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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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丝-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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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遗憾,和一地的渴望……最终.它们会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再无人闻问,也无人相识的地方。
那么幸福呢?当下愕然张大杏眸的子问,在他面前,愣了好久好久,久到滕玉以为盘古可以再开天辟地一回,而女娲也可以再补锅似的,再补上好几次的天。  “你……未曾见过?”他……不是成过亲、也爱过恨过吗?难道说在他曾经有过的生命里,或是死后的数百年内,全然都没有拥有过一点或是小小的幸福吗?
“未曾。”他深深凝视着她,  “你呢?”
“我从未看见过幸福是什么模样,但我想一她黯然地垂下了眼眸,说着说着,忽地一顿。
与他相处的这段日子来,他的喜怒哀乐她全都看尽了,只是,却怎么也没见过他真心的笑。
她扬起头来,朝他绽出一抹微笑。
“但我想,你的笑,定和幸福一样。”
穿过九曲廊的风儿,携着园里月下香的香味一路如艳蝶翩翩而过,就在那时,凉风拂开了子问一缯垂落在胸前的发,有若一双小手,轻抚着他的脸庞。
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在这样的一个虫儿繁唱的春夜裹,事先毫无预料到这等景况的滕玉,就在他俩的一个无意间,一个寂寞的灵魂与另一灵魂有了所谓的交集,而就在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碰撞的那一刻,或许,在暗地里,他们早已为对方留下了些什么。
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唇办,并在她犹疑的目光下,徐缓地描绘着她的唇形,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人,他的指尖,也随即再跟了上来。
有一瞬间,什么逃离或是躲避的念头,全都自她的思绪一畏遭到抽离,某种想沉沦片刻的心情,反而萦绕着她,不肯离去。
她颤抖地握住了他的掌指,没有丝毫把握地问。
“倘若有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找我吗?”
聆听着她那似是再也不会与他相见的口吻,以及瞧着地那平淡得像是一无所求的目光,一股冲动,就侩秋原上恣烧野草的野火,怎么也不受拘管地开始在他心底无言窜烧。
“会。”
“会上天下地的找吗?”
“会。”
她侧首凝娣着他,  “即使在很久以后,你已不记得我的模样?”徘徊不肯散去的风儿,吹散了缠绵地不肯离开灿月的云朵,当这片大地再次重迎皎皎皓月的光影时,她虽近在眼前的身影,却仍旧是朦腾胧胧得几乎无法看清。半晌,他扬手接来她的皓腕,低首将它凑至唇边印下一吻之时,也将他的承诺一并给了她。
“我会找到你的。”

第七章
也不知怎地,近来每当山庄方抵一地,不久即会有僧人找上门来,而来者,并非一般为了化缘或是讲道的普通和尚,十之八九,皆是有习法或是练武的武僧,因滕玉坚不开山庄大门,故那些口口声声说要捉妖拿鬼的僧人,便镇日枯等在山庄外头,时而喃喃诵经,时而试图破除山庄外的结界。
仗著自个儿的法力远胜过他们,有恃无恐的滕玉,并不怎么想搭理外头的那些不速之客,可子问,却不然。
听法王说,鬼界与佛界,素来即是对立的状态,因鬼界之鬼有惧于佛界,故鬼界之鬼一向就是对于人间的僧人能避就避,以免制造不必要的祸端,再加上人间本就无佛,因此那些自佛寺里出来的僧人,俨然等于佛界的代表,得罪了他们事小,得罪了佛界,可就事大了,故滕玉才任由他们在外头如何吵闹,也懒得开门虚应一下。
但她不懂的是,那些僧人,不也只是人间的凡人而已吗?他们究竟是如何得知这座山庄的落脚之处?这座山庄向来是随著滕玉的心思移动,爱上哪就上哪,可那些面貌不同,却都是出自佛院的僧人,他们怎会有法子,在他们每到一地未久时,即适时地出现在山庄之外,全然不管这一回滕玉选定的地点究竟有多偏僻。
若说此事只是纯属巧合,那,也未免凑巧过头了些。
撑了把红伞,站在望著此刻细雨蒙蒙的城门外,子问百思不解地凝望著满是乌云的天际里,那几朵看起来格外突兀,根本就不应盘据在这座城镇上方的七色彩云,任由她怎么想,就是怎么觉得不对劲。
“你还要进城去逛?”硬是被她强拉出庄,一路拖至这座大城城外后,眼看她似乎还有兴致想再走远一点,气色不怎么好的法王连忙拦住她的去路。
她不疾不徐地绕过他,“难不成你希望那些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僧人,继续聚在庄外扰得咱们片刻不得安宁?”她可不像滕玉有那般的好耐性,能够什么都不问也不理,再任由那些吵死人的念经声烦上她一整日。
“话是如此没错啦……”深受其害的法王面色黯然地垂下头。 
“既然滕玉都认为这外头没什么危险,也准我出庄满足我的好奇心了,你就陪陪我吧。”她撑稳手中之伞,拉著法王的手跨进城门,进入远比城外气氛还要诡谲的城内。  
方进城未久,法王即后悔了,因泛滥于城内,那股无形中自四面八方沉重压迫而来的感觉,不仅令他苍白著脸,拖着重若千斤的步伐走得万般辛苦。也令子问紧敛著眉心,并不时紧握住拳头。  
“子问?”走在她身后,不经意瞥见像是正隐忍著什么的她,肩头似微微颤抖后,他喘著气,踱至定住脚步不动的她身旁。 
目光似流连在大街来来去去的人们身上,又像在寻找着什么的她,眯细了眼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后,她微微侧首,有些担心地瞧著他辛苦的模样。
“你还好吧?”  
