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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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凰-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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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她原本僵硬如冰的身子有了一丝暖意,渐渐地,四肢开始有了一些知觉,虽然酸软,却慢慢
  有了力气。
青持并没有跟上软轿,青画吃力地回望来时的道路,只见着那个熟悉的沉默的身影立在风里,
  如同雾霭晨曦,最后一次了,她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让他等在远处。
正午时分,软轿被抬进了一处幽静的竹林,竹林在青云都城郊外,一条小道婉蜒着伸向深处;
  路上颠簸,青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也不知道从青云都城到这竹林是怎么个途径,
  等她从昏沉中彻底清醒之时,连抬轿的人都已经被墨云晔打发走了。
一间小竹屋、一张琴、一柄剑,异常熟悉的情景,她被放在屋外溪水旁的软榻上,抬眼就能
  见着溪旁拨弄着琴弦的墨云晔,墨云晔正在弹一首熟悉的曲子,是“思慕”,青画睁眼的时候恰巧
  捕捉到了最后几个弦音,再然后,墨云晔倏地站起身疾步到了榻前。
“你怎么样?”
青画一愣,别开了视线,“求王爷指点真相。”
墨云晔的脸色泛白,没有言语,倒是一个清脆的童音从竹屋旁传了出来:“姐姐!哥哥把你接
  来了呀!”
香儿?青画看着一个粉红身影从青翠的竹林深处蹦跳到了榻边,瞪大了眼,自从上次墨云晔
  船上一别,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香儿,她还曾经以为她早已经……如今看来,她居然是留在摄政
  王府?
“姐姐,你留下来好不好?哥哥他好可怜哦。”香儿咬着衣袖,乌黑发亮的眼珠转了转,偷
  偷望向墨云晔,“哥哥的手上被虫子咬了好多疤,哥哥的胸口还破了个洞……”
“香儿!”墨云晔陡然出声。
香儿被吓得缩到了青画怀里,再也不敢开口了,青画本能地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别怕。”
  这一声居然出奇的温柔,不仅惊到了墨云晔,也惊到了她自己。
香儿抬起小脑袋,眼泪汪汪地蹭了蹭青画的衣襟,破涕为笑,“姐姐好像娘哦。”
简简单单,却让青画的眼眶毫无预警地湿润起来,有道伤口早已盘桓在她心头许多年,却因
  为宁府大仇而一直没有被揭开来过,这会儿香儿一声娘却让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
“你怎么了?”墨云晔脸色苍白地急急上前查看,却在青画防备的眼神不停住脚步,良久,
  他才道:“我们收香儿当义女吧,我们一家……”他小心翼翼靠近青画,拉起香儿的小手放在手心,
  对着明显是敌意居多的青画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墨王爷,我跟你来只是想知道宁府当年的事,后日是我和青持大婚之日,到时还希望墨王
爷一起凑个热闹。”
“青持??”
“王爷此番若只是存心刁难,青画告辞。”山间的溪水潺潺而过,流淌到远方,青画不知道
  这小竹屋是在哪儿的山间,却知道溪水流向的一定是一片坦荡之地,大湖或者深潭,九成是村庄
  聚集之地,墨云晔的药已经暂缓了“天残”的毒性,她若想走,倒也不见得是毫无生机。
青画的心思并没能付诸行动,因为墨云晔的手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直接按上了她的肩膀,
  把她固定在小小的一方榻上,她挣扎,抬眼却对上墨云晔血红执狂的眼和惨白的脸,她从未见过
  墨云晔这副样子,只得护住自己几处重要穴位闭上了眼。
林间狂风顿起,落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渐渐湮没了墨云晔凝重的呼吸,青画挣扎无果放弃
  地闭上了眼,等待着剧痛或者绳索,然而过了好一阵子,直到野风逐渐平息,她依旧没有等来墨
云晔的任何一个动作;又是良久,才有一股轻柔的力道把她略略发冷的身躯环抱住了,有个带着
痛楚的沙哑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念了两个字:“锦儿……”
锦儿,宁锦,墨云晔叫她宁锦,他终究是知道了。
青画不再挣扎,面如死灰,虽然早就料想过有一天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会曝露在她不
想有交往的人面前,可她没想到的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她所有情绪都成了空,那一刻,不是怅
然,不是快意,不是惊慌,甚至不是憎恶,她只是茫然,只是绝望。
六年前,她家破人亡死不瞑目,六年后,她又以同样狼狈的姿态和墨云晔纠缠在了一起……
明明一切都已经从头来过,可是冥冥之中,老天爷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她没有一丝逃脱的机会,
遇上墨云晔,不管是青画还是宁锦,终究是在劫难逃。
第十章
“锦儿……”墨云晔知道自己的手一旦放松就会颤抖,他眼睁睁看着那双本来还闪烁着执拗
  光芒的眼眸,在他喊出“锦儿”二字的刹那间蜕变成了灰色,眼底一片死寂,他的心也跟着抽痛
  起来;一瞬间,他居然能感受到她的绝望,这一双眼,在很多年前那个溅了血的婚宴上,他也曾
  经见到过的,那时候他只是心惊,却并没有多考虑,所以老天爷给了他致命的惩罚,让他眼睁睁
  看着她倒在堂上,再也……
他几乎是立刻放开了手,用力拥紧那个连名字都能带给他心痛的人,他在她耳边慌乱得语无
  伦次:“锦儿,你不需要承认,不需要……”
青画毫无声息,任由墨云晔拥着她低喃:“你想不想我死,想不想?锦儿,如果我死可以换你
  珍惜自己的性命,只要你想,我会帮你达成……”
青画的眼里依旧是死寂一片,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了一丝光亮,“我活不长了。”她淡道,事
  到如今,她想知道的只有宁府当年的真相,至于和墨云晔的仇,她早已没有余力。
墨云晔的神色顿时有些骇人,他一字一句道:“你不会死。”
青画再没有开口,对榻旁静静坐着的墨云晔也不再理会,他知道真相也好,不知道也罢,事
  到如今,又有什么分别呢?
