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余生作者:酥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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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余生作者:酥蓝-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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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胖男子连声求饶:“当真!当真!”

“哼,量你也不敢说谎。”

或许是矮胖男子脸上的表情不像作假,又或者是出于对中原文化的不甚理解,那完颜将军竟还真信了套说辞,犹豫了一下,别扭地半仰到榻上,皱着眉头将这副画着两具男子胴体的画研究了好半天,左看看,右看看,都瞧不出究竟有何玄机,倒是……这中原画师画功着实了得,画中那名较瘦弱的男子神态栩栩如生,渐渐地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恍惚间,好似看到画中的小舟冲着他笑,眼波流转之间媚态横生,看得他心里一动。

而此刻,躲在帐外草丛里的余生早已笑得肚肠打结,光是想到里面那两个笨蛋研究一副春、宫图研究了大半天就觉得这场景有趣地很,差点当场没喷笑出来,憋笑憋地辛苦,一个没注意就不小心碰断了身边的一根枯枝,发出了“咔”地一声细微的声响。

“帐外何人?!”

里头一声怒喝,完颜将军已经拍案而已,丢下画轴拿起佩刀只来得及对矮胖男子嘱咐了一句:“待我去杀了那跟踪而来的官兵,你们赶快撤离到后方,回来再好好收拾你这个蠢货!”便提刀追了出来,余生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起身,一头扎进了那茫茫夜色之中……






第6章 第 6 章
风呼呼地刮,前方的黑暗在无限地延伸,天地间宛如笼罩上了一张巨大的黑色的湿毯子,将所有的心跳与恐慌都紧紧地罩在了里面,捂地人天旋地转,紊乱的呼吸喷发出的热气不断地打在脸上,余生只感到身上的力气随着汗水而不断流失着,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噌亮,那是来自于锋利的大砍刀折射出的光。

余生认得那种光,他亲眼见到过关外那些野蛮的游牧民族在中原边境烧杀抢掠,用手中的刀砍下一个个脑袋的情形,那刀口锋利如雪,手起刀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容易。而此刻这刀的持有者正像一个鬼魅似地如影随形,他的速度是那样迅猛,魁梧的身躯移动的时候发出烈烈的风声,手中的砍刀挥舞着,斩除了前方的一切阻碍,无论是紧密的藤蔓或是碗口大的树枝,切出齐刷刷的刀口,一同人的脑袋掉落的声音。

余生知道他很可能会死,他手无寸铁,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型以及压迫人的气势都是他无法抗衡的,但是他不能死,他必须逃出去,心中怀揣着出去之后就马上把这惊天阴谋公之于众的信念,他利用身体灵敏而且熟悉地形的优势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凶险。前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那是来自于一条宽大无比的溪流,拦截在道路中间,上头唯一的木桥已经在三天前被暴雨冲垮了,在看到溪流的时候,余生纷乱的心绪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停下逃离的脚步,站住不动了,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机,成为刀下冤魂,或是绝处逢生,胜败就在这一瞬间。

树林里的晚风呜呜地鸣唱着,哗哗的溪流边上伫立着两个剑拔弩张的身影,在漆黑两双锐利的眼眸相互对视着,一个,杀气四溢,另一个,沉着以对,谁也不让谁。

完颜将军玩味地看向眼前的猎物,在他的眼中对方的身型体格就像没有发育成熟的幼兽那般瘦小,他可以笃定他是个中原人,他可能是个官兵,也可能只是个砍樵经过的农夫,不过那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因为凡是窃听到了他计划的外人,只要落到他的手中都必死无疑。他一步步地逼近那个中原人,曾经他身上骇人的气势以及手里那口饮过无数鲜血的砍刀将无数猎物吓到屁滚尿流,他原以为那个瘦小的中原人会尖叫,会发抖,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余生纹丝不动,沉静的眼眸看着他步步近前,待到时机成熟,忽然轻盈一跃,飞扑到他的身上,四肢像藤蔓一样牢牢地缠住了他的肩背,双脚一勾,灵巧地箍住他的脖颈,身体后仰,整个人已经倒挂在了他的身上。

完颜将军没料到这个中原人反应如此机敏,一时没有防备,碍于宽广身型的阻挡再加之肩背被禁锢住了,手中的砍刀无法砍到后背,也不能砍向自己的脖颈,甩也甩不掉,砍也砍不到,手中的刀乱舞着,苦于没有下手之处,倒是身后的余生趁机在他的后背以及颈项上捶击了好几拳。

他幼时因为调皮爱动,被义父送去镇上拳脚师父那里指点过几年拳脚功夫,虽然身手是马马虎虎,但是偏好研究奇门外道,比如翻墙走壁,比如暗器,比如穴位等等,因此他方才重拳击打了这完颜将军背颈上几处大穴,几拳下去就感到背脊酸麻,浑身气血翻涌,甚至连腿脚都无力了起来。完颜将军自是不知这中原的点穴功夫,不明白自己为何像中了邪法似地头昏眼花,心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只听他大吒一声,忽然将自己的背部狠狠地撞向身后的大树,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以得到短暂清醒的同时也将身后的余生撞得五脏六腑都快挤压变了型,难受地呕出一口鲜血,身上的力道渐渐松懈下来,被狠狠地甩飞了出去。

