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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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错-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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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老爹看直了眼,这些摆设就是寻常富贵之家都不见得有,更何况是放在药堂之中。
  孙书生推推他,悄声道:“那块匾是皇上亲赐的呢。”
  张老爹憋了半响,竟扭头要走。孙书生一把拉住他,道:“你去哪儿?”
  张老爹颤巍巍道:“这样的地方哪是给我们这种人抓药的,我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二人正拉扯着,已有一少年迎了过来,问道:“二位是来抓药的吗?请先过来跟我登记一下。”
  张老爹被孙书生拉着跟那少年走到一边的桌案前,后面坐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少年道:“茯苓大哥,帮他们登记一下吧。”
  话音方落,门口传来一声高叫,“紫苏!”
  少年捂住耳朵,跺脚道:“不是昨日才来过吗,怎么今儿个又来?”
  茯苓笑道:“你快去看看什么事儿吧,要不易来能把房子喊塌了。”
  紫苏嘟囔道:“他俩能有什么要紧事。”嘴上虽这么说,到底还是转身走了过去。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门口,真是要多显眼有多显眼,好在紫苏已经习惯了接受众人的注视,对那二人道:“又有什么事?”
  易来一把拧住他耳朵道:“小崽子敢跟师傅这么说话?”
  紫苏被拧得直叫唤,心道我师傅只有里面住的那一位,才不是你呢。嘴上却只得讨饶:“徒儿错了,错了,唉……唉,快放手。”
  易去拍开易来道:“别闹了,快说正事。”
  易来方道:“有要紧事,快带我们去见你师傅。”
  紫苏心里骂道,你刚刚还自称我师傅呢。
  “师傅不会见你们的。”
  易来道:“出大事了,我们必须得见你师傅。”
  紫苏撇嘴道:“你上回,上回,上上回都说出大事了。结果呢?不就是送几尾鱼,帮你们王爷带几句话吗?我再不上当了。”
  易来道:“你这次带我们进去,我就把家传的绝活都教给你。”
  紫苏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天冬哥会骂死我的。你们就算给我买一辈子的琉璃汤包我也不会答应的。”
  易去道:“紫苏小兄弟,这回是真的出事了。王爷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们一定得见你师傅一面。”
  紫苏吃了一惊:“什么?安王爷要出京?做什么去?”
  易去道:“这些事我们得当面跟你师傅讲,迟了就来不及了。”
  紫苏开始犹豫。
  易去道:“虽说天冬不让你放我们进去。但每次我们进去了,你师傅当真怪过你没有?”
  紫苏摇了摇头。
  易去道:“这就是了,说明你师傅并不讨厌见到我们。这次事情紧急,你就再带我们去一回吧。”
  易去、易来二人跟着紫苏从大堂的后门出去,又过花园穿堂,几间厅房。沿游廊入后院,方停了下来。
  院中杏花开的正盛,烟霞一般落满枝头。
  树下的软塌上,有人微阖着眼睑,半坐半躺在那里。白皙的肤色被日光照得泛出淡淡的粉,当真与那杏花相得益彰。纵是时常见面的易去易来二人也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似是怕惊扰了这份恬静一般。
  倒是塌上那人听到声响睁开眼睛,看向他们。
  紫苏忙快步上前,小声道:“师傅,易去易来说有要紧事见你。”
  杜明懿闻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吃了几次亏,怎得还学不乖?”
  紫苏涨红了脸道:“不是,师傅,这次是真的有事,他们说安王爷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
  杜明懿脸上的笑容散去了,道:“叫他们俩过来。”
  易去易来走到近前。
  易来推推易去道:“你说。”
  易去道:“杜先生,皇上想要撤藩,齐王贺僖反了,已经打到了宣叶。皇上派王爷带兵征讨,明日便要走了。”
  杜明懿直起身,好半响没有说话,脸上静静的,也看不出什么。
  易去只得继续道:“杜先生,王爷让我们来是想问问你,他能不能在走之前来见你一面?”
  杜明懿怔怔出了许久的神,嘴张了又闭,似乎想说什么 ,却仍旧没有说出口,终于只道:“叫王爷自己保重。见面,就不必了。”
  易去易来白了脸,却知道杜明懿性子左犟,决定了的事再没有更改的可能,只得默默离开了。
  泰和三年,齐王、陈王相继起兵造反。朝廷派安王贺洵,大将阵峻等率军平叛。雪花片般的战报不断飞进京城,喜忧参半。
  泰和四年,正月十三,一场大雪从半夜便下了起来,很快便覆盖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天冬搓着手站在广济堂门口,指挥着几个仆役清扫门外的积雪。
  道上不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天冬朝前望去,只见数辆马车正朝着这边驶过来。他想,应该是李甲带着新到的药材回来了。
  果然马车行到广济堂门口便停了下来。
  李甲从头一辆车上跳下来,天冬忙迎了上去。
  “好大的雪啊!”李甲边说边伸手拍打着外袍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来许多,又问:“先生怎么样了?”
