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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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遗爱-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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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美人如斯若出澐 。。。 
 
 
仁寿元年,我出生在繁花似锦的洛阳城。

父皇说,我降生之日,有一抹五色流云自天际飘来,氛氲凝漠,抱日增丽。我的祖父文皇帝大喜,为我赐号“出澐”。因我是伴着祥瑞吉兆出生的女娃儿,父皇与母后给我取乳名为“姞儿”。

史官叹“红颜祸水”。

太过动乱的年代,美貌的女子往往成为男人们发动战争、满足野心的最浪漫的借口。我的母亲如此,我亦如此。

大隋的子民们赞我“美姿仪,雅容止,贵胄灼华,美冠尘寰”。可惜,我现在无法以任何方式证明曾经的美貌。而那些赞誉过我的美貌的人们,在千余年前便已经被泥土掩埋。

人们曾经尝试在史书中寻找关于我的痕迹。他们拼命揣摩那些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印迹:我的皇子们,史官的寥寥数语,帝王陵墓……何必如此费尽周折。我不过是一个被命运操纵的、可悲的女子。我亲眼目睹了大隋的盛极与湮灭,也亲眼目睹了我的丈夫如何征服天下、建立新的王朝。

我的前半生,犹如被宿命的皮鞭抽打得无处藏身的陀螺,不停旋转、旋转……身不由己,找不到想要的轨迹。尽管这命运的皮鞭给予我“无与伦比”的明艳姿容,并让我在最美的华年遇到那个俊美如天神的年轻男人。

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里,我不止一次想到,史官必然是不屑于为我记录只言片语的。

尤其是在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以后。

然而这并不为我所介怀。

旋转的陀螺终究会停下来。当我跌宕起伏的一生结束,当我满身疲惫地跨过生命终结的尽头,等待我的,将是永恒的安详与宁静。

我何其三生有幸,能够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而对于降生于帝王之家的其他孩子来说,满溢着笑语欢颜的童年,只是遥远得不切实际的一种奢望。

母亲是父皇后宫中最美艳的女子,拥有能够配得上她容貌的高贵身份:大隋王朝的皇后。她在后宫中至高无上的权利如同无比强大的羽翼庇护着我,使我有足够的理由与机会拥有天下最昂贵、最放肆的童年。

母亲尤其精通音律,舞蹈,诗词,其中又最以“翩跹凌舞”最为世人们津津乐道,望之“若飞仙凌空,踏月涉波,衣袂飘渺,不似在人间。”

孩提时期不服输的个性,使我成为皇宫中唯一修习舞艺的公主。宫人们都说,我的舞艺之所以堪称“绝伦”,正是因为得了母亲的遗传。我对此一笑了之,不置可否。

母亲甚少起舞,即使她终生钟情于舞。她曾叹息着摩挲我光洁的额角:没有懂舞之人,不如不舞。

美貌与尊贵,都无法填充她的空虚。我与凤仪殿的琼脂火烛,一起见证了母亲的寂寞,也见证了她的隐忍。

总有无数年轻美貌的女子,带着她们光鲜明媚的青春来吸引父皇的注意力。但母亲非常善于装作对她们熟视无睹,而后,悄无声息地毁灭她所忌惮的一切。

这些被父皇临幸过的女子,从未诞下过子嗣,因为她们在怀着身孕时就离奇地意外身亡。即便是生下来,婴孩也会因病夭折。只有父皇新封的昭仪张宛贞,偷偷怀了孕,以省亲为由,躲在江南行宫里生下了我唯一的弟弟——赵王杲。张宛贞母凭子贵,被册封贵妃。

母亲也尤其擅长拿捏“取”与“舍”之间的平衡。正因如此,她才能在生死攸关之时,做出最有效、最可行的决定来扭转局势,带着她惯有的雍容和镇定。

赵王五岁那年,我的哥哥太子昭,因染了花柳病身亡。令他染病的,是他新得的一个不知名的宠姬。母亲在凤仪殿的玉阶上坐了一整夜,她恶狠狠地摩挲着腕骨上的祖母绿镯子,眼中全是恨意。

