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插队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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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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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得我一脸红红的,我对她说:“我才23岁,没考虑现在谈恋爱的事。”

她笑了,指了指我堆在炕头一麻袋的脏衣服说:“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上好互相帮助呀。你既然要在农村呆下去,总要考虑这个事的。”

我对她说:“我现在真的不考虑这个事。”

说心里话,就我当队长两年来,知青点有两个招工走的,还有两个转点的。最近,何雨琴也要转到其父亲所在的安徽上海小三线去。知青变动很大,可以说,大部分知青都在想着如何离开这个地方,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谈什么恋爱。

她说:“你要是不考虑,好姑娘都让别人挑走了。”就完,她咯咯地笑出声来。

我说:“别人能挑走的,那一定不是我考虑的。”

话到这里,她见谈不下去,便说了一句:“你再想想。”自己走了。

大队党支部让我填写一份入党志愿书。

18岁时,我曾经填写过入党志愿书,没有被批准。五年后,才有了这第二次填写。

我并不是觉得这五年的时间太长,恰恰相反,由于发生了“醉闹秧歌”、“喂马安排”、“邵家搅局”、“酒后失言”、“稻田用人”等一系列有争议的事,我觉得自己越来越靠向技术性的生产干部,甚至有可能一辈子成为党外人士了。

公社武装部长后来告诉我:“吴隆洲县长在最近一次公社党委会上特地问起你的入党问题,要求我们积极帮助知青在政治上的进步。”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让我有了第二次填写入党志愿书的原因?

我在家里排行老二,我觉得我一生最幸运的数字就“二”。尽管“二”在北方人的嘴里是个损人的数,但我好像无法避开这个数字。小学里加入少先队我是第二批,下乡插队后入团我也是第二批,包括插队,不也是第二次吗?第二次填写入党志愿书,似乎也是最正常不过的。

我已经习惯了处在老二的位置,但我并不会因此而跟在老大后面混混,我对自己一向有严格的要求。就像两颗子弹,从同一枪膛射出、向同一方向前进时,谁先谁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目标定位的准确,只要在射出枪膛的那一瞬那,有了0。00000……1丝毫的误差,最终的结果就会大不相同:一颗,会以火热的情绪,扑进敌人的胸膛,实现自己的战斗愿望;另一颗,却会发出怪叫,钻入泥土,绝望地在掩埋中发臭、腐朽。

历史就是这样无情,对人生定位的丝毫误差,都会在以后生命经历中,随着时间的延续,产生越来越大的差别,直至造成完全不同的两种命运。

入党后不久,宣布我为大队党支部宣传委员。就如同以前我加入少先队、加入共青团一样,尽管不会是第一批,但总是会被吸纳进团队的核心。

王晓晗从山西大寨回来了。

在她去大寨的日子里,地区农科所的张主任来我们队,向我提出要把王晓晗借调到地区农科所。

我不知道“借调”是什么意思,临时性用人?不需要时再回生产队?或许,“借调”一阵后给个正式编制?然后在黑河嫁人过日子?

我经历过留还是不留在黑河的艰难选择,我不想让那些可能有更好机会的知青陷入到类似的艰难选择中,更不要讲令人心里不踏实的“借调”方式了。

我对地区农科所的张主任说:“正式调人,我没意见,但是借调就算了,不要耽误她别的机会。”

地区农科所的“借调”就这样被我拦下了。

  
 157、闺密牵线 '本章字数:173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29 10:10:46。0'
老沈这两天每天一下班,就到我宿舍来问我:“你想好了没有?”

她指的是谈女朋友的事。

我只有一句话:“现在不想谈恋爱。”

记得下乡初期,插队干部老孙每天要背着手电筒查夜,他一再关照我们:“不要让当地青年和上海知青谈恋爱,上海知青相互之间也不要谈恋爱。”

现在情形更是大变,生产队里那些和我们同龄的姑娘小伙,差不多已经都结婚,有的还当了爸爸妈妈。老孙当年最不愿意看到当地青年和上海知青谈恋爱,现在也不行了。这不,前些日子,大队干部――武装民兵排长林石海,和二队一个上海女知青举行了婚礼。

这里顺便插一段与此无关的话题:林石海当了“上海女婿”那天,上海知青都去捧场。我想起自从知青食堂失火后,我们从清真寺搬了出来,他当上公社基建连连长,想搬到清真寺去,老追着我要修房子的钱,这事现在还没完呢。

我开玩笑对他说:“你现在是我们上海人的女婿了,那修清真寺的2000元就别再跟知青要啦!”

