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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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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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纤瘦矮小,但活脱脱就是那长街上的买饭女。
待江城唱到“纵然是富豪客,小女子也不贪财”一句时,那媚眼一抛,台下数十个男人竟纷纷叫起好来。
一段唱完,端着笸箩的满场一转,几乎个个男人都伸手掏钱,数十枚铜钱就进了账。
汪师傅看着江城在台上,一转身一抬手,就知道自己的猜测错了方向。这孩子分明被师傅□过,虽然年纪幼小,但那袅娜的身段,那灵动的双眼,绝不是简单会唱小曲的孩子能做出来的。
这边收赏钱的还没转完满场,江城第二段已经开唱,还是小辞店,这回唱的竟是刚刚给张老汉唱过的那段。张老汉坐在台下,看江城在台上唱做,竟然觉得比路上听的更好。这段前边平铺,后边却越来越悲,江城在台上眼神一溜,满意的看到几个老太太小媳妇掏了手绢在擦眼角。
这段一唱完,台下男人女人都拍了手,但江城没等收钱的下场,就开口又唱。
“爹娘爹娘心太狠,将亲生的女儿换了粮……”江城知道台下女客比较多,刚刚那段已经勾起了女客的同情心,这时候选了柳树井,悲上加悲,直唱到了她们的心里。
“一担谷子半匹布,狠心的爹娘卖我,像卖一头羊。卖出的羊儿难活命,卖出的女儿,哪有个好下场。”江城唱着唱着,声音微微沙哑,甜美却并不减少,竟把个汪师傅也唱得胸中酸涩。
“将我换了一担谷子半匹布,也没有救活我的二老爹娘。老两口儿,没人管,饿死在东村的破草房。他们死了,不再受苦,死了倒比我这活着的强。”江城从开始唱柳树井,就不再做什么身段,只是站在那里一声声唱来,仿佛就是在控诉着自身的遭遇一般。台下竟跟着他的唱,微微响起了啜泣声。
“怨我的爹娘心太狠,卖我就像卖头羊。
一头羊只受一刀之苦,苦命的媳妇一年到头伤上加伤……”唱到这里,汪师傅以为江城也就不会再开口了,哪知道他竟抹了把眼泪继续开腔。
“那一担谷子半匹布,自从我十三岁,姓李就改姓王。”这段却比之前还悲,一句句都是童养媳所受的苦楚,台下的老太太小媳妇再也憋不住,一个个满眼都是泪水。待到江城唱完收钱的端着笸箩出来,竟不管男女都往外掏钱,虽然大部分给的还是铜板,但却有几个人给了一元的奉票,半笸箩的铜板加几张纸币,真能算是满载而归了。
如今江城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继续悲音,下段却是《牛郎织女》里织女那段边舞边唱,满满的欣喜,淡淡的骄傲,将台下人们的情绪又调动了起来。
这段一唱完,江城连连鞠躬,表示要休息一下,台下观众也没坚持,放了他下来。
汪师傅在下场口等他,见他过来,深深看了他两眼,伸手一拍他的头,“你个小东西,算计得真精。”
江城见被汪师傅识破,嘻嘻一笑,冲汪师傅跪了下去:“师傅留下我吧,我不会白吃饭的。”
“你起来吧。只怕以后师兄弟们还要靠你吃饭呢。”虽然语气有些僵硬,但眼中笑意很深,带着几分欣赏的宠溺。“不过,虽然你不签卖身契,但将来要是不好好学戏,我可是打得你的。”
江城爽爽快快给汪师傅磕了三个头:“江城会非常努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看文的朋友帮我挑错字。
这段一直没写好,是我在写到很很后边之后转头回来补写的。不得不说,我对这段非常非常没有信心。
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继续科普:关于《柳树井》,一个童养媳被折磨后来翻身的故事,是解放后老舍先生为弘扬新社会写的剧本,文中选用的是控诉婆婆和大姑子对她进行非人虐待的两段唱。感兴趣可以去找找,网上视频音频都有,马兰在电视剧《严凤英》里就唱得很好。


、第 6 章

江城穿着周婶子给他做的新棉袄,揣着那两块大洋出了门。目的很明确,去府城里唯一的百货商店买支蘸水钢笔和一瓶钢笔水,要是有剩下的钱,就买个硬皮本子回来。如今江城安心跟着汪师傅学蹦蹦,自然明白背好唱词的重要性,他知道记下来事半功倍,可又用不惯毛笔,还好汪师傅年下给发了压岁钱,又因为年前他唱开场唱得好给了双份,真是不敢想能怀揣着两块大洋去买钢笔。
