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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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之门-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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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骗不到你。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旅行。”
  “旅行回来再来就好啦!”
  “那可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两个。中国基本都游遍了,所以决定环游世界。这可能一两年回不来呢。而且我也年纪有点大了,总过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不好,老得快。店就交给你们年轻人负责吧,我呆在家里收钱就好。”
  因为这么儿戏的理由就把自己的店交给别人,这的确是老板的作风。对于老板来说享受人生从来都比赚钱更重要。
  “一想起来就觉得兴奋啊,我们两个第一站是英国,我要先去看看王尔德的墓地,不过不会停留太久,英国的东西听说非常难吃。然后去法国,多呆一阵尝尝美食。再去我最向往的西班牙,我还特意学了点西班牙语呢。Hola,Hasta luego。你好,再见。”
  一提起旅行老板就兴奋得像个孩子,眼里满是期待。大概他等待找到一个可以做伴的人一起去旅行等了好多年了吧。不过几乎每天见面的老板忽然要离开,让他心里有些难过,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以后都见不到老板还真是有点寂寞。”
  “我会给你寄
  明信片的。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发电子邮件,我最近也学会用电脑干些正事了。”
  “什么时候开始呢?”
  “现在正在办手续,最长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月。”
  “玩得尽兴点儿。”
  “那是肯定的。”
  老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关景祺不禁想起了那幅挂在老板家的油画,画中的天使与眼前的老板真的重合了起来。经历了那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这个人却始终保持着一颗善良勇敢的心,始终相信着“爱”。所以无论对这个人做多么丑恶的事都无法真的玷污他。
  能够与这样一个人相遇,是关景祺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这个总是温和地笑着的人,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时间里,给予了无数的帮助和关爱,既像他的兄长,又像他的老师,有时甚至像他的父亲。分不清是友情还是亲情,他只知道自己对于老板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感。他转身与老板相拥,然而那是不带一丝□味道的拥抱。
  “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以后还可以常到我家来玩啊。”
  带着温柔到无以复加的笑容,老板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会非常想念老板。”
  办公室外传来的叮叮当当摆放椅子的声音,酒吧也到了营业的时间。
  当关景祺把插好的百合摆在病房的窗台时,恰好一束阳光从密云间透出,撒在百合洁白的花瓣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摇曳的百合更显娇艳。那是昨晚一对在酒吧吵架不欢而散的客人留下来的,厨房的小刘收拾桌子时刚要把它扔掉就被关景祺制止了。正好可以给苏一夫的病房添些装饰,关景祺心想,否则那里就显得太过单调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
  即便是被关景祺插得乱七八糟,也掩盖不住百合花本身的美丽。仅仅是阳光下的一束百合,就令整个房间充满了生气。
  他得意洋洋地坐在苏一夫身边,从袋子里拿出了MD。每次看到这个关景祺都会觉得心痛,那时正是他花钱大手大脚的时期,两千多的价格想都没想就买下来了。结果MD很快就被更加便宜便捷的MP3取代,根本就没流行起来。不过后悔也晚了,幸好苏一夫非常喜欢,基本整天不离身。
  “太好了。”
  苏一夫一看到MD就来了精神,立刻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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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到它比看到我还兴奋。”
  看到昨天还是病怏怏的苏一夫退烧以后这么有精神,他就放下了心来。昨天的检查结果今天终于出来了,只是单纯的肺炎,消炎以后苏一夫就可以出院。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是细菌感染就不一定要住院住到什么时候了。
  “你是我的空气,MD是我的空气清新剂。”
  “真恶心。”
  关景祺笑着说,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苏一夫插着吊针的手背。他细细的白皙的手腕从病服的袖口中伸出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青葱的少年时代。这才是他本来的肤色,一个冬天没怎么出门以致黑色素无法积累的结果。关景祺记得那年冬天去北京看望苏一夫的时候,他突然变成了小麦色的皮肤,身体也健壮了很多,自己当时还偷偷嫉妒了半天,真是傻的可以。
  “什么时候能出去走走,整天呆在屋里真是无聊。”
  苏一夫望着窗外吐出嫩芽的杨树,叹了口气。
  “等你好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想去月潭公园爬山。”
  月潭公园是郊外的一个自然公园,里面没什么娱乐设施,只有波光粼粼的潭水和几座郁郁葱葱坡度平缓的山。关景祺很小的时候跟父母去过一次,不过这样的地方对于孩子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他很快就忘记了这里,再没去过。不过现在想想,那里景色怡人,空气新鲜,那种山爬起来应该也不费力,真是个适合苏一夫休养的好地方。
  “好啊,我也好久没怎么出去过了。”
  关景祺靠在苏一夫肩膀上,回想着公园里的景色,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昨晚因为担心苏一夫的病情没怎么睡好,现在精神稍微一放松倦意便悄然袭来。听着医院特有的带着回声的噪音,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睡觉时流的口水把苏一夫的肩膀都打湿了。
  “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一边面红耳赤地帮着苏一夫换下上衣,他一边轻声地埋怨道。这么大的人一睡着还口水流成河,真是丢脸到一定境界了。
  “你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都看到啦?”
