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锦记- 第48部分

　　
　　庄凝很忙碌，不是热情给这位客人介绍楼里水灵的小倌，就是冷面训诫楼里干活不力的小厮杂役。他几乎没有时间来招呼折锦——折锦并不是客人，也没招呼的必要。八面玲珑的庄凝叫小厮直接带折锦去后院。
　　
　　小厮很乖巧，一路将折锦领到后院，指着一座精巧的屋宇道：“你进去就行了。”
　　
　　折锦谢过他，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走过去。推开虚掩的朱漆雕花门，一阵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迷醉而愉悦，粉红色的绣花轻罗轻轻垂下，缀着玲珑可爱的八宝坠子。角落里放置着盛了冰块的铜盆架子，散发的淡淡寒气令屋内的空气清凉微湿。　
　43、第　43　章　。。。　
　
　
　　大理石的地面，光溜滑亮，踏上去能见着人影。
　　
　　一面闪烁着灼灼朱光的红珊瑚屏风将屋子一分为二。
　　
　　很安静，除了红珊瑚屏风后传来的一点声音。
　　
　　这里是别人的地方，折锦不敢高声喧哗，庄凝也没说具体叫他找谁，只叫他过来。折锦此时才犯了难，暗暗埋怨自己没问清楚。不过埋怨也无法，折锦轻手轻脚绕过红珊瑚屏风，准备叫一声。还没开口，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得瞠目结舌。
　　
　　那，那……两个男人在做什么，还光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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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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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帐未拉下，折锦在那一瞬间看得一清二楚。
　　
　　他疑心是自己的耳朵里突然塞了棉花，什么都听不清，眼里只有那两个男人在……上面的那个是个虬须大汉，虎背熊腰，一身微黑的腱子肉，浑身汗津津的，气喘如牛，所有的动作只剩了一种，就是在身下的少年身上律动。光线太好，折锦甚至看到了那连接的部位，一个是如轻罗粉红，一个如珊瑚朱红，水声交织，淫靡得令他转瞬就偏了眼睛过去，却不巧看见那少年的脸。柔媚、娇嫩，眼角上挑着欲说还休的风情，蓝得近黑的眼眸泛着盈盈水光，惹人怜爱。折锦几乎立刻认出那少年就是曾在张府见过的薰华——沉香楼的头牌！
　　
　　白皙与微黑的纠缠交绕，宛转的呻吟与起伏的喘息不断交错。令折锦顿时面红耳赤，脚步一转，就退到屏风之后，惊慌失措地放了食盒就跑了出去。他想也没想到第二次见那少年居然是在此种情形下，刹那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碎了。其实他明明知道在沉香楼这种地方的人不可能如自己所想，可是他还是有点难过。
　　
　　在后院里呆了一会儿，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除了心头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折锦也不去猜想人家会觉得自己做的糕饼如何如何，人家给没给糕饼钱……林林总总，全叫他抛在脑后。从前面的门楼穿出来，他也没去找庄凝问个明白，就失魂落魄地回了铺子。
　　
　　回了铺子之后他还是没什么精神，看得小圆以为他在沉香楼受了委屈，或者就是做的糕饼被人家贬损了一顿，于是便挨着折锦唧唧咋咋地问这问那。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没有拿回糕饼钱。”折锦心中烦闷，说一半藏一半，糕饼钱确实没有找人家要，而那令他无言的一幕也难以开口。
　　
　　小圆不以为然：“那庄老鸨应该不会赖账，我改天去找他要好了。折锦，你做的糕饼肯定没问题的。”
　　
　　折锦拍拍小圆的肩膀，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也不知说什么比较合适，脑子里塞了满满一团东西，乱，乱到底了又念起慕峦。也不知道慕峦家住哪里，不然也好写封信过去，他没说，我也忘了问……倚着柜台敲了半天手指，招呼了几名客人之后却是见到了小志。后面还跟着个衣裳朴素的陌生男子。那男子一进门，倒不像其他客人那般随意，低眉顺眼，只是一脸拘谨的笑，双手也不嫌热，全拢在磨了边的袖子里。小志也没了以往顽皮跳脱的模样，挨着男子乖乖不吭声。
　　
　　折锦心下奇怪，暂时将烦心事搁在脑后，问小志道：“小志，你这是……”
　　
　　小志舔舔嘴唇，也不瞅周围琳琅满目的糕饼，略带羞涩道：“这是我爹爹……”
　　
　　哦，原来是小志的爹，簪娘的丈夫，折锦和小圆立时便明白了。折锦便赶紧叫小圆看铺子，自己请那男子和小志进了后院。
