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插队手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边境插队手记-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像这样顺着江从抗旱工地到知青点,才七里水路,三四千米,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而且黑龙江里水的流速很快,一蹬腿,就有五六米远。游累了,我就仰面躺在水面上,舒服地望着蓝天。

等我游到清真寺下的码头,上岸到知青点时,那帮乘马车的知青也刚刚才到。

晚上,在公社政治文化室与边防军搞联欢演出,我们生产队的知青表演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节目中最特出的是高朗和秦燕的男女声二重唱,还有就是我编写的朗诵剧《忆张勇》。

张勇,是一位在内蒙插队的天津女知青,为保护集体的羊群而牺牲。

为排这个剧,一个多月来,知青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觉。

谢幕时,台下的老乡大声叫好,这让知青感到十分欣慰。

文艺小分队是在今年五月成立的,在今年“七一”党的生日时已经演出过。

像什么舞蹈《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舞蹈《时刻准备打》。

排练十分辛苦,一天大田劳动后,还要蹦蹦跳跳地,全是武术动作,练出一身汗来,经常要弄到夜里12点。

这次“八一建军节”,公社又要我们知青点出节目和边防连搞联欢演出。

负责文艺小分队的仲志红推托说没时间排练。

其实,她主要是怕演的都是老节目,老乡看到重复的要喝倒彩。

但经不住劝,仲志红终于肯接手抓演出的事,但提出一个条件:要我写剧本,演几个知青自己的节目。

我一口答应下来。

晚上,排练完节目,已是深夜11点多,为了完成编剧任务,我还要借着蜡烛光埋头整理着素材……

不知谁养的一只小狗在门口扒拉着工具,“咣啷”一声,惊动了我。我才看一下钟:已经是清晨2点多。

我推门仰身一个懒腰,昏沉的头脑才清醒一些。

黑龙江的夏天,夜短日长,东方已经发白,太阳的一点微光把半边天映成了湖蓝色,带有一点浅浅的橙色。

门前平静的江水映着天上的云块,云块在水波里微微颤动着。

朗诵剧《张勇之歌》终于编好,四千多字。

两天,48个小时,我只睡了七个小时。

由于缺觉,精神不振。本来在炎热的夏天里,白天劳动,只要稍微挥动几下手,头上就会沁出流水一样的汗。这几天更是头胀眼花,浑身无力,无论在哪里,只要能靠着,一两分钟内我就能睡着。

演出完毕,走出热哄哄的公社政治文化室,感到一阵清凉,发现密集的雨潺潺而下。

我们抹着脸上被雨水淋得一塌糊涂的化妆,个个像鬼一样地大叫:明天不用抗旱啦!

当然,也不用再熬夜排练节目了!

  
 58、捞漂流木 '本章字数:1795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2 13:20:59。0'
在我的手记中,一直提到知青点,但没细说过清真寺。

在古城江边的码头上,有一座年代已久的清真寺,这是用三幢房子围起的一个小院,院中央被几棵高大的落叶松和绿杨庇荫。

文革中,清真寺不再有宗教活动,却成了生产队安排知青住宿的地方。

北面正房的外窗和门檐上雕着精细的花纹,廊柱上的油漆已经斑驳,那是女知青的宿舍;

南面偏房较简陋,但也是青砖铁瓦,是男知青的宿舍;

东面靠江的房子不大,成了知青的食堂,推窗望去,是“十里长江”和中苏对峙的两座岗楼。

住在清真寺里,最难熬的是冬天。前半夜,屋中央的大铁炉被烧得通红,热得光膀子还流汗。下半夜,铁炉火灭了,寒风透过窗缝门缝,凉气袭人,大家戴狗皮帽护着脑袋,睡醒了,一脸的白霜。

回族老乡还嫌知青占了他们的清真寺,隔三岔五就到公社去,要知青搬出清真寺。

知青盼望有自己的房子,可是盖房的木头在哪里呢?

就在黑龙江里。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

每年春夏,老毛子在黑龙江上游的森林里伐木后,就会按8米长或10米长的规格扎成木排,拖到江边,准备顺江而下,经过〃黄河〃(黑龙江伸入苏联腹地的一条支流),水运至内地。

但每年的大水都会冲散其中的一些木排。

当地老乡都是〃旱鸭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无主的〃漂流木〃顺江流失。而且,作为边境的黑龙江,当时连下江打渔都要特批,更不要说去捞苏联的木头了,边境无小事,事事通中央,弄不好就会引起两国外交问题。

当然,偶尔也有被风吹至中方浅滩的漂流木,谁抢到手,谁就像发了大财一样。

上海知青中不乏好水性,个别胆大的游到江心,捞到漂流木后,藏在下游的柳条茆子里,卖给当地老乡,五元十元;碰到运气好的大樟松,可以卖到30元一根,大致相当于农场知青一个月的工资了。

下乡第二年夏,一天我休息在江边洗衣,远远地看见江心里漂浮着好多黑影,大叫:“来漂流木了!”叫声引来了高朗等几个知青,大家一起跃入江中,直至主航道,也就是边境线。

激流把我推向下游,我拚命顶着水,撑起身子,伸脖一看,其他人没了,木头也没了?再回头一看,一根木头已经擦肩顺流而下。我在水中一个转身,双腿一蹬,追去了!

