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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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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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园里,宝龄手中的筷子蓦然落地。招娣的双肩已是抖得厉害:“大小姐……那,那是二姨奶奶的声音!”

宝龄缓缓地闭上了眼。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蒋氏并不值得同情,但听到那声嘶力竭的,充满绝望的叫声,不知为何,宝龄的心还是气闷的有些难受。饭,是吃不下了,她轻声道:“撤下去吧,我不吃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宝龄暗叹一声。

……

顾老爷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妇人,眉心也是微微一蹙。蒋氏说的那番话,他不是不信,相反,他全都信。蒋氏嫁进顾家那么多年,他又如何不知,她是个古板的近乎愚蠢的女人,哪怕耍心机也叫人一眼便识破。所以,他才任由她做当家那么多年。

他相信他这一生,只看错过一个人,那个平素柔弱无害、实则城府极深,心如蛇蝎的女人。

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掉以轻心,明知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他却只能装作不知,甚至顺水推舟将一切归于蒋氏身上。他这么做,一来,是要稳住那个女人的心;而来,是不想这三个月内,顾府再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发生。

顾老爷不知站了多久,才唤了下人进来:“将二姨奶奶扶回屋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晃眼,已是七月末。这两个月来,顾府一派和乐融融,下人们时常会看见大小姐与二小姐从太太屋里吃过饭,一同出来,亦会看见,老爷吩咐下人将一箱箱的药材送去瑞玉庭。

这个时代的天气因为没有太多污染,比现代更为凉快些。直到了大暑将至,才真真正正的闷热起来,不见一丝凉风。

之前梅雨季,天一会晴一会雨,许多衣裳都囤积着,一看太阳高照,招娣便将宝龄的从前穿过的春衣都拿出来晒,忽然从一件衣裳里掉出一块帕子,帕子一只角上有淡淡的暗纹,不似宝龄平日欢喜的那些绣花、刺绣的调调,招娣拿着帕子去找宝龄。

宝龄正在瑞玉庭,与阮氏、宝婳一道吃饭,贾妈妈在一旁替她们打着扇子。招娣将帕子拿给宝龄看,宝龄一怔,阮氏已莞尔笑道:“宝龄,这是谁的帕子?”

宝龄将那帕子握在手中,片刻笑笑,随意到:“是去邵公馆时,不小心错拿了别人的。”

这块帕子,是那日邵九递过来,之后,裘鹏飞来访,宝龄塞在怀里,后来,竟是忘了换他。鼻尖传来阳关的清香,她一时有些恍惚。一晃数月,梅雨季亦是过了。雨季一过,那旧疾,是不是已好了?

阮氏目光一凝,见宝龄若有所思,浅笑不语。

宝婳自然也是看到了宝龄的神情,启了启唇,像是要问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问。

宝龄搁下筷子,朝宝婳道:“陪我去青云轩那几本书。”

宝婳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阮氏目光扫过两人,仿佛随意到:“宝龄,你如今不去青云轩跟你四表哥念书写字么?”

宝龄一怔,随即仿佛颇为无奈地道:“娘也知道我最讨厌读书写字,刚醒来那会儿是想转转性子,可去了一段时日,实在闷得慌,还不如拿几本书回来,想看就看看,不想看也罢了。”

这几日,他几乎避开去青云轩,只是清晨去拿几本书来消磨消磨夏日漫长又闲暇的时光,晚上看完了便还回去,捡的,都是阮素臣还未来,或回去了的空隙。这样一来,倒还真没碰到过阮素臣。

阮氏目光流转,笑道:“也是。女孩子家,早晚都会嫁做人妇,只要咱们日后和和睦睦的,识不识字都无妨。”

从前阮氏为宝龄与宝婳做和事老,哪怕宝婳受了委屈亦不言不语,是忍气吞声,做戏给某人看的,如今,脸皮既已撕破,这场戏没必要再演下去了。只不过,另一场戏,暂时还要演一演,幸好如今已是七月,这戏,用不了多久,也该谢幕了。

此刻,贾妈妈进门道:“太太,大小姐二小姐,老爷来了。”

阮氏唇边浮起一抹莫测的笑意,顾老爷已走了进来。

宝龄与宝婳见了顾老爷,正要站起来,顾老爷却笑着摆手让她们坐下,又挨着阮氏坐下来道:“我是来瞧瞧你们母亲,身子可好。”一挥手,后头便有下人端上了几只匣子,里头放的全是上好的滋补品。

阮氏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朵红云,似是害羞地垂下首去:“老爷前几日送了那么多燕窝人参的,还未吃完呢,怎的又送来了。”

宝龄见顾老爷目光温柔,而阮氏则娇羞无比,自然也是开心,笑着打趣道:“娘,爹这是关心你呢。”

顾老爷呵呵一笑,又对宝婳道:“宝婳,你身子也太弱了些,若有什么需要的,爹叫人准备,送去你的云烟小筑。”

宝婳额前的碎发微微垂下,漆黑的瞳仁亮晶晶的,温婉一笑:“谢谢爹。”

顾老爷长叹一声:“一家人和和睦睦,多好。日后,也要如现在这般才好。媛贞,你说,是也不是?”

