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容若猛然推开我，夺门而去…
看着门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啊…”
多年之后当明珠神色暗淡的将一本诗集摆在桌边便悄声离去的时候，思绪飘到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时间、某个地方，“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颤抖着翻开来——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木讷的盯着一首首他亲笔写下的诗句，十年于他，如一梦；而我，又何尝不是……
容若，其实你早就长大了，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第73章 容若番外
第一次见到小乔的场面，无论过了多久我都还会清晰地记得，虽然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小女小乔…”
小乔，有着很好听的名字，很清秀的脸庞，很…温柔的眼神…
是啊，如果她不是每天那么温柔的看着我，也许我也不会那么的舍不得了吧……
不知不觉，我喜欢看着她在我房间里瞎忙碌的样子，虽然总是摆错一堆东西；我喜欢看着她一个人坐在花园里东张西望的样子，好像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我喜欢享受她陪在我身边的每一天，即使时间真得很短暂。
不管她是我身边的小丫环，还是什么莫名其妙所谓首辅的女儿，她对我来说，永远都是她，我的小乔。
也许是我小小的内心在作怪吧，那时的我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美好，以为只要每天和她在一起，瞎玩、瞎跑、哪怕是闯祸都是好的。我真的是那么天真的以为，我和她永远都会这样在一起…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我看到了她眼睛了失落，看到了她莫名的不安，还有…满眼的仰慕……
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提到一个人，她的表情…一定会变，即使这种变化，很细微…
她，爱上了我的阿玛，而我，在她眼里只能是个孩子…
两难的境地，一边是我的阿玛，一边是我喜欢的女孩，而他们，也许才是真正应该在一起的吧。至少，在我看来，他们…彼此喜欢…
小乔如此，阿玛其实也如此…
有时我会故意在饭桌上提起她，只为看看阿玛稍微愣神的表情，在我的印象里，阿玛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人，可在她面前，阿玛却变得那么…不堪一击…
他关心她，他喜欢她，他却从来不会说出来。
我亲爱的阿玛啊，你会为了她的一场病，彻夜坐在书房里殚精竭虑，却不肯告诉她，你在担心她；你会为了她的一句话，顾不得身份忙前跑后救一个素未蒙面的人陌生人，却不肯告诉她，你只是想帮助她；你会为了想跟她说一句话，翻来覆去走上数十个来回，却不肯告诉她，你有多么想念她。
而我呢，作为你的儿子，我该做什么？
难道我还能走进你的书房询问你，阿玛，我长大了可不可以娶她？然后，三个人承受各自的痛苦？如果真得会这样，还不如我一个人，来承受三个人的痛苦……
我要帮阿玛，我要让阿玛面对自己的心，只是…我真得没有想到，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复杂……
她走了，走进了那座紫禁城，走到了另一个男人身边，那个人，就是高高在上的吾皇万岁，没有人可以反抗的——皇帝。
我从没有想过这样一天真地会到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看着阿玛落寞的身影，原来一切，竟是这样结局，一个没有结局的结局。
她离开之后，阿玛变得更加寡言，他似乎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朝廷上，每日早出晚归敬业的不象话。我告诉自己，不管怎样忙碌，阿玛都不会忘记她，就像我，从来没有忘记一样。
她进宫的第一年。
我在师傅的教导下，背书习武，阿玛也升任经筵讲官、兵部尚书，时间在走，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忙碌着。我再没去过她们家，倒是尹德偶尔过来找我，时不时说起从宫里传来的她的事情。我得知她流产的事情也是从尹德那里听来的，那个时候，我还不能彻底明白究竟流产是怎么回事，只是阿玛凝重的表情和书房长亮的灯，告诉我，她过得不好，甚至，很不好。
这一年，我很想她。
她进宫的第二年。
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鳌拜被捕，皇上终于掌控了自己的朝廷。而这件事，也牵扯进了她的阿玛，阿玛为了求情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天一夜，被送回来的时候，不仅膝盖淤青，背上竟然还有一大片烧伤和砸伤的痕迹。据送回来的太监说，阿玛帮皇上拿东西，碰巧赶上乾清宫大火，阿玛不顾自己安危，冲进火海，救出了皇上宠爱的肖妃娘娘，为此，皇上大加赞赏了阿玛。
肖妃娘娘，那是谁？当我在心底问完这个问题，我就已经后悔了，谁，还能是谁，有谁能让一介书生的阿玛冲进火海？除了她，我再找不到答案。
这一年，我还总是会想到她。
她进宫的第三年。
