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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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生水-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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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庄墨入住秦府已有十多日。好吃好喝好银子用外加还有人伺候,天天都是神仙的日子。要搁在别人那儿兴许晚上睡得好了做梦的时候还能享受会儿。可是庄墨百爪挠心啊,心说:“道爷爷我真是憋得慌啊。”先说老天近些日子爱凑些热闹,前日小雨淅淅沥沥风雅了一整天,几个小厮架好铜柴火炉,银铃把被子换成厚的。门口叫骂之人明显减少,庄墨跟踪大计因雨暂停一日。
然后是昨天庄墨在秦府里走,走啊走,碰到了正看帐的秦楚。秦楚看得聚精汇神,纸窗半开着,小风一吹,闲置在手边的帐本会哗啦啦响,笔墨飘香。庄墨走到他的院子里才反应过来,这分明不是自己的地界儿。这就好比大水路过了龙王庙,愣是没进去。秋风扫落叶,秦楚盯着帐本,庄墨盯着秦楚看。把秦楚的脸廓画了好几圈,之后垫着脚扶着一棵大树绕到其后,意欲树遁。正手脚并用着,冷不丁的瞥见秦楚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庄墨面皮抖了抖,拽好了墨绿色的衣裳四只爪子一块儿从树上蹬下来:“那什么,这院子里的树不错。”
昨夜一场小秋雨,打得无边落木潇潇下。除了枯,就只剩黄了。衬着青石板地泛着磨白的角,以及歪脖子盆景中缀满枝头的小红石榴。
秦楚跟竹窗底下把帐本翻过去一页,抬眼瞧了瞧庄墨,又瞥了瞥那棵秃顶树,道:“是不错。”
庄墨只能站在原地干笑:“多好的树。那什么,这府里哪哪儿长得都一样啊,真是越看越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
秦楚缓缓抬起头,狐狸样的嘴角慢慢往上挑,不急不缓得说:“庄墨,你是想说你不是故意才走错了么。”
漂亮得紧,犀利得紧。
说得庄墨的小脸儿翠绿翠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朋友们节日快乐^^





第31章 第三十章  成天地数



索性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不到半个月的光景,庄墨便顺着那些人的藤,看到了雇主的瓜。
这日秦府请了戏班子来唱堂会,粉白的小生在台上翘着兰花,咿咿呀呀唱一些听不懂的小令。时候正是大红灯笼高高挂,清风明月,灯火阑珊。梨是深秋留下来的雪梨,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清甜。衣裳穿得都是段庄的,暗红明翠柳莺啼,贵得实在。戏班子是到宫里唱过戏的,灯笼是老张家糊的。戏台下的秦楚坐在正中的位子,灯影照亮了半张面孔,偶尔回首,庄墨看见他的正脸,却模模糊糊不知他望的是哪儿。戏台下的邱繁扬着下巴,甩着雪白的扇子,晃啊晃的,晃了人眼。不看台上看台下,在看戏的人当中来回找。台上台下两出戏,演到一半,庄墨兜着两个雪梨溜了。
戏台分前后,台前是登台唱的,台后是二胡铜鼓给伴乐的。回去的时候经过后台,庄墨正巧碰上折子戏休息的当儿,班主骂一个打锣的。天底下总有一种事叫无巧不成书。彼时庄墨正啃着雪梨打后台穿过,无意中侧首,看见了熟人。这班主长得眼生,挨骂的却长得眼熟。手里提着一口铜锣,贼眉下面有鼠眼。正是半月来一直守在门口叫骂的众人之一。
庄墨心说:不怪他敲锣边儿敲得这样好,还是个练过的。
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而后庄墨渐渐弯起双眼,盈光潋滟。他一把把啃了一半的雪梨掷到二人中间,道:“这位小哥的声音听上去颇为耳熟,不知小哥可曾与我在哪里见过?”