他新婚大喜,满脸堆笑地回答我:“公社基建连最近就要撤了,我也不管这事了,我保证不会跟你要钱。”

那晚婚礼后,一帮知青无精打采地回来。

想想也是,十六七岁从大城市来到农村,不仅在身体上要承受繁重的劳力;而且,当到了二十四五岁,处于青春期时,却又要压抑心中爱情的萌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句话用在知青身上,应该也很合适。但大多数知青面对落后的现状、迷茫的前途失去了爱的能力。

我们队知青中也有三对谈恋爱的,不过谈了好多年,直到现在还不敢有结婚的打算。他们并不甘心就在这里成家,他们还在等待招工、上学、转点的机会。

知青点盖了三幢房子,在盖后来的两幢时,就已经想到要以结婚成家为前提,把它们设计成可以独立门户的小房型了,将来这些房子会成为知青结婚的洞房吗?谁都不知道。

我不想谈恋爱,并不是要遵循插队干部老孙留下来的紧箍咒。我对知青恋爱的事好像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反感。大概是下乡后的第二年吧,有人把谁和谁谈恋爱当作一个问题告诉我,我听了甚至表示:“这俩人挺好的,如果他们谈恋爱真不错呀。”

不过,我是个不善于与女性打交道的人。

五年前在水库工地时,大我们五岁的邵子昂恶作剧,想给我制造一个绯闻,这个绯闻让我后来更有意无意地避开与女知青的接触。倒不是我怕什么,而是怕这种绯闻伤害到她人。以至于在一次知青班子会上,张春芳责问我:“你在男知青中展开活动很多,为什么在女知青中活动就少?你以前与女知青还有点接触,后来怎么越来越少了呢?”

我当时用一句“因为我们长大了”的话应付了过去。

当然,我也不是绝对不与女知青接触,比如像文艺小分队的何雨琴,因为要创作一些歌曲,知道我懂音乐简谱,就经常来找我探讨。相互熟悉了,我们也会谈一些文艺作品和人生态度的话题,只是从不涉及男女感情的事。

何雨琴最近已经联系好转点到南方的事,正是她,在临走前向老沈透露了自己的闺密――王晓晗的私己话。

老沈连着几天试探我对谈恋爱的态度,见没有结果,这天终于把王晓晗对何雨琴说的私己话向我和盘托出。老沈说:“王晓晗说如果这辈子只能呆在农村,肯定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省得别人背后乱说一气。”

老沈告诉我:“她说的志同道合的人就是指你。”

我有些惊讶。

1976年时,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随着年龄的增长,套在知青双眼上的万花筒,已经失去了色彩,理想主义的激情开始淡去,实用主义的烦躁越来越大。

国家在这种时候对知青提出了“扎根农村”的要求,令很多知青感到,那种亲人团聚、回城安居、渴求知识的希望越来越小。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这种要求却越来越迫切。

国家的这种要求,也让一部分知青骨干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不表态“扎根”吧,可能走的机会就轮不到你;表态“扎根”吧,可能就当真的不再给你走的机会。

隔壁两个生产队的知青骨干,为了招工上学,明争暗斗、撕破脸皮甚至谩骂打架,弄得矛盾重重。

我们知青点此时倒还团结,相安无事。因为在招工上学上有很大决定权的队长,就是我这个知青,而我从黑河师范回队后,已与招工上学无缘,与知青无利害冲突。

我对此心里自有一本账,早已根据知青的读书欲望、年龄大小、身体状况,进行了分类,并按顺序作出了招工上学的计划,其中当然也包括王晓晗。

王晓晗想要和我谈恋爱,她不会不知道,这等于在宣布放弃所有走的机会!

我对老沈说:“这样吧,我明天自己去找她谈。”

  
 158、江边约会 '本章字数:150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930 18:43:22。0'
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队部场院转一圈,回到知青点,约王晓晗出来,一起坐在黑龙江边。

已经是夏天,江边星空璀璨,江水泛着月光。

我们在一起插队6年,彼此的人品相互十分了解,只是涉及到爱情这个内心深处很柔软的部分,还是第一次,俩人显得有些拘束。

王晓晗一言不发,等我开口。

我劝她:“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走吧。”

她回答:“走到哪里都一样,但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我说:“也许你能回到上海,我回不去的。”

她不以为然:“大不了就是分居,将来还会在一起的。”

她的回答没有浪漫的字眼,却足以让我感受到无论天涯海角,俩人也要一同追随的情意。

我们沉默了,能听到黑龙江水的流淌声。

愣了半天,我终于把白天一直想着的那句话问了出来:“假如哪一天我被关在了监狱,你还会跟我吗?”

