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魂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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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归何处-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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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影微微点头,望进南宫瑾眼中的明眸饱含柔情,说不出的暖意。仿若回应般,南宫瑾也点点头,示意那人放心。
  挑开帷帐,南宫逸消瘦得有些过分的面容一片淡然。若古井无波,却是心灰意冷,身心俱疲。“逸儿,你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敛了满腔疲惫,南宫瑾强打精神,劝道。
  南宫逸仍是微闭著双眼,无动於衷。“哪怕是恨都好,别憋在心里。”轻叹一声,南宫瑾道,“你身子弱,那孔雀胆的毒虽混同解药服下,却也伤了肺腑。若是自己不看开些,只怕……”终是没有再说下去,南宫瑾轻轻为榻上人掖好被角,转身离去。
  待得南宫瑾出了殿门,南宫逸才缓缓睁开双眼。恨?恨谁?父亲?你?景赫?自己?还是……恨这怏怏帝王家,暗藏荒唐?
  出了殿门,便见一抹黑影傲然而立,似雪夜中的一株白梅,虬枝铮铮。眼见著这样的人竟心甘情愿伴著自己,做一个连名字都不能有的影卫,南宫瑾不禁苦笑。轻轻将於影纳入怀,南宫瑾将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逸儿,对不起那些被我机关算尽,含恨而逝的人。杀伐决断,敌人,臣子,杀人,也诛心。我好怕,怕有一天自己的双眼被鲜血蒙蔽,看不清你,看不见你,最後,亲手掏出你的心,染上你的献血。父王总说,帝位,如临危崖。母後死後,父王拉著母後的手,满眼恐惧,孤清。那种寂寞,那种孤独,於影,我好怕……
  “南宫瑾,”轻轻环住比自己略高的男人,於影轻声道,“我不会离开你。”怎麽舍得,每每见你紧抿著双唇,负手而立,寂寞的身影连夏夜里最明亮的月光也照不透。我怎麽舍得,扔下这样的你。
  略微调整了情绪,南宫瑾淡淡道,“跟我来。”说罢,不著痕迹的放开怀中贪恋的温度,往正殿走去。
  於影不由苦笑,这功夫,比翻书却还要快上几分罢。
  入了正殿,南宫瑾摒退了宫人,於影这才闪身出来,眉眼恭顺,全然不见先前的温柔情人样貌。南宫瑾暗暗心惊,他也变了啊。
  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不起眼白玉瓶子,南宫瑾缓缓道,“将这个,加入他的汤药中。”略一沈吟,接道,“便是灌,也给本王灌下去!”一碗药下去,前尘往事,尽皆消散。
  出乎南宫瑾意料的,於影并没有接过瓶子,只是敛首而跪,沈默非常。
  “怎麽?”剑眉微蹙,南宫瑾有些不悦的看向玉阶底下的男子。
  “南宫瑾,”略显空灵的声音撞击著大殿,汉白玉的柱石反衬著,愈发撞进人心里,“你这样做,是将他往绝路上逼。”
  南宫瑾一愣,除了与军队失散逃亡在外的日子,南宫瑾不曾记得於影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过话,平日里总是恭恭敬敬,吩咐他的差事,即便不易,也不曾有半个不字。“为何?”那人的反常似一种警告,敲击著南宫瑾的心。
  “他仍有牵挂,”於影淡然道,这段时日的相处,与那人虽言语不多,却隐隐感到他也在牵挂著什麽,或许,就是那个人罢……许是惺惺相惜,不知为何,於影能感到他舍不得,否则,那日便不是用砚台毁了右手,而是直接咬舌自尽了吧。
  “我知道,”南宫瑾扶额叹道,“这也是,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莫非……”於影愕然道,“你欲以他为饵,让景騂自投罗网?”
