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风暖寐- 第45部分

　　　　如果不是，那就麻烦了。

　　　　老实说，即使那个世界再如何，我也想回去。

　　　　回到那个我所熟悉的世界，可那里似乎已经包容不下我了，也许逞强，硬着嘴说回去之后谁也不见，从头开始新的生活，即若是如此，那又和现在的日子有什么分别呢。倒不如说，现在的生活更快活些。

　　　　我没有自控能力忍着不去见家人，不去见……宴禟。

　　　　很想念他，非常想念。

　　　　斯娲依旧每天都拉着我陪她看风景，四处走动，要是我想出去玩了就替我画上神记，他们的语言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独自出去再不用艾卢陪着，凭良心说，艾卢这个一族之王做得很到位，大家一见着他就很兴奋，一些年长的妇人还会向他问长问短。

　　　　艾卢也不摆架子，人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当然站在旁边的我也会被问到，不过那时我对他们的语言还处在模棱两可的状态，只能装傻装哑巴。

　　　　以前我疑惑过，这样一个一尘不染的种族，为什么偏偏狠心不放过一个误闯的外来人。照理说，应该很热情地招待客人，随后目送他回去。

　　　　明明都是极其善良的族人，为何要这般狠心折磨一个外来人。

　　　　我想他们是后悔了，不然也不会流传出那样一个预言。

　　　　斯娲挺着肚子脸上的笑容日益增多，奇怪的是，柔柔的湖绿眼睛里依然是早先就有的忧虑，并没有随着预产期的到来而有所减少，相反，更为浓厚了一些。

　　　　“金，你想回去了吧。”

　　　　午后的休憩，色彩缤纷美丽的庭院里安置一把躺椅，斯娲躺在上面享受着微风的拂照，和着淡雅的泥土味，清幽的花香，鸟儿的鸣叫。

　　　　我则坐在地上照看着她，每次见着大着肚子的斯娲我就会紧张，怕她一个不小心磕伤弄疼。

　　　　每每发觉斯娲的肚子大了一圈的时候，我也会跟着很激动，这种感情，或许并不亚于即将做爸爸的心情。

　　　　我想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因为斯娲说小家伙经常会踢她。

　　　　我捏紧双手，没有敢放上去，听得斯娲温婉的提问，便笑着点了点头。

　　　　斯娲的头放正，正对着明媚的天空，白净的肌肤，浓黑的睫毛，挺立的鼻尖，微翘的嘴角，美得不像话。

　　　　“等孩子出生，时机到了，你就能回去。”

　　　　所谓的时机，指的是七色天空，七彩雨滴了吧，既然斯娲这么确定，那就没有问题了，我只管期待就好。

　　　　日子推移，欢乐的时光永远不会嫌多。

　　　　握紧双拳，咚咚剧烈跳动的心脏，只觉时间过得无限漫长。窗子未关，院外熠熠闪烁的露珠披着晨曦，孕育着希望，晶亮圆润。

　　　　万物沉浸在欲醒非醒的状态，只听一声嘹亮的啼哭，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猛地呼出，顾不得走正门，一记弹跳，跃出窗外去迎接这个珍贵的新生命。　






第六十七章

带着无以言喻的振奋以及丝丝升腾踊跃起的成就感，一路疾奔，相隔并非很远，斯娲的纯色房门在眼前飞速放大拉近。

　　　　抬手欲敲门，听见里面的声音顿住了脚步。

　　　　闭着眼也能描画出此时房里是怎样一个情景，低语欢喜的艾卢，垂首娇媚的斯娲，嗷嗷大哭宣布降世的新生儿，若是我插上一脚，倒有些不太像话了。

　　　　放下准备敲门的手，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就在门口等一会罢。突然闲下来的我拨弄拨弄头发，整整衣衫，要给初次见面的孩子一个好印象。

　　　　对了，见面礼。我得给孩子一个见面礼。

　　　　摸摸上衣，掏掏裤子，俱空空如也，垂下脑袋暗自失落了一小会儿，真是糟糕，身上什么都没有。垂眼之际仍然拼命搜索可有什么值钱可送之物，眼底划过一道银色弧光，略微抬起左手，半眯起眼瞧了瞧，随后咧开嘴笑出了声。

　　　　这是流落到此地唯一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腌糖糕的挚爱心儿

　　　　就是它了，一枚失了意义的戒指与我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与其勉强留着还不如送给小娃娃，至少它不难看，虽然算不上什么，起码可以表达我对斯娲艾卢的感谢之意，况且以后小娃娃还会记得我。

　　　　“金，进来。”

　　　　艾卢沉沉的声线穿过门板钻入耳膜，几乎条件反射，按捺不住的一个推手进了屋里。

　　　　小娃娃已经不哭闹了，蜷着小小的身子缩在艾卢的怀里。再看艾卢，抱着孩子的手动作异常轻柔，湖绿的眼睛依然是淡淡的看人，其中却漾开了一抹柔情，柔柔的，暖暖的。

　　　　我迟疑地慢慢走进，总觉得提出让我也抱一抱的要求有些过分。

　　　　没想艾卢主动将手中的小娃娃递交与我，见我抱结实了，才松开护着的手。

　　　　怀中的小娃娃软软的靠在身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流淌全身，这个孩子是因为我的到来才降临到这个世界，以前斯娲这么说的时候我也只是笑笑，然而现在正软软的依靠在我怀中，谁能想到会这么让人感动。

