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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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凰-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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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的酒,放到门口,摸索着在门槛上坐下了,摇头道:“丫头你别忍了,我都听见你抽鼻子声了,哭个
  啥啊?人活一辈子难得有几个活到老头这岁数的,知足者常乐啊,跟你来的那个姓墨的小子透着股贵气,
  丫头你可得小心着点啦!”
青画捂着嘴、咬牙点了点头,沉默地站在老人面前,他看不见,却认得出她;所有的人都以为宁锦
  死了的时候,他却一直当她还活着……也只有这时候,才能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宁锦真的存在、真的是
  她:十年光阴,物是人非,宁锦早就化成了土,青画却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活在这世上,慢慢地挖着宁锦
  还来不及亲自处理的事情,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匪夷所思呢?
“丫头啊,你一去那么多年,下次来……老头儿不知道在不在了,老头儿今天把我这醉嫣然的酿法
  告诉你。”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摸索着抓住青画的衣摆附耳过去,轻声道:“我这酒味道好,其实是因
  为里头加了粉珍珠末,记着酿好的时候加小半颗,以后一个月加一点点,到用完一颗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这酒就可以存到明年喝,味道更加香醇。”
青画惊诧道:“于伯你……”她当年缠了他足足一个月都不肯透露,如今却轻易地把这秘方交给她,
  这让她惶恐了,然而老人却不以为然,一直哆哆嗦嗦替她整理完了醉嫣然的坛子,一直催促她赶紧回去,
  她不好推辞,半推半就地上了马,临走连连回眸,老人苍老的背影被夕阳前成了一个苍凉的弧度,“她
  有些不忍,可是她不可能带他离开这藏香巷的,他在这儿过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跟她走?
  等她出了巷口,老人还在原地喃喃:“姓墨的小子问我讨了好几次方子,老头我才不给,好端端的锦
丫头你突然下来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今天你来了,老头就放心喽!他爱年年送珍珠来,老头我则
年年只送他一坛,想要方子,哼哼……”
   夕阳终究是下山了,青画带着醉嫣然回宫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居然耽搁了整整一天。
时日无多,第二日她就抱着醉嫣然去了尹欢的住处,不出意外地,被他家的家仆挡在了门外,这朱
墨境内还鲜少有人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疾言厉色的,青画不禁有几分惊异。
家仆冷眉道:“你是什么人?”
青画皱眉,“我是青云的使臣,品香郡主。”
家仆烦躁地挥了挥手,“我管你是品香还是闻香,我家大人最近清修,不见客,尤其不见宫里的女客,
你还是趁早回头吧!”
“我带了好酒。”
“哼,每个人都自以为带的是好酒,我家大人什么酒没喝过?来,送上来我验验。”家仆翻了个白
眼道:“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啊,隔三差五地来见我家主人,被挡了那么多次也不知道借鉴,真是……我家
主人只见漂亮女子,而且绝不和宫里出来的女人扯上关系。”
青画皱着眉头不说话,只是抬眼细细看了几个家仆一遍,都城之内、天子脚下,鲜少有不懂规矩的
下人,尹欢府上的这几个却摆明着不把她放在眼里,倒也真算是配尹欢这诡异的主子。
家仆吊儿郎当地拿过了酒坛,开坛嗅了嗅,脸上的神情先是不屑,而后又带了几分疑惑,到最后疑
惑又成了惊奇,他叹道:“好酒!你且等等,我去通报一声我家主人,看他愿不愿意见你,你刚才说……
你叫什么来着?”
“青画。”
“好,你等等。”家仆兴冲冲地进了门,青画在门口等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见着他垂头丧气地
  走了出来,他说:“对不住,我家主人今日不想喝酒,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带的困脂薰到了,胸闷得慌,
他说半个月不见女人。”
这个尹欢……青画心里有些恼火,耳朵却不经意捕捉到了家仆一句话里的关键东西,“被困脂薰到胸
闷得慌”?女儿家用的脂粉也是带了点花粉的,越是香气逼人的花,性子越烈,混多了的确容易有点小
毒的迹象;她眼前一亮,摸了摸自己的腰侧,那儿挂着个香囊,这与她去摄政王府前做的那香囊有些类
似,只是那个香囊防的是大毒,所以没能挡住陵香花那种对身体微微不适的小毒,自从上次陵香花中毒
后,她就又加了几味药材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
那香囊里面除了几个以毒攻毒的毒草,还有一种是无毒调香的,叫清心草,正好可以用来对付这个:
想到了法子,她微微一笑,在家仆惊诧的眼神下拆了香囊,从里面挑出几根极细的小草,递到了家仆面
前,“把这个送到你家大人那儿,可以解他胸闷。”
“真的假的?”家仆狐疑地接过,“这个该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我是有事相托来求见尹大人的,怎么会下毒呢?”青画淡道:“而且我事先又不知道尹大人会胸闷
生病,不是吗?”