一边游一边有点害怕,向两边望了一下,只见离中国远,离苏联近。

这时,假如苏军巡逻艇出动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江心的水真凉,漂浮着白色泡沫、木屑、树皮,还有一股松油味。我终于抱到那根木头了,赶紧牵着它向中国的岸边靠。

漂了八里,才在下游的城关上了岸。

上岸回到青年点,听说高朗没回来。急得我们派人沿江寻找,一直到下游12里外的黄旗营子了,也没消息。

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有老乡来告知我们:高朗把一棵木头拖到江边后,就趴在沙滩上不动了,后来被下游离我们8里地的城关南砖窑一个老乡接到家里,喝完姜汤躺在炕上呢。

我们派马车把高朗接回来,只见他平躺在车板上,腰部以下,是数不清的血痕。

听他讲,拖着木头靠岸时,激流冲得他根本站不住脚,只能被顺水漂着的木头拖着,因发大水而淹没在水中的柳条丛将他划得鲜血淋漓。

还好没死人,说实在的,年轻人那时对死也没概念。

三根木头,摆在清真寺的院子里。木头有脸盆般粗细,十米来长,溜直,是盖房的好料。

有老乡前来出价,我们没好气地说:不卖,你看看这清真寺破的,我们要留着盖房。

第二天,我干脆组织了4个水性好的知青,从上午开始,就冒着阴寒,与风浪搏斗。

这一天,我们一共捞上了11根木头。

从南砖窑到古城,见知青一趟又一趟赶着马车去江边拉木头,老乡人人都羡慕地睁大了眼睛。

知青捞漂流木的事,惊动了县里,马上派官员来看知青住的清真寺。

在全县将近100个知青点中,我们是唯一住在寺里,没有盖房的知青点,而政府所拨的知青安置费,都已经花在清真寺变宿舍的改装上了。怎么办?看来也只有靠知青自己白手起家了。

在大队和插队干部的担保下,县里特批我们可以打造“威吾”(俄语“小船”),并通过几道申批,给我们颁发了下江作业证书。

捞漂流木合法了!这在全县沿江知青点可算是独一份。

清真寺的院子里,木头堆越来越高。

插队干部老孙高兴地合不拢嘴,整天拿着尺,计算着已经捞上多少立方的木头?离盖房子还差多少木头?

后来,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副老毛子的独眼龙望远镜,一涨潮就站在江岸上,朝江心张望。

横着浮在江面上的,是樟松;在江面上一上一下竖着漂来的,是意松。他开始亲自指挥小船下江作业。

我清楚记得那副独眼龙望远镜是50倍的。晚上,老孙让我用它来看月亮,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月亮上有山和坑,只是找来找去,没找到吴刚和嫦娥。

  
 59、牛家出殡 '本章字数:1443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3 11:49:47。0'
牛大爷的父亲去世了,79岁。

昨天中午去看他时,老人还好好的,侧躺在炕上,腊黄的脸,瘦瘦的身子,轻微地喘着气。但牛大爷说:“不行了,这是回光返照。”

一家人已经帮老人穿上了新裤褂,脚下放了一只凳子,身旁放了一盘糖、苹果,还有一瓶桔子汁。

队部活动室,几个木匠正在连夜打棺材,一块块的板材已经在拼装。

听说,老人先前一下病情恶化,穿上了寿衣后,医生来打了一剂强心针,老人又精神了起来。

终于,那剂强心针只让老人支撑了几个小时,最后还是走了。

他从炕上被抬到垫着棉褥的木板上,盖着新做的彩色绸棉袍,头上还盖着一块四方的黑缎布,两只脚穿着新袜新鞋。

老人头部上方点起了一盏小油灯,发出残淡的黄光。油灯旁的小桌上放着四个果盘,里面有果仁、糖、苹果、饼干;另外一只碗里有一块鸡肉,肉上插着一把刀。

村里的人都来帮忙了,光是切菜做饭的就有七八人;男知青也都来了,准备出点力抬棺材。

老乡不让女知青来帮忙,说这是东北农村的规矩。

棺材做好了,外表糊上了一层纸;里面的底上放有七个分币,按天上北斗星排放,表示死人灵魂上西天;棺材前贴着“牛老七十又九岁之灵枢”的纸条。

规定的时间到了,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老人抬进棺材,在三寸半厚的盖板上砸下一尺长的铁钉,随着叮叮当当的榔头声,老牛一家哭声响起,越来越大。