那二人顿时一震,半拉雪梨滚了一圈儿,停在提着锣的那人脚下。那人立马先心虚了。班主瞧了眼那挨骂的:“公子是秦府的贵人,怎么会与我们这些戏子见过。”顺手提了那人的衣襟,“让公子见笑。”
庄墨自然顺应着问了句他为什么挨骂,班主回答说:“这……这小子手脚忒不干净。”
手脚不干净那最好是要搜一下的,双眼弯弯的公子自然是要帮班主一把手的。
从抖着的那人身上搜出了几钱碎银,一个雪梨,一个红山楂。最后一样是从那人里襟里摸出来的,一张细细叠起来的纸,庄墨瞧了眼班主,一抬手,纸就掉到宽大的千层袖里。那人的细眉毛和眼睛皱到一块儿,紧紧盯着庄墨的袖子,抖似筛糠。
诺大个戏班子,身上就搁些碎银子,看来皇粮确实不好吃。
庄墨再多问了一句,始末却是秦府里留下来的雪梨和山楂,那人嘴太糙,话说多了口渴,顺手拿了俩,就被班主发现了。庄墨斜了眼班主手里的水果,抖抖袖子懒散道:“此事我就不张扬了,这人班主自己处理便是。”班主连连鞠躬道谢,走了两步庄墨转头补充道:“不过算是班主给秦府个面子,也不要打得太狠,还是得留口气的。”
这话说的多好,多缺德。
堂会一毕,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住处。府里面各个屋子就都烧起了炉火,一炉炉火焰烘得整个府邸都是暖洋洋的、红亮亮的。淡雅的红晕,比得上美人脸上的娇羞。
纸折了三层,一层一层打开,最里面画着一幅画。画上画着一枚类似佩玉的玩意儿,看上去颇为眼熟,画功很俗。细看之下却是秦楚原先送给自己的那块,画角上写着一个“梁”字。
还是个故人。
小福子指着画说:“这画得怕是秦主随身的佩物,我好像看秦主带过。”
小全子摇头道:“我看不像,秦主怎么会带这么粗糙的东西。要我看应该是府里的摆设流到府外头去了。”
庄墨看看小福子,再看看小全子。
顺六道:“这分明就是秦主最宝贝的那块玉佩。”庄墨问道:“什么玉佩?什么宝贝?”顺六道:“我听说这枚玉佩成色好得不行,得值不少银子,不少古玉商想从秦主这儿买去,秦主都没舍得,自然是宝贝喽。”
小东子逮了把顺六,“你这是胡扯,公子您可别听他瞎说。我在这伺候的时间长,知道的可比他多。其实这玉佩也不怎么稀罕,只不过秦主原先把它送给了云公子,说句怕人不高兴的话,这云公子一去,玉佩自然就稀罕了呗。”庄墨想了想,道:“喔,有理。”
青儿说:“这玉佩像是个信物,能调用秦府遍布在江湖上上下下的人手金银。”
四喜说:“江湖上不是有一个兴风作浪的遁月钩么?我曾经见过这玉佩,上面的花纹就像把钩子,这玉佩怕就是遁月钩的饰物。”
玉佩向来多用,拴腰上,挂剑上,偶尔还可以拿在手上,信物令牌全都能当。七嘴八舌说了半晌,重样的没有几个。天花乱坠,一套词比一套神奇,若是把秦府的下人问个遍,这玉佩恐怕还是有十全大补丸的功效的,佩在身上还可防身。
当中稍有门道的还得数青儿的和四喜的。
庄墨琢磨一会儿转而歪着脑袋问银铃:“这么多种答案,你说哪个才是真的?”银铃欠身应道:“我确实见过主子佩戴过这玉,至于哪个是真的……不如公子私下里问问主子呢?公子与主子向来亲近,想必主子是不会不告诉公子的。”公子主子绕过来盘过去,亲近二字咬的暧昧。庄墨糟一记暗损,被噎得没言没语儿的。
要是真敢去问那主子,还犯得着这样四处打听么?
