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得。你看看这元瑞芷，不过才十五的年纪，就是正七品御膳房典膳了，在咱们临明王朝，十五岁能做到这个职位的，除了当年的慕容大人（元真公主的小真爱）还没有第二个。况且元瑞芷此人，虽然看上去直率鲁莽，心里却是有大算计的。先不论之前她帮明妃讨公道的几回，就单单说这次的事，明明是她占上风别人吃了闷亏，却是谁也指不出她半分错处，这就是能耐！”
听到这里，卫芍儿也不禁唏嘘一声：“果真是个厉害的。”
司徒佩叹口气，再度开口道：“这元二小姐我远远地也见过一面，那五官倒是和明妃很是不像。”
卫芍儿眼中露出一点儿兴奋的光芒：“虽然我素来看不上明妃，却也觉得她长相颇佳，惯是狐媚的。这么说来，这元二小姐倒是长得不怎么样了。”
司徒佩苦笑着摇头：“恰恰相反，这元瑞芷长得可比元岚美上个一倍有余，倒是有几分前些年名满京华的越王正妃模样。”
卫芍儿听到这里也开始无奈：“一个一个都是拿不省心的，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只能这样了。”
第4章 身世
御膳厨房。
瑞芷将打好的土豆泥放在炒锅里，加入豌豆、甜玉米、火腿粒儿和什锦蔬菜翻炒，再顺势加入新送来的牛乳和各种作料。
旁边炖着黄豆焖猪脚的砂锅不断飘香，瑞芷停下方才的活计，转身在另一处蒸笼，将铺着苇叶的小笼揭开盖子，露出蒸好的粽香糯米排骨。
瑞芷将排骨小心地端出锅来，抬头间打下手的小宫女递过一只大瓷海碗：“元大人，您方才说要的冷面配汤已经调好了，按着您的吩咐用麻油代替了香油，酸白菜和酸黄瓜正是刚从窖里启出来的，想必味道定然很好。”
瑞芷对着小宫女微一颔首：“有劳了。”
秀长的手指拿出泡在冷水中的荞麦面团，沥干水分后放入了汤汁中，点缀上半只卤蛋，堪称完美。
当瑞芷行云流水地做着这一整套动作时，王琼和南衣在一旁的阴影里打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先是南衣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看元大人做菜，简直就像在看会动的珍藏仕女图，这动作、这体态，一看就是大师水准。咱们以前夏天的冷面都是的用普通面条，那材料也就适合用来做炸酱面了，在汤水里泡久了就会软得厉害。还是元大人聪明又思维开阔，才会有此顿悟。记得这荞麦冷面第一次端上去呀，就连太后和皇上都赞不绝口呢。”
王琼接口道：“可不是，元大人这种人活着，简直就是为了衬托周围的人有多失败。俗话说得好，‘人若不除，天必除之’，哪天来个世子爷探花郎的把咱们元大人收了才算完呢。我也就能阿弥陀佛松口气，兴许还能升个职呢。”
瑞芷此时正在把炒好的土豆泥弄成丸子状，听得那边越说越不靠谱，不得不出声道：“等会儿我还要去给卢静送饭，有话快说、过时不候。”
“瑞芷瑞芷……”南衣“嘚啵嘚啵”地跑过来，特别欢快地扯扯瑞芷的袖子，“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和王大人还没吃饭呢。卢静一向食量小，你又做了四个菜，她必然是吃不完的哦，你看——”
旁边王琼也对自己笑得别有用心，瑞芷无奈地苦笑，自从把这两个吃货的嘴养刁了，同她们之间的契合关系基本就步入了“见面分一半”的崭新时代。
瑞芷麻利地将四道菜装盘，每道菜留了一半的分量给那两个人。
王琼还算有良心，惊喜间还不忘“关怀”自己：“元大人您还没吃呢，我们帮你留一点儿当宵夜吧。”
“不用了。”瑞芷面无表情地提着食盒离开，留给她们一个深沉的背影，“我今儿减肥。”
卢静正在处所里埋头大睡，其实那巴掌对于她倒是不太打紧，只不过是觉得心里累到没有力气。
