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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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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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云出岫摆了摆手,“这事当没发生过,别和任何人提起。”
  “是!多谢云大人!”十夫长欣喜地向“大人大量”的云出岫拜了几拜,而后者却连看都没看就走远。既然已经不会追究风行的“犯上”之罪,十夫长也安心地回到了军帐之中。
  “少将军,”看到靠在榻上发呆的风行,十夫长倒了杯水送到他手边,“还请少将军放宽心,那位大人将少将军救回之后便一直守在少将军身边尽心为少将军治伤,据镇冥军的术士们说,云大人的医术可是连炎帝都亲口赞誉过的……”
  救回之后一直守在身边?刚才听那少年说自己晕迷了将近一月,这么说来,他岂不是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了自己一个月?
  风行抽了口气,愧疚之感涌上心来。现在想来,那个少年的脸色竟是十分苍白,原来皆因自己的缘故。
  “李二……”风行开口问道,“他是谁?”
  “他是陛下派来支援我军的镇冥军统领云出岫云大人。”
  “……云出岫……”
  心念几转之后,风行突然想起了传闻中的汉阳云家。术士中的名门,现任家主云启然在朝中手握重权,其女云笙竹任持法皇庙首座巫觋,还有令炎帝视如己出的云家独孙——
  云出岫。
  传闻中体弱多病,却身怀天纵之才的云家唯一继承人。炎帝曾为他遍请天下名医,还将自己的郦山汤泉行宫赐予他作疗养之用。甚至还几度亲自微服探望……
  背负着如此光彩的天子骄子,为何,眼底却只是一片空寂?




☆、长歌泣兮歃血盟

  风行的伤势在云出岫神奇的药方与术法的配合治疗下好得很快,这使他无比惊讶。早就听闻云家的独子小小年纪便已经算得上是西炎第一的术士,以前还不相信,这个与自己同龄,甚至还要小上那么一点的少年真如传说中那般神奇?亲眼见识了他是如何将自己从几乎丧命的战场之上救回,又亲自体验了他高超的医术,四肢筋脉尽断的战士不是没见过,即使再好的大夫也只能勉强将之接上,然而从此之后便只是一个废人。
  在被魍罗折磨时,风行以为自己从此便会成为那样的废人。而在刚刚醒过来时,却是还没想起这回事,便因云出岫的话而被激怒,想也没想就和他动起手来。事后想想还真是令风行惊异万分,这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医术或法术?在伤慢慢好起来之时,手足不但完好如初,而且对一身的武艺完全没有影响!
  更神奇的是,云出岫的才能还不止于此。炎帝派他带领镇冥军增援前线,在风行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军务全是他在打理。代替已死的元帅将各部重新编排好,又整顿了周边郡县赶来支援的军队。刚开始的时候全军对他都不服。一个尚未元服的白面书生,却来对西炎大军指手划脚。服从安排都仅仅是因为他手里掌握着绝对权力的令牌,但还是有人明里暗里和他对着干。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全军将士们都惊讶地发现,在云出岫所做的那些安排下,战后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将都渐渐地重新振作了起来。营中的次序有条不紊,已经基本恢复到了大战之前的状态。连祁岭郡守葛天洪在最初不满的暴躁渐渐平息之后,静下心来看云出岫与他带领的镇冥军的所作所为,也是完完全全的心服口服。
  在风行的伤基本痊愈,能够下床走动操练之后,他所看到的大军已经完全恢复了状态。除了父亲与将士们的死亡再也无法挽回,军中的悲怨浮躁之气已平息了下来。
  风行不知道云出岫是怎么做到的,按常理说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战士们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服从于一个类似文官的人。还是说他是用了什么法术收服了人心?虽然心存疑惑,不过风行还是觉得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对云出岫道声谢,然而道谢的话却总是无法开口,但心中又因此别扭。
  “你在干什么?”
