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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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风-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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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旬泽一惊,眉心乱跳,一把推开向阳,你在说什么混话?
  难道不是吗?你待他如亲生兄弟,他却好,反过来咬你一口!那还算人吗?向阳咆哮着发泄长久的不忿和积怨。
  旬泽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你都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按下心气不稳的旬泽,向阳向他慢慢讲来。他受伤后,自己找到箪竹的事,还有,伤他的事不是一场误会,纯粹是箪竹预谋而为。
  旬泽笑他,笑他笨,笑他傻,怎么可以怀疑最最亲近的人?怎么可以这么辱没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那颗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向阳一脸不可置信,听旬泽坦白,箪竹不是别人,那是我弟弟,我的亲弟弟!
  泪水模糊了视线,可远远不够心痛的程度。他抬起泪眼婆娑,向阳,我们早就已经伤害了他,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在他破损不堪的心上捅上一刀?
  我的箪竹,全世界最好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总是看到了幸福,却在咫尺之间被狠狠推开?
  箪竹……
  易箪竹……
  旬泽伏在向阳的肩头哭,还在断断续续说着关于箪竹和易老三家的事。
  可是,向阳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眼睛苦涩的流不下一滴泪,心却在嘤嘤哭泣。
  事实竟然会是这样——
  箪竹是易老三的第三个儿子,准确点说是老人家在外头偷生的孩子。箪竹的母亲是个异常有味道的女子,有一双灿如星辰,使人着迷的眼睛。接他们母子回家是在箪竹快五岁庚辰的时候,第一次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让这个五岁不足的孩子欢喜不已。可是,好景不长,箪竹得了一场奇怪的病,整天夜里说梦话,说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易老三家人很担心,请遍了名医,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医治的。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十二岁的大儿子,易显带来了一个巫师。
  这个巫师一见到箪竹,就惊恐地指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叫:妖怪!妖怪!必将毁灭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人!
  巫师虽然不被常人接受,但是他们说话却极有分量。
  再想想最近箪竹的表现,易老三隐隐感到了不安。易老夫人又不停吹耳边风,说什么,那女人本来就跟个妖精似的,生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爷,您当初不就是毁在那个女人手上的。
  说什么不好,偏偏提起当初的事。易老三沟壑似的额头皱得更深,他思索来思索去,最后还是下决定将那俩母子送出了府。
  旬泽说这一段的时候,隐晦得没有跟向阳提起巫师的事。
  向阳听着,眼里从痛恨转为悲伤,到最后又从愤怒转为怜惜。
  最糟糕的不是被赶出家门,旬泽说。向阳忽然预感到,箪竹的人生绝不可能只有这些波折,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箪竹的人生不止是波折那么简单。
  易老夫人对箪竹的母亲可说是恨到骨子里了,她虽然平时一副温娴的模样,但私下里却对那母子俩嫉恨不已。箪竹母子前脚刚出了易老三家大门,易老夫人后脚就派人跟踪了上去。
  一妇一少,怎敌粗壮的汉子们?在这个世态炎凉的社会里,弱者永远没有说话的权利。
  当旬泽拜托先生他们赶到时,已经晚了。
  他们只好先将箪竹的母亲藏了起来,而箪竹,却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北平城里传出——八岁孩童当上帝夜军月使时,易老三的家人才知道那个曾经被抛弃,后来失踪的孩子,当上了令所有人恐慌的嗜杀恶魔——月使。
  向阳问:为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旬泽苦笑,家丑不可外扬。
  原来箪竹的存在一直都没有被公开过。
  向阳说不出话来,他感到莫大的心疼,心疼箪竹如此年少就遭受了自己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的磨难。
  可当他听到旬泽说:我后来找到箪竹,虽然一开始他不愿见我,可是当我跟他提及小妈时,箪竹原谅了我。以为终于是守的云开见日出,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说着,低下头,眼睑低掩。向阳的心猛然跳动,有点害怕听下去。
  我是怎么都想不到的……在失去联络的三年间,箪竹的遭遇……我是一辈子都想不到的。没有受过一天苦的我,怎么可能会想到他会被母亲送到铰链场那种满是血腥的地方!旬泽的声音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
  一个才五岁的孩子,要怎样的坚忍才能踏进那样的场所?我看着他笑的模样,只能一个人偷偷哭泣……箪竹和我说的时候,很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是,我是怎么也做不到笑着听他讲的!