虽然春节已经过去,但新民府里街市上依旧是新春的气氛,拎着小鞭炮互相追逐的小孩子,举着拨浪鼓叫卖的小贩,还有在绣花小鞋上拴了铃铛的小脚女孩子挤在卖针线、簪花的摊子前讨价还价。江城挤过人群的时候,手揣在棉袄兜里紧紧握住那两块大洋,将它们都攥得发了热。来这里半年有余,生计艰难,如今街上人多又乱,他只怕被扒手摸了去,长久的愿望就要落了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商店却贴着“东主有喜”的帖子,上面竟写了正月十五过后才开门营业。江城虽然兴冲冲却碰了个冷门板,却并不像别的孩子那么灰心丧气,店铺还在,钢笔又不会长了腿跑掉,今天买不到,总有开了门能买到的时候。既然出来了,江城就存了心细细逛逛新民府,之前跟着汪师傅四处走村蹿镇,乡下地方熟了,可这假做了故乡的新民府却还并没逛过。
商店所在的西关大街很是热闹,两边开着的店铺里出出进进的全是喜气洋洋的人,甚至还有几家大门面的店铺门口还支了粥锅,若是有乞丐来讨饭,就给稠稠得盛上一碗。
揣着手在西关逛了一圈,江城又向东关去了,若说西关全是吃食和新鲜事物,那么东关就是找乐的地方。东关大街一并排十几间大门面,或是最讲究的堂子,或是烟馆赌场,城里纨绔们都喜欢大把大把往这里送钱。早先江城就对这些从前没见过的地方吸引,想着有机会去门口转转,却一直没有时间。
东西关大街之间是钟鼓楼,江城刚晃到楼边,就看见鼓楼墙上贴了大大的一张招兵令。招兵令写得简单,孙大帅扩军,新民府招兵五百人,满十八岁的男子皆可报名,体检合格者,参军后每人每月大洋一块。
江城对这个世界里的事情有着本能的好奇,招兵这样的新奇事自然不能错过,小小的身子在人群里穿来插去,直靠到排了长队的招兵桌子前。
说是体检,其实就是量一□高,再上大秤去磅一□重,太瘦弱的不要,太肥胖的也不要。排队的人里,一个穿着青色学生服的青年吸引了江城的注意力。
那青年一看就是刚刚从学堂里出来的,穿的是新式学堂里统一的校服,背上是捆得很方
正的被子,手里提着茅草编成的网兜,兜子里两三只粗磁大碗还有只没把的搪瓷缸子。他五官并不很突出,但澄澈如水的双眼,微微抿着的嘴唇,却让他看起来有种天真而清高的气度。
很快就轮到了那个青年,身高上没什么问题,但体重上却稍稍欠缺了。也难怪,那青年看起来就有些纤瘦单薄,很少见阳光的白色皮肤上透出菜色,可见他过的是不常吃饱饭的日子。
“求求你们了,我没地方去了,收下我吧。”青年脸上全是羞惭,但却不肯放弃,低着头请求两个招兵的小队长。那两个人对视一眼,又细细看了下大秤上的刻度,确实只是差一点点。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伸手去推搡那个青年:“走吧走吧,军队里可不养豆芽菜。”另一个却装起了好人,“我看这个小兄弟多吃两口饭体重也就够了,我们给他个机会,也算是做件好事嘛。”
这人说着伸手去搂青年的肩膀,“小兄弟很懂事,自然不会让我们白白的忙活吧。”话虽说得并不十分明白,但在场的人却都清楚了他话里的意思。
青年脸上为难的神情更甚,青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红晕,咬咬牙请求说:“我身上没钱,能不能等我以后领了饷银再补给你们?”一边的江城听他说没钱,就知道那两个小队长必然不会收他了。但是那人脸上的红晕和双眼中的神采让江城忽然恍惚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么一张脸,那么一双眼。是不是可以帮帮他?
果然,刚刚还满脸是笑的人马上收了笑容开始挥手赶人了:“走走走,没时间和你废话。下一个!”
青年急了,抬手在身上乱摸,最后狠狠心从怀里拿出一只黑色的笔,想将笔塞在一人的手里:“这是美国来的派克钢笔,是我最值钱的东西……”
那个小队长却更加不耐烦,一巴掌扫开青年拿笔的手:“什么破烂,我们大老粗斗大的字认不到一筐,要这破烂有什么用?”
最爱的事物被说成破烂,青年尴尬而无奈的僵在那里。江城能看到青年脸上的失望,或者可以说是绝望吧,他会觉得很无助吧?
“长官,长官……”板起脸色的小队长觉得有人在扯他的衣袖,低头看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头上破旧的棉帽,帽檐压得很低,但他仰着头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孩,你干啥?”