  苏一夫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从上初中开始关景祺就发现自己睡觉经常流口水,尤其是在课桌上睡着的时候
  ,每次醒来时都会发现用来垫着脸的书上亮晶晶一片。他害怕被人发现,总是用最快的速度擦干净,没想到这都没逃过苏一夫的法眼。
  “亏你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怕说出来你就不肯坐我旁边了嘛。你知道你睡着之后还会把舌头抵在下唇上吗?超级白痴。”
  苏一夫恶作剧似的用手点了一下他的下唇,他这才注意到吊针已经打完了。
  “那刚才护士进来也看见了?”
  “对啊,被她看见你这个样子,算是没机会了。”
  “说不定人家就喜欢我这样的。你在医院的时候可要老实点,要是再闹出什么花心来我可饶不了你。”
  负责苏一夫的护士是个刚毕业的新人,总是给人慌慌张张的感觉。圆圆的脸上有一对圆圆的眼睛,长得非常可爱。无论多冷的笑话她听了都能笑上半天,有时甚至会笑得满脸通红直不起腰,特别招人喜爱。只是声音有点尖,听起来不是让人那么舒服。
  “我怎么还敢,被你打得还不够吗?”
  玩笑似的给了苏一夫一拳,关景祺去了医院的食堂打饭。护士把饭送到病人面前这种事大概只有在电视里才会发生。在食堂转了一圈之后,他还是两手空空——黏糊糊的米饭和表面浮着一层油的菜他实在不想拿回去给苏一夫吃。于是他去了外面一家看起来卫生条件不错的店买了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等着外卖时,负责苏一夫的年轻护士和一个稍微年长的女护士一起走进了店里。她们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没有注意到关景祺的存在。当年轻的护士尖声说着“艾滋”“滥交”并且一脸厌恶地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的时候,关景祺就知道她们在背后偷偷地说着苏一夫。
  恰好他的外卖已经做好,关景祺故意咳嗽一声引起了她们的注意,然后一脸不悦地从她们身边经过。对于这些把偏见当做常识的人,再怎么去争论也不会有结果,但他至少想要警告她们还是不要随便在人家背后说坏话的好。
  “怎么去了那么久?”
  一进门苏一夫就笑着问他。
  “食堂的菜跟我做的有一拼,不好意思让你吃。”
  把食物摆在桌上没多久,那个年轻护士就从门口探进头来,小声示意关景祺到外面交谈。


☆、Samson(4)

  “对不起,我不想那样说你哥哥的,只是一不留神就已经说出口了。”
  年轻护士一脸诚恳地跟关景祺道歉。其实他也没有多么生气这件事,反而觉得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还没有被世间的污垢完全侵蚀,心中还保有着纯真和坦诚。
  “没关系,只是我希望你能从护士的立场看待病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对着关景祺的背影大声说道。关景祺并不怀疑她所说的话,也大概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会不自觉地做出那件事。这大概就是人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意识在作祟吧,因为可怕,所以必须给它安上什么道德标签,所有被这种疾病感染的人都是因为自身的道德缺陷造成的。只要不做这样或那样的事就能够远离这种疾病,或者只有这样那样的人才会得这种疾病。如果不这样安慰自己,人恐怕每天都会活在恐惧之中。
  “我真的没生气,没关系。如果你觉得抱歉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本来关景祺打算就这么回去,然而看到年轻护士眼里闪过的光芒,他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我们两个,不是兄弟。”
  “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不是兄弟,也不是亲戚。就是这样。”
  关景祺看着年轻护士目瞪口呆的样子,重复道。之后转身走进了病房。
  一个星期以后,苏一夫就顺利出院了。之后的CD4淋巴球数值又升到了814,关景祺也终于安心一点。
  天气转暖得很快,他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登上了去月潭公园的公交车。关景祺做了很多准备,食物、饮料和各种杂物装了满满一个运动包。这么郑重其事的出行还是第一次,以前两人曾经计划去旅行,结果也不了了之,所以这一次他特别重视。
