大人是个正直之人，倘若他是心中藏奸的，岂不又是大大的不妙？韩大人婉言拒绝，可三妹最是个牛心古怪的脾性，若是不能释怀，一心倾覆在他身上，岂不更是大大的不妙……孟玉芷怎么想怎么不妙，下了引星台，全然忘记了莫允之事，只深深记挂着如何劝慰妹妹，切不可再执念如此。
神不守舍，只呆呆地走着，不知不觉竟是到了踏雪轩的门外，孟玉芷抬起头，看着轩管，里面灯还燃着，想进去却觉得晚了，愣了一会，见轩门帘动，知道有丫鬟要出来，自己忙忙地走开了，又想：妹妹尚小，却也知道对于心仪之人，要做一番争取，顾不得细谨和周礼，相约月下，相会台上，吐诉倾慕之心，可我呢？每日面对着他，却只是心中含意，终究不敢道出口来，叫他知晓？莫非，果真如妹妹所言，表哥是君子之风，让人敬而不敢爱吗？倒是我自己，竟连妹妹都不如了……
绕过了踏雪轩，看见几个老妈子正在上夜传灯，怕孟玉兰误了时辰，没了灯照，便拦住她们，说：“刚刚我看到好多人都在园子闹，恐玩的尽兴，忘了时辰，你们晚半个时辰再上夜吧。”
几个老妈子应着，先散去了。
再走，看到梦雨楼里已然熄灯，知道孟玉琦碍于读书，已然睡了。
孟玉芷被自己的所见所闻弄的失去了倦意，再行，听到了咳喘之声，知道是到了幻日轩，叹口气，也就去了，终于绕回了倚云轩，她见九儿和昭儿在门外坐着说话，便知孟玉兰没有回来，索性便走了进去。
“二小姐，你怎么了……”昭儿忽然听到脚步声，看到来人，忙站起来，招呼道。
“你们姑娘呢？”孟玉芷笑道。
“姑娘说出去走走，还没回来呢。”九儿回答道。
“二姐，你找我？”这时，孟玉兰回来了，说道。
孟玉芷回头，见她神色淡漠，却也知道她素来就是这般，看不出什么悲喜之意，便过去拉上她的手，说：“手这么冷？去哪里了？也不多穿些衣服？快进屋暖和暖和再说话。”
孟玉兰随她入内，两人坐在榻上，孟玉兰说：“这么晚了，二姐还不回去，只怕那姓水的小丫头该害怕了。”
“玲珑跟凝脂下棋，巴不得我不回去，恐我回去了又叫她歇着了。”
“是吗？那二姐姐你今儿就在我这睡吧？我有些话想跟二姐姐请教呢。”
孟玉芷知道，若非是真的有了为难抑或恼人的心事，恐这个妹妹不会喜欢自己久逗，既然这样说了，免不了要劝她一劝，点点头，叫昭儿过来，去摘星楼回话，说自己晚上就不回去了。
昭儿传了话，从摘星楼回来，路过盼月楼时，看到楼外坐着一人，昭儿一愣，见是莫允，他呆呆地坐在楼阶上，似是木头一般。昭儿呆在原地，看了一会，心想：这么晚了，莫公子怎么还不回楼呢？不改惊动他，转身回了倚云轩。
☆、第31章 冷飕飕长夜无眠 （3563字）
莫允独坐在盼月楼外，冷月高悬，秋风飕飕，直冻得他浑身颤抖。楼中灯熄了，他不敢叫门，但是身子越来越冷，若是挨到清晨，恐不能够，他从廊阶上站了起来，背后的刺痛叫他闷哼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这个时候，宋大哥肯定睡了，梅大哥又病体缠身，玉琦那我又事刚搬出来……”他默默地想着，忽然想到了韩圣鸾。，觉得妥当，便匆忙起身去枕霞阁奔去，也就顾不得身上的痛楚了。
刚刚过了唤日轩，便看到一人，莫允一愣，定睛细瞧，不是韩圣鸾，又能是谁？心说他这么晚了，怎么也未休息？张了口，没有发出声音。
倒是韩圣鸾自己回头看到了他，一惊，说道：“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便听到三声更鸣，却是三更天了。