母亲忽然对我笑:姞儿,我不会把这个给他了,永远不会。

我任性而肆意妄为的童年,终于在母亲突然薨逝的那一刻,永远结束了。

母亲服毒自尽于凤仪殿。

三天后人们才发现她的尸体。她的曾经完美无暇的躯体,遍体紫黑,面目全非。我甚至无法从她肿胀变型的脸上,辨出她昔日的容貌。

母亲的离去,给父皇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是的,近乎毁灭性的。所有人,包括我和我的哥哥暕,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文章烁华,辞赋风流”的儒君,一步一步,成为在酒色中沉溺、在歌舞中堕落的帝王。 

作者有话要说:几年前的文,写这个文的时候,某妖还叫华清秋。。




2

2、褪却浮华隐云汉 。。。 
 
 
*

夜。色如泼墨。

穹隆暗沉,辰星稀落,浮云隐隐涌动。

月色皓白似雪,华彩凝辉,缓缓倾泻在大安宫的青瓷琉璃瓦上。密不透风的夜色,由此半明半寐起来。微明处,宫殿琼台绣阁之走势,隐约可见,丝毫不失白日里的峥嵘轩峻与贵胄奢华。幽深处,月华照不通透的,似萦绕着蓊蔚浮泽之气,眼望去,只觉一片诡魅森寒。

月悬中天。浣风塘一泓碧水粼粼泛波。

月下,两个太监鬼鬼祟祟地抬了一卷草席,压着小碎步,急匆匆往水边去。

打前的太监年岁稍长,朝身后的小太监吩咐:“就是这儿了。”他眼珠子骨碌碌四下环视,又道:“到竹林子后面搬些大块石头来。动作要轻些,事情若是败露了,你我都得脑袋搬家!”

“知道了,刘公公!”小太监低低应着。他晓得这草席的来历,忙不迭松手,浑身抖如筛糠,跌跌撞撞向竹林跑去。

刘公公摇摇头,使力拖着草席朝水塘边走,叹道:“早几年,杂家也差点吓破胆。如今,见怪不怪喽。”

草席里一团黑乎乎、纠结如乱麻的头发被扯出来,刘公公一愣,心中疑惑:“方才明明捆得严实。”再仔细看去,却见白蒙蒙的轻烟从草席中渗出!

刘公公大骇,心道:莫非有不干净的东西!越想越怕,只觉一股阴冷寒意飕飕袭来,顺着脊椎骨蜿蜒而上。他慌忙把草席撂下,压低嗓子:“翠儿,杂家知道你有冤屈。可贵妃娘娘容不得你,杂家也是爱莫能助。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翠儿,你若有怨气就去找贵妃娘娘……”

此时恰有“嘎吱嘎吱”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脆生生,越来越近。

刘公公感到那声响停在自己背后了,咬咬牙,猛回头一瞧,竟是张惨白的脸!

“公公,是我!”小太监抱着石块,一脸狐疑。

刘公公吓得不轻,呵斥道:“小兔崽子,想吓死杂家是不是?还磨蹭什么,赶紧动手!”

“是。”

两太监将石块胡乱塞进那卷破草席子,用莽绳紧紧捆绑结实,抬起来,扔进水塘。宁静水光碎裂开来,激起层层光晕,一圈圈,环绕着,幽幽扩散。

浣风塘畔,翠竹成嶂。风过,竹摇影动,几抹漆黑身影若隐若现。

“这两个狗奴才。”隐匿在黑暗中的挺拔男子,遥遥注视着两名太监逃也似的离开。此人就是隋帝宠将,宇文化及。

“将军,是否现在动手?”一旁的侍从问道。

“把尸首捞起来。再找几个口风紧的嬷嬷梳洗干净,送到凤仪殿。别走漏风声。否则,你们知道后果。”宇文化及低声吩咐。

“是,属下明白。”那侍从沉声道。

皇后箫珑失宠,皇上多年不曾踏足凤仪殿,这已是宫人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凤仪殿,专属于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它披着贵胄绝伦的华丽外衣,向仰视它的人们展示着满身的飞鸾彩凤。高处不胜寒,帝王皆无情。任帷幔几重,锦衾几席,却无法抵御后宫里冰寒噬骨的漫漫长夜。