  视线又开始模糊,恍惚间可以看到箪竹漂亮的眼眸中承载的沉沉韵味,那是经历风雨后的眼睛,一双有故事的眼睛。
  旬泽不去看向阳的表情,他知道,现在最后悔的人就是向阳了。可是他还是要说,不说出来,他会更厌恶自己。
  箪竹是铰链场唯一一个年龄低于十岁的孩子,那种无法无天的地方,所有你能想象的到和你想象不到的事情都在每时每刻的发生。如何的人可以活着从那里出来?又是怎样的孩子可以爬出那种比地狱还要无情残酷的地方?
  旬泽的问题,向阳一个都回答不出来。他只是抬头盯着房梁,把眼泪往心里流。够了!他似哀求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够!一点都不够!你要知道,你必须要知道!箪竹的痛,箪竹的伤……伤了他的你,不能逃避……绝对不能!
  旬泽一反斯文的常态,他抓着向阳的手臂,两眼通红。
  向阳……求你不要逃避……接受箪竹,接受他所有的一切,只有我们俩了,只有我们可以帮他承担——旬泽温顺的眼角都是泪痕。
  向阳扶住旬泽下滑的身体,扶着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茶,茶香悠然,微微飘荡在空气中。
  旬泽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看漂浮在上面的茶叶,万盏金菊,茶水一冲,化开妖冶的景象。多像箪竹美丽的眸子——
  找到箪竹后的那段日子很快乐,只要能见到箪竹,我就高兴。旬泽的眼睛终于展开一丝笑意,他说:若不是我调皮,若不是我的好奇心,又怎么会在他的伤口上再补上一刀呢?
  旬泽质问着自己,痛恨着自己——
  那天……旬泽说得很慢,很轻,小心翼翼地摇晃着手里的茶杯。我也是好奇,趁着夜色溜上箪竹的床。他,从来都没有和我一起洗过澡,更没有在我面前□身体。我开始还以为是他当上了月使,高贵身份在,不好像平常的孩子那样。直到那晚,我才真真切切体会到恨意可以那么深厚——
  你是怎么都想不到……整个背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纵横交错的伤口遍布整个背部。虽然都已经结痂,可是疤痕是那样的恐怖!我好恨!好恨好恨!
  向阳,你知道,那时我是多想杀了自己啊——你知道吗?
  我知道……向阳说,现在我就很想杀了自己。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他又怎么可能说得出那么伤人的话?怎么会忍心抛离开他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但是……旬泽的神情越来越伤痛。我知道的,箪竹比我更恨,他恨着父亲,恨着母亲,恨着大哥……那些个给予他伤痕的人他都恨着。
  向阳!旬泽突然叫了一下向阳,向阳,你听我说,那天真的是场误会!当时,箪竹并没有打算对谁不利,他只是在行使公务,谁知道会牵扯上大哥?我赶到时,箪竹已经和大哥打得不可开交。我也是笨,自不量力,竟然会冲进去。你知道,毒是使出来就收不回的。箪竹抛下自己的药人和侍卫,连忙给我疗伤,我才能捡回一条命。
  向阳,你不可以怪箪竹的……是我笨,是我太没用!如果能好好和你解释清楚,怎么会有今天呢?
  箪竹,易箪竹……向阳低低念着,好像只要这样做,箪竹连月亮都逊色的笑容又会重新浮现在自己面前。他无法接受,无法承受……无法想象——
  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宁愿箪竹纯净的模样还藏在自己心底的深处。可是,如若真的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他会更痛恨自己。这次伤了箪竹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他易向阳!那个拍着胸膛,信誓旦旦说:我叫易向阳。
  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箪竹,让我们浪迹天涯……
  
  
                  二十一:秋露(二)(追忆篇)
  知道这些后,向阳哪还坐得住?他去敲墨将军府。
  啪啪啪——毫无章法地敲打着气势威严的黑红铁门。
  站在门口的侍卫,二话不说,上去就要擒下他。
  同时,门“吱噶”开启,里面走出个身姿妖娆的女子,翘着兰花指说:说过几次了?月那混小子现在不在,以后也都不会在!
  他去哪里了?他是月使,怎么可能不在将军府?
  女子眉眼一倾,慵懒化散。他死了——说完,扬长而去。
  向阳先是一愣,接而才回过神来,冲着女子的背影大喊。你不要乱说话!箪竹,他好好的,怎么会……
  后面的话他又咽了回去。
  女子优雅地转身,两年多都没有联系的人,你又怎么确信他还好好的?女子笑着扬扬纤纤玉手。回去,不要再来了。
  向阳心冷了再冷,才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到底有多深——
  雄厚的大门在他的身后静静关上,他走在人烟稀少的大道上,一点都感觉不到秋意的回暖。
  向阳抬头仰望青天,白云如带,随风飘荡。有鸟划过,留下稀薄的踪迹,随即,又消逝。
  很久,他都很彷徨,很迷茫,很无措。直到,一群孩子嬉笑着从他身前晃过。
  领头的那个眉眼温顺的男孩喊:向阳,抓住他,快!不要让箪竹跑了!
