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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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遗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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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小美人身上的衣物,他早猜到这定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心中早就窃喜不已,赶忙麻利地包好了,恭恭敬敬双手递道少女面前:“姑娘,请收好。”

“多谢。”接过纸包,出澐转身欲走。

“唉!等等,姑娘,您还没有给银子呢!”

“银子?”出澐满眼疑惑,看看身旁的丫鬟,不明所以。

“糟了。”彩云暗骂一声,面色尴尬地凑到出澐耳边:“殿下,我一听要翻墙头,就吓得忘记带银子了。”

闻言,出澐气得双眸圆睁,恨不能此时就将彩云千刀万剐!

那摊主看出澐窘迫的样子,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大声嚷嚷起来:“买了东西竟不付钱,那有这样的道理,大伙都来评评理。”

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随即四下议论起来:想不到,这人模人样的少女,品质竟然如此恶劣!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出澐只觉羞愧不堪,轻轻咬着粉唇,将头上龙眼大小的真珠簪子抽下来,交与摊主,歉意道:“今天出来得仓促了些,这个给您”

方才趾高气扬的摊主接过这簪子,咽口唾沫,眼儿都直了。围观的众人,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圆润亮泽,幽幽散发着乳白光晕的硕大真珠,一片唏嘘……

趁这空档,出澐赶紧拽着彩云逃也似的跑出人群,刚迈开步,就撞到某人身上。纸包里的猫耳朵“哗啦哗啦”撒的满地都是。

“小姐?”彩云急切喊道。

“唔。”鼻子好痛,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出澐蹙着眉尖捂住鼻子,终看清楚她方才撞上的是一个男子的胸膛。

这个人好高。出澐心道。

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刹那,天幕上骤然绽放起绚烂辉煌的焰火,大朵大朵陨落开来,飞星如花,流火如雨,光焰如云,彩烟如雾。

人海中涌起如潮的欢呼声,人们庆祝着上元灯节的来临,又好似在庆祝他与她的相逢。

“好美。”出澐凝望着夜空,道。

“是,好美。”方才撞到她的男子淡然一笑,附和着。温润如春水的明亮声线中,掺杂了些微低沉与沙哑。

她仰头,恰迎上他的笑颜。他尖削下颌,鼻梁挺拔若山峦,漆黑的瞳孔如夜一样神秘诱人,占据着几乎整个眼眸,只留下很少一部分眼白。

明艳夺目的焰火愈加绚丽华美地,辉映着他的面孔,不断地上演,变换。

仿佛似曾相识。

“啧啧,怎么总是往我怀里撞呢。”他挑起好看的剑眉,凑近她,瞳孔中全是烟火般明亮的光泽。

忽尔有风过往。

出澐端详着他乌眸深邃如夜,鼻梁高峻似玉峦,尖削下颌清俊,不由脱口而出:“你是李世民?”

世民倏然一笑,面上隐现奇异神采:“难得殿下记得臣。”

“谁、总往你怀里撞来着……”她蓦地忆起他方才的话,口不择言辩解道。烟花的爆鸣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她莫名羞赧起来,颔首,望着散落一地的猫耳朵,恰似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世民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勾起缱绻笑意。猛地,他眸子倏然蹿过一道寒光,出其不意地将她拥入怀中,奋力向后跃出四丈有余!霎时,“噼噼啪啪”爆炸声震耳欲聋!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喜悦的喧嚣,人潮失控,人们混乱成一团!

出澐心中惊诧,甚为不解。回首,却见爆竹火星肆意飞射,硝烟火灰浓烈得呛人,空气中充斥着浓稠的血腥味。他们方才落足的位置,横着几具血肉模糊的焦黑躯体,已被炸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周围不少无辜百姓也难逃厄运,被炸得缺肢断腿,或伤或残,惨不忍睹。

“彩云不在这些人里。”她裹紧红香色水貂裘,喘息着暗自庆幸!随即四下寻找彩云的身影。到处都是尖叫着四顾逃窜的人们,哪里还有彩云的影子!

惊觉自己尚在李世民怀中,她面色赧红,正要奋力挣脱,他冷峻低沉道:“别动,有杀手。”他目光凛冽如刀,尖削下颌紧绷,拥住她的胳臂又加重几分力度。她不禁身子陡然紧缩,脸颊只得紧紧靠住他胸膛上。

杀气愈加逼近!四五个黑色身影迅速在他们四周移动着,影动如风,暗中寻找李世民的破绽,等待绝佳的攻击时机!世民见这些黑衣人的行动神态,皆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本来自己单枪匹马胜算已不大,眼下又要保护公主,若是恋战定要吃亏。

世民心下一沉,长哨一吹,唤来坐骑长髯金睛玉骢马,急中生智“虚晃”一招,趁刺客分神之际,拥着出澐翻身上马,力图策马逃离险境。

不料,二人正欲转身,却见硕大的红衣爆竹自头顶纷乱射来!惊慌逃散的人群愈加混乱不堪!世民将公主护在胸前,黑狐裘风披猛然一挥,将她严实盖住,叮嘱道:“别动!”

