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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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遗爱-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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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几声嬉笑传来,谢晏扭头看向身后,一起秉烛夜读的几个年轻同僚正冲自己牙咧嘴做鬼脸,许是将沁雪错当成为他心上人。

谢晏也不做解释,只是涎笑着瞅一眼沁雪,言语间的暗昧之情,竟似两人之间有多少说不清、道不得的过往。沁雪已大抵知他用意,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虽心中不愿,也竭力忍耐,腆着脸配合。

待出了太医局,谢晏迅速与她拉开距离,郑重拱手作揖,音质清泠:“沁雪姑娘,谢晏方才失礼了。”

沁雪却白他一眼,嘴里嘟囔:“穷酸书生,迂腐……”边说着,边遥遥走在前面。

谢晏嘴角勾起儒美微笑,又拱手作揖:“沁雪姑娘教训的是。”

令沁雪惊讶的是:谢晏轻功之好,几乎不在她之下!这个人,不简单。

暗暗称奇之余,她亦心知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赶紧将这个人带到窈淑苑。

再说姞儿自沁雪走后就唤来素月,让她将白丝绫扯成细条,自腋下至锁骨紧紧缠绕起来,又吞服了一保命固元的药丸子。这才忍着剧痛躺下来,闭了目,整理头绪。

谢晏赶来时,她已经头昏脑胀、整个人如灌满了沙铅般麻木而沉重,问:“谢晏,这次本宫可还有救?”

谢晏轻抹额角,镇定一笑:“谢晏敢说,娘娘至少还有六十年阳寿,一天都不会少。”他十指并用,将针灸、药石一一摆好,开始用找穴扎针,准备将毒血逼出。

姞儿竟安定下来,又问沁雪:“交代你的事情可有结果?在这儿说就好,不必避讳谢先生。”

沁雪看了谢晏一眼,点点头:“自上月初十,皇后数次唤周沐荻到东宫,月底便调到皇后宫中做了掌灯女官。这月初二,在临湖殿侍寝。这月二十三,册封为才人。”

沁雪又道:“还有一事,周沐荻家里原本是山中猎户,每逢秋冬即以捕蛇为生,后来为维持家中生计,她也做过街头杂耍的营生,所凭的正是玩蛇的技艺。”

“恩。”姞儿恹恹应着,心想:就算周才人善耍蛇,那蛇又是从何而来?她只觉思绪开始混沌,便不愿再往下想。

针灸后,姞儿肩头开始有污浊黑血缓缓涌出,谢晏拿汗巾子轻轻拭去毒血,给姞儿喂了解毒的药丸,道:“娘娘若是困倦了就睡吧,这伤已无大碍了。此蛇虽有毒性,但若及时救治,还不致人死地。不管放蛇之人是谁,似乎并不打算取娘娘性命。”

“先生又救我一命。”姞儿几乎就要昏睡过去。

“娘娘安心休息,不出两日就可大好。”谢晏笑着,退身出去。

果然如谢晏所说,隔日姞儿就可起身,除左肩仍有钝痛得麻木,其余倒也无大碍。

“只是耽误了拟定入宫参选的秀女名册。”姞儿单手支着身子,略有烦躁地翻查面前的花名册。

“娘娘为什么不把被蛇咬伤之事告诉皇上。”素月问。

“傻丫头,告诉了皇上,不就遂了别人的心思了么?”姞儿轻柔太阳穴,淡笑道。在这节骨眼上受伤,如论怎么看,都是因吃醋而借故推脱“主持选妃”一事。

她也不着急收拾周才人,尤其是在这风口浪尖上去找周沐荻的麻烦,反而与她不利。

毕竟她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就姑且让她再得意一阵子。

姞儿胸中闷着一口怒气,又带着伤,连续几日熬夜,终是拟定了进宫参加选妃的秀女花名册。

多少人在等着看她把这件事搞砸,她偏要漂漂亮亮地办妥。

花名册中,有记录在档的秀女一百一十七人,都是品貌淑美、德行贤良的官宦士族之女。

其中六七个女孩子令姞儿特别上心:并州都督李世积之女李敏,尚书杜如晦之女杜兰雅,华州刺史柴绍之女柴姚容……这几个,想来是必定要封妃的。

人选拟妥,姞儿带了名册来到太极殿。殿内极静,龙涎香略带疏离的香氛依旧萦绕如往昔。

世民端坐案前批阅奏折,笔端游走如游鸿。他容色苍白,也瘦了许多,尖削下颌越发显得神气清明。

抬眼见了姞儿,他身子一顿,倏然微笑:“姞儿,你来了。”他拉着她坐下,粗糙大掌抚着她面颊:“你病了,面色怎么这样苍白?”

