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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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凰-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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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饶?”墨云晔低声问。
陡然间,青画恍神了,这样的情景她似乎见过的……不知道多久之前,久到那时候宁锦还是
  个野丫头,她爬上相府最高的围墙,在那儿采一束出墙的野花却忘了下去的路,那时候他也是轻
  声笑着问她,你求不求饶?你真的不求饶?
“不求。”一如当年一般,她闭上了眼,咬牙倔强。
顷刻间,杀意陡然弥漫,青画知道自己的性命很有可能丢在这一次的失策上,恨自己不会武,
  否则也不会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可是时到今日,所有的事情都晚了……
墨云晔的剑稍稍挪动几分,只要他稍稍一用力,眼前的这个稚气尚存的小女子就会血溅当场,
  她真的还小,可是眉宇间的某些东西却深沉得仿佛被故意刻上去的一样,他本来早就刺了下去,
  不管她求不求饶,她烧了西院!可是……那一声“不求”,和她闭眼之前,眼里的那一抹倔强,却
  让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手,僵持住。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去看这个稚气未脱的堂堂青云郡主。
青画,这个名字代表的是青云的郡主,青云未来的太子妃,是青云放到朱墨的微妙棋子,也
  是拉拢青持、牵制墨轩最好的锁链……这一切,墨云晔都知道,可是他不想停,不想留下她性命,
  太子妃又如何?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火烧西院!他想杀了她!
可是……执剑的手却比他想像中要僵硬上许多,她的眉头紧锁,脸上苍白,明明是落魄到极
  点,却不知怎的还是浑浑沌沌一片,她的命明明就在他手里,可是他却抓不住她,她的眉宇间带
  着一分稚气和纯然,即便是被层层修饰遮掩着,这样被逼近了看,骨子里的某些东西还是遮掩不
  起来,这一丝微小的神情,让他的手颤了颤,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发作起来……
不安,墨云晔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这种情绪了,他甚至不确定此时此刻心里的颤动是不是叫
  作不安,可是……杀不下去,这是事实,他不清楚这感觉背后藏着的是什么,却不打算无视它。
剑已经划破她衣衫,绿锦裂了一条线,墨云晔冷眼看着青画近在咫尺的脸,杀意一点点在他
的眼里泛滥成灾。
“我和你有何冤仇?”最后,他浅声问,很多时候很多人他都是看得透的,独独她,他派人
  查了许多,都没有查出她和摄政王府或者他有什么冤仇,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费尽心思从
  青云到朱墨,联合墨轩一起来对付他?
青画咬牙不语,脸色苍白。
“不说吗?”墨云晔冷笑,手上稍稍用了几分力,剑就划入了绿衣。
青画皱着眉头咬牙,胸口已经有些疼痛,碎锦声在空旷的殿上轰然入耳,让她浑身都起了战
  栗,不用看她也知道,胸口那一丝丝的热是剑已经划入肤里,不深,却足够让她手脚冰凉、浑身  
  乏力,这是第二次,离死那么近,近得就像恶梦重来……第一次、第二次,带来这战栗无措,把
  她活生生从人间拽下炼狱的都是他,墨云晔!
“真不说?”
“除非你死。”青画陡然睁眼,昏暗的视野霎时光亮,她看到了墨云晔阴沉得如同黑夜一样
  的眼眸,这样的墨云晔是她不熟悉的,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那儿已经渗了血,绿锦染了
  红成了一种近乎是深棕的颜色,沿着剑慢慢晕成了一圈;血在医中多是毒,但是在蛊中却都是药,
  她给秦瑶下过蛊、给洛扬下过,但是对墨云晔,她并不打算用这种方式……可是此时此刻,已经
 容不得她有选择。
殿上死寂,只剩下呼吸声,墨云晔的眼里闪过一丝润泽,手腕一翻,剑几乎就要刺入。
“墨云晔!你不能杀她!”最最紧要的关头,青持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殿上响彻着。
所有的人都停滞了一瞬间,墨云晔微微扬了扬眉,轻轻浅浅道了一个音:“嗯?”
