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和他的男人- 第74部分

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嗅着那酒的香味，沉溺的美酒，如果它真的能够结束这平淡无味，失败落寞的余生，岂不是一件太过贵重的礼物？更何况，这是那人亲手斟给的毒。

望着满杯的液体，林枫影笑的苍凉：“如果这是一杯毒酒，那该多好啊！喝了它就不会心痛了，也不会再这样寂寥！”武双呼吸一滞，竟感到莫名其妙的伤感。

林枫影手举酒杯悠悠的叹道：“就算是得到全天下又有什么用？没有双儿在身边，生又有何欢？”凄怆的一笑，却已潸然泪下，手举酒杯缓缓而饮，饮的仔细且认真，每咽下一口都会忆起过去的点滴，酸甜苦辣尽在其中。这杯酒，是一件太过珍贵的礼物。

没有双儿在身边，生又有何欢？这也许是林枫影说过的最令武双感动的一句话，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林枫影的一片痴情。他明知这酒中有毒，死亡对于他来说似乎正是他欲所求，是啊！没有双儿，生又有何欢！

武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酒已全然下肚，武双一把捉住他的手叫道：“枫影！”

林枫影蓦然回头，惊讶错愕迷茫不可思议的凝视着武双，良久良久，才颤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你明知这酒中有毒，你为什么……”武双止不住流泪：“你刚刚说天亮之后举兵攻城，你是故意这样说的是吧！你想要激起我杀你对不对？！”

林枫影突然笑起来，笑的凄婉悲绝：“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的心思我早已看穿……既然得不到你，那我情愿毁灭自己。如果我的死能够成全你们……双儿……我愿意！”

说罢，他拿过那只精美的酒壶，仰头而饮，武双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不要再喝了！”喉间酸涨的难受，眼泪止不住落下。

壶中的酒已被饮尽，林枫影怜爱的抚上了他的脸颊，宠溺的笑着：“你哭了啊，是在为我哭吗？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一语出口，眉宇骤然锁紧，脸色倏忽间变成惨白。

武双骇然心惊，一把扶住他问：“你怎么样？！”

七绝丹开始发挥它的毒性，林枫影面露痛楚，捉着武双的手颤声道：“双儿……抱着我好吗？”

武双竟然没有拒绝，轻轻的把他揽进怀中，感受着他发抖的身体，他在忍受着多么剧烈的断肠之痛。他在他怀中口齿不清的念着：“双儿……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呢……我知道，其实双儿是爱我的……对……对不对……”

武双默然无语，忽有一滴清泪滑下，落在林枫影惨淡无光的脸畔，那男子倚倒在他怀中，是在用多么大的毅力强忍着断肠之痛，他仍然嘴角含笑，满目憧憬，心爱的人终于肯为自己流泪，这难道不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吗！如果生命最后的归宿是在双儿怀中，那么，死亡对于他来说，更是一种企盼和快乐。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飘着雪的冬晨，落雪纷纷，美人舞剑。如果，生命永远只驻留在那一刻该是多么美好！

他忽然开口，艰难的念着：“伊人剑气寒……翩若瑶池仙……唯恐乘风去……我意独怆然……把剑……邀君舞……煮酒嘘寒暖……可怜倾国色……朝夕……不……相……”

就此停住，终是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他的眼睑半睁半阂，仿佛半梦半醒之间，一颗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淌出，从此，这个江湖不再属于他。

武双的目光定格在他手边的那幅水墨画上，缓缓的拿起，笔墨尚未干涸，作画之人却是永远的去了。恍忽中，武双听到自己的笑声，凄凉悲绝，失魂落魄，笑声中怆然泪下，他开口，轻轻的吟咏：“可怜倾国色，朝夕不相伴……”

思绪便在此刻飞驰到了千里之外：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冲动而又自负的杀手，直到有一天，他败在了一个姓林的男子手下，他崇拜他并追随他，可是后来……后来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后来他被北岳王爷带进东宫，一眼便为雪艾的绝代风华所倾倒，从此，那男子的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他的心潮。还记得他们在一起时的嬉笑打闹，忘不了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相依为命，此情不渝的誓言仍在心头回荡，耳边忽又响起那缕缕熟悉的琴声，是雪艾弹的七弦琴。他熏着檀香，素指轻抚，他的琴音附和着他的轻吟，如天籁般悠悠飘来：若相爱，长相守，伴君一世共白头……

抱着体温犹存的林枫影，一股压抑不住的悲痛猛袭心头，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他抱着他，一串清泪顺着脸畔滑下，恰巧与林枫影眼角的泪滴融合在一起，悄然坠落，那一瞬息的光芒虽然微弱，却美丽璀璨的似流星一般。

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传说，每有一颗流星陨落的时候，这个世上就会有一个很有名望的人死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枫影……