姞儿摇头,攥了他的掌,道:“光顾说我,倒是你,竟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他道:“我是病了,太医说是长年征战落下的病症。因这病来得急,怕乱了人心,就命太医瞒着。不过,现在已经大好。你别担心。”

姞儿红了眼圈,从背后紧抱他:“你倒好,什么都让我蒙在鼓里。若有个万一,留下我和恪儿孤儿寡母……”到时,她的下场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道:“该瞒住你的,只要是为着你好,我自然会瞒着你。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承乾已是皇储,若有朝一日我果真时日无多,为保承乾,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姞儿心中一寒。他会除掉其他皇子对承乾的威胁。包括恪儿。

突如其来的一场急病,使他考虑到这些。

他又道:“姞儿,我信你。可我无法料到恪儿日后会如何。并非人人都可以做到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

他看着她:“但我身体好得很,我的阳寿会很长。所以我会尽力为你们母子做好安排。但你也要争气,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等恪儿稍微长成一些,我会给他封地,让他离开皇城。若我薨了,你必要给我陪葬。世间有那么多热情的男子,我不放心你。”

他早就做好全部打算,只是从未向她透露。

那之前的他算什么?他给她一个放纵奢靡的爱情梦境,却把自己留在残酷的现实中。对她,也是一种残酷。

日华澄明,溅落一地。正是大好的时光,他为什么要说这些?生生破坏了这梦一般的光景。

他瞒着她的事有无数件,正如她也瞒着谢晏的事,沁雪的来历也未向他提及,还有她翻查周沐荻底细……

她不愿再听,捂住他的唇:“休要再提这些。”

“若我要你殉葬,你肯不肯,怕不怕?”他嘴唇开合,连带着她的手也上下颤动。

她环住他,静静道:“我定会追随你到天涯海角,你也休想甩掉我。”

他轻笑起来,面颊涌起奇异的瑰丽之色。

世民瞧了姞儿拟定了名册,朱笔圈出了几个女孩子的姓名。姞儿凑过去看,正是她先前留心过得那几个。

“别怨我。我知道我曾允诺过你什么,但恐怕今生无法实现。”他让她依靠在身边,道。

“我虽不是圣贤,但也绝不是目光狭隘之辈。否则,也不配坐在你身边。”她笑道。选妃之事攸关朝中权势平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的夫君宠爱她,可她的夫君更爱这天下。

世民摇头:“别逞强。你并不情愿。我又何尝不是?

但这毕竟是我登基以来第一次纳妃,我不愿弄出纰漏。

皇后近年越来越容易疲倦……她太过操劳,怕是已快将她自己掏空了。现在又有了身孕,若再揽下这些事,实在难为她。前几日她来,提出由你替她,我便答应了。”

“我会为皇后分忧,也会为你分忧。”

姞儿低下头,心内辗转,像车轱辘“隆隆”轧过去。素月所言果然不假。

无垢前年刚诞下九皇子治,休养不足两年就又有了身孕。虽说太过频繁的生育占去了她大部分精力,但子嗣众多对于一个皇后而言,终究是幸事。

世民将圈点过的花名册交给她,又道:“若无意外,我标注的那几个女孩子是要纳入宫中的。其余的容我再想想。”

他想了想,又道:“今夜我想去你那里……只想与你说 
 34、唯见新人承恩露 。。。 
 
 
说话。你不乐意,就作罢。”

她心中吃味,又觉委屈,但看他病弱苍白的样子,终是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世民眸中竟然闪过一丝光华,笑道:“我只在你身边才睡得安稳些,自在些。”

姞儿摩挲着手中花名册,手心隐隐泛出红血丝:“能够让你觉得的安稳、自在,我已很满足。”

两人不约而陷入沉默。他们彼此依偎着,望着殿外一树海棠花,正开得恰到好处。

她的花期却似乎已经远去。

姞儿出了太极殿,只觉刚才的世民十分陌生。

她常听人说,病中的人都爱把话说得很残酷,但说的却是实话。她已经分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者哪一个都是真正的他,只是她从未意识到他的另外一面。

路过洗砚斋,她心中一动,走过去瞧了瞧。只见王逸甫手中握一根竹竿在地上圈圈划划,三个孩子蹲在地上看着。

“这是最基本的步法。按照我划在地上的顺序,自上而下,自左到右。切记,次序不能乱。最开始,我宁愿你们慢一些,也不能乱了次序。”王逸甫一身天青色衫子,立在院中分外赏心悦目。

“先生,用个步法真能踢好蹴鞠?”泰虎头虎脑地问。

“不仅仅能踢好蹴鞠。”王逸甫轻笑,又道:“你们现在就把我画的步法图默背下来,烂熟于心。然后再慢慢练。”

三个孩子各自拿着竹竿在地上划出奇异的图形,划完之后,就一步一步照着走。好像在玩一种叫做“跳房子”的民间游戏。

姞儿莞尔,这王逸甫浑身洋溢着一股子童真。看久了三个孩子的那副架势,姞儿却又觉得那步子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她脑海中猛地窜起一个念头:王逸甫所教的不仅仅是游戏,更像是一种武功步法。

“王逸甫不过是文弱儒生,怎么可能是武功步法。”姞儿暗笑自己多疑。

贞观四年十月壬辰,帝与淑妃杨氏亲选秀女于延嘉殿。

偏殿内,百余名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盛装云集。一室之内春光艳艳,群芳锦簇,风流无边。