“嗯。”她忐忑答应着,紧缩在黑狐裘中,听着他稳健镇定的心跳声,顿时心安不少。

世民单手长挥利刃,寒光凛冽成万团刀影,剑气滔滔犹如巨浪滚梨花,光与影联袂成一道屏障,虹飞电闪间,将不断袭来的爆竹防御在一丈之外!偶有数个爆竹被拦腰斩断后瞬间引爆!炽烈火星迅猛炸开,力度不逊于万点枪刀齐发,世民单手防御不及,不慎被击中左肩,猛地身子一阵僵硬!霎时,温热血液汩汩喷涌,流过姞儿唇边,她轻添一口,酸涩的血腥味让她鼻子奇异地有些酸楚。

出澐胆战心惊地缩在世民怀中,不知他们在马背上奔跑了多久,只是屏息倾听身后金戈相击的碰撞声、纷乱错落的马蹄声,喊杀声……渐行渐远。一路疾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寻见一处可供容身的荒废庙宇,世民抱她下马,面色冷凝道:“现在殿下应是安全的了。”

这显然是一座曾经香火鼎盛的寺庙。而今,却只有泥塑金身的月下老人神态安详地静坐在香炉后,身畔还坐个聪敏伶俐的小童子。

世民将马拴好,径自瘫坐在庙堂里侧的草堆上,阖上双眸,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蹙起。姞儿在原地踌躇许久,终于也靠着他坐下来。

“不知彩云现在怎样了。”她惊魂未定,心有余悸,愣愣望着一脸笑容的泥塑月老坐像。

“一个丫鬟,也值得公主殿下如此计较?”世民眉宇轻皱,轻描淡写道。

“难道丫鬟的性命就应该被视如草芥吗?”出澐感激他出手相救,但他轻视彩云着实令她颇为不快,“彩云和本宫自幼便形影不离、耳鬓厮磨……”

“彩云应是安全的。”他打断她,语调低缓略显疲倦。出澐一愣,侧首看他,却发现他正出神地望着她。

“此话怎讲?”她径直看进他幽深眸底,又觉似有不妥,不由浑身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地别过头去,脸颊却滚烫。心道,这人还真是情绪反复无常。

“公主难道还没看出那些人是冲着谁来的?那些人的目标是您。”世民仍目不转睛注视着她。

“那些是什么人?”她疑惑道。感到冷风从四面八方“飕飕”灌进来,她忍不住缩缩脖子,牙齿冻得咯咯响。

“我也并非无所不知。”他嘴角轻轻牵动,又笑开来,见她冻得发抖,柔声道:“不想挨冻就靠过来。”

出澐脸红起来,她还没与哪个男人如此亲昵过。她紧抱住双腿,干冷的寒风轻易就把她的衣裳吹透。

“靠过来。殿下光靠这身衣服熬不过今夜去的。”他掀起黑狐裘,示意她进来。

她像个赌气的孩子:“你!既然知道本宫冷,那为什么不主动靠过来?”

他勉强一笑,道:“我也如此希望。”

出澐不禁心中诧异,仔细看去,这才发现世民左边干燥的草堆已经被鲜血染红大片。她焦急地掀开他身上盖着的黑狐裘,世民左肩上拳头大的伤口赫然在目,血肉模糊且翻卷起来,黑红血液汩汩渗出。

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倒抽一口凉气。

“皮肉伤而已。等天一亮,臣就送殿下回宫。”世民缓缓闭目,道。

子夜方过,夜静得有些吓人。静谧中,毫无征兆地“呲啦”一声响。

李世民警觉地睁开双眸,却见出澐扯裂了身上的素白锦缎罗裙,裸露出纤细得惊人的腰肢和一截凝白细腻的肌肤。她试探着将那骇人的伤口擦拭干净,再为他包扎起来。

他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犹如在欣赏一幅隽永的画。

她面颊飞起红霞,也不再看他,钻进黑狐裘,与他并排着躺下。他暖热的体温驱散了冬的寒意。

东方破晓,云霭顿开,天地一片银白薄霜。世民双眸清亮,遥望着天际绯红的浮云。黑色狐裘下,出澐伏在他胸口香梦正沉酣,她纤细的身躯蜷缩在他身侧如同温顺的幼猫。

出澐睁开惺忪睡眼,直直看着他,迷离水眸荡起秋波,目光坦率得毫无顾忌。

世民喉咙略滑动一下,却别过头去。

她盯着世民轮廓优美的侧脸,眸光一闪:“呐,李世民,以后你可以叫我‘姞儿’。”她捡一根树枝,一本正经在地上划着“姞儿”二字。

“姞儿。像个普通女孩子的名字。”他眉眼间满是笑意。

“姞儿。父皇和母后会这么叫我,还有暕哥哥。不过,自母后去世、暕哥哥被软禁之后,只有父皇喊我‘姞儿’。”一瞬的黯然之后,她复又笑得明艳,眼帘半遮住水瞳:“今后,你也可以叫我姞儿。”

“姞儿。”他念道。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寺庙外忽然响起熙熙攘攘一阵喧嚣。世民屏息听了,对出澐道:“寻你的人来了。”

“血迹到这里就没有了。”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若是殿下伤着了,可如何是好?”又有一女子声音传来。