并不是每一位后宫女子都甘愿认命,吟着“怨歌行”坐等红颜成白发,沦为帝王爱的殉葬品。比如,皇后箫珑。

凤仪殿内,一具尸体由白布半掩着,横陈于皇后箫珑面前。尸体肿胀溃烂,面容淤黑,难以让人辨清模样。

“由她做替身?”皇后箫珑轻抱双臂,立在一旁,半晌,涩声道:“这样倒好,什么模样也辨不出了。”她眼神清冷,一袭攒金丝绛红锦绫霞帔拽地,腻云髻高挽,姿容艳丽。

“珑儿,若你不舍,我大可以陪你继续待在这皇宫。”宇文化及颔首,只斜倚在榻上,狭长乌眸温润。

皇后不语,自锦云广袖中缓缓抽出皇后金册,轻掷在地上。又拽下鎏金彩凤后冠、五色丝缔銮佩、翡翠麒麟夜光指环;解了蟠云玉带,扯裂身上金凰霞帔,踢开牡丹锦绣鞋;摘下彩雀铄金耳坠……她缓缓松开腻云髻,将满头青丝随意绾起,象征着大隋朝皇后身份的物件,全都散落在她足下。

“来人,把这些衣物给‘她’换上。”宇文化及唤来几个心腹,吩咐道。又道:“事成之后,本将可保你们家人富贵无忧。但你们不可留在世上。你们可明白?”

“属下明白。”

*

夜。四更方过,苍穹轰然炸响滚滚雷鸣,闪电紧随其后将天幕撕裂开来,瓢泼骤雨倾倒如洪,一阵紧过一阵。

太监总管吴佟升顶着疾风暴雨跌跌撞撞跑进栖华殿,噗通跪倒在宫门外,哆哆嗦嗦道:“陛下,皇后娘娘服毒自尽了!”他面白如纸,浑身精湿,雨水顺着湿漉漉衣衫在地上汇成蜿蜒涓流。

水精珠帘“哗”地一声被撩开,皇帝杨广披了宽袍疾步而出。他发髻未及绾起,俊伟龙颜瞬间煞寒:“你说什么?”水精帘摇摆不止,碰撞出叮叮呤呤的声响,愈发令人心神难宁。

吴佟升喉咙滑动,猛地拭去额上雨渍,带了哭腔道:“回陛下,皇后娘娘服毒自尽了,未等太医赶到,娘娘便已气绝身亡!”帘内,张贵妃正拥着藕合锦衾懒懒听着。得知皇后死讯,她面上倏然漾满笑意,顾盼之间熠熠生彩。

杨广却如同被梦魇魇住心神,呆愣在原地动也不动,龙颜悲喜难辨。

良久,他幡然回神,似是终于意识到皇后没了,竟潸然哀声道:“珑儿……”他胸腔剧烈起伏几番,转又勃然大怒:“混帐,凤仪殿的侍卫是怎么保护皇后的?朕定要诛其九族!”说罢他一个箭步冲入雨中,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摆驾凤仪殿!”

吴佟升显然没料到陛下竟会如此悲痛,忙不迭追上去,口中苦苦央劝:“陛下节哀,保重龙体!”

帝辇疾疾驶过日华门,车轱辘滚过,将无处排遣的积雨碾成水花乱溅。

九章金线衮龙纹帷幔内,杨广任由纷纷扰扰的思绪将自己攫住:被他扔在凤仪殿的那个女人,竟服毒自尽了。

自箫珑十三岁嫁与他为妻,一路走来,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纵然早已觉得她寡淡无味、甚至对她心生厌倦,却从未想过她会离他而去,更没想到她的离去竟会令他的生命宛如被抽空了一般!