这些少女在通过了“初审、二审、裸审”之后,已在宫中居住一个月有余,接受礼仪相关的训练。期间,会有专门的女官考察她们的智力、性格作风之优劣。一旦有睡相不佳,多梦话,多癔症者,立即淘汰。

最终能留下来面圣的,无论才貌、心机,皆非凡品。

皇后与淑妃端坐殿上,逐一询问采女们姓名、家庭状况、学问方面的问题。世民则坐在一扇屏风后面观审。

此次选出正二品嫔妃四人:册封李世积之女李敏为昭容,册封左仆射杜如晦之女杜兰雅为昭仪,册封华州刺史柴绍之女柴姚容为充容,册封侍中王珪之女王思君为修仪。

又选正三品婕妤两人,正四品美人四人,正五品才人九人,正六品采女十一人,正七品御女十二人。

新妃选定之后,姞儿一身疲倦地回到寝宫。举眸,见暮日余辉浅洒天际,分明还未曾消逝,却照得窈淑苑恍有夜雾蒙蒙,使人辨不真切院落中毓秀蓊蔚的花木草蔓。

入夜时分,宫娥们还没有将莲脂鎏彩宫灯全部点亮,圣驾已经临幸淑妃寝宫。

世民以步代辇,窈淑苑内灯火阑珊,悄然而入。陆荣步履恭谨,尾随其后,等皇上进了窈淑苑,他就端端正正站在门外。

夜间蚊子多,陆荣不停地甩着拂尘,啐道:“十月了竟还有蚊子!”

竟有个女子的嗤笑声传来,陆荣扭头看去,见是个婢女,道:“小丫头片子,竟敢笑杂家。”

那婢女也不恼,掩着嘴往陆荣身上洒了些驱蚊药水,道:“这些蚊子该怕公公了。”

“你往杂家身上洒了什么,”陆荣嗅了嗅,问:“闻着可是别扭得很。”

那婢女却没听见似的,扭头就离开了。陆荣愣愣地望着她,半晌没收回眼神儿。

水精珠花帐掀开,姞儿见了那身着龙袍的人,道:“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进来了。”

这个月除了十四、十五仍有由皇后侍寝之外,应该由新入宫的嫔妃轮流侍寝的。

世民斜倚在长藤椅上,笑道:“忽然想过来瞧瞧。”他面色稍暗,冷哼道:

“本来在李充容那里待了会儿……话不投机半句多。才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十句话里倒有八句是假惺惺地趋言附会,剩下的两句真心话,都是惦记着怎么给家里谋点好处。”

姞儿劝道:“皇上自己不也说了,不过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何必和她计较。”

世民让她靠在身上,道:

“你十几岁的时候就不是他们这样,虽然任性、固执、好强,却又温柔、乖顺、善良。你生得美。却从没把这当回事儿。你是生气勃勃的,喜动不喜静,三天两头儿翻墙出宫……而现在你静得像一潭水。”

她向下一滑,枕在世民大腿上,仰脸儿望着他的下颌,道:“你嫌我老了?”她满头青丝从世民腿上铺散开来,好像墨色的铃兰花。

世民仰头一笑,低眉瞧着她:“怎么敢嫌你老,我都比你大好几岁。要嫌也是你嫌我老。”

他撸着她的手,反反复复摆弄着,道:“在你身边总是待不够,五脏六腑都清爽得很……”忽然,他顿住,视线停在她皓腕上。

她手腕上戴着母亲留给她的祖母绿镯子。

“这镯子……不知怎的,看起来古怪的很。”世民摩挲着镯子上那些古怪的花纹,道:“这些花纹我似是见过……具体在哪里见过却记不得了。”

姞儿心中好奇,扭过头去,也端详起那只镯子来。半晌也没瞧出什么,却瞥见门外飞速掠过一抹身影,是沁雪!

她忙又转过头来,头发蹭着世民的龙袍发出“咝咝”的响声。世民玉色的光滑肌肤上,隐约有了蔷薇的颜色,给他俊美的面庞增添一抹妖丽。

他古潭般的瞳孔中,映出一朵墨色的铃兰花,她的脸就是铃兰花的蕊。他认真地看着她。她双颊忽然火烧一般,忙脸朝下埋入他腰际,却像碰触到什么,她低低惊呼一声,立即重新仰过脸来。

世民笑意更浓,灼热的手指轻划过她柔嫩的脸颊,滑过脖子,滑过锁骨。他的视线停在她锁骨旁边的伤痕处,眸光一冷,道:“被蛇咬的?”

她点头。他拧着眉,俯身吻她的锁骨,一路蜿蜒向上,直到她的耳垂。

桃花色的火焰一直烧到他的眸子里,他胸腔起伏,笑着调侃道:“本来我的病刚好,并不打算……这可是你自己惹火上身。”

他温热的唇,沿着她的唇线描画起来,犹如彩蝶迷恋在花丛中。

她吟哦,犹如神灵在晚空吟唱,引诱他坠入红尘孽海,坠入绝美至极的桃源梦乡。

红绫纱帐内,鸳鸯相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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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海魂碧玺生宿缘 。。。 
 
 
刚过三更天,姞儿香梦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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