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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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王座-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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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亚的眼神不与别人接触,吃完了盘中的食物,低头摆弄着刀叉。

“乔怎么样?”顾铁冲病床上的意大利人努努嘴。

“在发烧,已经服药了,没什么危险,但很虚弱。”苏拉婶婶回答,“喂他喝了一些蜂蜜红菜汤,这孩子太逞强了,早应该让我来背的。”

人们扭头看看狙击手,又低头吃东西。

巴尔坐在安珀对面,两人眼神一接触,又挪了开去。餐桌上的气氛非常微妙,一时间没有人想首先开口,只有咀嚼食物和刀叉相撞的声音传来。顾铁往煎蛋里加了些盐,把四角形盐瓶丢回桌上,娜塔莉亚有些不满地旋转盐罐,直到四条边与餐桌边沿对齐。

“我去上网,确认你们胜利的消息。”顾铁干脆丢下叉子,逃离这顿别扭的早餐。

他溜溜达达出了木屋,找到屋后的小储藏室,小屋塞满农具、干酪和兽皮,散发令人不快的腥臊味道。

顾铁捂着鼻子,在一大摞破油毡下面发现两口密封的大板条箱。找根撬棒把第一个箱子撬开,顾铁找到足够武装一个班的北约制式装备,突击步枪、班用冲锋枪、手枪、便携火箭发射器、枪榴弹、进攻手榴弹,还有一枝保养良好、覆盖着薄薄淡黄色枪油的AS…50狙击步枪。他取出一柄9mm手枪掂了掂,又扔了回去,依原样盖好箱盖,把木钉一个一个敲回去,粘好密封条。

另一口箱子里是防弹衣、平板电脑、卫星电话、对讲机、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古怪机械小玩意儿和两台卫星接收器。顾铁端起一台看看,笨重的不锈钢外壳让底座沉得缀手,各种接口闪着黄金的独特光泽,底座上立着40*40厘米的正方形天线,底部缀着不起眼的黄铜铭牌,上面用俄语刻着:TC…II相控阵卫星天线/N**IS导航系统设计局。

太好了!顾铁乐得蹦了三蹦。

这个型号的俄国玩意儿是黑市上的抢手货,他曾经在朋友那儿见过俄罗斯军方流出的报废品,经维修后被用作小规模DOS攻击的专用接口,稳定工作了三年都不带重启的,加上自动跳频和规避寻址的反侦察功能,实属民间可望不可得的神物。

第62章净土的访客(下)

在走回大屋的路上,顾铁已经用老办法将卫星天线与“世界”植入终端相连,推开门就急忙向起居室内喊:“老巴,卫星参数给我!”

巴尔吞下最后一口红茶,走过来帮顾铁在单人沙发上坐好,提供参数给他。

顾铁在TC…II机器上输入参数,顺利接通卫星链路,然后闭上眼睛,登陆“世界”终端。

湛蓝的界面在识海里展开,一个闪烁的绿色标记表明网络已经接通了,量子计算机在半个地球以外恭候他的差遣。

“天基路由没有受影响。”顾铁对现实世界中的人们说,然后像揭开书籍封面一样掀开登陆界面,简陋的黑色登陆框显现出来,为向需要输入用户名与密码的旧时代致敬而设立的文本登陆框是顾铁本人的恶趣味。

他微微一笑,动了一个念头。独特的神经脉冲激活了后门程序,顾铁的识海旋转起来,接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大地飞速铺展,雷电交鸣的天空中挂着醒目的红色数字,顾铁长出一口气,放松地瘫倒在地面上。

没有什么比他的净土更能让灵魂得到休憩了,现实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唯有在净土,他拥有绝对的权利,不容置疑的权威。

忽然,空中有什么闪亮的东西吸引他的注意。顾铁张开双手,拨动云朵,乌云像摩西劈开红海一样翻滚起来,虚无的空隙中,那片闪亮的小东西慢悠悠地跌落下来,划着优雅的弧线,轻飘飘地打着转。顾铁惊奇地盯着它,直到小东西飘飘悠悠坠下,正好降落在他的鼻尖。

这是一片羽毛,亮晶晶的绿孔雀尾羽,闪电划过天际,照亮构成羽毛红色、蓝色、绿色图案的每一根细小纤毛。

鼻尖痒痒的,顾铁疑惑地拈起羽毛,仔细端详,他调动创世纪1ppm(百万分之一)的运算能力,将羽毛解构为一连串代码。这不是量子密码,而是简单的哈希加密,解密后呈现的是一张低分辨率的TIFF图片,图片上只有五个中文字:留在莫济里。

没有隐藏信息。没有其他线索。

顾铁挠挠脑袋,把“留在莫济里”从空气中抹去。他开始回溯来访者的踪迹,画出跳跃路径,把不速之客的脚印一个一个点亮。

在量子计算机终端机的时代,网络黑客其实并不存在,虚拟世界的强者与弱者分别仅在于两点:权限与逻辑。

GTC拥有最高的配时权限,但初代GTC本身创立的利他主义逻辑核心阻止掌权者利用自己的权限侵犯他人利益;网络用户不受逻辑悖论约束,可他们没有权限身份,在创世纪深藏于萨尔茨堡地下的机房里,坐在终端机前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提出普通权限请求的平凡线程。