旁边四喜立马特有眼里见儿的支应道:“银姑娘说得极是。”一边说一边陪笑得像朵开败了的黄花菜。

天气一日冻过一日,先前街角王寡妇家还一直舍不得烧炉火,这几日也见屋顶上的烟囱忽忽得腾起了白烟。衣裳还是段庄的好,颜色款式都好,不露在衣裳外面的地方都不觉得冷。
听说那日戏班子离开秦府之后没多久,班子里多了个瘸腿的,那个瘸腿的还会打锣。庄墨说,幸亏敲锣用不着抻腿。
说穿了这事情是梁笙挑起的,如今形势我明敌也明,谁也占不着谁的便宜,府前那群叫骂之人自然也就不见了,秦府的红墙绿瓦外面重归清净。日子打这儿开始逍遥。东院养得鸡毛曾经飞得哪儿都是,南院养得京巴狗曾经叫过一整天没消停。常年睡在树上的无袋这个老乞丐一见到庄墨就哎哟哟地叫唤,说娃娃快过来,小老儿这两天竟能听见你的动静了。
庄墨拿着请帖翻来覆去的蹂躏,巴巴的抬眼看看银铃,再低下脑袋瞧瞧手里的帖子,道:“这什么冬至交天的,当真不能不去么?”
“这请帖是宋管家誊的,章是秦主盖的,公子再问几遍奴婢也做不了主。”
请帖是一早送来的,内容大概是今日乃冬至交天,邀庄墨同游夜市。庄墨从头到尾数了一遍,又从尾到头数了一遍,请帖上总共仨人名字,一个是抬头的庄墨,一个是落款的秦楚,还一个是夹在当间儿的邱繁。
什么叫怕什么来什么,说得大抵就是这么回事。
不管什么日子,邱繁手里也得拿着扇子。雪白的扇面,桃花木的扇骨。夏天可以打开赶蚊子,冬天可以关上耍扇骨,冬夏皆宜。出来逛夜市,这扇子自是必不可少。庄墨老远便瞧见一名持扇的白衣少年郎,立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榆树底下,一把纸扇摇啊摇。邱繁稍一转头,与庄墨四目相对,把扇子一合,庄墨道:“邱公子来的真早。”邱繁瞅着他,说:“早,”复又甩开扇子道:“墨公子近日过得可舒坦?”庄墨惟有报之以傻笑。
正尴尬着,秦楚终于到了。邱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轻声问秦主安。这厮淡淡的瞟了眼庄墨,抿抿嘴,庄墨立马跟着问了句秦主安。
饭是在重修的竹楼里吃的。从前的老鸨还是老鸨,竹楼还是竹楼,拆了还能给盖上,只不过从前能过夜,如今只能喝花酒,人也还只道秦楚是那个好面相的钱公子。老鸨甩着香帕说:“呦,这不是钱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我们这儿的姑娘成天念叨着您……红袖想您想的都吃不下饭了……瞧瞧,妈妈我又说多了……我这就给您叫红袖去……”邱繁看看秦楚,再看看老鸨,眼里的水气似乎还没看清,而后垂了脑袋,秦楚说:“不劳妈妈,今天只是来吃个便饭。”老鸨拿香帕半掩着嘴咯咯得笑,庄墨只道低头吃菜,心谙邱小公子两面三刀的功力又精进一分。
一顿饭吃得相安无事。
冬至这天街上热闹得紧,舞龙的唱大鼓的卖花灯的,每条街边都摆满了小摊。锣鼓喧嚣,邱繁和庄墨一左一右跟在秦楚身旁。街上的姑娘遮遮掩掩得朝秦楚这方偷瞧,脸上红得好似糖人中的关公。庄墨心里不快,双眼直直定在那些姑娘身上,姑娘立马臊着脸,逃也似的移开目光。还没待他心下暗爽,身边秦楚却勾起嘴角,一张好看的脸明媚起来。
路过一个算命的的时候邱繁说:“不如给墨公子卜上一卦。”算命的听完喜笑颜开,连忙摆好竹筒拿出宣纸笔墨,说:“公子先把名字告诉小人,待小人给公子先算算运事。”
邱繁持笔写了一个铁字,临到末尾骤然收笔,算命的拿过纸张开始掐手指。庄墨给他拆台道:“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改姓铁了?”邱繁不理他,反而对着算命的道:“这位公子姓铁,名作石心肠,先生好生给他算上一卦。”
秦楚淡淡道:“这名字不错。”
邱繁听后巴巴的挨到秦楚身侧露笑颜。
一个出招一个应招,就可惜了那无辜的算命老头。
街上摩肩接踵,空气中飘着脂粉和酒香。又走了没多久一个卖玉佩的老汉拉住秦楚:“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冬至出来逛夜市怎么没约着意中人一起,定是闹不如意了吧,不如买个玉佩送过去做信物,准保哄得那姑娘欢喜得不行。”
风还是有点冷,庄墨别着头看着临摊位的热乎馄饨眼馋,秦楚道:“玉佩倒是送过,却不见那人有多欢喜。”说话时看了看庄墨,嘴角上挑。
老汉道:“公子既然送过玉佩,那不如来个玉簪呢?”