青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杀她。”
墨云晔低眉略略沉思,终究是没能刺下那一剑,他敛超神情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沉思只是一眨眼的事情,而青画,也仅仅需要这一眨眼的间隙。
“晚了。”回答他的是青画的笑声。
很久很久以后,墨云晔还记得当时见到的情形,他这一辈子见过许多花、看过许多景致,花
间轻蝶;柳下美人、荷塘月色,入眼的多,入心的少:五分春、三分夏、两分隆冬,他无不细巧
赏过,乃至于人情世故,也鲜有沾衣,但是那时候青画的眼色却是鲜活无比的,她嘴角的弯翘衬
着她葱翠的绿衣,让人如临时夏。
也就那突兀的一抹笑恍了他的神,给她换了一丝丝的间隙,让她很是灵巧地往后退了几步,
避开他的剑锋,她衣袖如云,洒下的东西却让他的眼里瞬间刺痛无比。
他的视野霎时昏暗,最后见到的是那个被他的剑架着的女子,眼里含笑却怨毒无比的目光,
让他心惊;许多年后,这双眼依旧是他多年来心中最为深刻的画面,只是,当时不知青画为何而
怨,或者是知道了,却没能察觉出其中的深意。
紧接着,迎接他的是肩上一阵剧痛。
离开摄政王府,青画已经有些狼狈,没有香车软轿、没有随行侍从,只有一个青持;青持没
  有问话,只是在她走不动的时候蹲下身抱起了她,一如当年一样,他身上有伤,青画清楚地看到
  他的眉头紧锁,但是还没等她开口,青持就已经堵住了她所有的问话,他说:“无妨。”
他的脚步不停,青画越发彷徨,“宁臣,我疼。”
这一次他总算停下了脚步,把她放到路边一块巨石旁,犹豫开口:“我去找大夫?”
“不用。”青画摇摇头,“不需要。”
料理伤口的药她向来是随身带的,这也是司空的要求,恰巧边上有条蜿蜒的小溪,她想了想,
  慢慢解开自己的衣带,找了块手绢沾了溪水,轻轻地把胸口的伤口清洗了一遍,又抹了些止血的
  药才把衣衫整理好,青持早就背过了身,他拄着剑站在不远处,身影如松柏。
“太子,我这里有些止血的药。”
青持的身形微微一顿,犹豫半晌才转过身,闷声不响地走到她身边。
“脱衣服。”青画忍不住笑,“先洗洗,我给你上药。”他功夫很好,以一敌多也没有吃多少
  亏,只是那几道伤口似乎都在背上,他自己恐怕涂抹不到。
青持瞪大了眼,没有动作,他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眼神狼狈,未了更加躲闪地移开了视线,
  涩声道:“你别叫太子,青持,或者宁臣都可以。”
“好。”青画微笑,眯眼摇了摇装药的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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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持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乖乖脱了,只是动作笨拙,好像一个刚刚学会穿衣服的孩童,
  他踟蹰了片刻,才闷闷开口:“墨云晔……”
“没有大碍的。”青画低头道:“那只有暂时的失明。”虽然他们安然离开是她威胁墨云晔那
  是要命的毒药,但其实那只是吓吓人的玩意罢了。
“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来只准备了秦瑶的药。”青画低声笑了笑,一点一点地把药抹到青持的背上,“而且,太
  便宜他了。” 
她眼里涩然,手劲却是不大的,青持没有多问,只是闭上了眼,收敛起了从方才到这一路的
  凌厉,变回了驯良温顺,半晌,他抬眸问:“回宫?”
青画思量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他们两个在朱墨的身份微妙,受伤带来的盘查恐怕会徒增更
  多的麻烦,倒不如借着“暂住”摄政王府的名头在外面逗留几天,等伤势不会被人瞧出来再回去
  为好;青画把这想法告知了青持,青持的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他说:“我知道这儿有处漂亮的村庄。”
青持口中的漂亮村庄叫花田村,是宁锦在朱墨的都城混迹了一辈子,都未曾进过的一个偏僻
  小村落,她进了村才发现花田村这外头看起来破旧不堪的村落,里面却是家家有花、户户穿溪的
  好地方,这儿的人也许是少见外人进村,男女老少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偶尔目光碰上了也
  是微微一笑,并不失礼。
青画悬着的心放下些许,她不禁微笑,“要是能来这儿安家就好了。”
青持若有所思,良久才道:“你想住下来?”