我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倒不是因为父母被造反派拘禁隔离过,也不是因为我自己蹲过县公安局的笆篱子,而是在1971年年底回上海探亲时,听父亲讲起过一个老战友在文革中妻离子散的遭遇。

父亲的老战友老田出身地主家庭,他自己是个学生,抗战时参加了共产党的抗日队伍。

我父亲在一次到敌后执行任务时,被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认了出来,二流子跟我父亲要五块大洋,否则,就威胁说要向日本人告发。

父亲回到队伍,汇报了这个情况。组织上为除隐患,决定派老田去锄掉那个要向日本人告密的二流子。

文革一开始,二流子的家属就张贴大字报,揭发老田家是地主,搞阶级报复,杀了贫下中农。

结果,当地司法部门批捕老田,将他判了七年徒刑。

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老田的妻子此时竟然宣布与他离婚。

听父亲说,老田的妻子当年也是部队的,长得五大三粗,行军时经常帮老田背行李,两人非常恩爱。

可怜老田,被关了三年多,老婆从来不去探监,真的是一刀两断了。只有最大的女儿,已经成年还比较懂事,去监狱看过老田几次。

老田平反出狱后,一些老战友想撮合两人和好,劝老田说:也许她离婚是不得已,是怕影响孩子政治前途呢。老田态度十分坚决:“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丈夫落难时就背叛的女人。”

那个年代,谁都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你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吗?你能保证自己在不犯错误的情况下不被犯错误的人处理吗?更何况我们是在边境线上,对岸陈兵百万,谁又能保证这里不发生战争,谁又能保证一旦发生战争自己的生命还会存在?

父亲老战友一家的妻离子散就是明证。

我希望在这些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还能有属于俩人的忠诚爱情,无论有什么不测,只要还有爱情就还有幸福。如果连爱情这个人类最基本的依赖都不存在了,那不仅是个人,而且是家庭,是社会的最大悲哀。

那晚,我没有向王晓晗讲这个妻离子散的故事,但我认为王晓晗听懂了我的问题,她回答我的只有轻轻两个字:“会的。”

我点点头,我相信这个单纯、直爽、来自上海棚户区的贫家长女。

那个年代,爱情是被严格压抑的,有些话是羞于启齿的,我对她说:“那好,早点休息吧。”然后各自散去。

真是个怪怪的开头,我们的话题都同爱情无关,但却同动荡的生活有关,彼此有点“丑话说在前头,不要将来后悔”的意思。

没有传说中的男女青年约会时两情相悦的美妙浪漫,也没有当下男女青年约会时互赠“红宝书”的革命激情。两个年轻人,还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却已经十分清楚将来生存的艰难,彼此小心翼翼地把纯真的爱情和未知的命运放在一起,带着点灰色的冷峻,掺着点低调的悲壮。

东北的夏夜,江边的风凉嗖嗖的,最初的约会,冷冷的问答,俩人就这么托付了终生。

第二天,7月1日,是建党55周年的纪念日。我从不担心自己的生日会被朋友忘记,因为这天也恰好是我23周岁的生日。

东北,进入了盛夏,延长的白昼,强烈的阳光,竞相开放的野花,整夜不息的虫鸣,大自然激情四射,将生命的活力张扬到了四季的顶峰。

  
 159、择偶观点 '本章字数:1518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01 10:24:29。0'
“队长谈恋爱了。”

生产队这点大小的地方,谁家有点事,消息都会不胫而走。

晚上,生产队开一个庆祝建党55周年的晚会,会上有人起哄让王晓晗唱一首歌。

这是她的弱项,僵持了一会儿,她当着大家的面到我面前来问我怎么办?

我说:“既然大家让你唱,随便唱个什么吧?”

她唱得有点走调,不过还是赢得了一片掌声和笑声。

那掌声和笑声中有着一份对我们俩的亲昵、对我们俩恋爱的欣喜。

第二天在地里干活休息时,当地青年李小梅跟我开玩笑:“我看挺好的,郎才女貌。”

我说:“这话太俗了,千百年来,人们都用这四个字,也不管男的是不是有才,女的是不是有貌。”

李小梅嗔道:“俗什么俗呀?千百年能说到今天总有道理的,你们男的第一不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不好看吗?”

旁边一帮老乡大笑。

老乡都说好,但知青对我们的恋爱却有各种不同的见解。这并不奇怪,因为婚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个人的私事,你选择谁与自己终生相伴,也会影响到你与其他终生朋友的交往。平时谈得来的知青并不忌讳和我直接交流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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