十六个人,每四人一角站好,只看见牛大爷举起一个瓦罐,用力往地上一砸,“咣当”一声碰得粉碎。

担任司仪的老高大喝一声:“起灵喽!”十六人“嗨唷”一声齐喊,就把棺材抬起来了。

棺材开始移动,最前面一男一女,各举着一根长杆,杆头弯曲,悬着一个纸花,纸花下垂着长长的飘带,在风中扬起。一根飘带上写着:“金童来引路”,另一根飘带上写着:“玉女送西天”。

还有两人,一人拿根筷子,串满了一厚叠用黄纸剪的纸钱,有巴掌那么大,边走边扬,说是给黄泉路上的小鬼,让老人能一路走好。

接下来在棺材前走的是牛家男丁,棺材后面是马车,坐着牛家的妇女。其他女人都被撵走,据说不准女人送坟,她们只能在三天后才能去上坟。

路上,抬棺材的人累了,另有十六人换。只要棺材一落地换人时,牛家父子就跪下大哭。

就这样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六七里外北树林的马道上,拉牛家妇女的那辆马车停在那里,不再前进,只有男人们,抬着棺材向前走。

大坑一早就有人在那里挖好了,南北方向。牛大爷说:“老人生前喜欢钓鱼,放一个鱼钩在坑里。”

众人抬着棺材慢慢往坑里落,牛大爷下到坑里,做出肩扛的样子。等棺材在坑里落好了,他又在棺材前放了一瓶菜,菜瓶子上搁了一只馒头;然后从棺材一头的小孔里拔出木塞,说:“埋的这地方能直接看到爱辉古城,留个小洞,好让老人晚上回家看看。”

做完这些,牛大爷从坑里跳了上来,拿把锹先洒了三锹土,其他人这才一起动手,跟着一起盖土。

司仪老高踢了牛家两个小子,说:“你们还不哭呀,再不哭没时间啦!”

于是,呜哩哇啦地,哭声响起。

坟起圆了,再放上一块圆土圪塔,众人才往回走。

停在北树林道旁的马车早就拉着妇女先回家了。

等我们回来,她们已经把酒菜张罗好。

有的知青觉得牛家老人走了,本来就很伤心,还要花这么多钱招待大家吃喝,不好意思去,想回知青点吃饭。可是他们在半路上被牛大爷派人截了回来,死拽硬拉,非得让去喝酒。

知青拗不过,只好去了,只见四五十个人,屋里屋外的正热闹地劝喝劝吃呢,已经没有了那一路上悲悲切切的氛围。

据说,文革中东北农村,活人的事有人管,死人的事没人管。婚事是革命化的,不准这样吃喝,只能发烟发糖;但没人会出面劝阻丧事的吃喝和风俗的沿袭。

也许,管事的人也怕鬼魂半夜来找麻烦?

  
 60、共御外敌 '本章字数:1458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4 12:50:14。0'
没跟老毛子干上仗,却跟周边知青中的流氓团伙大打了一场。

那天下班,很累,已经甩大泥三天了,上食堂吃晚饭时,感到浑身散架。

偏偏在这最累的时候,有十几个上海知青,大摇大摆地闯进我们知青点的院子。

他们把正在喂鸽子的吴茂财从小梯上拉下来,向他讨要东西。

要什么东西,我没听清,只觉得来者不善,就密切关注他们。

吴茂财不想理他们,被他们揪住了衣领。

眼看就要打起来,我把饭碗往桌上一放,出去调停。

谁知我刚开口说话,这十几个人把我往边上一推,说:“什么**知青排长,我们不放在眼里!”

我能忍住侮辱,心平气和地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觉得我不能解决,可以去找大队领导。”

他们哄笑:“算了吧,我们自己解决!”

说完,对着吴茂财就打了起来。

我上去拉架,却被打了一拳。

血气上来,我也抡起拳头与他们对打,并大声叫在一边看呆了的肖明,去招呼所有的男知青。

这是一帮流里流气的好斗之徒,从他们的装束上就可以看出来,而且来自附近好几个生产队。他们有备而来,边打边叫:“扫平他们!砸烂他们!”

我们生产队的知青从各个宿舍急奔而来,连从来没打过架的知青都参战了。

一场群殴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噼啪噼啪的拳击声、木棒声、喊叫声。

王雄涛晚到了一会儿,边跑边从地上捡起一根碗口粗的长树杆,跳过壕沟,高举树杆,一下子砸在对方一人的头上,那家伙连吭都没吭一声,倒在大杨树下,衬衫染红了一半。

这一下让对方吃惊不小。

我前面交待过,王雄涛原是上海鼎鼎有名“下只角”虹镇老街出来的掼跤能手,在当地就威震一方,小流氓都怕他几分的。

蔡景行抡起大铁锹,也大叫了一声,“啪”的一下,对方一人“阿唷”大喊着,摸着腰在地上打起滚来。

蔡景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