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涵四处看看，‘坐？这么小的公寓，除去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开放式厨房，就剩一组沙发了和一个茶几了，要是再进来两三个人，恐怕连屁股都转不开，这个女人还真是不会捞钱。’
朱子涵打开电视，在沙发上坐下。
厨房是开放式的，一眼就能看见孟婷忙碌的身影。
孟婷头戴天蓝色的折叠小方巾，腰上扎着绿色的小围裙，衬上雪白的肌肤，显得干净利落，在厨房忙来转去，不像是做饭，倒像是在跳舞。
“哎，我说，你才几岁呀？就跟了他？”朱子涵打破了沉默。
孟婷简直是无语，回头白了他一眼，不满的说：“我说，你能不能别以貌取人？我告诉你，肯定比你大，我就是长了一张骗人的脸，结婚前我在金矿当统计时，别人都说我是童工，没想到孩子都六岁了，还问我几岁。”
“奥，”朱子涵想想也是，应该差不多吧。卧室和外面只用一层珠帘挡着，朱子涵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嗯，”朱子涵又说：“在你家吃饭，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孟婷一边切着白菜丝一边说：“我叫孟婷，你就叫我婷婷姐吧。”
朱子涵简直哭笑不得：“你是我爸的女人，这不是差辈了吗？”
“切！”孟婷回头白了他一眼，说：“亏你还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咱各论各的，再说了，你恨他，我也恨他，咱俩是朋友，就不用计较这么多了吧。”
“你为什么恨他？”
“很复杂，先说你吧，你为什么恨他？就因为你妈妈？”
“是，”朱子涵咬牙说道：“你在我家住了好几个月，应该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孟婷歉意的摇摇头：“他怕我害怕，不让他们说给我听，我也没问，不过我想，最多也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被杀了，大卸八块，最惨的一部电视剧里演被水泥灌起来了，还能有什么？”
朱子涵哼了一声，说道：“说得轻巧，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当然你不害怕了。”
“我也死过两回，如果死是一种解脱，就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了，”孟婷斜了他一眼说：“亏你还是高知识分子，亏你还是大男人，人总有一死，只要活的时候快快乐乐就行了，我不知道你妈是不是很爱你爸，如果是我，如果我很爱你爸爸，我死得再惨我也不会怪你爸爸，我会希望他不要沉浸在失去我的悲痛里，我会希望他继续快快乐乐的活着。”说着，声音暗了下来：“我会希望我爱的所有的人都能快乐地活着。”
“你又在帮他说话？”
孟婷收敛了一下情绪，洗洗西红柿，一边切着一边说：“小伙，别疑神疑鬼，我是在就事论事，你还没谈过恋爱吧，你要是有了自己心爱的人，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其实，你一直恨你爸，说不定你妈妈根本没怨过他，说不定她希望他走出失去她的阴影，你爸要是不爱她，就不会保留着她的屋子，每天派人进去清扫，专门请人养蓝玫瑰。”
朱子涵的眼睛有些潮湿：“他真的还保留着我妈的屋子？真的派人每天进去打扫？”
“嗯，”孟婷点头：“我看见过，但没进去，我想给你妈妈保留一份清静，让你爸爸在他的脑海里保留和你妈那份真挚的感情，但还是不小心毁了你妈的蓝玫瑰。”孟婷有些惭愧。
素菜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孟婷在切牛肉。朱子涵看着她，问：“说说你吧，你为什么恨他？”
第十九章
“其实我不应该恨他，是我先对不起他，”想想以前的事，孟婷笑了：“我老公打金线，借了他两万块钱，运气不好，还不起，那晚有两个弟兄上我家里抓我娘俩做人质来要挟我老公，你爸酒喝多了，一高兴，和聂龙一块跟着他俩去了我家玩，没想到却救了我一命。从进门的第一眼，我就从你爸看我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你也知道，深更半夜，一个女人，一个熟睡的孩子，独自面对四个大男人，能怎么办？”
“怎么办？”
“哈哈，美人计，我一眼看出你爸是大哥，凭着他一进门对我的好感，还不够，我就不动声色的引诱他。“
“OHMYGOD；”朱子涵简直惊呆了：“看你一脸的忠厚老实，还会勾男人？”
孟婷呼了一口气，笑着说：“或许是形势所逼，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不过，别误会，不是以身体来勾，是以人格魅力来征服。”
“他上钩了？”