　　　　手脚有些不受控制，慌乱的将小娃娃交还与艾卢，斯娲偏着头，产后的脸色略显苍白，莹润湖绿的大眼睛却明亮得照入人心。

　　　　取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质戒指，放到小娃娃面前才发觉没有地方可挂，捏在手中的戒指不知该如何是好。

　　　　斯娲噗嗤笑出了声，拍拍床板示意我坐在她身边。

　　　　“紧张什么，金。”斯娲抿着嘴妩媚地笑，好听清澈的嗓音柔柔道，“现在不要急着送给孩子什么，以后你可以慢慢给他。”

　　　　我双手交握，听完斯娲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温婉的语句在脑中转了一圈后又猛地惊愕。

　　　　以后？！

　　　　这么说我要一直呆在这里，没有回去的可能了么。

　　　　趁我还处于神游状态，艾卢将小娃娃再次放到了我手上，之后立于斯娲的另一侧站直，湖绿的眼中有的分明是浓浓的不舍。

　　　　胸前挂上了一滴水滴的饰物，冰蓝透明，泛着幽幽的深邃水光，灵动晶润得不像是一件饰品，更像是真正的水滴凝固而起。

　　　　“这是送给你们的。”斯娲替小娃娃系上后抚上他的脸蛋，良久良久不舍得离去。

　　　　至此，我总算明白了他们夫妻的意图，敢情是想将刚出生的婴孩交与我抚养。

　　　　我急切地想说明，我不回去没有关系，你们的孩子必须由作为父母的你们来抚养，小娃娃不是最珍贵的生命么，不是你们一族的希望么，他的小手臂，小脊背上延续着你们的神记。难道要将这个希望交与一个外来人？

　　　　作为当事人的我，是不会同意的。

　　　　“金，照顾好他。”斯娲下床，赤着双脚跪伏在地，语气坚定，“我们会帮你离开，请帮助我们。”

　　　　我还未上前扶起斯娲，一直静默直立的艾卢大步跨来，抓住我的肩膀就往外扯，我紧紧抱着手中软软的孩子，一个回头，见斯娲也已跟在后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好好商量，这么匆忙，就好似，好似没有时间了。

　　　　腰部被艾卢拽起，本能的蜷起身体包住小娃娃，一道冲力，紧随而来的是与地面的撞击摩擦，我晃晃脑袋坐起，见是被艾卢丢到了那艘以前我所沉浸的木船上。

　　　　我放开声音朝着他们大吼，眼里留下的是斯娲的一双盈盈湖绿，艾卢惯常的冷淡以及作为一个父亲的希冀。

　　　　底下的泥土开始滑动，船身缓缓动了起来，昂起的船头更是贴合泥土的滚向而致使整艘船的速度加快。

　　　　来不及思考，若是手一松小娃娃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小娃娃绑缚与胸前，再双手抱紧船杆，固定住两人的位置。

　　　　一系列动作刚完成，翻溅起的泥花打在脸上，闭眼闪躲的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整艘船抛至空中，血压急速上涌，未知的恐惧袭上心头。

　　　　一记闷响，我们连同船只一起沉入了水中，我睁开眼，蓝得没有杂质，幽幽深邃的海水，好似我经常仰望的天空。

　　　　闭气，检查小娃娃的安全，拨开海水游向木船。

　　　　清澈而又广阔的吟唱，通过水流传入我的耳膜，不觉间竟感受不到憋气的痛苦。

　　　　美丽富饶的大海，愉快自由的族人，自然纯净的生活，显眼漂亮的神记。

　　　　我的脑中不知为何描绘出这样一幅画面，生动得如同我亲历过一般。

　　　　一个外来人，与我相同没有神记的外来人误入了，在他的双脚接触到这片海水，在他的双手接触到族人的同时，关于这个神秘种族的命运之轮也旋转了起来。

　　　　起先，族人们都认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毕竟，他们从未遭遇过这类变况。但是当他们被剧烈摇晃震动的一夜惊醒，等稳定后发现周遭的环境全数变了摸样时，他们不得不深信这则古老的传说是真的。

　　　　若是没有神记，不同于他们一类的生物到访，他们的生活便会翻天覆地。

　　　　族人们适应着新的生活，尽量远离外来人，外来人则不断追寻回去的道路，显而易见的，他是不可能找到出路的。

　　　　因为，整个一族已不是在原先的平面上，而是真真切切地进行了翻天覆地。

　　　　以前嬉戏玩闹的大海远离抛弃了他们，以前无聊爬上玩耍的陆地变成了天空，族人由伤心到后来的习惯，没有了大海的滋养，他们无法孕育新的生命。

　　　　而我，那时沉入海中，并没有浮上水面，而是沉入了海底，沉到了另一个世界，被斯娲捡到。

　　　　预言是真的，斯娲被确认怀孕，然而，预言还有后续，刚出生的新生命沾染了异类的气息，无法再传承他们的能力，所以必须肩负重任，交由外来人，带出这片土地，引领一族的解放，七色的天空笼罩族人，七彩雨滴落入他们眼里，他们的一切将会重归正常。