秦楚说:“墨儿,你说这玉簪比原先的玉佩如何?”老汉看向庄墨的目光顿时带了些疑惑。邱繁立在旁边摇扇子,脸色有点儿青绿,好比是春天的大葱。
庄墨颤了颤,抖了抖,干笑两声,从老汉手里抢过玉簪道:“这玉簪怎么卖,道爷爷要了。”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水生万物



两个人逛街是享受,三个人逛街是难受。这就好比是和尚挑水,一个人挑两个人抬,三个人就剩干等着了。
大好的市场大好的夜,邱繁总时不时地摇着扇子有意无意的碰下庄墨,每每看见庄墨侧首怒视都无比欣慰。秦楚走在前边,看见了装没看见,就是每每拉着庄墨就着某个物件品头论足,说上两三小句。每每此时庄墨才从邱繁的包围圈中幸免,从而落于秦楚的狼窝。
这一路自然走得难受得紧。
街上的人极多,走到几个街口的交汇处庄墨就料到得有走散的,果然没一会儿邱繁就丢了,丢的极其彻底,喊了几声邱公子的名号也听不见有人回应。人潮涌动,自然是越挤越散的。挤着挤着就离邱小公子更远。好在邱小公子认得回去的路,用不着多加挂心,该担心的却是身边这个没丢的。
街边上买热汤面的大铁锅腾腾的冒着蒸汽,蒸得青石板路上全是水渍。街上挂的灯笼,不如秦府的漂亮,红红的挂在牌匾周围。淮阴城里这家苍蝇店也算得上叫得响亮。庄墨带头进了家热汤面的小店,要了盘白菜猪肉的水饺,秦楚就坐在对面扶着脑袋看着他吃。水饺还是小店的最地道,沾点小香醋,一个一个的下了肚。吃完了之后庄墨抹抹嘴,道:“邱公子走丢了实在让人担忧不已,还是回府看看最保险。”
秦楚轻轻冷笑一声,“你与邱公子倒是感情不错。”庄墨的后文就给咽回肚里。秦楚又道:“邱公子怕是已经先行回府,用不着你挂念。”
庄墨哦了一声,夹个饺子塞嘴里,说:“饺子好醋也好,要不给秦主添上一盘?”
热汤面门脸的破布条子随风摆,结了帐之后庄墨跟在秦楚身后走。一路上什么都没说,到底还是回了府。
介于街上人潮如春水,回府的途中庄墨的袖子被扯开个口子,庄墨看着袖子上的口子,心中甚是心疼。回到府里秦楚亲自送庄墨回的小院。银铃摆好了茶具先行退下,留下俩人相对无言。今儿晚上夜市也逛了,饺子也吃了,冬至也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就是可惜今年没能收着老虎脑袋的小绒鞋。
回到屋里,点上灯,秦楚跟塌上靠着,庄墨喝了杯茶,起身给自己再满上一杯,见秦楚的杯子还空着,抖着裂口袖子顺便也给他倒上一杯。秦楚说:“回头让银子去帐房支一下,再给你做件新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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