身子落在溪边的鹅卵石滩上,被硌得浑身酸疼,余生艰难地将眼眸张开一条缝,只见那完颜将军正手提着刀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他连忙闭起眼睛装作已经没有知觉,完颜将军近前来后先是警觉地用刀拨了拨他的头颅,就在这短暂的犹疑片刻余生一个飞踢踢中他的手腕将那把刀踢到了远处的树林里,咣当一身就不见了踪影。

他这个举动无疑引起了完颜将军的暴怒,高大的身躯泰山压顶一般压下来,两个人滚作了一团,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体力透支地太厉害,很快就遍体鳞伤,虽然余生巧劲用得多,但论蛮力还是比不过孔武有力的完颜将军,脖子被一股像牛一样的蛮力牢牢钳锢着,余生无力挣脱,只觉得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地抽走,如同一条濒死的鱼,拼命张着嘴也无法呼吸。意识逐渐涣散,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这时候右手手背上的痛感拉回了他的一点意识,遮蔽在月亮上的乌云慢慢散开,月光照射到右手背上一丝银白色的光,余生只得忍痛,用全身的力气拔出刺在手背上那根银针,再对准着完颜将军的后颈用力一刺!——

“啊!!!”

完颜将军痛叫一声,庞大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地上,余生趁机往溪边跑,刚跑了没几步就被倒在地上的完颜将军死死地拖住了腿,绊倒在地,余生瞅准机会往河边滚去,扑通一声跳入了溪水之中,不料那完颜将军毅力如此顽强,竟到了这地步还不肯罢休,跟着一块儿追到了溪水中,两人在冰冷的水里厮打了一阵,溪底下的鹅卵石很滑,水流又十分湍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冲走,情况十分危急。

两人都已接近精疲力尽,任何一个闪失都可能致命,眼看着马上就要被这完颜将军拖着一块儿死掉,余生灵机一动,干脆脚下一滑摔倒在了溪底,连带着身上的完颜将军也跟着一块儿没入溪水之中,两人被湍急的水流冲开了,一下子冲出去好几丈,余生凭借着良好的水性准确地找准一块大石,死死抱住不放手。最后终于艰难地爬到了石头上,浑身湿透,坐在宽大的石面上不停地喘着气,可还没有来得及得到片刻的喘息,那个可怕的身影就突然破水而出,就像是水里突兀地拔起了一座憾人的高山,那人影,确切地说那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人,而更像是一头丧心病狂的野兽,正以扭曲的姿势朝这边袭来。

余生急中生智,摸索浑身上下除了一怀里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之外就再无他物,咬一咬牙,忍着心疼将那包银子当作暗器一样扔了出去,他暗器投掷手法极准,嗖地一下正中脉门,只见那魁梧的身影终于像面袋似地瘫软了下去,顷刻之间就被湍急的溪流冲走了,深沉夜色之中再不见踪影,另余生感到惊骇的是那人倒下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个眼神——

冰冷月色之下,那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就像一头嗜血的狼,仇恨的红折射着刀子似地锐利白光,直看得人不寒而栗……

正是这个满怀恨意的眼神,让余生直觉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就结束了。

第二天一大早,当余生疲惫地回到树林的原点之时,发现老地方除了一堆被野兽摧毁过的书担子狼藉之后就再无其他了,一地的残章破页,就连放在抽屉里的钱都不翼而飞了,估计是被过路的樵夫捡去了,唉……难得赚到了一笔小钱,这下可好,不仅丢光,连赔的本都够他们受的了。

余生带着一脸倦容一瘸一拐地走回江海书坊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那扇紧扣的小柴门上贴着两条白色的封条,他们的全部家当被像丢垃圾一样全堆在门口,张狂的半个身子埋在书堆画卷下面,脑袋抵在门板上一磕一磕地,嘴里说着醉话,宁玉麟则跷着腿坐在他身边的门槛上,手中的竹烟杆擦得漆黑油亮,一口一口气定神闲地抽着旱烟,周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发生什么事了?”

宁玉麟抬头看到一身狼狈的余生,无奈地笑笑,耸了下肩:“也没什么,不过又被抄了一次。”

屋漏偏逢连夜雨,望着这散落一地的笔墨纸屑,再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余生攥紧了拳头,再无力地松开,长叹一口气,果真是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两天之后,东郊的旧宅之中一场宴会正热热闹闹地召开。是日天气晴好,惠风和畅,一向清冷的旧院焕然一新,台榭宛然,草木葳蕤,荷塘之中盛开着亭亭的莲花,恰似波上粉云,愈发景色宜人,游人燕集。

在入场之前,身着一件墨竹图案的素色布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云舟有些忐忑地扯了扯小墨的袖子,悄声道:“小墨,快帮我看看我的发髻歪了没有?”

