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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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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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味,新翻的院子仍带着清新的草味儿,紫藤花架上的花絮婉蜿蜒蜒铺到了
地上,地上芳草萋萋,不见大理石砖,只见一条弯曲的青石道顺沿到了屋子里。
这院子不大,却处处精致,青画看了只觉得嘲讽,上辈子宁锦住的那个破败的小院子还依稀在她的
、脑海里,她还记得那破院子在王府的最西边,院子里有棵梧桐,每当她人单衣薄的时候,宁臣总会把她
抱到树下的小榻上面晒太阳: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天,宁臣深幽的眼衬着昏黄的日光明明灭灭,他的眸
光有时候会冷得彻骨,但最多的时候是淡淡的柔和与隐忍;一转眼,居然物是人非,宁臣成了青持,而
宁锦……早就死了。
小易没有发现她的失神,她似乎很快活,继续眯着眼絮絮叨叨:“郡主,您长得真漂亮,好像是庙会
里卖的瓷娃娃,我们朱墨有家作坊,专门给待字闺中的小姐妹做锦布娃娃玩儿,那料子都是雪缎的,郡
主比锦布娃娃还好看,难怪王爷挂念着,嘿嘿。“青画茫茫然听着小易的絮叨,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小易,
她是个二十岁出头的老丫鬟,声音却跟银铃似的清脆,她似乎很快活,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笑得合不
拢嘴;她爱笑,时时刻刻眯着眼、咧着嘴,这副样子让青画觉得……有几分眼熟。
小易笑着挽着青画的手进了屋,找了张铺着软绵的雕花椅子把她安置在上面斗郡主,“能侍候您真好。”
显然,她也不期待青画会回答,她继续笑道:“小易跟了王爷十年了,这半年秦瑶一直想让我去侍候她,
呵,不过是个靠手段爬上去的,小易这辈子侍候谁都不会侍候那个女人!”
青画默默听着,小心地打量着小易,无论是宫中还是王府中,丫鬟和侍候的人都是分等级的,辈分
高了,有时候普通的小主子也是不敢公然开罪的,这小易大概就是摄政王府里的大丫鬟,而且秦瑶本来
就是墨云晔身边一个丫鬟晋升的,会有大丫鬟看不惯也是情理之中;她说她在摄政王府做了十多年的丫
鬟,那宁锦应该……见过她?
“秦易?”青画喃喃,她记得她了,九年前,墨云晔的贴身侍女就有两个,明艳照人的秦瑶和样貌
朴素的秦易,两个丫鬟一个主王府内事务,一个跟随着墨云晔走南闯北,个性是向来不合的:自从秦瑶
当了主子,明里暗里都没少刁难秦易,光是被宁锦戳破的就有好几次……没想到时隔六年,居然再次见
到了她。
小易惊讶得合不拢嘴,她笑得越发兴奋,“郡主,原来王爷已经和您说过小易的本名了?”
青画配合地点点头,“嗯!”
“郡主……”小易还想说什么,忽然住了口,冷眼看着院门口。
院门口站着一抹艳丽的颜色,秦瑶,她笑得眉眼都亮了,无视小易的冷淡眼神,飘飘然到了屋前:
她腰间系着的那个紫玉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伴着她柔腻的软语,摇曳生姿,一个王妃,这副模样,当
真是不易。
秦瑶三两步上前,显然是自以为和善地拉起青画的手,娇笑道:“我听闻郡主的阖名叫青画,我叫郡
主一声画儿可好?”
