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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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长公主-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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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泉长老前头先行,一路沿着琴声而行,结果走到一半琴声却忽然断了。

惠泉长老有些奇怪的转过脸和那黑袍男子对视了一眼,更是好奇了起来,赶紧走了过去。

才到禅院的门,便听到了里头的嘈杂声,里头服侍的小僧人正慌里慌张地跑出来,看到惠泉连忙道:“打起来了,里头打起来了。”

惠泉长老呆了呆,推开门,便看到里头鸡飞狗跳,正打成一片,满地棋子、残花、破碟烂碗,水果满天飞,真正的一地鸡毛。当然动手的多是家丁侍卫,两边的贵公子们则正在袖手对骂,

想来是李昉请客前没好好看看历书,吏部尚书方向凌之子方落今日也带了一批平日交好的官员子弟们今儿也出外游春,先去的明镜湖坐船来着,后来有人说起法云寺的芍药,他们便临时起意说是来看芍药,一群人多是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家的公子,在京里自在惯了,便随性而来。到了禅院自然是已被李昉订了,本来么李昉好歹也是皇亲,平日里方落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偏偏今日他们先喝了几杯,想着泽阳大长公主一个寡妇,也没什么实权,他们清晨便来,如今日近午时,想是花也赏得差不多了,便遣了人通报说今日请了些远方的客人,临时起意想赏赏花,不知李昉若是已经尽兴,是否可以让一让,原想着对方兴许看在自己父亲面子上让一让,又或者邀请他们一同赏花,也是可以的。

事情到这里的时候原本还是比较正常,天子脚下原本官就多,平日里难免有些冲撞,官小的自然会让着官大的,在京城脚下混谁没个眼色呢,偏偏这日李昉请的是明华长公主在,正是兴头上,公主又是个女眷,自然不可能邀请他们一同赏花,李昉呢便礼貌地婉拒了。

方落灌了几杯酒,被一个没实权的长公主的儿子拒了,面上不免就有些下不来,干脆带了几个公子家丁直接去了禅院,做了不速之客,想着李昉未必好意思当面拒绝。人既然都来了,李昉也的确没好意思做绝了给人冷脸,偏偏那方落进去后正看到阿蘅弹琴,暖阳花边宛如明媚春光,惊为天人,不由地就有些心弛神荡起来,以为她是乐伎,一时没忍住,摸了摸阿蘅那截白得透明的手腕,阿蘅从小到大连着两世没遇到过调戏,受宠若惊,直接就把琴砸人家头上了。

这下头破血流,少年人血气方刚,又有酒助威,两边家将侍卫立刻就干起来了。
、6 故人
惠泉长老到的时候,阿蘅打得正起劲,将一碟子乳酪全摔到一个正被李星望压着打的家丁脸上,顺脚又揣了两脚过去,她曾觉得她已朽老如枯枝,在深宫中无知无觉地迎来死亡。然而这些日子,新的生命,新的身体,似乎将久已逝去的那些生机勃勃的活力重新带了回来,熟悉的热血沸腾的感觉,这天下,这世界,都还掌握在年轻的自己的手里,拥有着无限可能,什么都还来得及开始。

然后她转过脸,就看到了惠泉长老身后那坐在轮椅上冰雪一样的谪仙,大哥……

如同从前几百次捣蛋调皮被大哥抓包一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收敛了脸上那得意洋洋地笑容,躲避了大哥那凛冽漠然的目光,低头整理起自己的衣装,规规矩矩地躲到了不起眼的地方。

惠泉长老低声喝道:“各位施主,还请住手!”

不住手也不行了,李星望带着宫里的侍卫呢,御前侍卫对上野路子家丁,方落那边早就被打了个稀里哗啦落花流水,他怒气冲天,发抖的手指指着李昉怒喝道:“你等着!”然后就带着人色厉内荏地走了。

李昉和顾旷虽然对这麻烦有些头疼,但倒也无所谓,无非是被家里长辈责骂几句,跪上几天祠堂罢了,他们倒是对惠泉长老身后的人有些意外,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道:“见过定北候,见过惠泉长老。”

那坐在轮椅上的正是孝义皇后的胞兄,定北候崔华辰,不过是静静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无端端却一股骨冷魂清的意味出来,他表情不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惠泉长老却是笑道:“原是听到你们这儿的琴声不落俗套,所以过来看看是哪位雅士,没想到却是看到一场武戏。”

李昉和顾旷一愣,不由的都看向不知啥时候已经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不起眼的廊柱下阴影里的阿蘅。

惠泉长老一眼看过去颇有些意外,居然是个年纪如此小的少年,说是少年,穿着宽松的男子袍服,那精致的面容和纤细的骨架,已经完全显露这是个拥有绝色姿容的少女。

他笑道:“失敬了,老衲还以为这样的琴声,需颇有阅历的人才能弹得出来,倒是走眼了。”

阿蘅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施了个礼,脸上表情僵硬,那一分怯生生在她那明媚面容上显出了一分柔弱出来,李昉忙介绍道:”这是在下一位远房表弟,姓……姓杜,你们唤她阿衡便好了。”

惠泉长老笑道:“杜小施主年纪轻轻,胸中气象非同凡人,将来必有造化。”

阿蘅堆起了个笑容,那点酒意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心中一万个骂自己饮酒误事,若是知道今天会遇到大哥,那定是无论如何滴酒不沾的,自己哪一样不是大哥教的……一时心里却又暗暗盼着大哥能认出自己来,忍不住一双眼睛悄悄去瞄大哥,却看到大哥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后,那儿站着的是李星望。

顾旷却上前向崔华辰道:“上次得蒙侯爷指点手谈一局,受益匪浅,今日侥幸得遇侯爷,能否再指点一二?”