原来，他的感情是这样执着，为了武双，他宁可放弃生命，宁可放弃这来之不易地位和荣耀。正如武双，为了雪艾而不畏生死，不顾伦理。这就是他们的感情，美丽缠绵的让人憧憬，让人窒息，却是周游于绝境边缘。

至于武双在最终是不是对林枫影也有了爱，其实我都猜不透他的心了，是爱，还是感动？我真的……猜不透了……

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在林枫影死后，武双悲凉的心境。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天墉关，何去何从，他心中有了太多的牵绊和杂念，就算是回到雪艾身边，那他的下半生，又会在怎样的心境中度过？

雪艾毕竟不属于他一个人，雪艾是王，他应该有自己的正常生活。武双怎能搅乱了他的生活！他们的爱，绝境残酷之美，本来就是个荒谬的错误，猎奇还可以，但若动了真情，那注定就是两败俱伤，粉身碎骨！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句话：小艾，我一定助你夺回天下，到那一天，你是万人之上的王，而武双，只是一个浪子，漂泊江湖一无所有。那些生活是你的，不会属于我，等你君临天下的时候，就是武双离开的时候，我们的缘分注定无果……

离开，是生离？还是死别？或许，只有死别才会叫人更加绝决，才会叫人遗忘的更加彻底，更加干净吧！既然注定了这份美丽的错误，那好，就让我在今夜为这段荒诞的感情划上句号。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迈出营帐，点燃了一枚烟火，亮蓝的光芒映满苍穹，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惊呼：“有人放信号弹了！都起床啊！有人放信号弹了！”

一群巡逻的士兵瞬间将他包围，便听有人惊叫道：“林盟主死了！这个细作把林盟主杀死了！”

剑拔弩张，众人手执利器纷纷向武双杀到，武双抽出软剑应敌，用尽平生所学，剑光落处，鲜血飞溅。勉强斩杀了十几人后，本来受伤过重的他再也支撑不住，手上一个松懈，眼见便有七八柄刀剑齐发而到，那些刀剑却在他身前戛然而止！望着他惊世骇俗倾城绝美的容颜，众人面面相觑之下，竟无一人忍心动手！

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都还傻愣着干什么？不杀了这个敌军细作，你们是不是都活够了？！”一声呼喝，众人再无犹豫，七八柄刀剑一齐刺到，暗夜中一片耀眼的光芒闪过，时间瞬息凝结……

那一袭绣竹长衫被染成妖艳的红，墨竹变成血竹，汩汩流落的鲜血，在他脚下盛开成一片娇艳似火的玫瑰。倾国倾城的男子，就静静的驻立在这片花海之中，秋泓似的双眸凝望向天墉关的方向，荡起了最后一波涟漪，只为那个让他眷恋了一生的男人。

小艾，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冲冠一怒为蓝颜

　　所有人都在睡梦中惊醒，慌不迭的穿衣起床，此时，贺小豹等十几名将领已率大军杀到，整个敌营中群龙无首，顿时方寸大乱……

厮杀一直持续到天亮，雪艾总算在沉睡中苏醒，整晚梦中都是武双缠绵徘徊的身影，醒来时依然疲惫不堪，见身旁空空如也没有了武双，蓦然一阵心慌意乱，随手抄过锦衣胡乱的裹在身上，来不及下床便开口叫道：“双儿？双儿！”

司空绮云闻声赶来，一边为他穿衣穿袜，一边温言劝慰道：“武双出关去了，陛下莫急，稍微一等他便回来了！”

雪艾说道：“我早上一起来便觉得心惊肉跳，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腰带来不及系便起身下床，还未站稳就听外边脚步声慌乱，贺小豹未及召见便闯了进来，一身铁甲战衣，血污凝重，满面烟灰，进门便扑身跪倒：“陛下！”

雪艾急切的问道：“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武双何在？”

贺小豹垂首道：“求陛下恕我们的欺君之罪！昨天晚上小豹与武双、岳开等十几名将领率大军突袭敌营去了！”

“浑涨！你们竟敢没有我的命令，便私自去偷袭敌营！武双呢？让他来见我！”雪艾闻言如遭雷击，怒不可遏的吼道。

贺小豹磕头道：“陛下息怒！我军昨夜已将林枫影大军击败，擒获敌兵无数，凌锷已带兵仓皇逃走！”

雪艾听他一说才算稍稍放心，立即问道：“武双呢？他在哪里？怎么还不来见我？”

贺小豹浑身发抖，趴在地下止不住的抽泣：“武双他……他……”一句哽咽满喉，再也说不下去。

雪艾顿时明白了什么，一头冲出房门，就看到那么多人默默的站立，雪艾奔走于人群之中，急切的寻找着武双的踪影，那么多的人，却唯独不见了他的双儿！

他怅然若失的站立于斯，沙哑的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双儿他在哪里？”