秦瑶一靠近,带来了一股子脂粉味道,青画在她还没走近的时候,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待到她拉起
她的手,犹豫了片刻,咧嘴笑了笑,瞥了一眼那只手,稚气十足地开口:“放开本郡主。”
秦瑶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尴尬道:“画儿妹妹……”
“你,滚开,脏。”
“你!”一向骄纵惯了的秦瑶哪里受得了这份屈辱,她立刻红了脸,眼里的愠怒像是六月阴郁的乌
云一样越积越厚;她的拳头捏得发了白,就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被当头泼了水一样,就要恼羞成怒。
青画悻悻然低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
第六章
秦瑶显然被气得不轻,却还是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地强颜欢笑,“画儿妹妹……”
秦易在她靠近之前就挡在青画面前急道:“哎呀瑶夫人,郡主她是无心的,您别放在心上。”青画是
  外使,秦瑶是摄政王的瑶夫人,论地位没法比较,如果秦瑶真动了气……
秦瑶勉强扯出一抹笑道:“我当然知道画儿妹妹是无心的,对不对,画儿妹妹?”
青画抽回了手厌恶地看了一眼,而后笑吟吟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秦瑶,捧着肚子笑出了声,对着
  秦瑶越来越泛白的脸,她只是低头看着她腰间的那一抹深紫,眼神闪了闪:她扬起呆呆的笑脸,伸出手
  指指着那铃铛,“那个,漂亮!”
秦瑶一愣,马上笑开了,她摘下腰肢另一侧的一个金色绣花囊袋笑道:“画儿妹妹喜欢我这香囊?”
看她的模样,像是对那个铃铛宝贝得紧,眼底透着一股小心翼翼;青画禁不住在心底冷笑,脸上却
  还是一副天真烂漫,只是纯真中带了几分嚣张恼火,她扯过小易的袖子摇了摇,扬着嗓子喊:“我要那个
  铃铛,铃铛!”
小易有些为难,“郡主……”
青画低着头,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胸口内袋里面的突起,眼色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沉了下来,内袋里放
着的是“思归”,是她从宁锦的陵墓前偷偷挖出来的,她一直带在身上,“思归”、“念卿”本是一对,“思
归”被宁臣埋在宁锦的陵墓之中,而“念卿”居然在秦瑶这儿。
“念卿”、“思归”都是紫玉造的,是难得一见的暖玉,众所皆知,暖玉有调养延年的功效,只是上
辈子的宁锦不知道的是,暖玉是种偏寒性的玉石,它虽然周遭都是暖的,却时时刻刻吸附人体的热度,
延年益寿是在身体安适的时候才奏效,如果身上正好中了寒性的毒,那这暖玉无疑是在和人体抢最后一
丝热度。
三月芳菲和“思归”,就是毁了宁锦的罪魁祸首。
当年的三月芳菲是秦瑶交给墨云晔的,青画不是什么纯良之辈,该报的、该拿的、该回的,她会以
其人之道一样样实践。
“画儿妹妹,这铃铛请恕姐姐不能给,这个……”  
青画哭丧着脸,余光打量到院门口一抹绛紫的身影,她心里有了底,彻彻底底抛开了束缚大吵大闹
起来,“我就要,就要!”
“画儿妹妹……”
青画露出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眼眶湿润,眼睛红红地蹭了蹭小易的肩,怯怯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身
后是紫藤花架,那紫藤花满枝煞是好看,真撞上去却还是有些疼的;她默默忍了疼痛,低着头瘪瘪嘴,
眼泪就一滴滴顺着脸颊往下淌。
“郡主你别哭啊……”
小易大概是没侍候过呆呆傻傻的主子,她急得手忙脚乱,忙不迭从怀里掏出手绢轻轻擦拭青画的脸,
一边擦一边抬头凉飕飕看了脸色不佳的秦瑶一眼,殊不知这一抬头,倒让她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那身
影静静地站在院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急急行礼,“叩见王爷。”
青画的眼泪未干,眼睛却始终看着地上:墨云晔,早就知道他会过来,这时机……她等很久了。
人性多疑,却都有个弱点,越是值得怀疑的东西越是放眼底下,就越容易被忽视;欲扬之、先抑之,
欲叛之、先信之;欲信之、先亲之。
这个办法,不是几年的历练就可以领悟的,这是司空所授,越是聪明多疑如墨云晔,能对付他的办
法就越少:但是这么极端的通透中,他往往会在最靠近他的地方留下他最大的漏洞。
她要做的,就是靠近他,无论多么厌恶、无论害怕与否,靠近他。
墨云晔依旧是一身绛紫的长衫,他慢步进品香居的时候本是带了一丝笑,见着院里的景象他的眉头
微微敛了敛,轻声问道:“郡主,怎么了?”  