崔华辰依然冷冷道:“不了。”冰雪一般的容颜冷若冰霜,举了举手对身后的铁辛做了个手势。

顾旷眼里有些失望,惠泉长老转过头看到铁辛已推着崔华辰转头出外,知道他已失了兴趣,便笑着和李昉应酬了几句,便两边告辞了。

李昉目送着他们走远,转过头看了看脸上依然掩饰不住的失落的顾旷,笑道:“崔侯爷一贯深居简出,今日得见已是极难得的了,看来阿蘅的琴声果然非同凡响啊。”

顾旷看了眼阿蘅,却看到她默默地站在那儿,似乎还在望着定北候的背影,眼里神色复杂,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却是一副好像想哭出来的样子,觉察到顾旷在看她,才勉强笑了下道:“他的腿……”

顾旷解释道:“战场上脊背上中了箭,双腿便废了。”

李昉一边指挥着侍卫们收拾残局,一边转过脸看阿蘅道:“平日里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今日看到定北候就这么乖巧起来了,是不是对他的样子感到奇怪?”

阿蘅转过脸,如梦方醒地说了声:“啊?”

李昉笑道:“定北候比先孝义皇后还要大上好几岁,听说孝义皇后是他长兄如父教养大的,如今怎么都该有四十多了,看上去还是一副二十多的样子。”却是看阿蘅有些反常,怕阿蘅被那定北候的样貌所惑,万一错付了少女之心,自己这个表兄定要被独孤晟活拆了骨头,赶紧点出定北候的实际年龄。

阿蘅垂了睫毛,勉强应了声:“是么?”心里汹涌的悲哀涌了上来,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寒玉功,绝情绝欲,容颜数年不败,内功能突飞猛进,付出的却是孤苦无依的一生。大哥下身经脉不通,之前练的功法自然全都停滞甚至倒退,还要强行练这个功……必是因为所处境遇实在凶险万分,不得不豁出去求得一自保之力。

李昉犹在念叨:“有人说是和他练的功法有关,江北崔氏,原就是数一数二的世家,文武传世,世代都有名将出,听说家传秘笈就有许多,当年崔家双秀……驰骋疆场无敌手,谁人不知……可惜如今隔了这么些年,太平盛世,崔家凋败,知道的人也渐渐少了……”

顾旷低声道:“别背后嚼人了,咱们还是想想今天得罪了吏部尚书的公子,怎么收场吧。”

李昉笑道:“你想多了。”

顾旷知道李昉一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今日若不是阿蘅暴起伤人,今天这事倒不至于此,不过那人如此孟浪,他看到阿蘅这般痛快淋漓地反击,心中只觉得一阵爽快,自从知道他要尚公主后,亲朋好友,家里的人看着他都是一股惋惜之色,他心中不得不说也一直有着失落,然而自见到阿蘅后,柳暗花明,春暖花开,居然……对成亲有了一丝期待。

回宫路上,阿蘅默默坐在马车里,却听到外头跟着车的侍卫们在低声谈论今天见到的定北候:“听说武艺十分高强,连相貌也这样诡异,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

另外一个侍卫压低了声音道:“长得还真是好,先皇后想必也是相貌出众吧。”阿蘅纵然满腹酸苦,听到这个都有些哂然,父亲一直哀叹,大哥一个男子,偏偏得了母亲的好相貌,反而是她接了父亲,相貌平平,顶多也就是个秀气罢了,当时后宫随便挑个宫妃,都比她要标致得多……也难怪独孤晟……女子不管怎么样,到底还是一副好相貌不吃亏。

李星望冷笑了声道:“也不知练的什么歪门邪术,看上去一股邪气。”

有侍卫压低嗓子道:“听说他妻子自他出事后,便下堂求去,带着儿女都走了……”一旁的侍卫们心神领会,都笑了起来。

马车忽然停下了,侍卫们愣了楞,却看到阿蘅掀起了马车帘子,冷冷地看了眼他们,淡淡道:“非议皇亲,以下犯上,回去后自己去刑罚司领二十杖。”

