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宝贵双全- 第20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那么,是因为此刻的局面让她焦虑么?

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分明一切都已成定局,彼时的思路,一触即发的大战,都似乎在以一种不曾看见的方式下消融殆尽,虽则中间的过程并不平坦,甚至是用巨大的代价所换来的,然而这样的结局,还是比她预想之中的好了许多。

顾老爷并没有死。而阮素臣——似乎也并没有事。宝龄想虽不算冰释前嫌,至少,都好好地活着。

关于阮素臣安然无恙的事,她虽未亲眼所见,但前一日平野来了。平野似乎也是赶来汇合的。平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陆离,然后在停放陆离尸身的营棚里呆了许久,偶尔,宝龄能听到隐约的、压抑的呜咽声。之后,平野才走出帐篷,与邵九说话。

两人似乎谈及阮家与阮素臣,宝龄听到阮素臣的名字,本想走近些听个仔细,无奈在平野看到她的那一刻,便用一种恨不得杀了她的神情盯着她。

平野对她一直有种莫名的厌恶,她从前不明白是为什么,还曾猜测过,但始终找不到答案,此刻却是明白了。

她以为平野与陆离对于她来说,只是路人,然而,却不是的。莫说陆离与她的关系,就算是平野,她还记得陆离说过,当初逃出那个村子的人,只剩下三个孩子。

便是“她”、陆离,还有——平野。

在平野的世界中,“她”与他是一道逃出来的,一道获得了新的生命,一道长大的——朋友。那种感情虽不是与陆离之间的血脉之情,却也是相濡以沫的。

平野不知道,她其实不是他心底的那个“她”,自然不可能表现出任何的默契,这样一来,纵然知道她失去了记忆,平野还是对她有所迁怒吧?

怪她为何忘记一切,怪她为何——“认贼作父”。

特别,是当此刻,陆离为了救她而离开,平野对她的怨恨,便达到了极点。

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被平野那样的眼光一扫,她想到陆离,心中还是有些难过,脚步便顿了下来,再也无法走近。

因为隔得较远,宝龄并听不真切详细的内容,只隐约的感觉到平野很急,脸色也有些铁青,而邵九却是一贯的淡然从容,平野说了许多话,他每次都似乎只是淡淡的地带过一句,最后,平野不甘地离开了。

是在谈论阮素臣么?平野是不是因为邵九没有将阮素臣“斩草除根”而畧有异议?这是宝龄所能想到的。这么看来,阮素臣应当真的无事,否则,何须多言?就算提及,对于一个死去的人,平野又怎么会是这样的情绪?

这样的话,她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之前,在她与阮素臣做出约定之后,层决意留在南京府,那倒并非完全由于约定的束缚,也是出于自愿。阮素臣对顾宝龄的情意,她体会得很清楚,她本是占据了顾宝龄的身体,虽然不是她所愿,她却有一种仿佛硬生生地才散了两个人的感觉,倘若她清楚地告诉自己的心意,他却还是执意要留下她,倘若那样能让他幸福一些,也好。而对于她,彼时早已过尽千帆皆不是,在身边的人——除了那个完全不可能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很快,一切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从前不是顾宝龄,却至少延续了她的生命。而此刻,她已知道,自己与顾宝龄完全没有一丁点关系。她不是顾宝龄,灵魂本已不是,连身体也不是。

而这一切,阮素臣或许隐约有些发现了,终有一日,他会知道全部。

倘若,那样一个她留在他身边,当他得知全部,得知心底深爱的那个女子早已灰飞烟灭,而眼前那般挽留的人,只是仇人派来的奸细时,会是怎样一番感觉?

痛不欲生、绝望?应当还有一丝与她知道自己身份时一样的荒谬、讽刺吧?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不见吧。

只要知道他安好,便好了。

宝龄长长地舒了口气,将心底那丝莫名的郁结随着气息吐出去。

与此同时,邵九一只手掀起帘子,望着窗外,倒过脸微微一笑:“下雪了。”

“什么?”宝龄略一迟疑,随即朝窗外看去。

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卷着几粒冰凉如小石子的东西扑面而来——真的……下雪了。

看来这是北地初春的第一场雪。

这样的北地的初春,比之江南,竟别有一番奇特的韵味。

南方无论阴郁或雪天,空气总潮湿、黏答答的,天空亦总是笼罩在一片淡雾中。而此刻的北地,虽然天空中细小的白色颗粒如棉絮般泱泱落下,然而远方的天空却高而清远,蓝色中带着一层薄薄的灰,舒缓的气流慢慢荡开,渐渐凝成一抹青紫,天际中,一只雄鹰盘旋寰宇,傲然地俯瞰天地。