家仆将信将疑,踟局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进了府里,进府前还把她怀里的醉嫣然给要了去。
青画等在门外,午后的骄阳炙热得很,她站在太阳底下有几分晕眩,她这身体向来不是很好,也许
  是原来的主人在生死关头躺了一个多月的关系,即便是司空的精心调理,身子也总带了点虚,所以她习
  不了武,只能专研医毒蛊术;尹欢的府邸门外种着几株柳树,初夏时分,柳叶倒是绿得沁心的,她想了
  想,挪步到了柳树底下,靠着树站定了,没想到,这一站就是近一个时辰,进屋子的家仆却始终没有出
现在门口。
堂堂一个邻国的郡王被人晾在太阳底下一个时辰,没有一个人搭理,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羞愤地
走了,青画也有几分想走的意思,却不是因为羞愤,而是因为身体实在有些受不住骄阳。
就在她犹豫着想走的时候,尹欢府上紧掩的大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了,刚才那个家仆出现在了门口,
对这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小姐,我家大人有请。”
传闻中性格脾气古怪的尹欢,居然真的因为一坛酒见了她,这事,容易得有些诡异。
青画悄悄把疑惑藏在心底,跟着家仆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一般宅邸惯有的青砖,甚至没有威武
的正厅,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鲜嫩的碧草,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株花、没有一条小径,只有院子周围的
几间低矮的竹屋和一圈挡着外头围墙的竹于,还有竹屋亭边的小荷塘;从外向里看,这是间大型的官府
宅邸,进到里面却像是一片废地。
高墙竹亭下,席地坐着个人,一身纤白的衣裳,他埋着头,额边的青丝挡去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
不清他的神情,他的身边零碎地散落着一些书,几本翻了页,几本叠成垒,随意得很;尹欢,他这副样
子倒真是人如其名。  
青画静静站在门口,不声不响地看着,方才的家仆只把她带进门就退到了门外,其实也不需要带路,
因为占地庞大的一个宅邸,真的没有多少遮挡的屋子,那只是一片很大的鲜嫩草地而已,一眼就能望到
尽头。
尹欢终于抬起了头,随手丢了手上的书,对着她勾起一抹笑,“难得见到个不吵的女人,你就是品香
  郡主?”
“是。”
那一张脸,居然是带了几分水墨味道,加上与生俱来的书卷气,精致得有些不真实;青画看得一愣,
突然想起了传闻中,那些见了他前仆后继的朝臣大家闺秀,想来让她们如此,尹欢当之无愧,单看他长
相,怎么都没法把他传闻中“爱酒爱美人,恨书恨朝事”的绒裤子弟联系起来。
尹欢温煦含笑,“我听说过你,听说你装疯卖傻,骗得墨云晔团团转,怎么,想找我写个女儿传?”
他这副样子,可是一点都没有传闻中的刁钻,青画不禁疑惑了,踟蹰问她又听见他带了几分戏谵的
声音:“我一直想见见你,方才让你等了那么久当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看看郡主能坚持多久,郡主想
知道什么就问吧。”
“我想知道六年前宁相全家被诛的罪名,还有六年前史册的上册去了哪儿?”
尹欢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眉宇间没有半分奇怪的神色,只是淡淡一笑,随手拿了本书往身
边的小荷塘里一丢,揶揄一笑,“就这样,毁了,我在重写。”
荷塘里的书顿时变得惨不忍睹,青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这个人果真
是个怪人,对付这种人,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方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尹欢才淡笑道:“好了,天色不早,郡主请回吧!若郡主有心,我们明晚……细
谈,如何?”明晚二字,被他拉长了音、放缓了气,吐得丝丝入扣,带了说不清的氤氲。
“好。”青画不多纠缠,转身就定,既然他说明晚,那就明晚吧!反正离验军典还有两个月,时候
还早,朱墨的公主都不能在他这儿待上几个时辰,她如果留在这儿强求,怕是会适得其反。
等到青画出了门,尹欢才笑得躺在了草地上,喃喃:“还真是个爽快人啊,有趣”
   院子里清风徐徐,竹香阵阵,云清几许,触碰不得。
   半晌,尹欢眼里多了几分玩味,他朝竹屋里瞥去一眼,挑眉道:“我说云晔,你还没看够吗?”
尹欢轻轻浅浅的一句话没有多久就消散在午后的微风里,荷塘上金鳞点点,荷叶轻摇,而后是久久
  的沉寂,没过多久,一个修长身影从竹屋里缓步踱出,他穿着绛紫色的长衫,黑发如墨,被一个紫色的
  束发束着,眼角眉梢尽是润泽之色。
尹欢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本书,拿在手里要玩,等到他走近了才勾勾嘴角,吐出清晰的四个字:“人面
  兽心。”
墨云晔微微一笑,并不接话,而是挨着他在草地上坐了下来,随手折了一根嫩草来来回回逆着太阳
  看,一双手剔透如雪,阳光如金线,把他的眼睫眉梢都染上了金。
尹欢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人模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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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才淡淡地笑了笑问:“她来问你什么?”