为什么当我总想要忘记她的时候，偏偏她就会出现，大阿哥承瑞突然暴毙。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和她又扯上了关系。她被圈进起来，从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了她的消息。而阿玛在这一年莫名其妙的爱上了花草，他把院子里的一小块地方开辟出来，把原来的牡丹统统拔了，种起了一种不知名的小花，那种小花，好像杂草一样，有一棵就会长成一片。阿玛的另一个爱好，就是盯着那片杂草发呆，偶尔若有所思的，嘴角上扬，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一般。
这一年开始，我开始慢慢得忘记她。
她进宫的第五年。
我的生活异常平静，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尚不经事的孩子。而她，似乎已经离我的生活好远好远。直到…她不再被圈禁，她比圈禁之前更加受宠，她不再是个普通的妃子。
皇贵妃，多么尊贵的地位啊。可阿玛的表现是那么的平静，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也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就好像，他从来不认识那么一位皇贵妃，更没有为她受尽煎熬。也许时间真得可以冲淡一切，冲走一个人的感情。
这一年，她又莫名闯进我的生活，不管我愿不愿意，霸道的闯了进来。
她进宫的第十年。
我终于、终于长大成人。而她，也终于成为了大清朝的国母，母仪天下。我想我已经准备好站在她面前，哪怕只跟她说一句，好久不见。我鼓足所有的勇气，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一声长鸣划破夜空——皇后薨逝。推门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不自觉的苦笑。
老天爷究竟是在跟我开着怎样一个玩笑，我望着看不到头的甬道，笑出了声。
这一年，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又过了一年，我离开的紫禁城，也离开了北京城，策马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又或者是曲折悠长的林间小道上。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应该是哪里，然而，等我真正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穿梭在‘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扬州，‘姑苏城外寒山寺’的苏州，‘绿杨荫里白沙堤’的杭州，原来，我到了她梦里的江南。
“我家在江南，无锡宜兴韶巷镇。”
韶巷镇，我找遍整个无锡也没有找到她说的那个韶巷镇，难道她在诓我不成？对啊，她是遏必隆的女儿，怎么会是江南人士，我真是太笨了。
我在江南游玩了半年，才缓缓的启程回京。然而，如果人真的可以预知未来，我宁愿永远不回去。
回京后，额娘告诉我，阿玛在城郊买了一栋小庄园，那里好像住着什么人，额娘是个本分的女人，男人在外面做什么，她是从来不敢过问的。顶多也就是在儿子面前发发牢骚。
住着什么人，这个人，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还能让阿玛动心。
带着疑问，扣响了那扇精致的院门。
“来了…”
这个声音，很陌生，却又为什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她站在我面前，为什么我一眼就认出了她，难道连时间都忘了带她走吗？她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可在我看来，她和原来一模一样。让我一眼就能看到她。
“小乔，好久不见…”
没想到，想了那么多年的问候，竟然是在这里和她相遇。
现在，她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我是开心的，因为她是幸福的……
她给了我一个拥抱，像姐姐一样的拥抱，像…额娘一样的拥抱，在她怀里，我永远是个孩子……
月上树梢，我坐在书桌前，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好轻松，看着眼前的白纸，默然提笔…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第74章 重回
叶子落了，还会再长；花儿谢了，也会再开。任时光匆匆流逝，我却没有一点办法。
玄烨成功的收复了台湾，可明珠似乎还没有任何回来的消息，甚至连信件，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往往送过来的，都是几个月之前的。
夏季的夜里，窗外的蝉鸣让我睡得很不安稳。朦朦胧胧之中，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感觉到身后床板微微的震动，猛然的惊醒，“什么人！”
下意识的回过身…借着朦胧的月光，双眼也朦胧起来。
“你…你回来了…”声音哽咽着。
“把你吵醒了，对不起啊…”明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没有顾及他疲惫的声音，伸手抱着他大哭了出来。
“你总算回来了…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好担心你在那边啊…”
明珠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我的后背，“乖，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抱歉啊，让你这么担心。”
“下回…再也不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了…”
“嗯，好。”
