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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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天堂-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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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眼里果然有了些光彩,但仍带着一股淡淡的奢侈的遗憾,眼还是没能合上。这下已不难猜了,有人便抱来了支书正咿呀学语的孙儿,老人的眼突然闪烁了一下,慢慢地永远合上了,立即便传来了老蔫儿震天动地的哭声。守了老人四天四夜等待扶丧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说,这下可好了,老人终于升天了。
许是老人从小娃儿的脸上看到了老蔫儿他爹,临走时竟带着一丝微笑。经这么一提醒,人们才奇怪起来:这小娃儿竟怎么看怎么象极了老蔫儿他爹,这闪头,这鼻子,这眼。快嘴的一时忍不住嘴痒,便说老蔫儿干脆娶了大嫚吧,闹得两人登时红了脸。
老支书原就反感这场惺惺作态的假戏,没料到这个不害臊的浪蹄子还真的说到做到当真描眉画眼去演了,更没料到居然有人敢出这样的馊主意,一时间心中冒出了无数的没料到,肝火大盛,一脚踢翻了桌边的暖瓶,随着嘭地一声爆响,随手又摔碎了前些年当劳模挣来的那把自己爱不释手闲来常泡上一壶茶自酌自饮早已茶锈斑斑的小巧玲珑的南泥小茶壶。
愤怒常有,但愤怒代替不了办法,他已毫无办法——打那以后,女人的心便野了,还得怪罪那些最好没舌头的长舌鬼,长舌鬼若是没了舌头还能够称得上长舌鬼吗?要不是……心中又涌上许多的要不是,便把罪过全部推到了长舌鬼们的头上:这女人的心要是野了,骚起来浪起来当真了不得,她,她们还真敢弄假成真,而且连自己的小孙子都拐走了!
这比刘老蔫儿当初从他手中夺走村里的印把子更让他尴尬,咳,别提了,提起来就上火:现在这人,真是他妈的奇了怪,连一点儿原则都不讲了,谁人不知那个刘老蔫儿吗?一身蛮力,满脑子投机取巧的歪门邪道。那些党员,咳,竟个个都投了老蔫儿的票,会后又都跑到咱家里卖功劳,说是投了咱的票,真他妈的胡扯,难道我就真的糊涂到了连这一票是我自己写的都分不清的程度了吗?咳,也真是丢人,在党内咱也是从不投自己票的,咱当然不能跟伟大领袖相比。要不是大队长这龟孙子连连表忠心,要不是咱天生就是拿这印把子的命……又是一连串的要不是。
提起大队长,更来气:枉费了这许多年,到头来竟连句真心实话也赚不出了。人心不古哪!要不是大队长这小子不按支部形成的意见去办而是与其打什么赌,搞臭了他,还能有今天?真不知这小子是怎么打算的,让咱安安稳稳地干到退休,这第一把交椅早晚还不是他的?其实,咱早就注意到了这帮鬼鬼祟祟的龟孙了,会前好长时间就在嘀嘀咕咕,却不料竟会如此。
他是刚唱完票就独自跑回家生闷气的,缺了他,会上便没有公布任命。这多少还是让他感到了一点儿安慰,还有,公社副书记亲自到家来了,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高度地评价了他,说些什么诸如这是对他身体的爱护、老干部是党的财富、有困难尽管去公社找他之类的话。
也真是他妈的鬼迷心窍,印把子就这样乖乖地交出了。没有了印把子就没有了权力,他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连副书记走都没有力气去送一送,满脑子尽是可恶的老蔫儿。
他没去出工,村里也没人叫他。哼,谁敢?!去,黄毛小子,爷们等着瞧你能蹦跶得了几天。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便又开始后悔没去送副书记……
没有人给汇报的滋味确实让他无法忍受,胡思乱想着便会生气,生着气心里便发狠,心里发狠嘴里就不停地说着死虎发威的呓语,害得他婆娘以为他得了儿子那种病,哭得两眼红肿红肿的。
即使再深的痛苦也经不住时间的浸润,慢慢地,他总算平静了下来。可刚过了不长的一段安生的日子,便又发生了这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想让人给他们去说些什么,又往哪里去找人呢?原先那些一刻也不离自己的人早都跑到对方那里去了,自己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他在心里默念了上百遍也没能找出个十足把握能帮自己做事的人,想想自己这些年也没着意去招谁惹谁,还给了不少人好处,白眼狼,全他妈的白眼狼!
工作?那可是一丝不苟地按照上级的指示办的,上级难道还会有错?至于作风问题,那毕竟就是个作风问题,你情我愿,又没有刻意地去强迫谁。
想着,心里就憋屈得慌,憋屈得慌便决定不去想,决定不去想了,却又想到了王婆。想必她念着自己对她的好能帮自己,越想越觉得有把握,便喊自己的婆娘。
是他忘了,婆娘正骂街呢。这女人就是他妈的头发长见识短,遇上了事儿不晓得想法子就知道发泼。女人也是这些年给惯的,多少年的第一夫人谁见了不低眉顺眼?咋一受到冷遇,心肺都炸了,偏又遇上这等抢人子孙的窝心事,又有谁能任其凌辱呢?