触及顾老爷别有深意的目光,阮氏微微一笑:“自然是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都是一家人。”

两人对视,目光胶着在一起,分明是柔情万千,却又似噼里啪啦闪着诡异的火花。良久,阮氏浮起一丝冷笑,而顾老爷则眯起了眼。

还有一个月,只有一个月。和和睦睦也好,一家人也好,都只剩一个月。这是两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只是阮氏不知道,顾老爷亦不知道,他们将赌注,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

竹影深处,邵九缓缓执起一只青瓷花碗,浅浅地抿了一口。扑鼻的梅香与冰镇之后的清冽,瞬间渗入全身每一个毛孔,他唇角撩起一抹笑意,望着院子里落下的斑驳光影,悠悠道:“大暑了么?”

一个黑衣人答:“是的,爷,三日后便是大暑。”

还有一个月。邵九的眼神落在红漆柱上那钉着的两张纸上,目光深幽,唇角含笑,拾起桌上一只柳叶飞镖,抬手间,那飞镖便如一抹白影,飞驰而入,叮地一声,刺入了其中一张纸上,那纸上,三个字,苍劲有力,似是鞋子人倾注了别样深刻的情绪。

顾万山。

邵九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曼声道:“备车。”

“爷要去哪?”那黑衣人跟在他身侧道。

“南京,”邵九狭长的眼角微微一米,“大帅府。”

那黑衣人一怔,立刻低头应了声。邵九的身影消失之后,院子里余下的几个黑衣人,将柱子上的纸片一一收去,一缕光照在另一张纸片上,那纸片上的字迹,与第一张相同,写的却是:阮克。

曾经的华南督军,如今的华夏大元帅——阮克。

……

闲话几句之后,顾老爷便出了门,说是要去花圃园看看,待到宝龄与宝婳也离开之后,贾妈妈忍不住道:“太太,看那块帕子,怕是那主儿给大小姐的,大小姐当宝贝似的,像是动了真格,否则怎的连青云轩都不去了?要是那主儿对大小姐也……会不会横生枝节?”

“你是怕,那少年也对宝龄动了情而坏了计划?”阮氏摇摇头,随即一笑,那笑容带着不以为然,“自如英雄难过美人关,可那少年虽算不得英雄,但身负杀父之仇,心思比你我都狠,岂会为了儿女私情,乱了大局?更何况,宝龄那丫头,算得美女么?”

贾妈妈连声道:“这也是,如今大小姐不争了,四公子不与二小姐在一起还能与谁?论相貌、论才品,二小姐哪里是大小姐能比的?太太,是不是该回一趟南京,跟表舅老爷提一提这事儿了?”

“急什么?”阮氏悠悠道,“等一个月之后,尘埃落定,我便正式与表哥说这件事。至于宝龄,我本来是不想见她活的那么自在的,只不过,最近我突然有个想法,那丫头上一次都死不了,让她死对我来说,已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让她活着,活得痛苦、活得窝囊,我倒要看看,一个家破人亡寄人篱下,从大小姐沦落为丫头的人,能活得如何好!”

忽地,窗外传来喧哗声,只听一个阴阳怪气地声音仿佛在唱着山歌:“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中;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谁这么吵吵闹闹的?”阮氏不觉皱起眉。

贾妈妈朝窗外看了一眼,带着隐晦,低声道:“是二姨奶奶,抱着个枕头,在院子里呢。”

“原来是我那堂妹啊。”阮氏柔柔一笑,眼神却若针尖,“那些下人不想做了么,怎么叫她跑出来了,贾妈妈,咱们去瞧瞧。”

 

捌拾壹、疯癫

几个人追着蒋氏,蒋氏怀中抱着一只绣花枕头,情急之下竟躲进了草丛中,身子缩成一团,她将脸贴在绣花枕头上,瑟瑟发抖。那些下人正要追过去,却看到阮氏带着贾妈妈缓缓而来,一时停下了脚步。

阮氏挥挥手,下人们立刻散了去。阮氏在蒋氏跟前站定,眼神莫测,片刻,出口唤道:“秀屏!”

蒋氏仿佛一惊,突的将怀里的枕头抱的更紧些:“嘘——莫要吵到我的囡囡,他睡着了……”一手拍着那“孩子”,如着了魔一般。

阮氏目光闪动:“秀屏,你怀里抱的是……”

蒋氏这才抬起头,看了阮氏一会儿,忽的痴痴傻傻的笑了:“是我的心肝宝贝!”说罢将那枕头凑到阮氏跟前,“你瞧瞧你瞧瞧,我儿子,长的多俊俏!”

阮氏的目光自蒋氏脸上移到了那枕头上,似笑非笑:“是长得俊秀,多好的孩子,能不能让大姐抱抱?”