顾铁那来历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强大权限是他玩闹人生的最大安全保证,但如今,有人在他的专属空间里留下信息,没有触动一个警戒易拉罐,挥挥衣袖,全身而退。

来客利用一个又一个加壳线程伪造身份,顾铁一层一层剥离外壳,额头同时流下冷汗。

五分钟内,他已经已经剥离了6万层外壳,这表明陌生人起码掌握了6万个真实用户的终端机登陆信息(包括账号、密码和生理指标特征),且拥有伪造6万个工作线程以欺骗创世纪的惊人能力。

顾铁坐了起来,淡蓝色的数据像河流在周围流淌,河流中的每一朵浪花就是每一个外壳的破裂。这条河看起来无穷无尽,顾铁鼻翼不自觉地翕动,嘴角尝到自己汗液的咸咸味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顾铁的能力极限是创世纪1500ppm的峰值运算能力,超过这个额度,他的小小后门程序就会被量子计算机的错误日志所记录。

现在,他已经堵上一切,调动了1499ppm的运算配时,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承担整个世界80%个人和商务运算请求、64%军事运算请求和99%科学运算请求的、人类前所未有的也是将来唯一的超级大脑正分配667分之1的强大运算能力帮助寻找一个微渺的入侵者的痕迹,但时间一秒一秒流过,顾铁暴露的风险在不断加剧,陌生人的脚印还在无穷无尽的延伸。

14065万个壳线程被剥离,顾铁还看不到尽头。

这绝对不可能!

顾铁猛地站起身来。“净土”的主人感到发自灵魂的战栗,他停止了所有运算。湛蓝的河流凝固了,每一朵爆裂的浪花都飘散出密密麻麻数据的水雾。

顾铁尽量定下心神,调整呼吸。

忽然间,他想起看院子的老赵在教拳的时候对他说的话:小子,你练拳练的是打法,练拳打人,这不算错,可是你错过了真东西。我家八极传有李书文《三经》心法,可使元气日充,元神日旺,神旺则气畅,气畅则血融,血融则骨强,骨强则髓满,髓满则腹盈,腹盈则下实,下实则行步轻健,动作不疲,四体康健。你不学,我也没生下一个半个的,不知道传给谁,哎,中国的好东西就是这样慢慢被糟践没了。

这时候顾铁非常后悔自己拒绝老赵的好意,只因为练那劳什子《三经》太花费时间,而他当时需要的就是时间。学了几套打人的拳,在不同场合派上大用场,但到今天他才发现,到了需要平心静气的时候,他不知道气该如何吐、手脚往哪摆。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又深呼吸。

“铁,你没事吧?怎么了?”来自现实世界的询问在净土回荡,顾铁摇摇头,没有理会来自耳蜗神经信号的关切。

看仔细点。他低下头,凑近一朵爆裂的浪花,诵读每一行凝固的代码。这个壳来自日本大阪,一台具有高度还原能力的生物舱终端,能够采集与反馈人体动作信号的生物舱是植入芯片诞生前还原度最高的终端设备,舱体的主人是个在大企业工作的平凡30岁上班族,下班后窝在家里玩玩游戏泡泡妞,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下一朵浪花,是新加坡新加坡城的45岁华裔计程车司机,使用最简陋的液晶屏幕、键盘与鼠标构成的廉价终端,喜欢抽烟,有无伤大雅的几次前科。不可疑。

下一朵浪花,是中国四川省绵阳市的23岁女性政府公务员,使用办公室的触摸屏终端登录,玩玩在线纸牌类的游戏。不可疑。

下一朵浪花,是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的一位开明将军,使用触摸屏终端登录,只浏览新闻信息,不可疑。

等一等……顾铁皱起眉头。这些壳都来自亚洲。这不是巧合。

他使用5ppm的能量启动数据河流,从缓缓流动的水面截取数据信息,构建模型。没错,所有的壳都来自亚洲,14065万个来自亚洲的僵尸线程?开什么国际玩笑!

顾铁猛地一拍额头。他编写了一段代码,调动1400ppm催使河流奔涌,同时将壳线程特征一一记录。这次,没花五秒钟时间,他就找到了陌生人足迹的特征,同时惊得浑身发冷。

这是一个该死的环。只有500个壳,区区500个该死的壳形成了加壳的数据环,陌生人的足迹本应该是一条有始有终的曲线,但却两头相接,形成了一个无穷无尽的莫比乌斯环。

暴力破壳的时候顾铁并没有注意壳的特征,于是被这个简单的陷阱所迷惑。来访者就在这个没有尽头的数据环中抽身而去,再没有一丁点可追溯的信息。

但这不可能实现!把僵尸终端的发散线程连接成一个环是违反量子计算机网络的基本逻辑的,创世纪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顾铁满头大汗地分析数据结构,直到猛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对了,“湿婆”昨天炸毁了量子网络东亚核心路由,——在他自己的帮助下。

东亚地区的GTC国家应该陷入了信息黑暗,也就是说,东亚的众多终端设备现在在创世纪的视野里是不存在的,来访者利用这个机会,调动500个僵尸终端,漂亮地吞噬掉自己的尾巴,把一个没头没尾的信息留在他的净土之中。——话说回来,自己的“净土”在GTC的视野里应当也是不存在的。

一个不存在的敌人,利用不存在的帮手,入侵了不存在的房间,留下了不存在的足迹。

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意义在哪里?