这是宝龄不曾见到过的世界。纵然是前世,她亦生长在南方,不曾见过北方的雪。一时间,她好奇地盯着窗外,伸出手,想要抓住一片雪花,白色的雪花落在手心,微凉,不一会便消失得五影无踪,如同不曾存在过一般。

“都说瑞雪兆丰年——”邵九凝睇着窗外,淡淡道,“但愿这雪能给这里的人带来丰收,而非灾荒。”

北地每年的冬季是最难熬的,漫长的冬季倘若遇到雪灾,便颗粒无收,整整一年,这里的百姓都会为生计而愁眉。

北方的雪与南方不同,南方纵然是下雪,最长不过三四天,然而北地要么不下,一下便是好几个月,南方人所说的“瑞雪兆丰年”对于北地人来说,或许意味着饥荒、寒灾难。

宝龄微微一怔,或许因为她之前无论在哪个时空,都生长在南方风调雨顺的环境里,故此一看到雪,首先不期然地便想到风景,有种如同小孩般的激动。然而此刻听到邵九的话,她扭头看着他。

他的神情宁静而悠远,素白的雪偶尔飘落在他的发间,他黑得纯粹的眼眸如染上一层薄薄的晶莹,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倘若撇开一切不说,他应当是个不错的统治者吧?宝龄忽而冒出这个的念头。北地重新由他统治,或许,亦会是个新的开始。

她正要说什么,邵九微微侧过脸,朝她浅浅一笑,他的睫毛沾上雪花,压得低低的,几分水泽:“你不是说,想要看看北地的雪么?”

宝龄一愣,才想起自己似乎曾经说起过,想要看看大漠的草原、北地的雪,彼时不过随口一说,未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她没有动,只是点点头,轻声道:“是啊,现在看到了。”

……很美。是不同于江南细致的美。那种美,会让人身处其中,忘却自身一切的烦忧,在这片辽阔的天空下,人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还记得小时候,父亲与我说起过北地的雪灾,说总有一天,要让北地人亦觉得雪是光明的、是美的,而不再厌恶、惧怕。当时我还曾不知天高地厚地想,等长大了要是能制造一样东西,可以随意地控制雪就好了……”邵九慢慢地道,仿佛陷入回忆中,他的唇边有一抹柔和的笑,“此刻想来,父亲说的并非是雪,而是一个光明的政权,一种安逸祥和的生活。”

 

贰佰陆拾玖、雪中情(二)

北地的自然环境一直是生存的难关,几十年前南北割据,无法正常通商,连粮食的运输都成问题,之后阮克虽然表面上统一了天下,但他想得到的只是北方这片辽阔的土地,对于北方的百姓,他骨子里依旧怀着不信任与排他性。这几年来,虽每年都有粮食由南自北供应,但必须由北地上报数目,再经由南方官员一层层审批,最后由阮克盖章,才算数。

一层层下来,加上地方官员的私扣虚报,所剩无几,而当粮食运抵时,北地已有很多人都早已饥饿不堪,甚至死亡。

然而,这些年来,倘若连那零星的粮食都无法得到,那么后果便更加不堪设想,这亦是聂子捷忍辱负重的原因。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养精蓄锐,更需要足够的粮食来供给这片他生长的,报效的土地上的百姓,让他们得以世世代代生活下去。

统一南北,让这片天下真正的大同,不再有南北之分,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如同主人一般地生活,这时每个北地人的心愿,包括——邵九。或许,这才是他最终想要看到的吧?不仅是复仇、不仅是父亲的遗愿、不仅是夺回一切……

宝龄眨了眨眼,心头忽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良久,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那气竟是乳白色的,她慢慢扬起嘴角:“你的心愿已达成了,我想,很快,这一天便会来到的吧。”

此刻,她的话里,倒没有一丝讽刺,她的语气很平静,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流淌。

不知为何,之前在她心头所有的恩怨、烦恼、纠葛,竟变得越来越淡,她清楚这个少年的狠、无情、冷酷,杀戮决断,然而,此刻,他却感受到了在他心灵深处的另一面。

之前的心机、算计,杀戮、残忍,到在对待顾老爷的事上的另一种思维,再到此刻,展现在她面前的陌生的他,让她不觉眯起眼,有些迷惘。经历了那么多事,她还是未曾看透他。分明以为了解了他是怎么样的人,却又会有些出其不意地发现。

这个人……她爱上的如何会是这样一个人?清雅无害的容颜下是一颗诡计百出冷酷无情的心,然而在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会做的事上——譬如报仇,他却又反行其道,没有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

而此刻,他的眉宇间有一种悲悯的温柔。那是他的毕生愿望,那是他生长的土地,热爱的家园,亲人,朋友……原来,他也并非——没有一丝感情。只是那丝情感藏得极深,是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如同野兽藏起自己最柔软的腹部那般,经过漫长的岁月,早已被心中的仇恨、各种苦痛与无奈所磨蚀,被坚硬冷酷包裹起了了吧?