他一靠近就带来一股淡淡的酒味儿,是在路上不曾有的,青画悄悄皱了眉头,认出那味道,朱墨的,
酒坊里有两种酒是宝贝,一种是百花酿的醉嫣然、一种则是百叶酿的逐英散;醉嫣然的香味幽远清心,
颇得女儿家和朝廷公子喜欢;逐英散的香,却是浓烈得比烧刀子、二锅头之流更加厉害几分,这酒是江
湖中人最爱的豪放之饮。
当年宁锦走江湖的时候曾经好奇得不得了,强拖着他尝过一回,结果只一口就呛得她面红耳赤、眼
眶通红,想吐又吐不出来,狼狈不堪地趴在客栈的桌上睡死了过去;墨云晔在一边眼如新月笑弯弯,一
折纸扇轻轻摇。
这种烈性的酒,墨云晔自然是不爱的,他更爱的是醉嫣然,清而雅,淡而有韵;而今天他身上带的,
居然是逐英散的味道。
只那么会儿工夫,他居然喝酒了?青画瘪瘪嘴沉默不语,眼睛死死盯着秦瑶腰间的铃铛;秦瑶则是
微微怯弱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墨云晔,她娇弱地踉跄了几步,眼睛红了,“王爷,我……”
墨云晔淡道:“小易,你说。”
小易闻言轻轻挑了挑眉头,瞥了一眼眼色阴沉的秦瑶,朗声开口:“禀王爷,郡主想要瑶夫人的那个
紫玉铃铛,可是夫人不愿意,郡主就哭闹起来……”
墨云晔的目光很柔和,他盯着青画的眼轻声问:“你喜欢?”
青画点点头,擦着眼泪哽咽:“铃铛。”
墨云晔笑道:“这紫玉是青云的特产,郡主怎么倒稀罕起一个铃铛了?”
青画怯怯抬头,“好听……”   
紫玉的质地不同一般的玉材,镂空做成铃铛的声音,比一般的玉石铃铛要清脆许多:只是在朱墨,
紫玉相当少见,一般人家都是雕个吉祥的龙凤当传代之物,哪里有人会拿紫玉去雕铃铛?更何况它不仅
是紫玉,还是块暖玉;当年宁锦初出茅庐、嚣张跋扈,单单就看上了有人献给墨云晔的一块紫玉石料,
念着玉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就缠着墨云晔把那紫玉雕成铃铛;那块石料未了成了三件东西,墨云晔的
束发、“念卿”、“思归”。
“好听吗?”墨云晔的脸色微微变了,露出一丝诧异,眼底有光晕一闪而过,如流光转瞬;他淡淡
看了秦瑶一眼,拂袖道:“既然郡主喜欢,小瑶你就送了郡主吧。”他回头朝青画莞尔一笑,淡道:“郡
主一路劳顿,早些歇息,云晔暂且告退了。”
   “王爷……”秦瑶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直到墨云晔绛紫的衣摆已经消失在院门口,她还是
没能说出什么话,只是死死盯着自己腰间的紫色,又狠狠抬头看了青画与小易一眼,一咬牙,把铃铛摘
了下来,递到青画面前。
秦瑶的笑有些牵强,却还是挂着的,她笑道:“画儿妹妹既然喜欢,姐姐自然不会吝惜,请。”
青画总算可以看清那紫玉铃铛,它正躺在秦瑶苍白的手心,在太阳的映照下,闪着一丝润泽的光芒;
她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手绢,裹着手接过那铃铛,抬头朝秦瑶笑了笑,这铃铛本是纯紫,此刻却泛
着一点点的白,唯一的解释是这些年秦瑶可没少碰各种毒物,与她接触,还是防着点儿好。
秦瑶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却依旧维持着笑容。
青画细细看着那铃铛,小心翼翼地掩盖心头的惊讶……这铃铛,不是“念卿”,确切的说,是雕琢得
和“念卿”有九分相似的另一个紫玉铃铛,出身名门,紫玉倒不难找,可紫色的暖玉却是极品;堂堂摄,
政工妃秦瑶戴的,居然是个仿造的“念卿”,这件事墨云晔该是知情的吧。  
“画儿妹妹,天色尚早,不如姐姐陪你逛后园去?”