蒋氏一怔,身子缩了缩,想了想,却又怯生生的将枕头递过来:“你要轻轻的,可别弄痛了她!”放低声音又道,“他可使咱们顾家的长子,要是有个闪失,老爷不会放过你!”

听了这话,贾妈妈正要呵斥,却被阮氏拦住。阮氏笑的柔和:“自然,我会小心……”边说边从蒋氏怀里接过那“孩子”,抱在怀里,脸上时和蔼的笑意,身子轻轻摇啊摇。

蒋氏见阮氏这般,亦是跟着呵呵笑,一双眼睛却离不开那“孩子”似的,忽的,阮氏手不知怎地一抖,那“孩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掉进了一旁的池塘里。

宝龄穿过长廊,看到便是这一幕。

蒋氏痴痴傻傻的话语与举动传入她的耳中,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见那枕头忽的自阮氏手里飞了出去,一时不觉愣住。

而蒋氏之后的举动,却更叫宝龄吃惊。“我的孩子——”蒋氏尖叫一声,竟追着那枕头,一同跳进了池塘。

蒋氏在池塘里扑腾起巨大的水花,追着那枕头而去,一边嘴里不知喊着什么。阮氏盯着那湖面,唇边泛起一抹冷笑,随即眼角却不知撇到什么,瞬间仿佛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喊道:“来人呐,快、快将二姨奶奶救上来!”

几个原本站在远处观望的下人立刻跳入了池塘,将蒋氏拖了上来。

蒋氏浑身湿透,打口的喘气,手里却还紧紧地抱着那枕头,仿佛那枕头在她眼里,便是稀世珍宝一般。、

阮氏眼眶红红的,像是不忍再看,又像是要落下泪来,别过头道:“还不快将二姨奶奶扶进屋里去,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前几日才受了罪,怎么经得起这般折磨。”

蒋氏被人连拖带拉的“扶”下去,宝龄才走上前去:“娘,你刚才……”

刚才宝龄站在一边,从她的角度看来,极为清楚,阮氏并非一时失手,却像是……故意抬起手,将那枕头丢进了池塘。

阮氏为何要这样做?一时间,宝龄心里仿佛闪过什么,犹如一簇小小的火苗,燃在雪堆里,呲的一声响,却只是冒了个头,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回过神,便听阮氏幽幽的叹息传来。

“宝龄,你看到了?”阮氏注视她,神情莫测。

宝龄心头一震,虽不甚明了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却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一字一字得道:“娘刚才是故意的。”

宝龄没有用问句,却用了肯定句,一旁的宝婳听了她的话,神色也有些异样。而贾妈妈的脸跟是苍白无色,正要开口,却听阮氏低低的道:“是,适才,娘是有意将那……枕头丢进湖里。”

“娘……为何要这么做?”这句话却是宝婳问的。

宝婳与宝龄并肩而站,刚才那一幕,她自然也是看得极为清晰,在宝婳印象中,自打她出生,她这位娘亲便是生病日子居多,她自幼是由贾妈妈带大,若说亲近,阮氏还不如贾妈妈来的亲近,甚至,阮氏似乎对宝龄更好一些,纵然她受了委屈,阮氏也从未替她说过话,责怪过宝龄一句,她从一开始的难过,到渐渐习惯,变得麻木,将自己锁了起来。

但这些日子却似乎不同了,宝龄不一样了,顾老爷不一样了,阮氏也不一样了。他们开始如普通的人家一般温馨的相处,她亦能从心底感受到阮氏对她的关爱,那是一种母女天性,做不得假,所以,她一颗心也渐渐敞开,变得开朗起来。正因为如此,此刻她与宝龄一样错愕,她亦不能相信一向温柔善良的母亲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事。

宝婳话音刚落,阮氏似乎也是一怔,申请掠过一丝不自然。她可以面对任何人的责问而波澜不惊,只因她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但宝婳……却只不过一瞬,阮氏又恢复那种无奈又心酸的神情来,幽幽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几年前将你二娘接来府里,是对还是错,如今她变作这般模样,我的心犹如千万只虫子在啃食,一刻不得快活。刚才……刚才,我实在见不得她将一只枕头当做孩子,疯疯癫癫,才一时忍不住,将那枕头丢了出去!那一刻,我只想到若没了那枕头,她或许便会清醒了,或许变好了起来,如以前那般,叫我一声大姐,照顾府里的事,却没想到她竟也跳入湖中去……我……”阮氏说着说着,神情激动,仿若要垂下泪来。

软来如此。宝龄怔楞怔,随即舒了口气,适才那种隐约的不安感,顿时消散。

顾府这几日的却和乐融融,让他比以往更能体会到家的感觉,除了……蒋氏。

那一日,蒋氏被人从柴房扶出来,衣摆上尽是血污,人亦是昏死过去,孩子没了,调理了几日,蒋氏虽是醒了过来,但却彻底……疯了。

蒋氏整日在园子里,对着天空念念叨叨,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顾家长子,一会儿痴傻,一会儿呆愣,有时候几个时辰便坐着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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