  临到要做针灸药物调理时,云出岫又抱着布包来到大帐,却看到风行只着中衣在不算宽敞的帐内耍起了大刀。
  看到云出岫来了,风行只是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敷衍似地说:“这不……活动活动嘛……活动下筋骨,伤也好得快点嘛……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是快点进棺材吧?”云出岫把布包往榻上一丢,“既然这么能耐了,想必也用不着我伺候你了,那你自己上药扎针吧。”
  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一直近身护卫风行的十夫长李二见状只得代自家将军陪笑脸道:“云大人,少将军他是……他是看您要来,这才比划了两下,好让您看看他恢复得快,那都多亏了您医术超群……”
  “边去边去,”云出岫挥出一股清风,高大的李二就这么给甩到了一边,“他要怎么着是我说得上话的吗?只不过碍…”
  微妙的停顿之后,云出岫冷笑一声,“这么重的伤,你以为你现在能下床比划两下就算好了?治了标不治本,就像把一道裂了缝的墙的表面刷得光亮华丽,而里面,却也不过是道烂墙。等到了某个时候,里面的东西全烂了,即使外面再好看,也不过是一碰就塌的豆腐渣。”
  一席话说得李二脸色都变了,风行也沉着脸微微别过头去。
  “操之过急只能适得其反,急攻进利往往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云出岫雪上加霜地说着,“你要是喜欢就慢慢折腾你自己吧,等着刚接好的筋脉承受不了的那一刻,一根根地全断掉,然后沿着断口烂至全身。哦还有啊,冥妖的爪子里可是带着毒的,能不动声息地潜入全身每一滴血里的剧毒。要是不清理干净,就等着全身被毒染透,然后从里到外的每一块肉都慢慢地烂掉,最后化为一包脓水,死得连渣都不剩!”
  “没……没听说过冥妖的爪子有毒。”
  风行白着脸,硬撑着不让自己结巴。然而一只清凉的手轻轻地按上了他的背,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发力,风行只得“氨的一声倒了下去,摔了一脸的泥土。
  云出岫挥挥手让全身僵硬的李二出去,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在风行身边蹲下来,轻声耳语着:“疼吗?”
  风行恼怒地回过头去,正想冲暗算自己的人吼,却在对上那双水墨画般的清雅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现在可不那么清雅,占据了眼睛大部份的眸子黑得如同那个男人的滴着血的发色。
  “风行,我没有义务来照顾你,明白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风元帅的儿子,如果不是陛下有意让你接你父亲的位置,我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说实话,以你现在的资历根本无法成为三军统领。这里的人,在这场战争中残留下来的人,他们会看在你是他们崇拜的元帅的遗孤的份上,会看在你也曾与他们同生共死过几年的份上,会看在你是活下来的将军中最有前途的一个的份上,他们会因为这些理由而对你服从。但是呢?
  “你们的部队活下来的人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而在今后还能继续在这个战场上与你并肩作战的人却只有不到四分之一!回京安葬完元帅之后,这些部队马上就要重整收编了。有一部分会被调到其他的军队里去,而其他军队的人也会调进来。新来的不会对你客气,他们最多只是夸你几句年少有为,为你父亲的死鞠一把同情泪,然后把你晾在一边,在一番争夺之后选出新的将领。
  “你甚至都不会被他们纳入竞争的范围,因为你才十七岁,你在他们眼里只是个没用的、可怜的孩子。或许刚开始他们还会因元帅的余威对你有所照顾,但时间一久,逝者已矣,风元帅也好,风家也好,就算曾经有多风光,也会被遗忘在脑后。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还有人会怕你。他们害怕你的成长,因为他们都在慢慢地变老,只有你在一天天地长大、成熟。他们怕你终有一天会夺走他们手中的权利,这种恐惧会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干掉你!你现在势单力薄,你手中毫无权势,你拿什么来保护你自己?
  “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武艺超群,没错!武功能使你躲过明枪,但暗箭呢?你父亲生前将你教成了一个合格的战士,却没有教你权术之道吗?风行你知道吗,你现在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了,你就剩了这一身武艺了。而你的急躁,却是要把你最后的护身符也完全毁掉!”
  默默地注视着由愤怒到失神的眼睛,云出岫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将风行拎起来丢到榻上。后者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云出岫也就让他尽情地神游。许久之后,风行轻声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你问我?”云出岫好笑地说,“这算是在向我求助吗?”
  “你会帮我吗?”
  “我没义务帮你。”
  “但你已经在帮了,”风行抬起头直视云出岫刁难的目光,“你将我点醒,就是帮了我。”
  “那你醒了吗?”
  “我不知道,”风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让我看清了现实,产生了警觉,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你。或许我现在醒了,等下又会睡着。睡着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人来点醒我。”
  “所以?”
  “所以,或许我们可以结盟。不是风家和云家,只是我,和你。”
  从风行嘴里听到“结盟”二字的确令云出岫惊讶万分,这小子也太单蠢了吧?难道谁在他危险时第一个出现他就无条件相信谁吗?
