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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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凰-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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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信任,是从此时此刻才开始。
墨轩离开闲庭宫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那一夜,青画无眠,躺在床上呆呆看着月升月落,直到东方
拂晓,她才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只是那么一小会儿,她还是入了梦,梦里依稀是云闲山庄的溪水小亭
上,司空捧着坛酒眯着眼,三千白发衬着他衣袂如雪,小小的她抱着个小瓶子浑身哆嗦不敢打开,那里
面可是要人命的虫子呀……只要一只钻进眼睛里面,眼睛就会先瞎了,然后浑身泛绿,一点一点,从里
面开始把人的血吸光……
司空灌完了坛酒,倚在栏上笑眯眯问她,怕吗?
小小的青画回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怕!
司空笑得忘形,小徒弟小画儿,你不敢打开就别说不怕,一边捂着眼、一边说不怕可不走我的徒弟
会做的事。
那是她第一次去触碰那些会死人的虫子,它们长相极丑、面目狰狞,司空那个怪人居然让一个十一
岁的孩子第一次就去碰亡命蛊,他自个儿却在一边抱着酒坛子笑眯眯看着她瑟瑟发抖:后来呢?后来,
她不记得了,梦里的一切都已经远去不再清晰,只剩下模糊的一些影子和透过窗户投射到床边跃动的阳
光。
天明,一切伊始,想容落水或许是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既然墨轩已经答应了她去闻事阁,再追究
也没有了意义。
闻事阁就在皇宫的南面,那个平日里连一个守备侍卫都没有的地方,即便如此,青画也知道,那里
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守备,如果不是墨轩首肯,她自己一个人是绝对去不了的,既然已经有了墨轩的承
诺,她第二日就去了那儿。
闻事阁里积着厚厚的一层灰,走过几个关卡,真到了里面的时候,却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守
着层层叠叠的书柜,午后的阳光透过闻事阁楼上方寸大小的几个小孔,投射到昏暗的屋子里,在斑驳落
漆的柜子上投射下一片光斑,老人在里屋的角落里头打着盹儿,整个身子都快陷进椅子里。
青画的脚步不重,她无意去打扰老人,轻手轻脚地绕过前排几个贴着“徵妃记”的柜子,一路找寻
到最里面的柜子,才找到记载官吏赏罚的书籍柜子,所有的书籍都是按照年份和月份排列,青画记得爹
爹被墨云晔扣上谋反罪名是六年前的冬天,却不知道满门抄斩是什么时候定下的,所以她只得慢慢从六
年前的那几册开始找,一册一册慢慢往下翻,那一年总共有二十三册,记载的都是些官吏罢免的事情,
,却没有只字片语提及宁相的事情;一本、两本、三本……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青画草草翻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诛杀丞相,这不是什么小事,这是关系到举国太平的大事,
怎么可能连个罪名和罪证都没有列就定了谋反罪?可是史宫为什么偏偏跳过这一段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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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找什么?”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是那个瞌睡的老人;青画被他吓了一跳,手
里的书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发出的声响惊了一地的灰尘。
“我…找一些旧事。”
老人眯着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才打了个哈欠道:“看吧看吧,每月两本够你看的了,老头儿
先去睡去……”
二十四本?青画心里一惊,急急忙忙把方才看的六年前的记录又翻了一遍,没错,少了一本!每本
  书籍上都标了册数,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少了六年前十月的上册,趁着老人还没有睡着,她急急追了上
  去问他:“请问,六年前的官吏赏罚为什么缺了一本?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老人撑开眼皮打量了她一会儿,才阴阳怪气道:“不知道、不知道,这史事啊,老头儿可管不着,少
  了一本兴许是它本来就少一本,老头儿只是负责看管这儿,缺页、少页的,找史官去!”
“史宫是谁?”