看来自己真的不行了,同床了几十年的婆娘,他居然到今天才发现竟有如此能耐:在街上竭斯底里地千年王八万年鳖地指桑骂槐,回到家里却能丝毫不生气,照旧伺候他吃饭,照旧有说有笑地显摆她的骂果,连声音也听不出一丝沙哑。
可惜的是,自打开骂以来就没人接她的茬儿,人们象定了协议似地,任她鸡狗驴马地数落着,后来甚至连常见的那些晒太阳的人也不见了,任其鸡狗驴马地数落着,独有孩子觉得有趣跟着她,其中一个稍大一点儿的因刚学过赵树理的课文,便从老师处借来录音机偷偷地将其极其丰富的骂语录了下来,遇有烦心事儿就拿出来放一遍,对治疗烦心病竟极具疗效。
骂必对骂,无人对骂就会厌倦。办事不兴这个,需讲究策略。这是他做了这么多年一把手的心得,但仔细想想,竟也把自己变成了废物,他甚至连锄地这样最简单的活儿也不会干了,一想到这,他就有些后怕,他真的好担心老两口日后的生活。但时下最要紧的还是要首先解决自己的无后问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此,见女人厌倦了,气也顺了,便授意她去找王婆。
他要跟他们谈判,谈判就会有结果,曾经最烦谈判,总认为掉价,现在知道了,连谈判都无法进行的事儿更让人心烦。
王婆的那张嘴,依旧那么甜,没打折扣就同意了。他便开始等,等了一年也没音讯。这张原该撕烂的嘴虽是巧,也有不说人话的时候,或许他压根儿就没有去说,她竟涮了他,让他精心准备的谈判无法进行。
他炸了,模仿着婆娘的架势到街上也做了一回自己一生中最为鄙视的原该女人做的那种事儿——开骂。尽管同样没人接他的腔,自己却不具备婆娘那样的本事,不仅骂的花样没那么多,声音也自己都不满意地难听,而且这居然是天下最累的活儿,他的嗓音很快就沙哑得说不出话来。不过,想想也无趣,便自动停了骂。
男人嘛,当然不能象婆娘一样,做事就应该一招制敌:经过了耐心地观察和思考,他感觉自己终于有了发现,便决定去找副书记。
副书记热情地接待了他,不停地向他问寒问暖,让他心里暖呼呼的。看得出来,副书记待他还是蛮重视的,耐心地听完他有条不紊的控诉,副书记甚为震惊,一脸地凝重,连说,这可是重大的原则,一定要严肃查处,嗯,严肃查处。

(六)4、5
更新时间2009105 16:55:26  字数:11738

 4
老蔫儿到底有什么样的恶行令副书记如此震惊呢?除了拉帮结派欺男霸女之外,还有一条在现在看来或许根本算不上事儿而在那时却是极其严重的政治性方向性的错误,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且说老蔫儿从老支书那里抢过印把子之后,难免要细细地端量:就这么一块刻着字的带着尾巴的小圆木块,竟能让全村的人都俯首贴耳,太神奇了。
他是个最有孝心的人,得了如此珍贵的东西,自是要先拿给老娘看,自己则在旁边不停地解释着,唯恐老娘有啥不懂的地方?
老娘更是庄重,先去洗了手,而后小心翼翼地拿到老蔫儿他爹的灵位前,焚了香,拜了,才敢轻轻地放到手里抚摸,边摸边教训儿子,儿啊,这东西可是公家的,咱拿了也不是咱自个的,还是公家的。既然是公家的,可不能尽想着咱自个,要为公家多想想啊。
那一刻,老蔫儿的脸色真的好凝重,他瓮声瓮气却极其认真地应着。
老蔫儿虽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却毕竟识不了多少字。因此,他很快便从刚得到时的喜悦中挣了出来,这可是个极其重大的问题,他绝不敢稍有轻忽,他一直在不停地认真思考着:公家是什么?他试图从他收藏的大字报上找出答案,可大字报上讲的尽是些空话,压根儿就没有如他想要的答案。
公家不就是大伙儿嘛。一个愣怔间,他突然想通了,如释重负,便央着他娘破例允许他喝了二两烧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他娘从不允许他喝酒,或许因为他想通了这个问题才奖励了这么一次。喝便喝吧,但他娘偏不,他一边喝着,她一边张三李四地列举了许多醉酒误事的人和事儿,说他现在是公家的人了,更不敢喝了。
——酒这东西真是奇了怪:蜜精甘甜的瓜干儿一旦变成酒,入口竟苦辣辣的直呛得人涕泪俱流,喝多了,会头重脚轻飘悠悠的,让人直想睡觉,睡了觉就不会再想事。他更加不理解了,老支书何以会把喝酒当成一种享受。他显是醉了,倒头就睡。
待其醒来,已是他夺得印把子的第十天。那种兴奋真是莫名其妙,想控制都无法,晕乎乎的舒坦直想从身体里奔涌而出。因此,能在第十天上清醒过来,他已经非常钦佩自己的自制力了。他决定带着大家编粪筐子卖,因为他就是凭着这门手艺才吃上了白馍馍。既然掌了这印把子,就该跟大伙同甘苦,大伙儿就是公家,就这么浅显的道理。
说起这编粪筐子,自又有一段故事。粪筐子是那个年代最常用的劳动工具,易碎,便要常买。他便琢磨,这东西不就是用野棉槐条子编的吗?咱为什么就不能自己编,偏要花钱去买?更何况村子里满地遍野的都是条子,白白割去烧掉,岂不可惜?事情往往看起来简单,做起来便难。他尝试着自己去编,可是拆掉了几十只筐子,试着顺条子的走势再编起来,总算编起来了,却既不美观也不耐用。赶巧听说表姨夫是编筐的高手,便央着他娘带他上门求教。