“想想罢了。”大仇未报,这种日子,又岂是她能奢望的?青画笑着摇头,把目光移到了别
  处,不知道是风声还是铁匠铺里传出的声响,盖过了青持吐出的最后一句话。
花田村三日,青画过得悠哉无比,只是三日过去,当伤势已经不大明显的时候,她心里本来
  压着的石头又一枚一枚压回了心上,隔了三日,负重又多了几倍不只,她站在村口跳望村外,青
  持骑着马伫立在不远处,静静等待着。
村里去城里的人回来说,近来朝野动乱,百宫人人自危,又有人说朝野之中无缘无故起了一
  批肆无忌惮的官员,尤其是几个武官更是嚣张,陛下大怒,把那些乱党都调成了文官;验兵典已
  经近在眉梢,摄政王却身受重伤,没有人知道这是福是祸。
青画知道,这一切都会在她回到宫廷中的那一日爆发,火烧摄政王府西院已经是先破之举,
  伤墨云晔更是强行打开了这一场较量的开端,她如果想保住小命,回宫之后就唯有主动进取,再  
  不能后退半步,她身后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她自己亲手斩断了……现在的她只剩下破釜沉舟这
  一条路。
“我能不去吗?”青画埋着头自嘲。
“能。”青持轻道:“只要你想。”
青画只能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抬起头眯眼望着马上的青持,告诉他:“我不想。”
“我作陪呢?”似乎是冲动地,青持神情僵硬,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道:“锦儿,大仇要报,
  却也……不一定要你亲自动手。”
他喊的是锦儿,青画的心被这一声陌生的称呼激起了一丝丝的涟漪,不管是青持还是宁臣锦
  儿这声称呼出自他的口中都是陌生的,青画想答他的话,却不小心对上他盈亮的眼。
他说:“锦儿,其实青云……也有像花田村一样漂亮无争的地方。”
青画低眉静静听着,呼吸轻轻浅浅,青持给了一个很美丽的梦,有花、有草、有溪流,日日
  春、年年朝,这世上也许有和花田村一样漂亮无争的地方,可是她也知道梦越真实,梦醒的时候
  只会更加的瘾。
“回宫吧。”她只能这么告诉他。
“好。”青持依旧是笑。
朱墨的宫里已然是翻了天,宫女太监们每一个都行色匆匆、面有异色,见着青画和青持,他
  们也多半是惶惶然行礼,每一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宫里的守备比往常森严了好几倍,三
  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的人都眼生得很,像是从外头被调进宫的。
青画带着疑惑到了闲庭宫里,却不见书闲,闲庭宫里只有几个新进的宫女在打扫着院落,清
  冷得很,青画拉住了其中一个问:“贤妃呢?”
宫女低着头颤颤巍巍答:“娘娘在陛下寝宫照顾陛下……”
“照顾?”青画诧异,“陛下他……”
宫女像是一下子戳中了痛脚一般霎时脸色苍白,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连连叩头,“求郡主不要为
  难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这世上的墙多,不透风的却几乎没有,宫闱之中许多地方看似闭塞,小道消息却是极多的,
  青画还没来得及打听的时候,墨轩手下的亲信太监已经急急忙忙到了闲庭宫,狠狠一眼瞪退了就
快开口的宫女,对着青画谄笑道:“郡主,陛下有请。”
青画心里惴惴不安,默默跟着太监到了墨轩的寝宫。
墨轩病重,这是青画前所未料的,身为一国之君,他即便没有实权,但是病重依旧是可以在
朝野中激起极大的波澜,寝宫里里外外围着不少人,从御医到太监、宫女,几乎能站岗的地方都
站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郡主请。”太监俯身道:“奴才下便进入,还请郡主独自进屋子。”
青画点点头,抬步绕过重重守备进了寝宫,与宫外截然相反,墨轩的寝宫里寂静空旷得很,
本来繁杂的雕花青瓷、梨花木饰画屏等等都不见了,只留下最简单的朱木桌椅,朴素得全然不像
是个皇帝的寝宫,这样的处置大约是怕有人借机放毒或者放其他不该放的东西,却实实在在地失
了帝王家的颜面,墨轩会做到如此,显然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青画没有走几步,想容已经在门口等候,她穿着一身的素白,脸色也微微苍白,只是那双眼
里透着的睿智光芒依旧带着往昔的昭仪影子,苍白却不脆弱,她见了青画露出一抹笑,柔声道:“画
儿妹妹,可把你盼来了。”
内殿里,墨轩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沉默不语地坐在床边,他身上的不是皇袍,而是最最简
单的一件宽松的袍子,见青画进门也是微微一笑,他的脸色说不上精神抖擞,却也没有半分重病
的模样,书闲就坐在他身边,是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不笑的,她是这房里三个人中最为精神的一
个,无论是脸色还是衣饰,她都是鲜亮无比,一双眼眸明亮如镜。
“陛下有礼。”青画轻道,目光投向的是书闲,这些日子她与书闲是聚少离多,每一次相见
  她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变化,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看得出是越来越适应这朱墨的皇宫,对
  她的依赖也越来越少,这一次……她居然连一声“画儿”都没有叫,这些变化,她不能说不替她
  高兴,但是却也会不安。
墨轩勾起一抹笑,“火烧摄政王府是你自己的主意?”
“是。”
“为何?”
青画低眉道:“先破后立,破釜沉舟。”墨云晔早就根基深埋,大权在握,撼动不了这一棵千
  年的古树就只能放火烧枝条,虽然小火无害,却好歹可以让古树重新动起来,只要动了,就还有
  机会去找着奸细慢慢斩除。
她的声音不大,在静默的房里却带了一点点的颤意,墨轩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扯出一
  抹僵硬的笑,“这一次,的确是破了。”
“怎么说?”
墨轩稍稍踟蹰似乎是在斟酌说辞,想容接了话,她抿嘴笑道:“画儿,墨云晔他……像是被踩
  着尾巴的猫儿,从他早期的党羽到朝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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