莫允强自忍受的痛楚被他这句关怀之语攻陷了，眼睛一红，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韩圣鸾知他定然是有事，又见他哭了，一急，忙拉住他，想问什么事，却感觉他的手冰的厉害，不觉大为怜惜，也就顾不得细问，只说：“快快跟我回去吧？”
莫允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枕霞阁，含秀已然睡了，见两人回来，便要起来伺候，韩圣鸾只说：“你歇着吧，我陪着莫公子就行。”
含秀知道，韩圣鸾对于莫允极是周到，素来亲为，也就“嗯”了一声，又睡了。
韩圣鸾打来热水，帮莫允擦洗，也不说话，莫允暖和了一些，韩圣鸾又端来一碗羹汤叫他喝，莫允坐在床边，这才觉得甚是饥饿，韩圣鸾又取来木盆，帮莫允褪去鞋袜，莫允一愣，低眉看他，他蹲在自己身下，要为自己漱脚。
莫允忙道：“韩大，韩大哥，我自己来！”
韩圣鸾对他笑笑，说：“有什么关系？只是你罢了。”说着，将他的手放到温水中。韩圣鸾用手帮他揉捏，一面洗着，一面说道：“这是熬出来的药水，泡脚极为有益的。”
莫允本受宠若惊，本想抽出来，但是无奈韩圣鸾紧紧地握着，又觉他的手温滑无比，捏在自己的脚底下，揉在自己的脚背上，搓在自己的脚趾间，竟是说不出的舒服，莫允轻轻“嗯”了一声。
韩圣鸾低着眉，仔细帮他弄着，摸着他的脚足，心中竟然也是满足的，不觉暗自冷笑了一下，忽然听到莫允舒畅的鼻音，意马心猿，更是驰往，抬了头，见他含笑地望着自己，便说：“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莫允看到他如此风流的人物，对自己处处关心，时时照料，不似孟玉轩那般，高高在上，人近而心不敢近；不似梅翎那般，不可方物，心近而人不敢近。不自禁，有些痴意了。
韩圣鸾见他红润的眼波中流转出多情的色泽，心中欢喜，又问：“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莫允“啊”了一声，回过头来，面颊红飞，只轻轻点了点头。
韩圣鸾帮莫允擦拭干净，叫他到床上，又为他铺了棉被，自己收拾了一番，这才过来，细问他什么事。
莫允听到“什么事”三个字，惶恐之意又上心头，忙摇摇头，只说无事。
韩圣鸾明白他的心思，但是若不问明，恐自己不能释然，又怕莫允再遭其他，便安慰道：“没关系，同我都不能讲吗？”
“我……”莫允说着，将头转入被中，似乎是又哭了。
韩圣鸾当真心疼得厉害，说：“要不，我同你离了这里，你可以愿意？”
莫允一愣，没有做声。
韩圣鸾知道，虽然这样说，但是当真是走不掉的，也就不再多言，只劝他安心，叫他放心，说了出来，什么事，也好有个解决。劝了许久，莫允才缓缓伸出头来，看着韩圣鸾，隔了半晌，才说：“我想我爹爹，我若同他去了，该有多好，也便不再受这些烦恼和折磨了。”
烦恼？韩圣鸾明白，折磨？韩圣鸾却大有意味，厉声说道：“谁折磨你？谁敢折磨你？要命不要！”
莫允吓了一跳，不敢再说。
韩圣鸾一把抱住他，莫允身子一绷，顿时痛彻心头，不觉得叫了出来。
韩圣鸾一愣，忙松开他，急道：“怎么了，你怎么了？哪里痛？”
莫允摇着头。
韩圣鸾也不管这么许多了，伸手去为他宽解衣服，莫允愣着，只由他，韩圣鸾看到莫允白皙柔嫩的肤质不觉心跳加速，臆想飞飞，忽觉不是时候，忙摇摇头，细瞧着他的身上，却不见胸前有什么伤痕，慢慢翻转过他的身子，只一眼，韩圣鸾便脸色陡变。