  沈默回答了一切,王座上的男子静静看著衣袖中若隐若现的疤痕,无言以对。
  “王爷!”於影重重的叩在玉阶上,“让他自己选吧。”你道他不曾料到,却不知,那人早已心中有数。他不曾劝,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他害怕他的劝说只能带来你的欺骗,所以,他宁愿什麽都不知道。
  “也罢,”沈吟半晌,王座上的男子叹道,“你先退下罢,容我想想。”
  “是。”恢复了往日恭顺的神色,男子身子一掠。空荡的大殿上,便只剩得南宫瑾一人,略显凄清。


四十五

  推开暖香殿的大门,於影闪身进去。望著床榻上单薄的影子,略一沈吟,眼里多了几分决然。
  “想听我的故事麽?”对著暖香殿内半垂的帷帐,於影缓缓道。未及回答,便接了下去,“家父原是楚国的将军,豫国破城之日,家奴带著年仅七岁的我趁乱出城……後来,我遇见了他,你的皇兄,南宫瑾。救下他的时候,他身中数箭,奄奄一息……”
  “伤好之後,他便执意离开,可这兵荒马乱的,他又是这样的身份,如何周全。怕是还未找到失散的手下,便先做了刀下亡魂……我们扮作难民,沿路乞讨,一来避人耳目,二来,讨些银子,也好度日。我本是流浪惯了的,可怜他本是高高在上的身份,落得这样的下场,打掉牙,也得和血咽了……”
  “其实,先爬上景隳床榻的人,是我。那晚,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坐了一夜。第二日回去,他抱著我,说对不起。我看见他眼中的血丝,听见他将自己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说,他会讨回来,这一切,他会加倍讨回来。那以後,我便扮作景隳的侍从,随他出入宫禁,也有了你的消息……”
  “让景隳送你那本琴谱,安排人行刺,宫中传出你病危的消息,那个时候,他已经变了,什麽都不表露,哪怕心里在滴血,面上仍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样貌。若不是那次偶然撞见,我甚至都忘了,他还是原来那个南宫瑾……”
  轻轻一笑,於影道,“你也是个不省心的人,每次重要的消息,都在晚上的曲子里。那夜,我得了你的消息,便去告诉他。房内没有点灯,透著月光,我看见他跪在窗前,指甲深深嵌进那道腕上的疤痕里。就是那时,为了替你挡开猎苑里那只猛虎,落下的疤痕……”
  “原以为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谁曾想,你竟然也会学那戏文里的段子,同那太子景騂私奔,那一次,我也差点儿回不来了。原是景隳没这份儿福气,你们一走,他便蠢蠢欲动,也就这样,被景赫盯上了。为了不致暴露,他遣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手,想赶在景赫之前杀了景隳,免除後患。可是景隳又哪里这麽好应付,他情知落在景赫手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便要将他供出来。危急之下,我使了些法子,在景隳的饭食里下了些春药,然後,将毒药涂满全身。景隳死了,我也中了毒,昏迷之前,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冲了进来,我知道那是他……”
  “起兵,攻城,不得不承认,你给的消息,让他如虎添翼,少说也省了他两年时间。两军交战,贵在知己知彼,他很聪明,看著你传来的那些大臣的资料,对症下药,直逼邯城。”
  “那日,他在城下,看著你被缚城楼之上,十足一幅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架势。但只有我知道,他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割伤了他的手臂。回来之後,他便安排我去保护你,他料定景赫会下旨杀你。那是他第一次对我下这样的命令,‘成功,或者,死!’我明白,他只是想弥补心中的愧疚,他只是,害怕……”
  “将解药事先下在你的汤药里,却不想你服毒之後,仍是那般触目惊心的情景。看见你吐血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他一拳一拳的砸著胸口,直到鲜血淋漓。所幸,解药终是起了作用,虽是伤了你,却不至死……”
  “将你送入王帐之後,我第一次仔细看你,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他如此相待。可笑我一直自诩清高,却在看见你,才明白何谓清丽出尘。你的脸上,隐隐可以看见他的影子,眉眼,唇角。不同的是,你是白莲,浮於碧波之上,未曾有半点污浊。而他,却将自己埋进泥土,在那最污秽的所在,用自己的灵魂,换得生存……”
  往昔历历,於影的眼光也变得飘渺起来,仿佛回到了那段年月,黑暗,血腥,绝望。若不是他,若不是那偶尔流露的紧张,不舍,彷徨,自己怕是早就放弃了吧。再次将手中的药碗放下,於影道,“南宫逸,世人,其实都一样。你高高在上,不知生活疾苦,才将气节,名声看得极重。但你知道麽,还有多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唯唯诺诺只求一顿饱饭,一件冬衣。你以为他们自甘下贱?不!他们甚至比你有勇气,他们知道,既然活著,便该努力去活,拼命去活,才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了一遭。”有些急促的呼吸传来,於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轻叹一声,道,“南宫逸,便是你天生贵胄,你的尊严,也不比旁人贵重一分!”
  “於影!”略带薄怒的声音伴随著殿门吱呀的响声席卷而至,南宫瑾有些难以置信的望著榻边站立的黑衣男子,神色肃穆。
  於影仍是那样一幅淡然的面容,恭身跪下,便欲领罪。
  “他说得对,”帷帐内传来淡淡的音色,略嫌虚弱,“是我糊涂了。”
  南宫瑾轻叹一声,摆了摆手,示意於影起身,便行至榻前坐了,缓缓道,“身子要紧,旁的事儿,既然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可好?”