孟婷得意的一笑，说：“当然，等我确定他真的很迷恋我，想带我走时，我就翻了脸，以死相逼，摔碎玻璃杯，把脖子划破了。”说到这儿，孟婷心里有些愧疚，她叹了口气说：“你爸知道自己上了当，受了我的骗，却还是傻了一回，不但真的放弃了我，就连钱也没要，再后来，我老公太糊涂，听那些人的话，恩将仇报，为了奖金举报你爸爸，你爸当晚亲自带人去了抓他的人的家里，把那人打了个半死，问出了是我老公告的秘，我婆婆得到信，让我们逃跑，我知道跑也没用，坚决不走，后来，婆婆给我跪下了，、、、再后来，被劫了回来，后来我为了救老公和孩子的命，和他做了交易、、、、、、、。”
朱子涵脸色微变：“他同意和你做交易？同意放了你老公？”
“嗯，”孟婷神色有些黯然的说：“我本来不想这样屈辱的活，只想求他给点药先把孩子毒死，哪知他不给，还拿孩子作要挟，我实在不想让那么小的孩子面对这一切，就同意了他的条件。”
“卧室里的照片是你儿子？我可以看看吗？”朱子涵的声音有点冷。
“嗯，看吧，”孟婷没有觉察，笑着说：“放心，我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
朱子涵走进卧室，拿起照片，脸色突变，照片里，朱三抱着晨晨，显得极其亲密，像一对真正的父子。他放下照片，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往下看、、、、、
“你骗我，”朱子涵咬着牙，满脸怒气地冲了出来，珠帘被他甩的哗哗响。
“你骗我，你根本不是被他赶出来的，你是自己搬出来的，外面那辆黑色轿车就是他派人保护你的？对不对？在墓地我就看见这辆轿车停在山下，心中曾怀疑过，但看你衣着简朴，一脸的真诚，也就没多想，你今晚是故意留住我，对不对？”
孟婷洗洗手，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朱子涵被怒火烧红了眼睛，他盯着孟婷，咄咄逼人的说：“他做事从来不留后患，如今夺人妻，夺人子，却还放了你老公，为自己留下隐患，他为你破了那么多例，绝不可能把你撵出来，你是讨厌自己的身份，自己要求搬出来的，对不对？”
孟婷淡淡的说：“你说得对，我是讨厌当别人的玩物，自己搬出来的。他曾答应过不跟踪我，是不是有人跟踪我，我也不知道，你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却没有爱你的人跟你说说话，没有人关心你，我很难过，我是真心想让你感觉家的温暖，才请你来吃饭，至于他，你可以见，可以不见，只要我不让他进来，他就不敢进来，你是我的客人，我告诉他不许骚扰你，他就不会来打搅你，见不见他，由你自己决定。”
朱子涵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人，冷笑道：“就凭你？当年我妈那么厉害，骑着摩托车，手挥一根铁链，叱诧黑道，和他一同打下了这片地盘，我妈都镇不住他，你能？”
孟婷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说：“我能！我从不吹牛，我说能，我就能！”
“哼！哈哈哈、、、、、”朱子涵冷笑几声，说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是呀，你能！他那么喜欢你，为你放了你丈夫，让你搬进我家，任你毁了我妈的蓝玫瑰，由着你的性子让你搬出来，还暗暗派人保护你，你知道他光派人保护你，一个月要抽多少利钱出来？要是他当年也像护着你一样护着我妈，我妈怎会出事？”
孟婷摇头：“朱子涵，你空有满肚子的知识，还不如我一个农村妇女。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或许就是因为当年你妈妈太厉害了，你爸才大意了，才会任她自己逛街，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或许也就是因为你妈的事，悔青了他的肠子，伤透了他的心，让他心惊肉跳，所以他才会害怕，他才会对自己在乎的人这么小心翼翼的护着？，”
“说来说去，你就是为他说话，你就是在帮他做事！”
“朱子涵，你这个糊涂蛋，”孟婷也火了，冲着他大吼：“你怎么四、六说不通？你想想，他这么喜欢我，我根本用不着去讨好他，我只要顺从他，和他在一起，他的一切，将来全是我和我儿子的，我干嘛这么费心费力留住你，出力不讨好？我这样用心良苦的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
吼完，她盯着朱子涵的眼睛，眼泪从面颊缓缓流下：“朱子涵，人这一辈子很短暂，你不要总以为还有时间，还有的是时间，人生无常，说不定哪一天，你爱的人，你想原谅的人就没了，你想挽回都挽回不了，你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朱子涵，不要让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就像我，现在没得选择，只能给人家当花瓶，要是能选择的话、、、、、、、、”孟婷哽咽，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朱子涵无语，默默地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凄然泪下的女人。