“你不是无所不知吗?”尹欢大大咧咧地把书往脸上一盖,躺在草地上笑,“她就是那个让你这禽兽
  吃了个闷亏的青画?”
“嗯。”墨云晔很轻地应了一声。
尹欢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忙不迭从地上爬起了身,却见着墨云晔有些出神地看着门口,墨云晔
  总是一派娴雅,却绝少有出神的时候,平常他要嘴皮子的时候总会换来他一、两个冷淡的眼神,今天却
明显没有任何效果,这发现让尹欢起了兴致,他眼睫弯弯,笑容变了味儿。
“云晔,你对那个郡主可真是宝贝得紧。”最近的事情他也早有耳闻,听说是青云来了个装疯卖傻
的痴儿郡主,不仅让墨王爷另眼相看,而且还住到了摄政王府里头,没几天就闹得摄政王府人仰马翻、
鸡犬下宁,这要是换了别人,恐怕几条命都不够填的;他早就作好了看好戏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迟迟不
动手,这让他起了兴致,这个青画到底走何方神圣?
墨云晔只是微笑,静静等着尹欢的答覆。
尹欢偏偏不如他意,挑眉道:“你这性子,对人家这么手下留情,该不会又是在计划着什么见不得光
的事情吧?锦儿一个,还不够让你吸取教训?”
墨云晔的脸霎时阴沉,三月春风一样的神情不再,只留下眼底一抹星闪,如同骤雨将至的时候,天,
边的最后一抹光亮,他冷声问:“她来问什么?”  
尹欢不为所动,只是对着墨云晔露出个揶揄的笑,“怎么,我不能提锦儿吗?墨云晔,你这性子,真
是活该享一辈子孤单。”
墨云晔皱眉冷道:“尹欢。”
尹欢沉默片刻,很识时务地露出了笑颜,他笑道:“那青画是来问我……六年前宁府的事情,云晔,
想不到你特别疼爱的这个小姑娘不打算放过你啊!”
墨云晔的眼里露出几分讶然,神色却渐渐舒缓了下来,“你告诉了她什么?”
尹欢眸光一闪,轻笑:“我能告诉她什么?我能告诉天下人什么?”
场面沉寂了下来,只留下清风徐徐过耳,如丝如锦,温凉剔透,又半晌,尹欢带着几分调笑的话语
在青草竹林边响了起来,他说:“云晔,你还没说你对那个小姑娘为何手下留情。”
墨云晔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不需要知道。”
尹欢埋头瞅着地上芳草萋萋,伸手一一抹过,其实六年前,他也是见过那个嬉笑张扬的女子的,只
  是那时候他长卧病榻,也不叫尹欢;而那个叫宁锦的张扬女子已经是他身边的红颜知己,很久之前他就
  问过墨云晔,你打算怎么处理宁锦?宁府一定要灭,你打算怎么……
那么活泼跳脱的一个女儿家,他不能想像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他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时候墨云
  晔回他的也是这么一句,你不需要知道。
他的确不需要,六年前他是个长卧病榻的病秧子,六年后他也是个不能远行的半废之人,他即便是
知道,也插不得半分半毫。
这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运筹帷幄,七窍玲珑,有时候却连一个简简单单的东西都想不通透;而他,
很多时候他想得明白,却没有那能力去实践,果然是对患难兄弟。
墨云晔的身影渐渐走远了,他才补上极轻的一句:“是我不需要知道,还是连你也不知道?”
“青画。”墨云晔策马回府的时候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他
叫过她郡主、叫过她品香、叫过她青画小姐,却独独没有去了称谓叫她一声青画,而今念来,嘴角还是
会浮现一丝揶揄的笑,那个拙劣的猎物是个难得聪明的女子,有时候却莽撞得像是个初出茅庐的莽夫,
她这样冒冒失失地来找尹欢,想来是没有查清楚他和尹欢的交情。
他与尹欢,少年时就是相识,而后更是十几年交情的老朋友,不过除非她是特别有心打听,否则怕
是也打听不出什么,毕竟这几年他与尹欢交往多是私交,知底的几个老臣早就死的死、告老还乡的告老
还乡,墨家公子走江湖的事情,早就被尘封,就如同尹欢说的那样,他墨云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只剩
下了功名利禄、权势遮天。
一声“摄政王”,朝野无人敢逆,他已经不大记得曾经年少的模样,已经不大有什么东西能激起他的
兴趣,时间久了,生命就如同死水,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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