青画皱着眉头看了看手里的铃铛,思量了片刻,难得起了些恶心思,她轻佻地看了神色紧张的秦瑶
  一眼,手一扬,那玉铃铛就顺着她的指尖滑了出去,在空中跃过一条弯弧,一直越过了品香院落的围墙,
  消失不见了。
她几乎是怀着纯真的笑容抬头,眼底却是满满的恶劣,她咧嘴,捧着肚子笑得嚣张无比;青画终究
是和宁锦不同的,如果宁锦充其量只是个虚有其表的相府千金,骨子里却是个任人搓圆揉扁的糯米团子,
青画却是顶着一张纯良痴儿脸的清醒人,很多宁锦做不了、做不下手的事情,青画却可以。
“你!”秦瑶的脸彻底挂不住了。
青画直瞪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你敢欺负我,我叫书闲姐姐杀了你这个小妾。”
一个痴儿,如果在摄政王府只是安安分分当一只被养着的金丝鸟,那么她就永远接触不到某些事情,
而在整个摄政王府里面,最容易激怒的,自然是眼前这个不怎么得人心的瑶夫人;六年前,她处心积虑
毁了宁锦,到头来却仍然在摄政王府被称一声“瑶夫人”而不是“瑶王妃”,要抓着她的痛脚激怒她,实
在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秦瑶的脸已经彻底冷淡了下来,她的神色阴沉;小易在她靠近青画之前就挡在中间,她扬声道:“瑶
夫人,您会吓到郡主,请小心些。”
“啪!”秦瑶的手掌重重地抡在小易的脸上,在那上面留下浅红的掌印,她冷道:“以下犯上,跪下。”
小易咬牙下跪,“是。”  
“秦易,你总是忘了尊卑,以后可要记着些。”  
“是。”
秦瑶已然恢复了摄政王侧妃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犹如一只高傲的孔雀,即便被淋了满头的水,
也明艳照人,她冷笑道:“既然郡主无意,那我就不勉强,天色晚了,请郡主好好安歇。”
青画痴痴笑着,目送秦瑶离开品香居。
摄政王府的第一天,青画是在品香居的紫藤花架边上度过的;小易端了些朱墨的特色小吃,在桌边
摆开了,时候的确已经不早,用过点心又发了会儿呆,一天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小易本是摄政王府里主事的大丫鬟,也许是青画来得匆忙,还来不及调配手下人的活儿,黄昏时分,
她匆匆向青画告了个假,暂时离开了品香居;偌大的一个院落就只剩下青画,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一
片漫紫缭绕。
墙外是个荷花池,想必那铃铛秦瑶是拿不回了,且不说品香院落外头是河堤,就算她差人去捡了回
来,也不能再当着墨云晔的面戴在身上;她这一出戏其实归根到底也不是为出气,而是……必须先找到
一个突破的口子。
秦瑶与杜婕妤交好,秦瑶的义兄洛扬,位居将军之位,秦瑶是当年把连华收到墨云晔手下的人,这
样的女人,当年的宁锦却只以为她是个撒泼的丫鬟,是宁锦瞎了眼。
日落的时候,小易还没有回品香居,青画思量了会儿,提着裙子往院门口走,还没走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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