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庭钧听了，便也跟着轻笑了两声；想了想，又是忍不住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就决定去看皇上伯伯了呢？”
四皇子对游庭钧的追问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从小时候就在一起的玩伴，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他追问的兴趣。
他当然不知道，游庭钧是因着这两天一直在顾府出入，心情好的缘故，这才会多问了几句。
四皇子的惊讶在一瞬间之后便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的笑容也是渐渐敛去，声音低沉而清晰：“可是，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吧。”
听了这句话，游庭钧再次沉默了；过了许久，这才轻声问道：“那现在进宫？”
“好。”
此时，如果有那不相干的人在一旁的话，一定会对两个人的对话感到莫名奇妙。
难不成，四皇子要见自己的父皇还需要游庭均的陪同，否则就是见不到皇上？这近乡情怯又是怎么回事？那事情为什么会要有个了结？
当然，四皇子和游庭均自己是清楚这个对话的意思的；不仅清楚，而且知道这里面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在内。
皇上中了毒，游庭均和游庄主、姜神医一起在为皇上诊治，这事儿其他人不清楚，四皇子却是清楚的。
但是，皇上的情况到底如何，四皇子也不清楚。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四皇子曾经就这件事问过游庭均两次；第一次游庭均是吓了他，说皇上的日子不多了，第二次是坦言不能把具体的情况告知。
对于游庭均来说，既然皇上伯伯要自己保密，那自己就一定会保密；撇开其他的一切，这君臣父子的关系自己还是能搞得清楚的。
不管平日里皇上伯伯对自己如何得像对待子侄一般，可遇到这样的时候那说出的话就是明晃晃的圣旨，是必须要遵从的。否则，就是违旨。
更何况，虽然皇上伯伯没有说，但是自己也知道；眼下的局势，已经逼得皇上必须要在朝廷上做出一个抉择，要明确自己心目中的储君人选。否则，天下会大乱。
乱，则是百姓苦；如果伤了百姓和农耕这些根本的话，一个国家的国力要恢复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对于皇上来说，此事必须慎之又慎；更何况明摆着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可以有能力继承大统，朝中的大臣也几乎都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这二选一的事情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成的。
所以这种时候，皇上要求自己做到的，自己就必须要做到；即便四皇子是自己从穿着开裆裤时候就在一起的玩伴，但还是不能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
对于四皇子来说，自己心中其实一直是忐忑的；而且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忐忑了那么多年。
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和三哥进行着竞争；不仅是在学堂上面对夫子的各种提问时，还在皇室的各种宴会上。
到最后，似乎都是形成了条件反射；即便是在和父皇的独自相处时，只要父亲开口问到自己，自己便会多动一份心思，会想想父亲是否是在考验自己？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很多年，自己也就忐忑了很多年；特别是近几年，自己和三哥之间俨然形成了势均力敌的两派，自己心中的忐忑也就更甚。
谁都知道，在这样的局面下；如果另一方的人获胜的话，那自己这一方势必会受到最为彻底的打击。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的道理大家都懂；所以说，只要一方能登大统，就绝对不会给另一方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到那时，该敲的敲该打的打该杀的杀该灭的灭；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律，没有什么时候会有例外。
这个道理自己知道，所以如若自己能继承大统的话，就绝对不会给三哥的死忠一条坦荡的大道走。
反之，如果三哥能够登上皇位的话，也会如是对待自己这一方的。
所以说，为了那些支持自己的人，自己也是决计不能输。
但这个事情不是自己经过努力便必然能够成功的，而是几乎完全要依赖于父皇的选择；所以，自己的心情一直是很忐忑的，为了那些追随自己的人，也为了自己的母后。
不过，自己忐忑的心情，到前两天的时候得到了缓解。
父皇同意自己能够求娶兵部田尚书的嫡女，那释放出的信号，便是一种暗示；当然，对于整个朝廷来说，那便是一种试探。