　　
　　“这怎么好意思？就站在这里说好了。”男子一听要进院子，急忙摆手道。
　　
　　折锦笑道：“你是客人嘛，哪有让客人站在这里说话的？后面有坐的有喝的，聊一会儿也不费什么工夫。”
　　
　　男子只好诺诺地应了，小志看上去倒是无所谓，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珠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领二人进了自己的厢房，折锦又叫追炎端来茶水，虽然那家伙不情不愿，但是面上还算温和。
　　
　　凉茶爽口，男子饮了几口茶水之后，拘谨也少了几分，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措着合适的言辞。而小志好像很不习惯这种板板正正的环境，坐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后来挨了男子一巴掌才消停下来，自顾自地扯着衣角玩。
　　
　　男子在折锦面前动了手，好像也不好意思老闭着嘴巴，便小声开了口：“我，我是听说家里得了你们这边的帮衬，特意过来谢谢你们的……空手来也不太好，就带了点这个，听说你们家是开糕饼铺的，应该用得着。”他脸上仍有些窘迫，眼睛死盯着剩了个茶叶底的茶盏，一只手在怀里摸索一番之后，将东西摆在面前的桌子上。
　　
　　折锦一看，全是精致的糕饼花模，心想这男子看来也是个有心的，便对他说道：“阁下太客气了。我们过去你家的事，是簪娘说的么？其实也就是点举手之劳，不必如此记挂在心上的。谁家没有个难事？唔，听说阁下以前是做卖货生意的？”说完，就给那茶盏添了茶水。
　　
　　男子见折锦很是客气，便完全放下心来，将自己的事对好心人说了个八八九九。他叫袁生，与簪娘成亲多年，先前确实是名货郎，生意过得去，后来多了老三。为了多挣点钱，便央了熟人带自己出了远门，挣了钱便多了些。辛苦是辛苦，可是钱多了总是不扎手的。想着家里的四张嘴，袁生便硬是按捺下了思乡心切，一门心思在外奔波。后来袁生觉得自己能够独自贩货，便与熟人分手，却不料在异地迷了路，糊里糊涂进了人界。在人界混了一段日子，很是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才回到家。簪娘是个记恩的人，见夫君平安无事回来，极为欢喜，也将折锦他们的帮忙说了又说，袁生便特意找过来道谢。
　　
　　袁生做过货郎，嘴巴也不拙，心情愉快之下，便将那在外的见闻绘声绘色说了一通，中间又夹杂着浓厚的思乡思亲之情，说得折锦很有些感慨，便再次给袁生添了茶水。
　　
　　折锦唏嘘一番之后，就发问道：“袁兄如今回来了，正做着什么营生呢？”
　　
　　袁生此时皱起眉头，为难道：“我以前沿街贩货，也不会做别的。养了妻儿，如今家里多了一张嘴，也不好再出远门了。只好将就着做原来的生意。”
　　
　　“是这样啊……”折锦托着下巴想了想，提了个建议，“贩货本钱小，可也很辛苦吧。不如顺带帮我们家的铺子卖点糕饼如何？”
　　
　　他这想法也是临时起意，本来只想着说说而已，可袁生却是起了不小的兴趣，连忙催着折锦继续说建议。
　　
　　折锦瞥见待在一边玩衣角的小志。那小孩坐了半天，表情很有些不耐烦了，又碍着自家爹爹在身边，不好由着自己的性子玩闹，不得不别别扭扭将衣角揉成无数小褶子。
　　
　　折锦知道时间是长了点，不过，逢了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跟人说得详细点？他摸摸鼻子，口齿清晰道：“我想袁兄你本钱也不多，又是刚回帝都。这样吧，我先给你赊些糕饼让你卖着，卖得的钱二八分成如何？”
　　
　　这个条件听起来简直是意外的优厚，叫袁生一时间无法相信。他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才问道：“这样行么？”
　　
　　折锦认真回应道：“怎么不行？糕饼本来本钱就小，赊一点也没什么。你帮我卖一些，自己也挣一点，不是两全齐美么？再跟人家说说是我们家卖的糕饼，就这么简单。再说了，你在帝都贩货的时间也不短，遇到的大多也不是生脸，还愁不好卖么？呃，卖不出去的，你就拿过来。前期也不用想着一定要卖多少。你觉得如何？”
　　
　　折锦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偶尔有这么一次，他就有点精疲力竭，也给自己倒了点茶水润喉，心想卖个糕饼还要费如此多的脑筋，以前可从来没想到，还以为只是做做糕饼就足够了。转念一想，他突然惊喜地发现自己能说得叫对方低头沉思——这对于在陌生人面前总含着羞涩的折锦而言，简直就是大进步了。
　　
　　袁生思考了半晌，认为帮着念锦记卖糕饼的风险确实不大，至少能够先赊账！便也不多说些为难的话，就将此事跟折锦定了下来，再到前面铺子，由小圆称了些比较便宜的糕饼带回去卖。
　　
　　送走了袁生父子，折锦靠着店门长长地喘了口气，扶着门框对想打听具体商谈内容的小圆道：“我今天，可真是快累死了！”
　　
　　又动手又动脑，还因为被沉香楼那扰乱的一点心思，可不是快累死了？