只见莫允身后青红点点，映在粉白的皮肤之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足有数十个，若非莫允肤质极佳，这些红点根本不会醒目，但是韩圣鸾是何等心细精明之人，又长于针灸，知道，这些都是针眼，乃是针刺所致。呆呆地望着，他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莫允慢慢移目过来，看到他这般姿态，轻轻说道：“乏了，睡吧！”
韩圣鸾点点头，下了床，熄了灯，什么话也没有说。
莫允睁着眼，黑暗中，他看不到一切，但是他仍旧睁着眼，一直这样看到了天明。
莫允很晚才起床，吃过东西，又喝下了韩圣鸾为他熬得药，身上的痛楚渐渐轻了，这是，乔红药过来了，看到莫允果真在此，喜道：“公子，你昨晚怎么没有回来？叫咱们好是担心。”
“我没事。”
“快回去吧，王妃找您呢。”
“她找我？”莫允听到“王妃”二字，大惊失色，忙退了两步，说，“她找我做什么？”
“王妃见你不回来，甚是担心，叫了我们到处寻你呢。”
“我……我没事。”
韩圣鸾过来，说：“没事，你先回去，明天午时你再来找我。”
莫允见韩圣鸾这样说，也不好多留，跟着乔红药回去了。
盼月楼里，宋吟笙为娉婷送来她要的胭脂和水粉，说了一会子话，正要走，见莫允来了，便道：“去哪了？清早来了就不见你？”
莫允颤颤的，轻声回道：“随意走走，没去哪里。”
宋吟笙小心看着他的神色，见他避着娉婷的目光，心道，莫非，他是在害怕公主？想着，也就去了，走了一半，忽然想到，上个月事多，账上的事情一直拖到了九月，月银又该放了，可是，添了公主，这个月银该怎样放，又是个问题，想着，便要去找孟玉芷商议商议。
走到园里，忽然听到两个小厮一声高呼：“快走！”
宋吟笙一愣，寻声望去，见梦官被两人押着，正往前去，不知为何。宋吟笙念及他昨日曾来禀告莫允之事，便走了过去，喊道：“好端端的，你们绑他去哪？”
“宋公子，宋公子救我！”梦官正值惶恐之际，忽见来人，不觉一喜，忙道。
一个小厮见是宋吟笙，不敢怠慢，忙道：“回公子，二公子吩咐，押着他去柴房。”
“他犯了什么事，要押入柴房？”
“这个……小的不知，只是听二公子吩咐。”
宋吟笙料想他们果真不知，便望向梦官，问：“你怎么惹着他了，他要绑你？”
梦官脸色甚是无奈，说道：“只为了，昨日之事。”
宋吟笙听了，心道：孟玉爽知道他为了莫允前来求助，故而要责罚于他？点点头，说：“你终究是他的人，我要救你，是不便的，你先暂且随他们去吧！”说着，也就走了。
梦官见他这样，也知他素来与二公子之事，不好为难，不再做声，随着他们去了。
到了摘星楼，已近晌午，孟玉芷正同水玲珑吃饭，见宋吟笙来了，便忙叫人添了碗筷。
水玲珑“格格”地笑过，说：“宋大哥，你果真这般想念二姐姐？饭也不吃，便过来瞧她？”
孟玉芷听了这话，脸色一红，口中忙道：“玲珑，瞎说些什么？表哥过来定然有事的。”
水玲珑吐吐舌头，说：“好，你们说事，我吃饱了，去跟梅大哥学琴了！”说着，欢喜地去了。
宋吟笙虽知童言无忌，但是也知道，孟玉芷是欣然于此的，浅浅笑过，同她商议起月银之事。
到了晚间，莫允怯怯地坐到桌旁，翠缕传上的食物当真腥臭无比，莫允强自忍受着吃了几口发了霉的馒头，便去睡了。
怯怯的，不敢真的睡去，只是静静地躺在思索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