毫不夸张地说，自己刚刚从母后那儿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的整个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可接下来，自己却明白自己需要和父皇来次开诚布公的见面；需要明确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也需要将自己和父皇的两股势力合成一股力量的时候了。
但是此时，却还不是自己急着单独求见父皇的时候；自己需要一个敲门砖，也就是一个很好的引荐人，才不会给父皇留下急吼吼的感觉。
毫无疑问，游庭均便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他才会这么急着要见游庭均，并且亲自给游庭均下跪。
只是他知道，这一跪，自己和游庭均便再也回复不到以前那种毫无间隔的情谊了；特别是等到自己荣登大宝，那便是君是君臣是臣，中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因此，心里还是有些惆怅的。
想来，游庭钧此时的心里也是有些惆怅的；所以两人都没有说话，默无声息地向着皇宫赶去。
第331章 父子坦诚相见
太后在嬷嬷的服侍下喝好半碗粥，又用清水漱了口，这才躺在榻上细细地想会儿心事。
这水，是收集了荷叶上的露珠，又放在大瓦罐中，埋在老松树底下足足一年，才拿出来用的。
一开始，是用来沏茶；后来觉得这水的味道似乎带了股清香，日常生活便都用这水了。也因此，埋在老松树下的瓦罐是愈发多了。
太后斜躺着，觉得现在嘴里是满齿清香，颇有些醒脑的功效；但是再怎样的清香，也消弭不去心中的烦恼。
皇后出宫亲自去田尚书府提亲的事，自己是已经知道了的；当然整个宫中的人都知道了，消息唯一还没有传到的地方估计只有冷宫了。
说句实话，事态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自己的心中其实是十分彷徨的。
一直以来，因着自己是宋氏的子女，所以自己一直很维护宋氏的利益；所以这么多年，自己是明着暗着地压制皇后一派，为的就是希望三皇子能够继承大统，宋氏一族能够继续继续保持荣华富贵。
这么多年来，皇上也是盛宠玉妃，将皇后冷落在坤宁宫中；所以自己觉得这个日子很舒心，即便知道朝中已是分成两派，自己却是一点都不担心。
可是，这样舒心的日子在那一天戛然而止；因为自己在那一天，知道皇上中毒了。
在知道的一刹那，自己猛然觉得什么荣华富贵都是假的，什么宋氏能够保有富贵都是假的，至于谁能登基更是假的；只要皇上能够平平安安，自己母子即便是粗茶淡饭那都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在为皇上延医问诊的同时，自己也是潜心向佛；每次姜神医向自己禀报皇上的病情有好转时，自己便是止不住地欣喜。
可是，在这过程中，自己却是对一直以来的想法产生了动摇；特别是当看到皇后誊抄血经，而玉妃却只是关心着三皇子能否登基的时候，这种想法便动摇得更为厉害了。
同时，自己的心中也对皇上中毒这事产生了怀疑；自己总觉得这里面有着蹊跷，而且说不准还藏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而这个秘密，说不得还是和自己有关，和宋氏有关。
在这样的想法下，自己对皇上的所为便采取了放任的做法；其实也不能说是放任，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谁都无权指责或命令皇上应该怎么做。只是这次自己并没有阻挠而已。
可是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做法对于三皇子能否顺利登上皇位却是不利的；所以自己便有些纠结，而且是很纠结，苦恼于自己这样的做法到底对否。
丁嬷嬷见太后苦恼的神情，等了等，还是轻声说道：“太后，您是否去郊外散散心？”
“散心？”太后听了这个建议心中一动，可再想想这是真的揪心的事，又有什么地方的风景真的可以抚平自己的烦恼呢，“你不是不知，我这真的是心事哪；又能到哪去呢？”
“太后，或许去那郊外的宝华禅寺，听几句悟通大和尚的偈语，可好？”丁嬷嬷又提议到。
“悟通？”太后想起了这个从年轻时就剃度出家的皇弟；似乎自己嫁入皇室的时候，这位皇弟已经出家了。
然后，皇室中有任何聚会便都是和他无关了；他说自己已经脱离红尘，便不再沾染红尘中事。
所以细想起来，自己是从未在皇宫中见过他；每次碰面都是在宝华禅寺中，但是碰面的次数也还是极为稀少的。
眼下见丁嬷嬷建议，想了想便说：“这去了，还不一定能就见到呢。”
“哎，要能见到大和尚，那都是因缘凑巧；可是否有这个因缘，总要去了才知道呢。”丁嬷嬷见太后的意思有些松动，便趁热打铁地继续劝说着。
眼下的局势，即便自己是个下人，那也是能看得明白的；只是苦了太后，夹在宋氏和皇上之间，不知到底该是怎么办才好。
看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去宝华禅寺中，方才可以借着佛门圣地来消除自身的烦恼了。
至于是否能见到悟通大和尚，那确实是要靠机缘所决定的了。
四皇子和游庭钧来到飞霜殿门口，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候在殿门口的卫公公。
“见过卫公公。”虽说对方是奴才，可两人都是很恭敬地主动行了礼；四皇子多少是因为他是父皇身边的贴身公公，游庭钧却完全是因为对方的武功要比自己都高明上许多。
卫公公见两人行礼也却之不恭，冰山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不过，还是给四皇子和游庭钧两人各回了一礼：“两位，皇上已经在殿内等着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转身往里走去。