“长官,您收下我哥吧,他很能干的。”江城边说边将手里传出温热体温的两块大洋塞进了那个小队长的手,成功的看到那人脸上的不耐转变为笑容。“小兄弟很能干啊,”那人竟伸手拍了拍江城的头,“你哥我们收下了,明天来军营报道吧。”说
完递给江城一块象征着合格的木牌。
看看手中的木牌,江城心满意足地拉起青年的手:“哥,我们走吧。”带着呆愣愣的青年走出人群。
路边的僻静处,江城放开了青年的手,将手中的木牌递给青年:“给你吧。”刚刚江城给那个队长塞钱的时候,青年看得很清楚,他不明白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为什么会花那么大一笔钱来帮他,这孩子看穿戴也是穷苦人家的,要知道,两块大洋够穷人家过两三个月了。
青年没有接木牌,只是看着江城,他脸上写明了疑惑,清澈的眼睛里竟泛着一丝丝的水光。江城本来就只是想帮他,这时却觉得这青年有种可爱的天真,让他起了结识的兴趣。
“你帮了我,我该怎么感谢你?”青年语音有些微的颤抖,并不健康的青白脸孔上又闪过一抹羞赧的红。“我真的没……”青年似乎说他真的没钱,但忽然就看到了还握在手里的钢笔,那双水色的眸子立刻莹亮起来。
他蹲□,将钢笔放在江城手里,又从背上卸下捆好的被子,在被子里掏出用个不大的油纸包,打开来竟是一瓶墨水和两个印有学校标志的崭新本子。将手里的东西也递给江城,他双眼闪闪的亮,江城竟从中看到了感激和欣喜。
说实话,江城真的很喜欢这支钢笔,可他确实只是想帮助青年,并不是因为想图他什么。“我只是想让你达到你的愿望。”江城说这句话的时候忘记了他现在的样子只有十岁,他是以一个成熟男人的口吻说出来的。
青年看着面前异常成熟的孩子,忽然很感动的将他搂进了怀里:“等我变强的时候,我会回来报答你的。所以,现在你收下他们吧。”说完青年放开江城,竟伸手摸了摸江城洁白细腻的面颊。“告诉我,你的名字。”青年细长的手指格外冰冷,给江城带来一阵细小而微微酸麻的战栗。
“江城,江河的江,城市的城。”江城坦率地与青年对视,看到青年颇为意外的惊喜神色,他完全没预想到这个带着破烂帽子的孩子会认字。青年细细打量眼前给人感觉格外成熟的孩子,看到他眼中竟是从没见过的神气。他翻开崭新的本子,第一页上方是一个清晰的蓝色印章“奖励优秀学生——新民一专”,下方是三个潇洒俊逸的钢笔字“杨雨辰”。
“杨雨辰。”江城轻轻读出来,这个素不相识的青年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亲密感,让他不由得对他伸出援手。拉住他的手,将木牌放在他的手心,江城很诚恳的说:“我会记得你的。而且你会变强的,就像我们的孙大帅一样强。”虽然这里不是他熟悉的那段历史,这个孙大帅不是他知道的那个小个子的枭雄,但是看
在他治下的东北,看老百姓能够如此安逸富足的过新春,就知道这个孙大帅绝不是平庸之辈。
“等我回来。”杨雨辰说得虽然声音很低,但却十分坚定。并不很明白他说的“等”是什么含义,但江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杨雨辰似乎很高兴,将江城握住钢笔的那只手握在手心里紧了紧,江城感到他的手冰冷而湿润,似乎在这冰天雪地里出了一手心的汗。
心里有种酸酸涩涩的痛,江城想也不想就将头上的帽子除了下来,把帽子小心翼翼地给雨辰带好,江城细小的手臂顺势圈住了他的脖子。“虽然不知道你想让我等什么,但是我答应你。”说出这些的时候,江城的心里很不平静,这样的承诺,从前从未做过。
还没等雨辰有什么动作,江城放开手迅速推后,把钢笔和本子抓在右手里,而把墨水瓶揣在了棉袄兜里。举着钢笔和本子的右手对着雨辰摇摇,“有缘再见!”
雨辰感到带着江城体温的帽子格外温暖,那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已经跑远了,他半长的黑头发随着跑动而微微起伏。
作者有话要说:说说江城那两块大洋买钢笔的事情,我对民国初年的物价了解很少,所以这里也只是臆想了一个价钱。


、第 7 章

时间在江城跟随汪师傅学戏和不停的登台中飞速滑过,有了顺手的笔,能够记下每一句唱词的江城确实比汪家戏班里的其他师兄们学得更快更牢。最初有几个师兄对汪师傅对江城的宠爱很不满,会没来由的找他的麻烦,但江城毕竟在那个瘦小身体里是个成熟的灵魂,完全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而且江城包揽了每天的午饭和晚饭,虽然材料简单,但做出得都是无可比拟的美味,于是江城的手艺终于征服了所有的人,于是江城终于真正融入了这个团体。
春耕忙碌过后,王家戏班开始了新一轮的走村蹿镇。忙碌的生活中,江城更多想的是如何从汪师傅身上学更多的戏,如何攒更多的钱,如此单纯的目的令他的日子也越发简单起来。
面对这样的江城,汪师傅只觉得这个早熟的孩子很神秘。他不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贪玩,每十天发一次的零花钱这孩子也会好好的存起来,谁见过这样小的孩子端着算盘飞快的计算未来?不得不承认,江城比他见过的所有孩子都聪明,但更让汪师傅感叹的是他理智的隐忍。
有一次戏班子转到一个村子,没想到遇到了踩盘子的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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