“别慌,目前还不能断定是公主受伤了,看这马匹和血迹,应该是在这个庙堂无疑了。”那男子又道。

听到此,李世民不禁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正走进庙堂的人:那男子修身七尺有余,长髯飘逸,狭长星朗的凤眼斜斜直飞云鬓,着暗赭色金钱莽纹袍,琥珀立莽狐毛毡披风,越发显得面白俊秀,好似一介文弱书生,但他通身弥漫阴冷萧煞之气,是久经沙场,杀人无数者才会有的煞气!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队着赭黄布衣、黑幞头的佩刀御林军,以及面色苍白的侍女彩云。

见了出澐,来人随即扶膝半跪:“末将宇文化及救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望殿下恕罪!”他视线不着痕迹地瞄过世民,停驻须臾。

出澐见了宇文化及,掀开黑狐裘,抽身离开世民身畔,对宇文化及道:“骁勇大将军请起,不必多礼。”

彩云一见出澐,竟喜极而泣:“吓死奴婢了,皇上都快急疯了!再找不到殿下,整个洛阳城都要翻个低儿朝天了!”

出澐宽慰一笑,道:“昨夜有惊无险,所幸你我都相安无事。”父皇那里,恐是要受些责罚了。心思明澈,反倒风轻云淡,面色无波:“罢了,回宫再说。”

“殿下,圣上昨夜忧心忡忡,夙夜未眠,为公主的安危而焦急如焚!”宇文化及如实道。出澐笑笑,不置可否。父皇此刻应是在栖华殿枕美品酒才对。不过,能调动宇文化及者唯有父皇一人,因道:“宇文将军,昨夜之事不过是个意外,将军可明白?”

宇文化及闻言微笑,凤眼旖旎,又瞥一眼世民,了然道:“末将明白。请公主速回,末将也好及时复命!”

出澐回眸,见世民修身挺拔全然不带萎顿之色,颜色惨白、神色恭敬,悲喜难辩。

她颔首而笑,他以礼还之。仿佛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因一场暴雨而在这屋檐下偶遇,仅此而已。

宇文化及方才一见面白如纸的世民,心知应是这青年救下了公主。想他单枪匹马带公主逃出生天,必是不凡,更何况又如此年少,日后定是一员将才。思及此,宇文化及不禁动了心思,欲揽世民于麾下:“侠士护佑公主有功,皇上必有重赏,还请侠士随本将回宫……”

“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平常之事。”世民婉言相拒。

宇文化及不欲放弃,方要再劝,却听出澐轻笑盈盈:“宇文将军莫要忘了,昨夜之事既是意外,又何来‘救驾’之功呢?若论救驾有功,也是宇文将军的功劳才是。”说罢,径自出了月老庙,临了唤一声:“彩云,还不快随本宫回去,别耽误了将军复命。”

“是,殿下。”彩云善察言,又通出澐心思,急忙跟着出去。

宇文化及见出澐离去,若有所思抿嘴一笑,又见世民无意追随于他,遂作罢。

霞幄青帷鸾凤宫辇一路颠簸,姞儿掀帘遥望那座寂寥的寺庙,思绪惆怅:这一别,想是后会无期了吧。这次出宫不同于以往,少不得被父皇训斥一番,原本失落的心绪愈发黯淡,忽又寻思父皇对李氏父子忌惮已久,这其中的纠葛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开解。胡思乱想着 
 3、金风与玉露相逢 。。。 
 
 
,心中愈发凄然,懒懒依靠着彩云,一路无话。

鸾凤辇一驶进玄武门,便有太监传了口谕“皇上传召出澐公主。”出澐原本就已经料到,倒也不惊讶,叮嘱彩云几句,便随那太监去了。

踏进承乾殿,恰见父皇挥毫泼墨俨然已入“忘我之境”。他头戴缨金簪络翅紫金冠,穿江牙海水祥云九纹蟠龙袍,束双龙戏珠玉带,在用五彩璎珞系了九霄玉龙佩,一派帝王巍峨。再加上他原本容止俊伟,又有文武才,尝被世人道“天下皆称广以为贤”。

出澐心中不禁感慨,暗道:

母后每每提及父皇才智之灼华,皆是一眸赞誉尽览无余,想必她是爱极了父皇的“质清才傲”罢。父皇昔日所做的零散诗词,也都是由母后一手整理成集子,替他收在观文殿内,甚至私下常常惋惜说,若父皇不做皇帝,必是当世名士,只可惜了他那孤高清绝的性子。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辰,杨广才端详着案上墨迹满意一笑,头也不曾抬,唤道:“姞儿,过来瞧瞧朕方才写的这句。”

出澐见他心情似是极佳,便定下心来,踱到鎏金紫砂案前,见写的恰是他平时最钟爱的“梁陈宫体”:“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如何?”杨广英姿淡然,和蔼侧目。

“辞藻清华,句读精工,真风雅也,妙极!”出澐感叹之余亦难掩惊艳之色,目不转睛道:“父皇之字,风骨凝然,堪比魏武之风。难怪,母后尝赞父皇……”

陡然一顿,似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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