“朱子涵，你觉得死最可怕，你却不知道有的人活着比死痛苦千百倍，你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死不可怕，只要她活着的时候，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第二十章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缓慢而迟疑。
孟婷擦擦眼泪，看着朱子涵：“说，这门开还是不开？决定权在你，执行在我，我能把你请来，就能保证让你按自己的意愿做事。”
沉默半响，朱子涵说：“你去上菜吧，我来开门。”
孟婷笑着点点头，转身回灶台做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婷没有回头，只是听他爷俩在说话。
“傍晚，明天一早就坐飞机回去。”
“回家吧，家里已经准备好了。”
“不了，这儿更有人情味，更像家。”
朱子涵的话里还是有火药味，孟婷转身笑着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三哥，菜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开饭呢，坐下，边吃边聊。”说着，盈盈一笑，端上来两碟凉菜：拌三丝和黄瓜蛰皮。从刚才回来的方便袋中拿出两瓶张裕金奖白兰地，又拿出两个酒杯，打开，给他们倒满，说：“来，子涵，坐下，喝杯家乡的酒，感觉一下家的味道。三哥，你爷俩先聊着，我再去做几个菜。”
“丫头，别忙了，”朱三说道：“我让家里人把菜送来。”
“不用了，”孟婷笑道：“我想，虽然我这儿酒无好酒，菜无好菜，但是，却能让子涵吃出家的味道，心以为乐，吃什么都是乐，对吧？好了，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就好。”
朱子涵心里默赞：“素面慧心，怪不得他这么着迷，很多地方妈妈确实不如她。”
孟婷转身回去做菜，留下他爷俩说说话。
孟婷做饭极快，只消一会，又上来六个菜：尖椒鸟贝，香菇油菜，耗油牛柳，香葱大虾，辣炒蚬子，韭菜炒海肠。最后，又上了个银耳、肉片、海米汤。
有凉有热，有荤有素，有肉有海鲜，菜做得真是色香味俱全，菜搭配的也很好，看的朱三直傻眼：“丫头，你什么时候学的？”
孟婷得意的笑着说：“跟电视上学的呀？其实，我一直都很能干，就你和杨云霄把我当成孩子，什么都不让我干。”
朱三脸色微变，朱子涵看出端倪，赶快接话道：“好了，好了，菜够吃了，别忙了，赶快坐下来吃吧。”
“不用”，孟婷甜甜一笑，说：“我去给你做那从未见识过的清水面。”
十来分钟后，清水面登场。所谓清水面，就是清水煮面，加上点葱花，孟婷又加上了木耳、西红柿、手抓黄绿色的白菜叶，香菇丝，加盐，不放油，不放味素，看着很有食欲，吃着清清爽爽，再加上孟婷又配上了两碟吃面条的菜，一碟香椿炒鸡蛋，另一个大盘子上面放着：黄瓜条、尖椒条、圆葱块、生菜叶，和一小罐甜面酱。吃起来感觉特别清爽。
“哇！这就是清水面？这么漂亮？”朱子涵瞠目结舌。
“对呀，”孟婷淡淡一笑，说道：“调料会盖住面条本身的味道，面条里只加上盐，你可以细细的品尝面的香味。”
朱子涵抢着说：“就像那蓝玫瑰，别人想得都得不到，你却想把它变回白玫瑰？”
“对，我喜欢淳朴、自然的东西，我想让它保留原有的真和美。”、、、、、
‘朱子涵明天一大早就要坐飞机回去了，我在这儿他们爷俩什么也说不成。’吃完饭，刷完碗，孟婷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下，朱三的车子就在楼下，一前一后还有两辆车子，估计是手下弟兄的。
孟婷回过头来，问：“三哥，你的车子锁了吗？我想上你的车里玩一会。”
朱三知道她的用意，打电话让大亮上来接她。
大亮一边给孟婷拉车门，一边崇拜的说：“婷婷姐，怪不得三哥这么喜欢你，你真有本事，这么一小会，就把朱子涵说通了。”
孟婷不以为然，“这没什么吧。”
“还没什么，朱子涵是三哥最大的心病，这下，你可帮了三哥的大忙了，我们弟兄都最佩服以前的嫂子，那本事大了去了，婷婷姐，你比当年的嫂子还厉害，不声不响的，几句话就把三哥和朱子涵给拿下了。”
从下午上墓地开始，一直到现在孟婷也没闲着，又困又累，简直是睁不开眼睛，她打了个呵欠说：“一个农村女人，哪敢跟当年的朱夫人比，再说了，有那么夸人的吗？说的我跟狐狸精似的，你们忙吧，我睡觉了。”说完，钻进车后座，倒头就睡。
孟婷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大亮说，天不亮朱三就把朱子涵送走了，还叫家里人送来了早点，孟婷一看，上班都快晚了，急得直跺脚，大亮说，朱三要他们开车送她上班，孟婷一想，也只得如此，衣服没换，脸没洗，直接让他们送去商场。
下车时，司机欲言又止，孟婷白了他一眼说：“到底有什么事快说？我已经快晚了。”
司机指指孟婷的额头，笑着低下了头。
孟婷对着车的后视镜一看，简直气疯了，张口就骂：“姓朱的，臭流氓，帮你这么大的忙，你还趁我睡觉的时候在我额头上叨我一口，真不讲究。”说完，没好气的问司机：“有剪刀吗？”
“没有。”司机一直忍不住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