  还没进入公园的大门,盎然的绿意便扑面而来。初春的绿中带着一丝嫩黄,仿佛具有洗涤心灵的作用。选择今天来果然没错,关景祺这样想着的同时,嘴角绽放了笑容。
  将近二十年没有来过的公园跟关景祺记忆中不太一样。园里铺上了整洁的水泥板路,取代了原来粗糙的土道。莲花池也修整了一番,四周装上了石质的栏杆,还修了一座精致的拱桥。关景祺看到立刻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不知为什么他特别喜欢桥,如果看到了桥不去走一下心里就像缺点什么。
  再
  拱桥上傻乎乎地跑了两遍之后,他又回到了苏一夫身边。现在尚未到莲花开放的季节,不过已经可以看到莲蓬周围发出的嫩芽。
  “真拿你没办法。”
  看到雀跃得像个孩子的关景祺,苏一夫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沿着公园门前的林荫小路前行,便是以此命名公园的月潭。站在高处远远望去,果然是新月的形状。映着蓝天白云的水面被包裹在一片浓郁的绿色之中,看起来就像夜空中的上弦月。
  “走吧!”
  关景祺拉着苏一夫的手,轻快地跑向水边的小屋。
  乘着租来的小船划到水中央,一阵夹着潭中特有的潮湿气味的微风吹拂着脸颊。风中已然带有和煦的温度,令他们有种被柔软的双手轻抚的错觉。苏一夫枕着关景祺的膝盖,悠闲地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反正不急于划到对岸,他们就任由小船漂浮在弯月形水面的中央。
  “我小时候跟我妈妈来过这里。”
  苏一夫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柔软的亲密私语。
  “我也来过,跟我爸爸妈妈。当时我还很不高兴呢,我想去的是能玩闪电快车的公园,可是这里什么玩的都没有。一整天我都气鼓鼓的。”
  那时还因为公园里没有卖棉花糖的人而大发脾气,结果被妈妈打了一顿才老实,可是几乎一整天都撅着嘴。本来模糊的记忆因为再次看到了相同的景色而渐渐清晰起来,就像褪色的照片又被添上了色彩。时间过得真快,曾经淘气的小男孩已经是接近而立之年的男人,而牵着他的小手的双亲却已经都不在了。
  “听起来很像你。看来你从小就是这样,无论生气还是开心都写在脸上。”
  “才没有,我可是扑克脸的高手。”
  “呃,那恐怕这个世界上又扑克脸和关景祺式扑克脸才行。”
  关景祺在苏一夫脸上用力捏了一下,痛得他“哇”地大叫出来。两个人几乎同时大笑起来,弄得小船在水面摇摇晃晃。
  “你小时候常跟父母出来玩吗?”
  苏一夫仰着头,脸上荡漾开满满的笑意。关景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下头温柔地看着他。倒置的面孔带来一种微妙的新鲜感,熟悉与陌生都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也不是经常出来,不过逢年过节的时候就会尽量一起出来玩。你知道我最喜欢
  什么吗?”关景祺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最喜欢正月十五的时候去看冰灯,玩那个长长的冰滑梯,不玩上三次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玩冰滑梯的人很多,要等很长时间,每次关景祺几乎都是硬拉着妈妈的手不肯走,通过耍赖而达成目的。那时候爸爸妈妈无奈的表情他现在还历历在目。
  “我小时候我妈妈几乎不带我出来玩,记忆中好像就只有来这里那次。那时候公园刚刚建成,到处都是宣传广告,我就哭着喊着求我妈妈带我来。我们当时也像这样划船,我兴奋得不得了,结果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说了什么?”
  “记不太清了,不过大概就是最喜欢妈妈,将来要跟妈妈结婚之类的话。哦,好像还说经常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希望妈妈多陪我。我妈妈本来工作很忙,自从那次以后,就主动申请降职到了清闲的部门。她那时候答应我以后会每天陪我,她做到了,可是我长大以后却只想着离开她。寂寞的人不只是我,我妈妈也很寂寞。我对着一个寂寞的人说了永远也做不到的话。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说了这种话,我妈妈对我的感情才会变了呢?也许我才是让我妈妈变成今天这样的罪魁祸首。”
  明朗的蓝天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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