“尹欢。”
尹欢,青画默默念了一遍,迈出了闻事阁的大门,史宫尹欢是谁,被老人一提醒她还是记得几分的,
六年前朱墨宫里有两个人被称为君子如玉翩翩佳公子,一个是墨云晔,还有一个就是尹欢,只是墨云晔
温文儒雅大得人心,而这尹欢却是脾气古怪,从来不与生人来往,传闻说公主芳心暗许找了太后当桥约
见他,都被他以“人气乱书香”为由给撵了出去。
当年皇帝大怒,却也拿他这个史官没有办法,一时间,文雅之上、爱书居士的美名就落到了他头上,
可是后来又有传闻,说是因为人气乱书香而赶公主出门的史宫尹欢,自个儿却是天冷了烧书取暖,唯独
不烧的是自家收藏的春宫秘闻,文雅之士的名头也逐渐没人提了:说起来,他也算是一代怪才,虽然他
的府邸就在都城内,可是要见他,还真得花上几分心思。
青画站在闻事阁门口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先回闲庭宫,却不想在闻事阁门口遇到了两个意想不到
的人,一个是前些日子替她诊过脉的胡御医,一个是前几天还在牢房里的杜婕妤;胡太医似乎颇为为难,
连连低头抱拳,一副想赶快离开的模样,杜婕妤却死死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走,他们这副奇怪的样子让青
画顿时起了一丝好奇心,她站着不动了。
通常,青画是不大会主动靠近御医的,她自小和毒虫毒草为伴,身上天然带了点草味儿,这气味一
般人是闻不出来的,但大半辈子和药草为伴的御医却可以,虽然御医们大半已经练就了不该说的不乱说
的习惯,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是不大靠近御医的;而今天,她却意外地撞上了
桩奇怪的事情。
杜婕妤满脸执拗,挡着御医的路问他:“你说这是毒猫儿,这到底是个什么毒?吃了会怎么样?”
胡御医连连抱拳,“娘娘,微臣真的不知晓……您还是问别人去吧……”
   杜婕妤气得满脸通红,“大胆!你少骗我了,你是老御医了,别拿你对付其他人的那套来对付我,今
天你要是还想好好在宫里做你的御医,你最好把毒猫儿的毒性告诉我,不然……”
“娘娘,您饶了微臣吧……微臣真的不知道啊……”
“你是不能让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娘娘啊……”
争执得起劲儿的两个人似乎都忘了观察周围,青画就站在不远处,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笑,在宫廷
里问毒药到底有什么功用,御医当然得“不知道”,否则出了事情,谁敢担待?看着杜婕妤那副凶神恶煞
的模样,她忍了忍,还是有些恶劣地扬声开了口:“毒猫儿是阴毒,吃下去后三个时辰,胸口会像有猫爪
子在从里向外挠,奇痛无比,而后第四个时辰变得奇痒无比,会让中毒的人自己挠破自己的胸口到鲜血
淋漓,不过,不至死。”  
这也是这个毒最让人痛恶的地方,它只会把人折腾得半死不活,样貌比死还难看,虽然不至于要人
命,模样可是比较吓人的。
“是你。”杜婕妤转过头见到了青画,眼底闪过几缕复杂的神色。
青画随意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与她擦肩而过,也不知道听没听错,隐隐约约,她听到身后极轻、
极别扭的一句:“上次,谢了。”
上次?青画边走边思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笑了,原来,秦瑶上次送去的糕点里居然是毒
猫儿吗?秦瑶、杜婕妤,没想到这两个人之间会是这种关系,还真是人心隔肚皮。
“郡主!”青画还没到闲庭宫门口,就迎面撞上了个行色匆匆的小宫女,小宫女见着她大大地松了
口气,气喘吁吁开口:“郡主,青云太子找您,他、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是很不好!您赶紧回
闲庭宫吧!娘娘已经顶不住了!”
青持能闹出什么乱子?青画想像不出来闲庭宫里发生了什么状况,只能急匆匆跟着小宫女往闲庭宫
里走,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小宫女却畏畏缩缩地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不肯再往前带路了。
青画疑惑地驻足,“你做什么?” 
小宫女毕恭毕敬地埋头行礼,规规矩矩说:“郡主,娘娘她……不许奴婢们进里屋……”
书闲不许?青画愣了半晌,呆呆看了一眼闲庭宫里空无一人的院子,忽然有那么一种凛然的感觉,
书闲是个好脾气的人,让她下令所有下人不许进闲庭宫,想必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能让外人见到的事
情……然而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书闲会让人急急忙忙找她,那就一定与她有关系,而且是不小的关系。
青画深深地吸了口气迈步进了宫门,进正厅之前她想过许多种可能性,设想过青持可能是受了伤,
他本来就是个喜欢背着剑定江湖的剑客,也许是他受了重伤让书闲慌了神,可是真正进到厅堂里,里面
的景致还是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站在门槛外,久久都没能迈进一步。
厅堂里,书闲的脸色惨白,身子有些虚软地靠着梨花木椅背站定着,她的呼吸在整个寂静的厅堂里
都清晰可闻,胸口的起伏带着说不出的颤意,她很小心地盯着青持,椅背上的绣花垫儿已经被她揪得变
了形状,她很紧张,紧张到甚至没有注意到青画已经到了门口。
而青持,完完全全已经是一副杀气凛然的模样,他的眼角通红,俊秀的脸上早就没了身为一国太子
的贵气和雅致,取而代之的是通红的杀意,这神情与做为皇帝的墨轩被激怒的模样全然不同,墨轩是威
仪、是帝王将相生杀予夺的狠厉,而青持却是全然的江湖气,是剑客的怒气和杀手的杀气……这份凛冽,
比帝王将相的杀气要来得更加直接,更加让人毛骨悚然,墨轩发怒尚且是关押入牢择日审判,而江湖客
的杀意却是直逼性命的戾气。
他只是青持,而如今,这个剑客的杀气却以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弥漫在死寂一片的闲庭宫里;
  外面是春暖花开,阳光正好,而厅堂之内却是入寒冬腊月,雪冻三尺。
青画见过他不少样子,剑客的他、太子的他、丑仆的他,但是无论何时他都是温和隐忍的,即便是
  那日在花园里和墨云晔正面对上了,他也只是目光凛冽而已,然而此时此刻的青持,却是她陌生到极点
  的;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平时慢了好几分,她知道自己该马上进去安慰书闲,或者她该撩起袖子指
  着青持吼“你在干什么”,又或者她该学学想容柔声问他,“太子何事如此恼火”,只是对着青持清隽如同
  冬日松柏的身影,她的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迈不动……
你在怕什么?你难道还怕青持会害你不成?青画扪心自间,咬咬牙迈进了第一步,只这一步,在寂
  静得如同死地的闲庭宫里就惊起了不小的声响,书闲和青持都回过了头,她一下子就对上了两个人回然,
  不同的目光,书闲惊慌,青持戾气十足。
几乎是一瞬间,书闲扬声叫:“画儿,快走!”