良久,她唇边浮起一丝无奈的,却是释怀的微笑。

活血,正因为他是唯一的,所以她才会那样地无法控制地陷进去,那样地……放不下吧。

邵九望着宝龄,没有回答她的话,忽而道:“阿零。”

宝龄的思绪被打断,只下意识地抬起头他正静静地望着她,潋滟的眼眸如同春水般绚丽:“下去走走吧。”

嗯?下去——走走?

宝龄还未反应过来,邵九便让车队停下,拉着她的手走下马车。

之前行路一直很急,此刻却忽然停下来,宝龄迷惑地看着他,他笑一笑,朝前走去。两人并肩走着,手彼此相握,纵然这双手其实并不十分温暖,然而却奇迹般的让宝龄眷恋。只是……走了一段路,他虽然走得很慢,却并无松开手的一丝。宝龄停了停,终是慢慢地抽出手,道:“你什么时候回南京?”

他是要回南京的吧?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刻回北地,或许,是一种凭吊,北地是他生长的地方,所以,在处理接下来的事宜之前,他想先回去看看。又或许,他是想将都城迁往北地?

那也并非难以理解。阮克将都城设在南京,因为他本就是盘踞南京,而尹家一直在北地。倘若要完美地结束,将都城迁往北地,无疑是一种极好的象征。

邵九的手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动、亦不收回,他望着她,眼波温柔如水,笑一笑,道:“倘若我回了南京,之后,或许便极难见到了,若干年后,你会不会忘记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宝龄心头一滞,蓦地抬眼看着他。他的目光在别处,看来仿佛漫不经心,方才的那句话,似乎只是随口地调笑罢了。她皱皱眉,冷笑道:“你回去之后自然贵人事忙,自然是见不到了,我也……自然不会再记得你。”

竟真的……如此简单么?

邵九没有说话,漫天的大雪下,他的眼睛伸出仿佛有什么东西缓慢地裂开,然而,却不过一瞬,他回过头,摇摇头,脸上带着轻慢的笑容:“真是绝情,别忘了,我们总是曾有过婚约的。”

在宝龄错愕地抬起头怒瞪他,正想要反驳时,他却出其不意地再度牵住她的手:“既然如此,怕是……最后的相见了,那就陪我多走一会吧。”

怕是最后的相见了——宝龄抿了抿唇。

原本是要离开的。她做了决定,他亦答应了她,只要办完陆离的丧事,便让她离开。自此后,往日所有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他是他高高在上的王,她是这个时空里在普通不过的百姓,安静地居住在某一处,生老病死,从此——再无瓜葛。

这一次,她终是真正的自由了吧?然而,为什么,听到他的话,有一瞬间,她的心竟没由来的微微地酸涩?

两人并肩走着,漫天的大雪将四周笼罩上了一片银白的屏障,似乎天地间唯有两人,回头望去,连那一整支车队都变得如蝼蚁般渺小。耳边只有雪花擦过的沙沙声,与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吱嘎声。

宝龄忽然想起,时候就仿佛曾说过,北地的雪,可以积一尺多厚,这个时候,脚踩在雪地里,便会有那种吱嘎吱嘎的声音,此刻,便是如此吧?

它似乎专注地投入在这种游戏中,轻轻地抬起脚,再踩下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邃的脚印,低下头,她看到那脚印是成双的,在一片了无人烟的雪地里,一直蔓延、伸展……

这条路,仿佛是走不到尽头的。然而,如何会没有尽头呢?无论多长的路,无论多喧闹的盛宴,都会有尽头,最终都会结束。

“冷不冷?”邵九忽然道,接着,不等她回答,他便用手掌将她的手全部包裹住,侧过脸,将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胸口上方,轻轻地按下:“感觉如何?还痛不痛?”

宝龄一怔,这几日在马车上,他每隔一日亦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有时是为她把脉,有时是摸一摸她的额头。她摇摇头:“不痛了。”

邵九笑一笑,仿佛喃喃道:“应当是无妨了……”

“邵九……”宝龄动了动唇。

“嗯?”

良久,宝龄吐口气:“没什么。”

他的这些举动,那日他给她喝的那杯茶,她其实心底已有数。心中的话仿佛已到了喉咙口,只是,下一秒她还是咽了回去。

不说也不要紧吧?事到如今,那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邵九亦没有追问,两人又仿佛漫步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落宝龄的斗篷,长发即刻间散落下来,宝龄伸出手,一只手却比她快了一步。

邵九望着宝龄,漆黑的眼眸如同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