贺小豹已在身后跪了上来，手里托着一把软剑，哽咽道：“陛下，武双他已经……他已经不在了……他杀了林枫影后，与敌兵同归于尽……”

当雪艾听到这句话后，他完全愣住了，这无疑是对他心中那处最柔软的地方致命的一击！他伸手，静静的接过那把碧柔剑，剑柄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了，那是武双的血啊！

昨夜那一番的缠绵温存，想不到今日竟然就此天人相隔……

这叫他如何能够相信！他握紧了那剑冲着贺小豹喊道：“双儿的尸体在哪里？我要看到他的尸体！我不相信他真的死了！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贺小豹跪在地上呜咽：“武双他……他死的太惨了，臣怕陛下见了更加伤心，便连夜把他葬了……”

雪艾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在瞬间就被人掏空，从此，再也见不着了……他把碧柔剑放在唇边吻了又吻，悄声问道：“双儿，真的离开我了吗？真的……不想和我回家了吗？”

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小艾，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答应我！

恍然大悟时，一切皆晚矣。只在一夜间，他的世界就没有了，他最害怕失去的人，他最亲密无间的兄弟，他最心爱的情人，再也没有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

泛滥的泪水已经无法缓释心中的悲痛，胃里强烈的翻涌撞击着，终于忍不住的呕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便是第二口、第三口……衣襟尽染，脚下汇起一片艳丽的血泊。

众人见状，顿时惊慌的跪地磕头不知所措，司空绮云扑身搂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声叫道：“快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已经听不到身边惊慌纷乱的声音了，不知昏睡了多久，他在恶梦中惊起，身上的衣衫早被冷汗浸透，他翻身下床，依旧悲戚的呼喊着：“双儿不要走！不要杀我的双儿！”

司空绮云紧紧的抱着他，哭道：“陛下醒一醒啊！陛下！”

雪艾方才从恶梦中醒来，难抵胸中阵阵绞痛，一口鲜血再次溅了满地，泪水止不住的潮涌，喉咙嘶哑的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没有了武双，这个世界也失去了感情，剩下自己孤零零的承受，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这些过眼云烟还有什么用？它能换的回心爱的人吗！伴君一世，长相厮守，只不过是一句忘情的戏言，一场濡人耳目的镜花水月罢了……

泪水迷蒙了双眼，回忆痛断了肝肠，深深吸进凝重的空气，他迫切的搜寻着武双的气息，却在枕边拣起几根长发，顺直漆黑极富弹性的长发，似乎带着武双的气味，他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的收起缠绕在指间，放在唇边深深的吻着，那么沉迷那么陶醉，于是，他开始疯狂的搜集武双遗落的头发，床上床下，每个角落，他近乎疯狂，直到恍然大悟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可笑，忍不住抚床痛哭。

朦胧中听到青鸾的声音：“请陛下节哀！”

雪艾忍泪挥手：“退下……”

青鸾暗然道：“请陛下以身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人之缘份皆有定数，缘来缘去更是桓古不变的定律，万望陛下开拓胸襟，切莫过于悲伤，这江山大业还需要陛下，陛下一定要振作起来，莫要辜负了武双公子的一片衷肠！”

雪艾沉默了：是啊，双儿为我而死，我又怎可一味的伤心消沉，双儿在天有灵，他一定也不想看到我这个样子吧！我怎么可以辜负他，我怎么可以让他白白的死去！

收起眼泪，痛下决心。他抬头，目光中是一片慑人心魄的肃杀，眉宇间的高华，是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挺直的鼻峰，是刀刻一般的刚毅。他起身走到桌边，伸手抚摸着雕龙刻凤的砚台，还记得在广元宫中，武双曾经就用这个砚台为自己研墨，往事如昨，挥之不去抹之不掉的伤痛，注定要萦绕纠缠这一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传孤王的旨，大军开拔追赶凌锷，林枫影这边的降兵全部腰斩为双儿殉葬！”

青鸾吃了一惊，慌忙道：“陛下，林枫影降兵众多，且有半数是武林难得的高手，如此处罚是不是太重了……还望陛下三思！”

雪艾负手冷凝的道：“依照孤王的话去办！孤宁可做这一回暴君！”

农历五月十五，凌锷率兵逃至玉剑关，被雪艾大军追赶剿杀，这次的征战，雪艾亲身上阵，一手精准的箭法射杀敌军无数，烽火连天，狼烟迷漫，双方兵将伤亡不计其数。凌锷最终在兵败逃亡的路上被贺小豹等人擒获，此时，雪艾匿下诏书，以起兵造反，谋权篡位之名将凌锷家眷上下足有二百余人尽数逮捕入狱，并以诛连九族大罪将其满门抄斩。

凌锷已知铸成大错不可挽回，但仍报有一丝侥幸，只求雪艾看在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