明珠总算是回来了，他回来了，我那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平定了下来。原来，我从骨子里，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女人。
在他面前，我可以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赖皮，看着他无奈又宠溺的眼神。我享受着他给我的爱。和他在一起，我会完全忘记所谓的天荒地老，那些唱着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爱情，大多是得不到爱情的人，聊以慰藉自己受伤的心灵。如果真得找到了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又有什么意义，两个人在一起，永远都不会看到所谓的尽头，即使生命的结束。
忘了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赖在明珠的怀里，看着漫天灿烂的星光。冒出一个连自己都想笑的问题…
“如果有下辈子，我可不可以还和你在一起？”
明珠被我的声音吸引，垂下眼睑。愣了两秒，随即笑了出来。
“你说呢？”
“我怕…”
“下辈子，乖乖的站在原地，等我去找你，不要再乱跑了，我可不想再过个煎熬的十年了…”
“让我去找你吧，让我找吧…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明珠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的开口：“好，等你找到我，如果我不记得你了，你就问我，‘你知道吗，你曾经很爱很爱我。’这样，我就一定会想起来的。”
“真的吗？那你一定要等着我哦，绝对不可以先结婚！”
“嗯，遵命。”
明珠，你一定要记得……我会找到你的…。一定…
“对了小乔，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嗯？怎么了？”
“太皇太后…的身体…似乎不太好…”
没有想到明珠会突然这么大的转换了话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老祖宗？”
“嗯，我看最近太医院的御医都很忙碌，皇上…也是…听传言，好像不太好。”
老祖宗，那个曾经帮我活下来的女人…老祖宗…
“明珠，我…想去看…老祖宗…”
明珠不禁一愣。
“让我去看看老祖宗吧…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她说…让我去吧，拜托你。”
“可这很危险，那是皇宫啊，那里认识你的人太多了。”
“我只去慈宁宫，我不乱走，我可以让小天子掩护我，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一定快去快回，你就让我去吧…”
“小乔，我…”
我知道，明珠是不会拒绝我的…
三天之后的傍晚，明珠递给我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小太监的衣物。夜幕初上，我就坐在他的马车上，奔向了许久未到过的，那个曾经很熟悉的地方。
一路上明珠是千叮咛万嘱咐，而我却并没有好好听着，思绪也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看到神武门的匾额，不禁笑了出来，难道一切都在轮回往复吗？我又要从这里进去了……
“主子！”
小天子熟悉的声音，让我的眼睛不禁湿润……
小天子告诉我，他现在还在景仁宫，在我走后，那里并没有住进任何新的娘娘，他和听寒都在那里，皇上不时会到那里坐坐，东张西望，却不说一句话。
想到玄烨，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小天子虽然兴奋，却也知道我这次进宫的危险，不敢多说什么，带着我小心的往慈宁宫走去。这里还是这样，天一黑，就安静了下来…
慈宁宫的灯火是那般的辉煌，不知为什么，当看到慈宁宫的大门就在眼前的时候，心里却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如果太皇太后不知道我还活着，怎么办……
小天子先行进去找苏嬷嬷，看来是早已打过招呼了，而我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不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心的抬起头，告诉自己，不能哭，我不能哭……
偌大的慈宁宫里，蜡烛呲呲燃烧的声音，映衬着整个宫殿的寂静。我跟在苏嬷嬷的身后，看着熟悉的摆设。
“丫头啊，你这傻丫头，你回来干什么啊。”明黄的帷帐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然而，却比我曾经听到的虚弱了太多。
泪水再也不受控制，“老祖宗…老祖宗…我…”
“苏麻，把帐子给我拉开，让我看看那丫头…”
不等苏嬷嬷把帐子放好，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冲了上去，跪在老祖宗的床边，看着她越发苍老的容颜，泣不成声。
“你这孩子啊，真是会给人找麻烦…你说你，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啊。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还是快走吧…”
“老祖宗…我…我就是想看看你…”
“丫头啊，你命好，总算是走出这座皇城了，老祖宗这辈子啊，是没机会离开这里了…你听着丫头，走吧，别再回来了，你不属于这里。老祖宗挺好的，千万不要再冒险回来了。”
“可是我…”
“什么都别说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有些事啊，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