“不好,我本就是鬼界之鬼,此乃天性。”追不及待想离开这条大街的法王,急急拖著她的衣袖,“快走吧,我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个城镇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四处都是佛界的气息?  
任他拖著走的子问,在法王即将带她离开这条大街上时,蓦地随著前头的法王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默然地瞧着眼前这座以前从未曾听说过寺号,也没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佛寺。   
信徒熙来攘往的佛寺前,一池人工凿造的池渠里,夏日未至,即已遍生盛绽的红莲,绵绵雨丝中,色泽艳丽得有若泣血,然而众多正值时节的春花,则被逼得毫无颜色,委屈地遭人们遗忘在一角,对著正炽的春色暗自凋零?
眼见苗头不对,法王在子问要朝佛寺走去时,有些惧怕地朝她拾起一掌。
“慢著,这、这等地方,我可没法进去……”此等违反常理的情状,他就算再怎么未曾见识过,也很难不联想到佛界,更何况,眼前这座佛寺将他压得无法移动脚步,恐怕他……
“没事,我不过看看。”子问的双目落在佛寺内,重重殿院与庭阁深处的大殿之上,目不瞬移。
“但——”
她轻轻摆手,“乖乖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快步离开法王后,子问想也不想地朝著她方才所瞧定的方向前进,穿过将佛寺大门挤得水泄不通的善男信女们,在未走大殿前,忽地遭一旁法殿外嘈杂沸腾的人声,给招去了好奇心。她放慢脚下的步子来到偏殿的殿门边,侧首朝里头看去,只见金璧辉煌的法殿之外,东西两座庭院里的僧人们,皆著灰色僧衣,坐在院中十来株巨大的菩提树下,正面对面烈地高声辩经,辩至慷慨激昂处,还会拂袖站起,提高声量辩得面红耳赤。
两眼在他们身上溜转一会儿,子问随即调开了目光,不想明白他们口中所争的善恶与私心是什么,也不想理会佛界遗留给这人世,究竟是些什么道理。
途经几座大殿殿院之后,子问走至佛寺最深处,来到了高耸矗立的大殿脚下,抬阶而上的她,面无表情地数算著,脚下的每一步,踩踏著的,或许是这座人间凡人们所堆砌的渴望,而她脚下的每一印,则是那些遭历过劫难的人,他们一心一意所聚累而成的祈求。
一阶阶的金阶最顶端,奉坐于顶的莲座座上,置了一尊尊她从没机会仔细一一瞧过的佛像,虔诚的信众们以金箔笮贴里著它们的身躯,以特等香料研制而成的薰香薰染了一殿的香气,金绣华盖罩顶,自殿顶垂下的红绿法幡,簌簌在风中不断摇曳,金阶底下,偌大的法桌上,则置满了善男信女们供奉的瓜果香烛…… 
当她不忍瞧著底下的信徒们,虔诚地在殿上,又是磕头又是俯地,喃声不断地殷殷祈求,甚至还有老妇一跪不起,磕头磕了百余下,只想为子女求得一个平安,然而,这些热烈的恳求俯允、这些卑微的心愿,日后仍是会空置于这片端丽的法殿之上,无人闻问,因座上的佛,始终不语不问,始终倨然俯视著一殿众生,袖手旁观。
面色森冷的她,枯站在殿里,默然地看著一座又一座的佛,不堪地回想起,在她诞生那一日,那时上苍所赐予她的,就一地的尸首血腥和那一颗怜悯的心而已,可这些,她却在这里全然找不到半分,难以拘管的愤火,像个蹑著脚步的偷儿,无声地朝她直靠过来,不能再束缚住的怨怼,则像是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将她击倒在岸边,并深深地将她埋藏在朵朵白浪之下。
以往的她,从不知自个儿也有这般强烈的七情六欲,她更不知道,在今日,她也会拥有嫉妒,怨恨等等的心情,又或许打她有生以来,有许多事情,一开始就已躲藏在她的背后,只是她一直拒绝回首去看而已。
吹散了人间的尘与灰,拂去岁月累积的伤痛,到了底,最是寂寞的,是这些终其一生都可能不知白个儿所奉献的,是不可能上达天听的人们,还是始终为了他人咽下悲哀的她?
什么普渡苦海众生,拯救一切苦难?  
她究竟是想期待佛界什么?   