瞧着自家公子那一脸紧张的模样,小墨就差没笑出声来:“歪不了,公子你就甭紧张了,把心放肚子里吧,临出门前光梳个头就梳个大半个时辰,现在就是天上飞下只鸟儿来啄也准保歪不掉了呀。”

见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拘谨,云舟忙红着脸否认道:“胡说,我……我哪儿紧张了?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

对自家公子的脾气那是再了解不过了,小墨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再三确认了好多遍发髻不会歪之后主仆两个才相携着入了场。蜗居山上之时终日对着自家的两三棵大头菜,入了这园子才知道春色如许,一进园门入眼便是一小段淡紫色的荼蘼架,沿着小径前行几步,就只见假山之下栽种着一丛娇嫩妍丽的杜鹃,映衬着雪白的水磨墙面,有一脉清泉从花荫深处曲折通向远处石塘之中,灌溉着塘边几十株杏树,只见那杏花一片片地开得正旺,犹如烧着的火。

飞檐斗拱,佳木葱茏,乱花穿蝶,众多游人陶醉在这大好春光之中,流连忘返,文人们纷纷吟诗赞美,以抒发游兴。园中坐落着一间雅间,可供游人品茶休憩,云舟与小墨走进雅室内,扑鼻便是一阵淡淡的果香,小墨抬头一望,看到每根房梁之上都吊挂着一只小巧的木篮,每个吊篮里都放置着一小片木瓜,顿时像发现了珠宝一样兴奋:

“公子快看!这些人还真有心,知道我们会饿,还给我们木瓜吃唉!”

云舟闻言摇摇头,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他的小脑袋瓜:“小呆瓜,那可不能吃,那是用来熏香的。”

小墨一听那么大好的木瓜竟是熏香用的,只能闻,不能吃,顿时失望无比,心里直把那些不识趣的读书人嘀咕了一百遍,真是的,好好的瓜果放着不吃,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两人游玩了一阵,后来云舟感到有些累了,见小墨年少好奇,玩性正浓,就打发他自个儿玩去了,云舟在园内闲逛几步,看到一座周围栽植着牡丹的亭子,就坐进那亭里歇息,阵阵清风吹来,甚是舒爽宜人。云舟在亭内歇了片刻,发现别处景致无不游人聚集,可只有这处亭子门庭冷落,亭内只有他一人,正在疑惑之际却偶然瞥见亭外正对着的荷塘尽头那一大丛枯败的残叶。

一边是盛放着的粉色红霞,一边是焦黄不堪的枯荷,如此鲜明的对比场面,实在叫人不忍卒睹,世人只爱欣赏那桃红柳绿、莺歌燕舞的春盛之色,又有几人愿意正视这破落枯败的残春景象呢?

触景伤怀,云舟本就提不起多大的游玩兴致,如今见了这春尽残景,更是意兴阑珊,将身子懒懒地倚在梨花木的栏杆上,伸出手指数着塘上枯败的莲叶:

“一……二……三……”

数完了枯叶,又继续数莲花:“二十四……二十五……”

数到二十六,这个代表着自己岁数的数字,竟意外地数到了一株并蒂莲,看到那一根绿色的茎上绽放着两枚嫩粉色的花骨朵,云舟心下一喜,仿佛联想到了什么,面色微红,情不自禁地吟了出来:

“下有并根藕。”

“上有并头莲。”

云舟心惊,急忙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布衣的人正对着他微笑,云舟再仔细一瞅,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不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无良书商吗?!






第7章 第 7 章
“你……你这奸商是怎么混进来的?”
云舟没好气地问。

他现在心里是感到丢人至极,他一向在人前是古板守礼的,没想到刚刚难得抒情感怀了一下就被撞了个正着,还偏偏是这个家伙!再加上方才又是并根藕又是并头莲,如此暧昧的词汇,一搭一唱地,结合此情此境之下从这家伙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听着就那么地奇怪,还隐隐听出了几分……狎昵之意???羞窘之下云舟就更加没了好脸色,那充满戒备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登徒子。

余生好脾气地笑笑,说道:“云公子好没道理,余某寻春而来,这春景你赏得,大家赏得,如何我就赏不得了?”

云舟被他一说,没得辩驳,只得佯装怒道:“反正我不和你这奸商共赏一景,恕我不奉陪了。”说罢甩手就走。

“等等!”

云舟没走出几步,就感到袖子一紧,然后听到了“嘶——”地一声吸气,云舟回头,只见余生面上带着痛楚之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可以看到他藏在袖中的右手包着纱布,上面殷红地渗了血,很显然是方才拉扯之间伤口裂开所致。

“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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