香儿估计是闷着了,趴在榻边睡了过去,直到日落西山都不见转醒,打断她熟睡的是墨云晔
骤然起身的声响,“铮!”他的琴落到地上,磕到石头上,琴弦断裂发出呜鸣,而琴的主人一张温
文儒雅的脸早就没了任何血色!
“哥哥,哥哥!”香儿几乎是在一瞬间睁开了眼,手忙脚乱地跑进屋于里端出一碗浓稠的碗
递上去,然而墨云晔却狠狠掀开了那药碗,他脸上的神情罕见的狰狞,像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楚,
身子已经有些佝凄。
“哥哥!”香儿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青画静静地躺在榻上,眼睁睁墨云晔最后望向她的、极其复杂不舍的神情,然后转身踉跄着
进了竹屋,竹屋的门被狠狠关上,发出尖锐的声响,香儿怯怯地蹲在青画身边,小小的脸上居然
写着满满的关怀,青画摸了摸她的脑袋,闭上了眼,没过多久,香儿也跑了开去。
青色的竹门,隔绝了屋里、屋外两个世界,从日落到月升,从鸟叫到虫鸣,到最后,连月色
都渐渐消散了,只留下林间雾霭沉沉,望不透的黎明,一夜在静默中流逝,无声无息。
青画一夜未眠,清晨,马蹄声踏破了竹林的宁静,一身戎装的秦易带着两三个侍卫行色匆匆
到来,秦易下了马,把一卷锦布交到了青画手里,行礼道:“郡主,这是王爷彻查后的结果。”她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宁府当年灭门的真相。”
青画结果锦布的时候有些发抖,本来已经平缓的心跳陡然间停顿,继而是快跳出喉咙一般的
跃动。
“郡主,听小易一句劝。”秦易的脸色柔和,似乎是思量许久才开口,“王爷自小便是高高在
  上的人物,这种高高在上会让他太过相信自己能够一手掌控全域,位居高位、聪明绝顶,可是这
  种人有时候也会比寻常人笨,笨到自以为能够安排好一切,一旦失败了就彻底没了主意,明明心
  里慌得死去活来还死撑着。”
“你想说什么?”
秦易笑了,“郡主,假如宁府的事无关王爷,您可否给王爷一个好好活下去的可能?小易侍候
  王爷多年,王妃又曾经待小易有恩,我虽无秦瑶那份心思,但却也是真心实意希望王爷和王妃能
  够和乐安康。”  
“你……”青画的心思早就沉进了锦布上的内容里,看得出这锦布年岁已久,布匹上透着暗
  黄色,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一些事情,记载这些字的主人是个姓方的、早年战死沙场的将军,
  一块方寸大小的锦布,记载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十年前,宁相和墨云晔的父亲两分权势,文有宁相、武有墨王,先帝的实权被两个势力分割
  殆尽,宁相与墨王,每个都有足够的能力问鼎皇位,互不相让,争斗多年都没有一方胜出,锦布
  的主人方将军是先帝唯一的心腹,在先帝的授命之下接近宁相,用仅剩的三成兵力做为交换,助
  宁相对墨王斩草除根,于此同时,宁相秘密收留青云三皇子,欲与青云结为联盟……
然皇家血统毕竟不容外族,宁相若要登帝必定惹来非议,所以先帝用江山大权作交换,换在
  宁府内安放一套皇袍,做为宁相大胜后保皇族生息的筹码,胜,则皇权送上,甘为傀儡;败,则
  抄家灭族,收回文权。
年逾,墨王暴毙,先帝封其子墨云晔为闲王,而后,这位姓方的将军就被发配到了边疆,直
到垂暮之年,至死不还。
一方锦布,记载的事情是血淋淋的权势之争,青画久久没有动作,只是呆呆盯着那锦布,眼
里空洞一片:她想过爹爹当年是为保先帝,不惜与墨云晔殊死搏斗,也想过是墨云晔不满爹爹在
朝中德望,有心铲除异己……却没有想到,六年前宁府灭门的惨烈结局,是一场为权、为势的赌
局失败的后果。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青持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做她玩伴的……如果真相是这样,那她所做的事,
究竟是为了谁?