　　　　这个是，斯娲的记忆。

　　　　我看见了什么？

　　　　陆地。我所熟识的陆地，颜色分明，鲜艳，绿色居多的陆地。

　　　　我沉在海水里，抬头看向这奇异的景观，周身的海水被染得艳丽非常，斑斓如美妙的仙境。身边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窜，我侧了侧头，见是与我相处了好些日子的族人们。

　　　　脱去了平时的衣裳，此时的手臂及背部的透明蓝色神记，竟是与这幽幽的海水异常的贴契。

　　　　是了，他们一族并非天使，而是深海中的精灵。

　　　　原来，与他们来说七色天空指的就是陆地，七彩雨滴不过是映射出陆地的海水。

　　　　“金，谢谢你。”

　　　　最后留在耳际的是斯娲轻柔清澈的嗓音。

　　　　轻微的摇晃如摇篮一般，我就在这舒适恬静的摇晃中清醒了过来，光线并不强烈恐怕已是午后。我敲敲脑袋，眯起眼看了会天空。

　　　　做梦么。

　　　　呵，真是个奇怪的梦。　






第六十八章

周围听不见任何人声，唯有平静的海水波波涌动，抬起手臂覆与额上，疲惫悄然蔓延，眼皮随着轻微的晃荡再次粘起，意识渐渐远去。

　　　　胸口很闷，很重，喘不上气般的难受，好难受。

　　　　脑袋遭到袭击，一个激灵惊醒，大脑只接收到一双滴溜溜的湖绿大眼，双手着地，倒退挪了一小段距离，这对滴溜溜的湖绿大眼仍处变不惊的位于我脸部上方些许位置。

　　　　右手托住他的小身体，我靠着船身坐直了身子，抱起他仔细瞧了瞧，小娃娃怎么不似刚出生那会粉红皱皱的，现下觉得长开了些，嫩嫩的皮肤，生在白白的小手臂及小脊背上的透明蓝色，小小的一团神记，倒是可爱得紧。

　　　　我到底又错过了多少时间，一般的孩子能长这么快么？

　　　　小娃娃头颈上的水滴饰物垂了下来，冰蓝幽幽泛着深邃的水光。斯娲艾卢以及这个神秘种族的记忆全部回到了脑内，看来要想把他当做一个梦来处理还真是不可行。

　　　　我这叫做什么。

　　　　金隐心游记，金隐心冒险记，金隐心梦游仙境，金隐心死亡未遂误遇神秘种族，金隐心与深海精灵不得不说的故事，金隐心未婚携子归乡……

　　　　噗，小家伙滴溜溜的湖绿大眼望着我，举起一截胖胖的小手臂伸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收了收，小家伙软软的手掌贴上了我的脸，好玩的缩起手指，再张开，按住。

　　　　将小娃娃放到腿上坐好，按住他的小手，我敛起表情，小娃娃似乎很会看脸色，立即靠着我的手坐正不再乱动。

　　　　我不禁咧开嘴笑了，揉揉他的脑袋，肯定道，“你是个小英雄。”

　　　　“了不起的小英雄。”觉着小娃娃坐正有些吃力，捏住他的小手臂，感慨道，“虽然一出生不得不离开父母，虽然延续了神记却无法传承父母的能力，但是你为整个族得到了安稳及幸福，这正是身为一族之王儿子的自豪。”

　　　　“你的父母把你交托与我，我自然会对你负责，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父亲。”明知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说这些没有丝毫意义，却还是自顾自的往下说道，“以后，不管你长到多大，若是对身上的神记产生疑问，对亲身父母产生疑问，无论多少遍，我都会说给你听。”

　　　　“若是你对以后生活的世界感到不安，迷茫，甚至去质疑，你只需藏在我身后，等到你明确你真正的价值。”勾起嘴角，轻声道，“你只需记得，只要我在，你永远都有一个父亲。”

　　　　小家伙闪了闪湖绿的大眼睛，扑通一记整个扑到我腿上，我赶忙伸手去扶以免摔伤，小家伙竟是不理不睬，抖抖霍霍地扭动前行，小手扯住我的衣襟，两截小短腿软软地蹬了蹬，我的手托住他的屁股，小家伙借了一把力，小手搭上我的肩膀，昂起小脑袋。

　　　　小小的嘴巴撅起，贴上，脸颊顿时湿湿的一片，小家伙的口水真是够厉害的。

　　　　“你个小鬼头，马屁倒挺会拍。”轻打几下小屁股，听得小家伙哼哼唧唧，“你该叫什么名字呢，小鬼头？”

　　　　小娃娃抬起脑袋，小小的手臂搭在我手上，滴溜溜的湖绿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这摸样，似乎也在考虑这个严肃的问题。

　　　　金宴宝。

　　　　按照以前我是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