就像个始终被欺瞒著的事实,一下子遭人揭穿似的,就连点遮掩难堪的余地也没有,她就只能在猝不及防的景况下,被迫硬生生地面对现实。
眼看著殿上的一切,再回想起这几百年来她所付出的同情与冷悯,她不知要怎么告诉自己,怎么让自己不要妒不要怨也不要恨,更不要觉得有所委屈,因白她有记忆以来,她总是无怨无悔地接受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一切,从来就无人允许她问一声为什么,也无人曾答应过她一声,她总是这般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与生俱来的使命而已,所以不要问,不要计较,那么如此一来,快乐就唾手可得,而她也不会活得那般辛苦。
可在今日,当她望著遭太过旺盛的香火而熏黑了面庞的佛像时,不知怎地,一股子从不曾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委屈,自她体内深处涌了出来,并像个套索般狠狠地套住了她的咽喉,令她不能呼吸之余,也不肯给她一点点获得自由的机会。
无视一殿的人们犹在场,她低垂著脸,无法抑制一身的抖颤,难忍地问。
“为何……当初要将我留在那个地方?”
殿上艳艳的烛火,在她开口后,倏地急窜摇动,人们不禁面面相觑,半晌,不得其解之余,在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后,皆有些疑惑地转身看向她。
“为何丢下我?”她愤而抬首,再下掩饰压抑地步步进逼,并朝殿上大声喝问,“究竟我要怜悯到何时,才能离开这座不属于我的人间?”
原本喧闹嚣吵的大殿,顿时静若止水,为了她无视于佛的神态与口里所说的话,人们都当她疯了,只是在这时,子问瞥见一旁莲灯灯台上,灯烛因她的靠近而大放火光,她不禁更是怒极气极。 
“回答我!”她扬袖一挥,扫去了金阶上泰半烛火。“开口话说!我叫你开口说话!”
不语的座上佛,只是永远沉默地俯看著底下的一切,也扶看著她,下一刻,久候不闻回音,不愿再忍的子问,一掌击向金銮銮座,劈裂了眼前所有的虚假浮华,也一掌直击在座高数丈佛身塑像之上,受不住她力道的塑像,在众人讶然睁大的眼眸中,自最底下一路开始往上崩裂,当座上的佛首在颈断坠落至地时,殿上信徒们大声惊呼,并纷纷四下走避。
聆听著身后远去的庞杂脚步声,子问缓缓走至前头,蹲下身子捧起石制的佛首后,哽咽地低问。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子问!”
强忍著极度的不适,依恃著法力强行步上大殿来到殿门处,却再也没法前进一步的法王。才想豁出去踏进里头将她硬拉出来时,猛地却遭一股冲劲给硬生生弹离殿门处,他勉强挣扎站起,犹未站稳,一双冰凉的掌心已自他后头将他扶起。
“大师兄?”上气不接下气的法王,愕然地瞧著无声无息出现的他。
“你即刻出城回庄。”知道他再撑也没能多久的滕玉,先是以一掌稳定了他的心神后,马上推著他往阶梯底下定。
满面慌急的法王直扯著他,“那你呢?”他是不是忘了,他也是鬼类之辈?这种地方若是多待一刻,究竟得赔上他多少道行?  
“我不会有事的,快走。”滕玉不给拒绝地朝他扬起另一掌,借由掌力之便,转眼间即将他给送到佛寺外头。
人潮散尽的殿内,满室凄清,在频频摇曳的烛光下,这般远看著子问孤独的背影,滕玉清楚地看见了,那一颗颗从来不肯在他面前落下,此刻却脱眶而出,清脆滴落于殿上的泪滴。
两掌紧捧著佛首,子问怎么也管不住面上那滔滔倾流的泪。
“既然……我是个你不要的东西,那就别把我生下来啊!
我从来就没有过这等要求不是吗?我一点也不想孤零零的被留在这座人间啊!”
刹那间,总算明白了她的来处的滕玉,怔站在殿门处,原本欲踏入门内的脚步,亦止顿在殿外,难以再往前一步。 
“为何当年你在抛弃我之时,偏偏又赋予了我那些太重太难的责任?”泪水缓缓地模糊了她的眼眶,她心酸地抚著手中佛首冰冷的触感。“你可知道,只能眼睁睁看著一切发生,却又不能阻止,那是什么感觉吗?那种感觉,很痛、很苦、很难过……而那些,你可曾明了过半分?”  
当心痛到难以回首之时,她曾试著让自己无情也无义更无血泪,硬下心肠不去理会六界与这座人间究竟出了什么事、好能换取一些些置之不理后的平静,她真的曾经试过的。
可,她的坚持,却永远都坚持不久,从前是这样,现下也是这样,她想未来也定是同一个步调,跟著她走过的影子再走一回。 
倘若,她不愿意再把心分给这世上的众生,她是否就不需再存在了?倘若,她再不愿怜悯众生,只想拥有其他的七情六欲呢?到时,有没有人可以来到她的身边稍微成全她一下?
而这些总是远在天边的佛界之佛,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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