  “虽然你刚才把我说得一无是处,不过我想我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吧?”风行对着云出岫的脸毫无表情,然而那目光却烫得厉害,几乎要使云出岫无法直视,“父亲刚刚阵亡,陛下少不了对风家有所庇护。当然,你云家不差我这个盟友,但你云出岫需要。因为我们的起点相同,或者说你还不如我呢。我好歹在军中跟着父亲干了几年,虽然立足不稳,但人脉和资历什么的也算有点。而你,你平步青云毫无建树,就因为陛下的宠爱,所以一来就把你提到天上去了。我虽然站得不高,却是我一步步扎扎实实地走上来的,而你呢?你飞在天上,一旦失去了上面的支撑,你会摔得很惨。”
  云出岫好笑地问,“你这算是威胁我吗?”
  “这是谈判,”风行说,“现在不只是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呃?”云出岫一愣,“谁跟你是一伙的!”
  风行却站起来拉住云出岫的手,“虽然应该有个什么仪式的,但我也不喜欢表面那套,就歃血为盟好了。”
  说着不等云出岫反对,风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在云出岫还在理解歃血为盟这几个字的含义之时,他便迅速在那只纤细白晳的手腕上划了一刀。
  “啊!你——!!”
  云出岫正想发火,风行又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然后将二人的手贴在一起。伤口抵着伤口,看着自己的血进入对方的体内,然后一并流出,交织着混在了一起,汇为一股,滴落在地上。
  “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在父亲阵亡之后,这还是风行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我已经失去了父母,但我还有兄弟。”
  本该抽出手,然后大怒而去。只是在看到从清醒之后便一直处于阴郁状态的少年将军第一次向自己露出的明朗的笑容,云出岫突然有点犹豫。突如其来的犹豫使他错过了拒绝的时机,让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但那时的云出岫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在祁岭驻守三月之后,云出岫便带着镇冥军与前线大军残余的部队回到了汉阳。元帅的葬礼实际已经超越了王侯,简直是接近国丧的标准。虽然大臣们多次向炎帝进谏,却仍然改变不了君主的心意。归来的将士们该罚的罚,该降的降,然后将队伍重新收编。风家遗孤风行在炎帝的亲自主持下提前几个月完成元服之礼,并被封为神武大将军,接替战死的风元帅的位置领导新整编的军队。在丧期过后,即刻返回祁岭备战。
  同时,领导镇冥军的云出岫救援有功,镇冥军表现出色,不但没有解散,反而在炎帝的推动下扩大其规模。云出岫仍领镇冥军统领,封大术士,兼御前三品侍郎。
  在西炎,丧母丧父是为大丧,有一年的丧期。在这一年里,风行除了编排军队以外,做得最多的便是处理人脉。昔日风雷在朝中及军中的好友或熟人他统统都拜访了一遍,然后仔细地清理着各种关系。以前从未想过战士冲锋陷阵与朝廷内外有何关联,但在这个过程中,他慢慢地开始明白,千里之外的一句话,就能瞬间决定几十万前线将士的生死。
  现在的风行,不但得学会怎样做一个将军,还得学会怎样做一个官。一个能保护自己,还要保护手下的将士们的将军与官,如果他处理不好,这其中牵扯到的,就不止他风行一个人。
  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之后,风行也不会是一个人,他有他的军队,还有他的兄弟。
  只是这个他一厢情愿地认的兄弟却不怎么厚道。自从回京以后,风行难得见上他几面,还都是在上朝之时。下朝后特意留下来等他,却被告知等的那人被炎帝留下来谈话,又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平日去云府拜访,却发现那人根本就不住在云家本家。找了时间去郦山的汤泉行宫探望,就算提前发了拜贴,到了之后又被告知那人出游去了。
  在这一年里,风行仅仅和云出岫说了不到十句话,还每句都是毫无意义的寒暄。而好不容易能够见面时的欣喜又被对方冷淡的态度扑灭。
  离开的日子一天天地临近,他又要回到祁岭,带着重新整编的部队去清理仍然为祸世间的冥妖。其实风行的心里因能够离开汉阳而衷心地高兴,被繁华美景包裹的帝都暗藏着比战场上更多也更阴毒的杀机,风行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所以他盼望着离开的日子的到来。
  然而他又矛盾着不想离开,因为他一厢情愿地认下的那个兄弟。他不相信云出岫是如此凉薄之人,至少他对自己不该如此。明明与他相交不深,但风行却如此坚信。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人家云家的公子怎么会真心和自己这样的人打交道?那个时候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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