青画来不及有反应,她根本没有时间去理解书闲话中的含义,她只来得及看到青持的眼里闪过一抹
  凌厉的光芒,继而是他灰暗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奇异的弧度,如飞鸿烟霞远在千里霎时到了眼前,
  一缕冰冷的光晕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一抹冰凉已经贴上了她的脖颈。
那是一柄剑,朱墨的皇宫里是不许带剑的,青持却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一柄剑,这会儿正搁在青画
  的脖颈上,僵持着;青画不觉得痛,只是有些凉意,心跳在刚才一瞬间停滞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又慢
  慢跃动起来,然后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喉咙,她讶然地看着青持,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对她兵
刀相向?青持,他是宁臣啊!哪怕没有这层关系,她青画也和他无冤无仇,他怎么会……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进他漆黑得不见底的眼眸,吃力道:“理由。”为什么要动手?
青持的眼里只剩下暴戾,他似乎已经没了理智,只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慢慢伸出手,缓缓张开了
手指,青画只看出来他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被他攥得死死的,攥得他的拳头已经没有了血色,
她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只是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他的指尖一点点的松开而跃动到了最高点。
一抹萦紫从他指尖滑落下来,那是个铃铛,系着一根红绳,在他的指尖摇曳着,不知道是他的手在
微微颤抖,还是铃铛自个儿摆动得慌乱,那是“思归”,被她丢弃在相府门口杂草丛里面的紫玉铃铛,“思
归”。
青画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喘气了,明明已经放下的东西,却还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回来了……
而带它来的是青持,是……宁臣;他已经两次把“思归”带来,第一次是坟前,第二次是剑下……
“太子……”剑,又贴近了一分,让青画一下子忘了要出口的话。
青持的神色如罗刹,眼里冷冽无比,他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这个,你解释清楚,否则,我不
会给父皇留情面。”言下之意,是不管老皇帝是什么意思,他都杀无赦了……青画愣愣看着青持如厉鬼
一样的神情,鬼使神差地,她迷蒙间依稀见到的是那日相府里,那个苇絮翻飞中煢煢孑立的身影,那个
默默看着早就破败的院子角落里,一直看到太阳落山的身影,他在看的是早就不存在的幻影,这个她早
就知道,而现在,他正为了那个幻影,对她拔剑相向。
“这个铃铛,是不是你丢在相府门口的?”
青画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脖子,闭上眼不作声,默认了。
青持眼里闪过一抹悲怆,他沉声问:“为什么?”
“报仇。”
“报谁的仇?”
谁的仇?青画听见自己心里有个人在大笑,笑得声嘶力竭,报谁的仇呢?是宁锦,还是宁府?她青
画只是个邻国的忠臣后,她根本没有立场!可是,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她继续编另一个谎去圆无尽的
谎言,这样的宁臣,这样绝望的感情,让她忍不下心去欺骗,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了两个字:“宁锦。”
她早就和他说过了,在来朱墨之前,可她也知道,他压根没信过,他和她一样,只是乐见墨云晔有麻烦
而已。
剑轻轻颤了颤,僵住了。
青画卯足了劲抬起头,咬牙开口:“我只是想用个东西记住墨云晔带给宁家和宁锦的仇恨,我只想报
仇,哪怕不要我这条命,我也要把墨云晔欠下的债给讨回来……不管你信不信,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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