顾铁被恐惧、自卑与无助袭击了。他跪倒在黑色大地,抱紧双臂,惊恐地环顾四周,寻找不存在的敌人的踪迹。

我该怎么办?我该寻找谁的帮助?我能否自己挺过这一关?我有没有与他一战的能力,或者……我能否嗅到该死的来访者的裤脚?

顾铁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有蜷缩在不再安静的净土瑟瑟发抖。

“铁,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不然我要中断卫星连接了!”巴尔焦急的呼唤不断传来。

顾铁终于缓缓坐起,通过右脑语言中枢向自己的嘴巴发送了一个带有语言信息编码的神经脉冲。

现实中的顾铁缓缓张开嘴,对围拢在周围、面色紧张的湿婆成员们说:“行动成功了,你们马上离开。我,要留在这里。”

第63章流血的明日(上)

约纳一边端详着叉尖上的古怪食物,一边思考如何开口把无名书的预言讲给伙伴们听,并使他们相信自己得到了真正的启示,而不是由于目睹交租日的血腥场面而产生幻觉。

“呃……这个真的能吃的吗?”他怯怯地问。

“少废话!趁热吃!”锡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约纳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慢慢张开嘴。两寸长的油炸三线虫尽管看起来焦黄酥脆香喷喷,像是灌满肉丁的小香肠,但生命力强韧的水生蠕虫还在叉尖上不停扭曲,跳着垂死挣扎的舞蹈。

“我认为它还活着……”他怯生生地说。

“活个屁!早熟透了!自然反射而已,这样口感才好呢!吃!”锡比大口咀嚼着自己的食物,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不懂欣赏美食的圣博伦市民。

约纳偷眼打量队友们。

人们围坐在A51房间的地板上,面前摆着油炸三线虫、小鱼汤、硬面包和万年不变的黑金地鼠肉。

两位巴泽拉尔山民欢快地嚼着故乡的传统食物,没有一丝心理障碍;南方人耶空面无表情地把各种食物送进嘴里,约纳不认为他尝到了食物的味道;埃利奥特显然同样做着心理斗争,但服从原则迫使他屈从于锡比的淫威,皱着眉头吞下半截舞蹈的肉虫子;“我不吃肉。”龙姬说,于是得到了额外赦免,但她偷看约纳与埃利奥特、带着促狭微笑的表情出卖了她,占星术士学徒觉得愤愤不平。

约纳考虑了许久。或许考虑了太久。他看看伙伴们,觉得时机合适了。

“我……我有一件事要对大家说。”他放下叉子,正色道。

“您说您说。”室长大人端起木头杯咕咚咕咚喝水,咽下一大口食物。

“很严肃的事情。”约纳眼神严正。

“您说您说。”巴泽拉尔农民威严地挥手,示意伙伴们静下来听占星术士大人训话,一边咯吱咯吱嚼着松脆的油炸昆虫。

“严肃的。”约纳提醒。

“您说您说。”托巴坐得挺胸抬头,紧紧闭上嘴巴,大腮帮子上鼓起一坨。

约纳决定无视众人的反应。

他低下头瞧着地面,快速说:“其实有一件事情是我来到樱桃渡以后一直想讲给大家听,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说出口的。

大家知道我是圣博伦人,在红石堡被扎维帝国的军队——照那个地行龙骑士乔普所说是叫做‘渡鸦’的军团——攻破以前,我经常从占星术士塔步行到红石堡的皇家与圣公会图书馆查阅资料,有一天我在图书馆一间隐秘的小屋里发现一本奇怪的无名书,这本署名为‘背叛者赛格莱斯’所著的大书前半本讲述了圣博伦隐秘历史,而后半截是奇怪的毫无逻辑的日记或者诗歌。

当时我年纪还小,没有意识到这本书的含义,直到侵略者攻破红石堡城墙的那一天。那时暴君耶利扎威坦还没有单方面撕毁联合特赦条约,这让我可以安全地走进红石堡,目睹残酷的屠杀,——对那时的我来说,屠杀彷佛是骑士小说里的事情,与我无关,——直到眼前的某个画面与记忆中无名书的一章完全吻合,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无名书的后半部分是背叛者赛格莱斯关于未来的预言,这个神秘的作者在几十年前用模糊不清的语言准确预知了红石堡即将发生的这场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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