  一直被追到死巷的漂亮孩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玩了……我不玩了……这不公平,向阳……向阳的脚力,我,谁都比不上——
  头发最短的那个男孩两手叉腰,笑得得意。
  箪竹——向阳喃喃自语,箪竹,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
  一次,自称“狂人”的女子对越来越深沉的少年说:怎样?做我的君佐,百官之首,万人之上。
  少年背过身,阳光在他身后拖下一条长长的黑影。
  我要他,永远躲在我的羽翼下,不受一丝伤害。
  女子笑,越笑越张狂。明日早朝,我等你。到时,全天下都在你的脚下。
  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平步青云,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放弃了两个人的约定。他踩着信仰与坚持,走上了一条没有梦想的为官之路。
  是谁让他,狠了心?他没说。
  旬泽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浑浊的目光,长长叹气。他不敢再去直视向阳的眼睛,他开始害怕,他们的未来,是不是还有江湖?还有天涯?
  不久,北岛暴发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争。
  始作俑者坐在高台上笑,用轻蔑的眼神窥探整个国家。
  向阳替女子提着裙摆,低头不语。
  他的眼眸里只有那一抹最耀眼的金色,除了那抹光芒,他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没有——
  月,你说,是什么让他们那么疯狂?女子清丽的声音如空谷绝唱,她曼妙而又华贵的姿容,是这个国家的罪恶之源。
  向阳缓慢抬起厚重眼睑,万千世界不过就在这么一个转眸之间。
  跪在红色长毯上的男子,有一双惑人的眼睛。
  帝上,让我,杀光所有人——
  永乐帝笑语嫣然,月,你是我的希望。
  向阳一听,惊慌失措,他差点就冲到帝君跟前质问。卫官和参尚拦住了他。
  你的鲁莽只会害了他。那个话不多的男子这样警告他。
  这时候,向阳才发现,他又一次陷箪竹于不义。
  一切都在永乐帝的计谋中。
  他是永乐帝用来牵制箪竹的棋子,而他竟然傻得从来都没有发现,还自以为可以护他周全。
  可笑,可叹,可悲——
  一次,一次,时光轮转,他从没好好给予他幸福。
  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说什么有今生没来世?说什么浪迹天涯?笑傲江湖?一切不过是空谈!
  女子轻笑的容颜是他最憎恨的源头。
  箪竹拾起扔在自己跟前的令牌,他要号令天下,进行一场旷古绝有的屠杀。可是,在脚步移动的瞬间,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抛弃了什么?而又得到了什么?
  回头,望一眼站在高台上的少年清雅的身影,箪竹心下了然——
  向阳,你还恨我吗?
  月是枝头斜
  竹是月下魂
  ……
  向阳花开——
  易向阳,你是我所有的梦想——
  还记得,某天,他站在桂花树下。
  向阳鲁莽地冲上来,大声呼喊着:箪竹,箪竹!终是让我找着你了!
  那个时候,他只是缓缓的一个转身,就感觉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见他气喘如牛、双颊通红、发丝凌乱。他笑他,真没样子。
  淡笑间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向阳的胸膛上下起伏,身体还在颤抖。
  向阳说:箪竹,箪竹,你打我吧。恨恨地抽我好了!
  我是个混蛋!我真不是人!箪竹,我错了——
  箪竹,我们还能继续我们的约定吗?
  突然间,一阵风刮起,花乱舞,橙色、白色、粉色……迷糊了整个世界。连视线也恍恍惚惚,一片秋色。
  这个时候,眼泪流不出来,可是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你很幸福,易箪竹,你很幸福——
  所以,易向阳,我要护你周全。有你,我才有梦想,我才能忘却所有悲伤和痛苦。
  望着箪竹一步,一步,踏走在亘长的大殿上,向阳的心细细碎碎,眼眶空荡干涩,整个心像被掏空似的难受。
  当箪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的尽头时,他再也坚持不住,身子如被抽去了所有经骨,软瘫在层层叠叠绒毯上。
  女子伸手,抚摸过他的头顶。向阳,恨我好了。
  不!不……
  他恨的人,想杀的人只有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有自己——
  若是给他穿梭时空的能力,他会在重新找到箪竹的那个地方,了结了自己。因为那时候的他,是最幸福的时候。
  可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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