  望著南宫瑾略显疲惫的眸子,南宫逸略一闭眼,颔首道,“本该如此。”
  “拿上了罢。”朝於影略一点头,便见那黑衣男子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梨木托盘,盘中是一个白玉瓷壶,边上还有一只小小的酒杯。
  南宫瑾拉了些被褥,将南宫逸身後垫起,道,“逸儿,将这酒饮下,往後,你便还是高高在上的贤王,过去的,没人会记得。”
  清澈的酒液衬著白玉瓷的杯子,愈发显得冷清。南宫逸却知道,那弥漫著淡淡醇香的酒里,参杂著南国宫内的秘药,如尘。过往如尘,尽皆随风。轻轻摇了摇头,南宫逸道,“大哥的好意,逸儿明白。只是,逸儿答应过那人,要常伴左右。而今,既是逸儿食言,便也该让这心随著他,天涯海角。”
  “那个人,是景騂?”南宫瑾有些审慎的看著南宫逸,淡淡道。
  “大哥何必明知故问。”除了他,还能有谁?
  南宫瑾忽而起身,负手而立,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令人发寒。“我不会放过他,”轻叹一声,南宫瑾沈声道,“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轻笑一声,南宫逸缓缓道,“斩草除根,豫国便是前车之鉴。”轻咳了几声,南宫逸接道,“人各有命,爱与不爱,同那人的死活,有半分关系没有?”
  “逸儿,你可想清楚了?”略一沈吟,南宫瑾道。望向南宫逸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疼惜。
  “大哥且放心,”明白南宫瑾的意思,南宫逸苦笑道,“你如何处置,我不会过问。”
  哼笑一声,南宫瑾道,“很好。”转而向於影道,“好好照顾他,记住,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暖香殿一步,坏了规矩的,”瞟了南宫逸一眼,南宫瑾缓缓道,“杀无赦!”眉梢轻挑,南宫瑾继续道,“当然,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得踏出这暖香殿半步。”说罢,便自拂袖去了。
  “王爷……”於影正欲阻拦。
  “於影,”南宫逸轻轻一笑,道,“别再逼他了。”自己於这皇家,是何等尴尬的存在,他又怎麽敢让旁人知道。
  “是。”轻轻应了一声,於影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属下便告退了。”
  “也好。”
  於影微一揖身,便欲出去。
  “於影,多谢了。”背後传来南宫逸淡淡的声音。
  身形一滞,於影缓缓道,“不必。”
  出了殿门,却见南宫瑾立於不远处的回廊上,於影略一迟疑,便要转身。
  “你怪我?”未及於影迈步,南宫瑾缓缓道。
  於影却未回身,哼笑道“属下不敢。”
  “你该知道,我这亦是迫不得已。”剑眉微蹙,南宫瑾继续道。
  “迫不得已?”轻笑一声,於影道,“你早就在殿外了,你不阻止,是希望他愧疚。未免你为难,他便不会阻止你杀景騂,不是麽?”
  南宫瑾并不回答,只是望著远处的天色,若有所思。
  “南宫瑾,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卑鄙了麽!”於影咬牙道。
  “我不想欺骗他!”一咬牙,南宫瑾沈声道,“我不想等到那一日还要骗他说我会放过景騂!”掰过於影的肩,南宫瑾缓缓道,“於影,南宫瑾孑然一身,便只得你同他,是与众不同的。我宁愿你看清我的一切,冷酷,阴险,也不愿让你在有朝一日後悔爱上我!於影,既然爱了,我便要你爱我的全部!”
  “南宫瑾。”轻叹一声,於影任由面前的男人拥住自己。南宫瑾,你既要征服天下,却为何要遇上我!究竟老天将我送到你身边,是要助你完成霸业,还是要让你受良心的折磨。於你而言,於影其人,究竟是福是祸?


四十六

  宫深几许,昨日少年骋马,一夕忽老。南宫逸静静地倚著床榻,窗外依稀辨得些树影,却不记得是何种树木。外边儿是什麽年月了,天下已定,却不知,那些暗地里的势力纷争,是否落幕。还有那人,是生是死,是暗中蓄势以待东山再起,还是同郁白诗酒江山,不问世事。景騂,若天可怜见,南宫逸只求你走得远远的,任它塞外冰河,也好过自投罗网。南宫逸无法留你性命,甚至,无法得知你的生死。你恼我狠心欺瞒,也该入得梦来,总好过相思入骨,却无从知晓。
  “殿下,请用膳。”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黑衣男子一手拖著梨木托盘,跪道。
  略微回神,南宫逸道,“放著罢。”
  於影应了一声,将托盘置於榻旁的桌案上,转身欲走。
  “於影,”南宫逸撑著身子下榻,唤道,“能陪我说说话麽?”
  於影踟蹰道,“殿下,皇上吩咐……”
  “皇上?大哥他……”未及於影说完,南宫逸问道。
  “是。”淡然回应,於影微微低头,避开南宫逸的目光。
  “他……”南宫逸有几分期许地看著於影,良久,终是无法开口,只得叹道,“你下去罢。”言毕,便至桌案前坐了,笑道,“怎的不弄些好酒来,时日漫漫,醉了也好。”
  於影静静看著南宫逸,那人眉眼间隐匿著几缕愁绪,虽淡极,却丝丝缕缕,欲说还休。轻叹一声,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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