阿蘅虽然一向和侍卫们不太说话,但是和别的主子相比,要求极少,算得上宽和好相处的了,如今忽然这么肃厉冷漠的一眼扫过来,那种杀伐决断和权势威压居然让人心神一慑,登时低头噤言。便是李星望这样曾经领兵过的都不由地心中一虚,他这些日子经常会有错觉,就是回到了从前在主子手下的日子,最开始的那一段,无拘无束在嵩阳城里无法无天玩耍的那些日子,他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小心翼翼地防止主子被大少爷逮住……

崔华辰在侯府书房里摊纸练字,一旁铁辛在替他磨墨。

他一向沉默冰冷,平日里连话都懒得说一句,每日除了练武就是练字,今日却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半晌忽然问随侍一旁的铁辛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那个杜衡……跟从前兰丫头有点像。”那种干了坏事被抓个正着的神情和反应,简直神似。

铁辛沉默了一下道:“不觉得,她比小姐漂亮多了。”

崔华辰默然了一会儿,想起今天那琴声……难道是那似曾相识的琴声干扰了他的判断?

他闭了眼睛,深呼吸了一会儿,忽然挥毫落笔:“忽如故人归。”

回了宫的阿蘅一直心神不定,到了晚上,便又做起梦来,前尘往事纷纷而来,她以为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命,没想到白天见了大哥,酸苦悔痛,汹涌扑来,直让她五内俱焚,整个晚上噩梦连连,到了早晨,服侍的蕉书、梅妆惊恐地发现公主迷迷糊糊的,额头滚烫,居然发烧了。

露华宫人仰马翻,又是请御医又是忙着熬药,很快惊动了隆福太后,过来狠狠地教训了一番服侍的宫人,然后知道阿蘅是出宫回来就不太对,再逼问一番跟着出去的蕉书,得知公主是去寺院赏花被人调戏受惊了,怒火烧心,一叠声的叫人立刻宣吏部尚书夫人进宫,一定要狠狠训诫一番。

服侍的姑姑们看到事情闹大了,只得赶紧一边应着,一边只忙着派人去禀报了独孤晟那边。
、7 敲打
阿蘅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却只听到屋里嘈杂不已,隆福太后一行在哭一行数落着:“哀家不管你哪个臣子得用不得用,什么规矩不规矩,千辛万苦夺了这天下,合着当了皇帝也不能顺心遂意,你就这一个妹妹,不过是和表哥去寺院赏个花听个曲儿,就让人当粉头给调戏了,阿蘅从小珠玉一样的人儿,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气?可不是窝在心里了?回来了也不敢说,定是就知道亲哥哥也不能给她出这口气!还皇室贵胄呢,我看连咱们在松川那会儿都不如了,当年独孤家的车驾出行,哪个敢不让路?可怜你爹威名赫赫,到了你当了皇帝倒成了个窝囊皇帝了!可怜我们阿蘅受了这样的委屈……”

独孤晟一旁无奈地辩解:“母后您消消气……这事闹大了皇家脸上也不好看”

隆福太后声音更大声起来:“消什么气?有什么不好看?皇家需要和人讲道理么?更何况这次理本就在我们这边,倒叫我们忍气吞声……莫说这次是阿蘅,便是大长公主,那也是姓独孤的!那方向凌仗着主子倚重,便越发不把皇亲看在眼里了,怎么着,满朝臣子,难道独独就缺了这一个不成?独孤家还剩下几个人?这就护不住了,哀家还是去先帝陵墓那哭去吧!早知如此憋气,当年何必这么出生入死呢,一同都死了可不是干净?何必挣了命生下你妹妹呢,但是就该一起去了,好歹还能赶上你大哥,你指望不了,哀家总还有个儿子孝顺我!”

这话重了,独孤晟跪了下来,脸上晦暗了下来,咬牙道:“母后这话说得儿无立足之地了,还请母后息怒……方向凌那边,朕依您的,处置便是了。”

隆福太后心里原还伤心,看着儿子屈服了,一时又有些心疼儿子,一头拭泪,一头却使着眼色让人去扶独孤晟。

阿蘅心里知道独孤晟这人一贯吃软不吃硬,极恨人逼他,如今他为了隆福太后惩治了得用的臣子,将来秋后清算,未必不会迁怒在自己身上,这样以后出宫可就难了,倒是不便,只得强撑着起来。

隆福太后看阿蘅睁眼,连忙按着道:“我的儿,起来做什么,你病了,都是一家人,多礼什么?事情我都尽知了,你哥哥适才说了,要狠狠惩治那方向凌,你只管好好等着。”

阿蘅看了眼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独孤晟,笑道:“什么啊母后,那方落被我砸了一张琴,头破血流的,哪儿用到大哥出面呢。”

隆福太后恼怒道:“冒犯金枝玉叶,诛九族都可以,如今只是让你大哥薄惩一番,也是给朝中大臣一个警醒!”

阿蘅拉着隆福太后的手道:“母后啊,这次原是我不该,又没有以公主身份出现,别人不知也没办法。其实那方落也没做什么,倒是被我砸破头后,他们那伙人还被侍卫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呢,可痛快了,不信你找跟着的侍卫统领来问问便知了,如今你惩戒了他,表哥岂不是为了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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