“郡主,六年前,王爷并不知这个约定,他只是为求保命得胜,把宁相送进天牢。”秦易轻
叹,“当年的王妃天真无邪,怎么可能知道她悠哉日子的背后,王爷和宁相生死搏斗的暗潮?王爷
保下宁相一命押在天牢已经不易,真正害宁府满门的人,是先帝。”
青画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只听见秦易轻飘飘的话夹带在风里,句句刺耳钻心,她的脑海里茫
然一片,连竹屋门打开发出的声响和渐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她手里紧拽着的锦布被人轻轻抽了出来,墨云晔略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宁
相当年答应宁锦嫁与我为妻,如果他侥幸胜了,足够保她一命,宁锦已经是宁王妃,自然不会被
列在抄斩之列;锦儿,我们早就有约在先,无论如何保你一命,后来我放任想容伙同秦瑶对你……
是我慌乱在后,急于求胜,是我错……”
“后来……呢?”
“后来,宁相输给了我。”
“后来?”
“后来,我自负运筹帷幄,我……”墨云晔用尽力气让自己从一片血红的梦魇中回过神来,
  眼圈泛红,“锦儿,我愿用余生偿还,我……”
“不需要了。”青画陡然打断他。
墨云晔的脸上满是伤痛,青画却看得笑了出来,也许是这笑容太过诡异,墨云晔的眼里居然
  闪过一丝惊慌,青画不理会,只是吃力地下了榻,站在他面前朝他扯出个揶揄的笑,“你还认得我
  这张脸吗?这脸和宁锦不同,这手和宁锦不同,这身体和宁锦不同!墨王爷,宁锦早已化成了灰,
  您难道不知?”
墨云晔脸色苍白,只是喃喃:“锦儿……”
“两日之期快到,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我回宫。”青画已经有些疲惫,却仍耗了大半力气
  直视墨云晔,墨云晔却忽然埋头笑起来,笑声之凄厉,比晨间山风更凉上三分,他说:“即便宁府
  灭门不是我所为,你也……无法原谅我?即使我决心赔你一条性命,你也不想原谅我?”
青画忽然觉得很冷,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即使不想哭,眼泪却在这个人面前决堤,这
  是墨云晔啊……
“一条命,不够赔。”青画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她只是茫茫然回头,仿佛又
  见着了那等待三月芳菲毒发的日子,她的手无意识地放在下腹,抬起头的时候眼泪落到了手上,“墨
  云晔,你欠我的不只一条命!”
墨云晔一愣,顷刻间眼睛里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是满溢的震惊,他陡然向前一步,张口却没
有发出声音,只有满脸的绝望,有什么东西碎了,再也拼凑不起来。
孩子,他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他抬不起手、迈不开脚步,只能瞪大了眼看着那一袭绿衣
  渐定渐远,到末了,眼睛已经痛得睁不开,他惊恐地看到那一袭绿衣摇曳了几下,重重地栽倒在
  地上。
“锦儿!”
秦易上前扶住已经昏迷不醒的青画,把她又拉扯着回到榻上,忧心忡仲地望了墨云晔一眼:“王
  爷。”
墨云晔面无表情地踱步到了榻前,吐了一个字:“刀。”
“是。”一把雪亮的匕首被交到墨云晔手上,墨云晔接过它,轻轻划过手腕上那缭绕的印记,
  少顷,暗紫的血珠顺着他的手腕滴落下来,渐渐结成了缕,他丢了匕首,把带着伤口的手腕放到
  了青画的唇边,小心地把血引入她的口中,看着血一滴一滴进到她口中,他的唇边才拉开一丝苦
  涩的笑。
“锦儿。”他轻轻喊了一句,屈膝跪在榻前,俯下身去亲吻她还残留着血迹的唇,只是轻轻
的触碰,他居然……哭了。
帝师司空身亡,这个传奇一般的男人的死讯犹如野火春风一样,迅速地传遍各地,秦易带来
  了更为确切的消息,司空是身中奇毒死于朗月,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毒,才能让司空都想不到解
  除的办法,这恐怕当今世上,再没第二人可以给出答案。
墨云晔静静地听完了秦易的禀报,片刻后才道:“那林音呢?”
秦易闻言展开了笑脸,“林大夫在半里之外,王爷可是要召见?”
“不用。”墨云晔吃力地站起身,望了一眼紧掩的竹屋门道:“你守着她,我亲自去见林音。”
“是。”
林音其人,江湖传言是恶多于善的,传闻他身为医者,时常见死不救,又传闻他听命于朗月
的摘星楼,替摘星楼主杀人无数,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他出身名医世家,却并不为家族所承认,没
有人知道他师承谁人,无论传闻是否属实,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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