这时的市场管制虽已有所放松,但还没有完全放开。表姨夫曾为此吃过大亏,怕老姐姐这个唯一的儿子也跟自己一样吃亏便不肯教他。确如他娘所说,他真是贼心不死,认准了的理儿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央求不成,他便赖在了表姨夫家里。表姨夫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不仅帮着表姨夫担水劈柴哪样活儿重干哪样,而且嘴里总嘀嘀咕咕地不停地唠叨一些大道理。表姨夫磨不过他,便待他发了吃了亏决不怨他的重誓才终于答应教他。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经表姨夫一指点,他即融汇贯
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干就干,他的提议马上得到了大伙儿的拥护,但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了——废条子能卖钱便成了宝,大伙儿必都去争割条子。条子明显少了,少了就有人去占,占不着便要大打出手:张三敲掉了李四的牙,刘五的婆娘抓破了王七的脸,此等不文明的事屡见不鲜。这不能说是支书的失职,也委实做够了向了这家后了那家的调解,他便决定把全村的野条子按人口平均分配给各家各户。
这一招果然灵验,不仅争斗的事儿不见了,而且有的户因为尝到了甜头便对这些原先不被人看好的条子大加呵护,条子长得又粗又好。即使这样,因为僧多粥少,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大伙儿的吃饭问题。
为现实所迫,他便想:条子可以分,难道地就不可以分吗?怎么不可以?只要想到,他立即就做出了决定。实事求是地说,他当时确不懂政策,对大伙儿有利,他就做了,就这么简单。要是拿到后期,即使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一定敢做。效果当然同样出奇地好,村里的大部分人当年就吃上了纯粮食。
兴奋之余肯定没能意识到危险的到来,老支书只去了一趟公社就给他带来了麻烦:他不仅被免了职,而且是被用手铐铐到公社去的。当时,手铐的威慑力是巨大的,村里人一时间噤若寒蝉,老支书自是轻易地又抢回了印把子。
重掌了印把子的老支书一整天都沉浸在兴奋中,都说这世事难料,其实还得靠策略。自打从公社回来,他就有一种预感:凭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就不能再干个十年八年?在公布任命的会上,副书记还当真这么要求他,殷切地希望他能够干到他八十岁。
还乡团?他却莫名其妙地记起了这个当时经常听到的词,或许这是个不吉利的兆头?但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还乡团长,而且自己就要做还乡团长,不惜一切地去完成副书记交给他的拨乱反正的重任。
对,确实应该叫做拨乱反正,这种各打各的单干,原本就是他最为痛恨的,尽管他家的粮食同样也多了起来。他最见不得小子们发狂,哼,他感觉自己醉了酒似地轻飘飘的象要飞起来……哼着连自己都叫不出名的小调回到家里,他亲昵地喊着婆娘去温酒,自己则早早地坐到小饭桌前去等待着开饭。
晚上,将是他重掌帅印的第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也是他落实拨乱反正任务的第一步,他无疑每一根儿神经都在高度地兴奋着。按照过去的惯例,他们常常不待他吃完饭就匆匆地赶来了,讨他一碗酒喝,同时也私下里商量一些事情,吃完了饭会也开完了。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没有办法,谁说了算就得依着谁的习惯,他也没少参加过这样的会议。这种感觉才刚刚失去了两年,他却已感觉太久了,他要好好地再享受一下这感觉。
他当然又准备了酒,但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开会的人还是一个没到。他正烦躁着,巧嘴王婆来了。她已经好久不上门了,必是见转了风向才来讨一杯羹的,便懒得理她。眼瞅着这骚东西也不如前些年那么温顺了,她居然未经招呼就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对面,挑逗地看着他。有心叫她站起来,咳,毕竟不是前些年了。在前些年,这绝对是他所不能容忍的,现在虽已不同于前些年了,但还是让他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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