曾忆得小轩窗下,他亲手为她蛾眉描黛,为她画面靥、贴花钿、涂鹅黄,为她将墨发绾成翻荷髻,为她满头插遍簪钗……

杨广眉宇轻颤,颓然闭目:“珑儿,你竟狠心至此。”

夜雨已成暴戾之势,杨广足下龙靴被打湿,晕染成半明半寐的色泽。他浑然不觉,只透过狂躁的水雾遥望凤仪殿内的烛光在雨中飘摇。

得知皇后薨亡,最先赶到凤仪殿齐王暕和出澐公主。

齐王右臂抱着十二岁的出澐公主,左手撑伞,自宫门一路狂奔而来。齐王原本容止清秀、姿仪儒雅,此时却发髻凌乱、狼狈非常。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一袭绛紫色瑞锦纹绉纱衫湿漉漉黏在身上,衣摆尾端亦沾满泥泞。而他抱着的出澐却未受骤雨侵蚀分毫。出澐公主虽仍是幼颜稚齿,但那粉面若桃、肌骨似玉的模样,分明已有了七八分萧皇后当年的气韵。

齐王暕、出澐公主以及七年前病逝的太子昭皆为皇后箫珑嫡出。齐王暕在朝中幕僚众多、羽翼颇丰,杨广因忌惮其势力,一年前以“结党谋逆”之罪将他软禁于寝宫。其他皇子如:长公主南阳,年方十七,为萧嫔所出;八岁的赵王杲为贵妃张婉贞所出。

进得凤仪殿,暕一眼就瞥见了地上横躺着的女尸:浑身肿胀、面部漆黑、溃烂流脓。他倒抽一口冷气,大骇之余慌忙捂住出澐的眼睛,生怕她目睹这一惨状。

他背过身,朝向漆黑雨夜。仰首闭眸许久,他才哽咽着安抚怀中惊魂未定的出澐:“姞儿莫怕,母后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出澐却如同被吓呆了般安静得出奇,一动不动,任由暕捂着眼睛。半晌,她小手哆哆嗦嗦攥着暕浸满雨水的衣襟,抽噎着:“阿孩,我刚才看见了。那不是母后,对不对?阿孩,你说,那不是母后……”

暕哽咽不语,只将她搂得更紧。

见他如此,出澐嚎啕大哭起来,仍攥着暕的衣襟,不依不饶:“阿孩,你说,那不是母后,阿孩……呜呜呜呜……”

此时,却听吴佟升扯开嗓子:“皇上驾到。”杨广步履匆忙,瞥见齐王暕和他怀中的出澐,眼神泛寒稍作停顿,仍是疾步入殿。

地上女尸已开始腐烂,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出阵阵恶臭。杨广负手静立在女尸旁,面色沉痛,侧首,望向太医:“皇后她……是什么时辰去的?”那太医道:“回陛下,怕是已有个两三天了。”

闻言,杨广怒极,勃然咆哮道:“混帐!来人,将凤仪殿侍卫一并拿下,朕要诛其九族!所有太监、宫女押入天牢,听候发落!”一众太监官婢统统跪倒在地,大呼饶命。

霎时,雷声猛地轰隆大作,闪电以狰狞之状刺破天幕,出澐吓得复又大哭起来。

杨广循哭声望去,心跳砰然停滞:闪电恰好把出澐那酷似萧后的模样照得清晰。他略微失神须臾,缓缓走过去,自齐王怀中抱起出澐,宽掌摩挲着她前额,轻声抚慰道:“别怕,姞儿,你还有父皇。”

杨广稍移视线,眸光凛凛定在齐王身上,漠然道:“齐王今日擅离寝宫,念其孝心暂不追究,倘若再犯,绝不轻饶!”他话音方落,云幕再起惊雷,凤仪殿内刹那间亮白如昼!

暕修身一颤,默然跪倒在地,低眉颔首叩道:“儿臣遵旨。”

出澐见暕跪在地上,口中唤着“阿孩……”欲从杨广怀中挣脱出来。杨广置若罔闻,手臂收紧,抱着她踏上帝辇。

隔着漫天落雨,出澐拧扭着身子,仍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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