“已经等着了？”收到这个信息，四皇子和游庭钧两人不由得对看了一眼；不过也就一眼而已，就赶紧抬腿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卫公公。
两人的心里都在嘀咕：皇上在殿内等着自己，应该也是为了和自己一样的事情吧？
好在很快便走进了内殿，百里皇上正坐在书桌后面看着两人走了进来。
四皇子和游庭钧赶紧行礼，书桌后并没有传出任何的声音；又等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才听到百里皇上的声音从书桌后响起：“都平身吧。”
两人谢过皇上，又在卫公公的示意下落了座；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似乎在为待会即将开始的话题做酝酿。
“老四，事情都准备得怎样了？”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想到，百里皇上的第一句话，便是直奔主题。
“儿臣回禀父皇。”四皇子看到皇上一下子就开门见山，心中真的有些慌乱；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的幅度有些儿大，倒是把一旁的游庭钧吓了一吓。
四皇子镇定了一下，便将自己的所有的计划部署和盘托出，细细阐述，讲得很快，可是条理又很是清楚。
包括，他手中的暗影黄金羽的具体情况，他都跟皇上来了个坦白；饶是游庭钧艺高人胆大，都是为四皇子捏了一把汗。可是，四皇子却觉得，自己这样赌一把是值得的。
要知道，撇开其他不说，任何人只要是手中暗藏着战斗力量，那对于皇上来说，就是一个隐患；往严重说去，就是对皇上的不忠。即便是臣子，是皇儿，都会有这样的嫌疑。
可是此时，四皇子却把自己手中的暗影组织和盘托出；万一皇上一个动怒的话，四皇子就会从此跌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四皇子自然也是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后果，但是他还是对着父皇，毫无隐瞒得全部说了。
果然，百里皇上听了，沉默了很长的时间，长到连卫公公的冰山脸都似乎要动容的时候，这才慢慢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第332章 询问具体事宜
这个“好”字，干净利索，掷地有声；就如同物体跌落到地上的时候那样，听在旁人的耳中莫名有了青铜的质感。
听到这个“好”字，游庭钧一颗提着的心才算放下了；因为知道这个“好”字代表着什么。
四皇子一颗提着的心也才算放下了，虽然他方才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那颗心也是提着的。
而等到自己把这颗心给放下了，才终于发现其实自己的后背都已经是湿透了。
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卫公公在暗中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卫公公当然知道皇子暗中拥有暗影组织的危险性，也知道历代皇上对这事的忌讳；所以此时听到皇上的这句首肯，方才悬着的心终于也是放下了。
他是跟着皇上的老人了，从皇上还是储君开始，到登上大统，再到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然后终于能压过宋氏一头；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过艰辛。
在这其中，他明白皇上的心意，其实还是向着皇后的。
一来，是因为皇后的父亲当年做过太子太傅；皇上和皇后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所以有着很深的情分。
二来，却是清楚宋氏一族对皇上的掣肘，是皇上对玉妃深深厌恶的缘由。
没错，当初如果没有宋氏一族的话，前太子和前皇后就不可能被废，皇上也不可能登上皇位；可是登上皇位以后，宋氏一族却以此居功自傲，时时处处影响皇上在朝廷上的决策。这，便是皇上所不能忍的了。
所以，看透了这点，便知道皇上的属意，只可能是皇后所出的四皇子，而绝不会是玉妃所出的三皇子。
至于一直以来对玉妃的恩宠，那只不过皇上的障眼法而已。
眼下，皇上好不容易向朝廷释放出了信号，同意四皇子求娶兵部田尚书的嫡女；皇后也在守了这么多年的云朵后，终于即将看到皎洁的月亮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要再出现任何的偏差；让皇上对四皇子起疑心，然后四皇子和可能的皇位失之交臂，再然后，就是导致皇上和皇后之间产生永远的隔阂。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想必皇上会很痛苦。
这当然不是卫公公希望见到的；所以此时见皇上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颇为欣慰，他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事实上，百里皇上倒是真的很欣慰；而且确实是在四皇子坦言相告后，才感到欣慰的。
历代有能力争位的皇子手中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