  天冬招呼着伙计们出来搬药材,闻言应道:“还是不大好,这几日一直低烧,饭也吃不下去。”
  李甲叹了口气,小声道:“也不知安王爷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先生这病怕是得他平安回来才好得了呢。”
  天冬踢了一脚脚边的雪堆,洒出许多雪花来,愤愤道:“那个人有什么好?说着不见不见,还不是每天巴巴的出门外等年糕来送信,非得把自己折腾病了才够!”
  李甲摇头道:“先生心里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少说两句吧。”
  天冬道:“我知道啊,不过气他不爱惜自己。在他跟前我想着法子哄他高兴还来不及,哪敢提这些话啊。也就憋得难受才和你说两句的。”
  二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一边干活卸马车上的药草。
  道上忽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便有人骑快马飞驰到了二人近前,翻身跃下了马背。
  二人定睛一看,竟是安王府的易兮。易归易兮去年便随易笙鸿离京平叛,如今怎得易兮这时候便回来了?莫不是仗已经打完了,先来报信的?
  

  ☆、死生

  易兮走到李甲和天冬跟前,二人这才发现,易兮的整张脸都是青白的。
  李甲心里咯噔一下,急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仗打赢了吗?安王爷呢?”
  易兮似乎冷得厉害,连声音都是哆嗦的:“仗打赢了,王爷,王爷没回来。”
  天冬狠推易兮一把,厉声道:“你开什么玩笑!”
  李甲忙按住天冬道:“天冬,你冷静点。”
  易兮被推得向后趔趄了一步,竟似完全没反应似的,呆怔了一下,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王爷在千丘谷设伏捉贺僖,乱军之中被贺僖缠住脱身不得,被炸药一起炸死了。”
  天冬瞪大了眼睛,无措的看向李甲,半响,呆呆道:“李甲,怎么办?安王死了,真的死了。”
  李甲此刻亦是方寸大乱,但见眼前二人一个比一个惊惶,又见周围几个伙计都偷偷觑着他们这边,定了定心神,大声道:“刚刚谁听到易兮说的话了,给我管住你的嘴,只当没听过便罢。若是谁敢往外传,或是让先生知道半点风声,我就要你们的命!”
  李甲跟了杜明懿多年,行事作风亦学了杜明懿许多,精明而狠辣,驭下颇严。伙计们听了这句话,忙诺诺转过脸,各忙各的去了。
  李甲对易兮道:“别哭了,你先回安王府吧。这几日不要再过来这边了,免得被先生撞见起疑,我会去安王府找你们的。”
  易兮用袖子抹了把脸,知道李甲说的是,也不再多话,转身上马仍回王府去了。
  李甲又对天冬道:“好兄弟,先生这几日还病着,咱们能多瞒一日是一日。等先生身体好些了,咱们再想法子慢慢告诉他。可千万不能叫他自己瞧出什么来。”
  天冬已缓过神来,连连点头答应。
  等货全部卸好放好,天冬去厨房端了温补气血的汤药,走去了后院。
  杜明懿半睡半醒的躺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昏昏沉沉说不出的难受。听到天冬在耳边叫他,他实在懒得理,于是便仍旧闭着眼,只装作睡着了。
  天冬见杜明懿不醒,忙伸手探了探杜明懿的额头,觉得温度又高了起来,心下有些着慌,忙反出门想去拿退烧的药来。谁知刚打开门,却撞上一人,天冬叫道:“睿王爷!”
  贺晔道:“干什么着急忙慌的?”
  天冬忙跨出门槛带上了屋门,小声道:“睿王爷,出事了!”
  贺晔见天冬脸色难看,也着急起来,问道:“可是明懿不好了?”
  天冬摇头道:“是……不是……是……”
  贺晔急道:“到底是不是?”
  天冬道:“方才易兮来了广济堂,说安王爷,死了。”
  贺晔惊道:“什么!”
  天冬忙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道:“王爷小声点。易兮说安王爷在五丘谷和贺僖一起被炸死了!”
  贺晔还未及说话,屋里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天冬立时吓白了脸,忙转身几步上前打开房门,只见杜明懿扶着门边的花架站着,花架上的青瓷瓶已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天冬惊叫一声,抢上去扶住杜明懿,颤声道:“先生!”
  贺晔瞧着杜明懿满眼的震惊恐慌,料他必已听到了自己和天冬方才的对话,心下焦急,急步上前道:“先躺床上去。”
  杜明懿任由二人将他扶上了床躺下,眼前一阵阵黑,仍是问,“易笙鸿确是死了么?”