　　
　　不过他还没忘记问沉香楼那边的回应，次日便打发小圆过去问。小圆腿脚很勤快，口舌那是相当的伶俐，倒了茶水，往椅子上一坐，就将沉香楼的意见原原本本倒叙给折锦：“庄老鸨说糕饼做得还行，给了两百文钱。”说着，他将一小袋铜板倒在桌上，哗啦啦散了一大片。
　　
　　“还说下次除了先说的那几样，再做点别的，新鲜点的，还叫你亲自送过去。”
　　
　　“就说了这些？没别的？”折锦追问道，他回想了当时那个叫人血脉贲张的情景，怀疑自己那副模样是不是已经被床上的某人看见了。正在情热动作的两人，再怎么投入也不会对忽然出现的声音一点也没察觉吧。折锦一想又不自觉地红了脸。
　　
　　小圆老实回道：“没别的，就那些。你的脸怎么那么红，热的么？”
　　
　　“呃，是有点热。”折锦马马虎虎遮掩过去，感觉自己把问题想深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本来就不是善于思考的那种人，既然结果是好的，就那样呗，铺子又多了笔生意。如今的账目算下来，亏损应该就会慢慢填上了，等到慕峦回来的时候，也不至于交个烂账上去。想到这里，他又高兴起来，觉得平日一见看就头大如斗的账本看上去也可亲了不少。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慕峦还是没有回音，折锦心心念着，此时不免多了几分担忧，有时候甚至疑心慕峦将自己忘了。只是担忧归担忧，却是一点别的法子也没有。细细一想，折锦才发现自己其实对慕峦知之甚少，人家仙乡何处，家中人口什么的全不知道。原先也不是想多嘴多舌打听人家的私事……折锦一边忧心，一边给沉香楼做芒果糯米糍和栗子糕。
　　
　　去沉香楼的路是熟了，可折锦心里却多了一道别扭的坎儿。不自然地进了那里的后院，再进了那间印象深刻的屋子，折锦几乎想放了食盒就走，然而那娇柔花朵般的声音却唤住了他：“是谁？送糕饼的？”
　　
　　这下子，折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支支吾吾后应道：“是。”他不大敢去看那说话人的样子，可人家偏偏从轻罗后款款走了出来。浅蓝色的纱衣在低垂的眼帘前一闪而过，好似荡漾着秋波的云烟，飘飘渺渺，看不真切，却引得人忍不住留了心眼遐想。屋里还是跟上次一般，香气弥漫，沁入衣襟，恍恍惚惚，叫折锦慢慢放松下来。
　　
　　“坐吧。”
　　
　　声音轻柔得令他很想立即抬头去看看面前这位无法形容的公子，可此话一出，折锦便胡乱瞟了眼室内，急急找了个角落里的玉石绣墩坐下。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更不知道如何搭讪，折锦比前几日的袁生还要拘谨，面上却一层一层红起来，鼻尖上冒出几点汗珠。他微垂着头坐在绣墩上，十根手指紧紧攥着衣袖，眼睛直盯着自己的脚面，竖起耳朵听薰华接下来的话。
　　
　　此时美人已经取了食盒，大大方方坐在折锦对面的软榻上，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问道他：“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个叫念锦记糕饼铺来的？”
　　
　　折锦一字一句答了，没觉得有趣，那边的美人却轻轻笑了笑，道：“之前说的几样糕饼勉强过关——其实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庄凝还真的对你说了，你也倒真的当真了。”
　　
　　这话有点像绕口令，折锦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敢情人家当初只是随便说的，自己却不得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做，累得差点晕倒。如今听到这话，那种郁闷简直就要化为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美人察言观色，立时用温柔的言语安慰了他：“没想到你还挺用心的，这几样糕饼也算进了我的眼。金镶玉？呵呵。”他用小勺子取了一片晶莹芬芳的百合含入嘴中细细咀嚼，然后道，“也可叫百合南瓜盅吧。”
　　
　　折锦无声地点头，顿了一会儿道：“若是公子喜欢，以后我就多做些送过来。”以后就叫小圆送过来，免得再遇上那种尴尬情景。可万一小圆也看到了，对小孩子并不好吧。这么一想，折锦心里便纠结了。
　　
　　他似乎是害羞，始终不敢正眼去看薰华。薰华也不为难他，只是微笑着问了他家在何处，上过学没，有无兄弟姐妹等等。美人轻言细语，好比轻抚琴弦的手，细挑慢捻，一点点跟折锦拉近了距离。然后，折锦便很自然地抬眼去看薰华含笑的俏脸，心里也没那么排斥了。
　　
　　“你先前好像不敢看我，是我长得难看，还是我要吃人？”薰华咬了颗莲子道。他吃东西很慢，动作优美文雅，说话不紧不慢，面上始终蕴着春风，即使说出调笑的话，也不令人感觉突兀反感。
　　
　　折锦抓着衣摆，小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