  贺晔半真半假道:“没有,没有,你信天冬的话?他人小不经事,话都听不全。刚刚我来的路上碰到易兮了,他说当时确实是以为两个人都被炸死了,但后来只找到了贺僖的残骸。易笙鸿的半根毛都没看见。一定是他侥幸逃脱了,只不过现在还找不到人。”
  杜明懿看着贺晔,脑袋像生了锈般怎么也转不动。只死死记住了两个字:“没有”。
  对,易笙鸿福大命大,像只九命的猫,一定不会有事。
  他的神智渐渐又恍惚起来,耳边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飘飘浮浮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一片白光之中,却瞧不清面孔。
  “爹,是你吗?”杜明懿问。
  那人笑了一声,“是我,能听见你叫我这一声,也不枉我来这一遭。”
  杜明懿想走到近前,却发现不论怎么走都似乎仍停留在原地。
  只听杜子期道:“明懿,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候糊涂也是一种福气啊。”
  话音方落,杜子期的身影便淡了起来。
  杜明懿急的大喊:“爹,爹!”却未再听到任何回音,眼前猛然煞白一片。
  身体迅速地向下沉去,像是被人拖住了,杜明懿想要挣脱,却忽然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明懿,明懿”那人一叠声的唤,喑哑而焦急。
  杜明懿终于感觉到是真的有人抱住了他。他睁开眼睛,面对面躺着的正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寝食难安的人。
  他又错了,这要怎么分开,早已融进了彼此的血脉之中,如何能够分开?分开便是抽筋拔骨,痛不欲生。
  昏暗的灯光下,易笙鸿怔怔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醒过来。
  杜明懿动了动,易笙鸿忽然“啊”了一声,收紧了双臂。
  “你不是死了吗?”杜明懿小声问。
  易笙鸿呆了呆,随即骂道:“小白眼狼,你还真想我死了?我死了你怎么办?还说要分开,好好活。没我在,你就是这么好好活的?人都要烧傻了!”
  杜明懿不出声了。
  难得没有被反驳,易笙鸿心里乐了一下,继续道:“这回可真差点就没命了,那贺僖死就死吧,还非要拉个垫背的。要不是底下有个猎户挖的洞,我掉进去,早就被炸成肉酱了。不过这洞里也全是钢刺,若不是我反应快,身手好,非被戳出几个透明窟窿不可。“
  易笙鸿尽力渲染自己的九死一生,心想,我这么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你总不好再对我那么冷淡了吧。
  岂料胸前忽然湿了。
  易笙鸿这下慌了,他忙去掰杜明懿伏在他身上的脸,抬起来只见那人面颊上都是泪水。
  易笙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手忙脚乱地帮杜明懿擦眼泪,一边道:“还真信了?我说着玩的,本王爷这么英俊睿智怎么可能把自己置于那种险地?那个贺僖笨得很,我两下就把他制住了。”
  杜明懿突然开口了:“我能。”
  易笙鸿傻眼了,什么能,能什么呀?忽地想起头先说的没了他好好活的话。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敢情他讲了这半天,杜明懿迷迷糊糊压根都没听清啊?
  不过这不重要,易笙鸿深呼吸,决定发扬风格。他从善如流道:“你能,你能。”
  杜明懿又呜呜地哭了。
  易笙鸿急了,都说你能了还不行吗?
  杜明懿含混不清地道:“那你走开。”
  易笙鸿把他的脑袋按回自己胸口,道:“这个你想都不要再想了。我在坑里的时候就想,要是我这回能活着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抢回家里。哪怕你怨我怪我打我骂我,我都绝不会再松手了。这一年真是傻透了,尽跟着你那十八弯的脑袋瞎胡闹。”
  杜明懿挣扎出来,指责:“你土匪!”
  易笙鸿:“我土匪,我土匪。”
  他说着松开一手替杜明懿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杜明懿被烧的绯红的脸颊,最后伸手轻轻覆上了杜明懿通红的双眼,轻声道:“快好起来,好起来我任你打骂,现在先安心睡一觉吧。”
  杜明懿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却全然不知他一睡三日不醒吓到了身边的人。
  贺晔骂:“你自夸说你回来他就能好呢,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在他眼前,他才不想醒来。”
  紫苏劝:“睿王爷别生气,我瞧着倒不像有大碍。”
  天冬去推紫苏:“你又胳膊肘往外拐,快去干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紫苏委屈地退到角落里,小声辩解:“我说的是实话。”
  易笙鸿坐在床边:“怎么还不来?”
  话音方落,易来的大嗓门就传了进来:“来了,来了。”
  易笙鸿站起来别起杜明懿的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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