瑞芷抬手戳戳被子下面她的脑袋，声音里是命令式的不可置疑：“起床，吃点东西。”
“王琼……我再睡一会儿。”
迷糊间，卢静发现被子被人给掀起来，瑞芷伸手把她摇醒：“午饭没吃，晚饭也不吃了？吃完再睡，饿着心里更难受。”
卢静和瑞芷并不相熟，她自然也知道瑞芷这人得天独厚，可是过于腼腆的性格让她对这等天之骄女敬而远之。
只因为……元瑞芷在哪里，哪里就不缺人。
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跑来给自己送饭，卢静也提了些许精神，强撑着站起来不想一阵头晕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倾斜。
好在瑞芷手臂“孔武有力”，自小习武的属性使得她单手一把便扶住了卢静。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四道菜，分别是清凉酸爽的荞麦冷面，略带奶香的薯蓉丸子、香气四溢的粽香糯米排骨以及卖相颇佳的黄豆焖猪脚。
见卢静终于听话地坐定，瑞芷笑眯眯地给她解说道：“记得你喜欢吃我做的芙蓉虾片儿和茄汁四宝鱼，但这两样都是咱们民间说得‘发物’，对伤口不好的。都说吃什么补什么，猪脚对皮肤最好了，还能美容养颜呢。这几道菜也算开胃，我尽量多加了些作料下饭，你且尝尝，不喜欢我就再去弄点别的来。”
卢静听得这话，突然心头一热，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瑞芷忙抬起帕子帮她擦擦：“虽然我也知道我这等关怀伤员的行为很伟大，可你感动就行了呀，哭就不要了嘛，对伤肿不好。”
卢静吃了几口饭菜，原本是有些脾胃恹恹的，谁知不过只是吃了几口便食指大动停不下来。
当一桌菜见了底，瑞芷一边帮卢静倒花茶一边咬牙切齿道：“王琼和南衣那两个吃货，早知道你这般饿了，我是绝对不会给她俩匀一半的。”
卢静听得这话也是莞尔：“从去年跟元大人分到一处开始，就听说那两位大人就对一般食物没了兴趣，天天跟在大人身旁蹭饭呢。说起来，还没谢谢大人的相助之恩，平日里只知道大人专业素养非我们可比，却不知大人还有这般威风凛凛的一面。”
威风吗？
瑞芷轻轻弯起自己的嘴角，说是“恃宠生骄”也不为过，骄纵这种东西，原本也是有了底气才惯出来的。
换成刚穿来的那一阵儿，怕是就不会这般横冲直撞了。
当瑞芷刚刚穿越的时候，她不姓“元”而是姓“唐”，接受的第一个身份也不是大家小姐，而是一枚“遗孤”。
父亲奉旨办差，一家人返京途中遭遇灭门惨案，凶手不明。奶娘孤身一人带着瑞芷赴京中，投奔她自己的远亲元良元大人。
那时的元大人也不是中书省正二品参知政事，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工部郎中而已。
而那时的瑞芷早已经做好了步林妹妹后尘的准备，不想事情远远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瑞芷的生父是大名鼎鼎的越亲王，之所以大名鼎鼎，是因为她父亲唐瑄并非皇族，而是异姓亲王。
临明王朝一直有着封异姓郡王的先例（仿照明代设定），唐瑄出身军功世家，当年在跟着叔叔成国公征东高丽、北迎西凉、西击管夷后，因着极为卓著的军功，二十三岁的他便已然拜封越安郡王。
而真正让他走向人生巅峰成就亲王的，恰巧是先帝在位时的那场“辛巳之乱”。
当先帝惠宗初步下达立当今圣上齐秦为太子的指示，瑶贵妃之子齐周发动兵变，围困皇宫并挟持当今太后（先皇后）唯一嫡子齐宋，以求以物换物，登位储君。
这场变乱由唐国公统兵率马九死一生搞定，功劳卓著堪比开国元勋。
根据太后娘娘的建议，先帝便将唐瑄封作临明第一位外姓亲王，封号为“越”。
而这位元瑞芷也就是唐瑞芷小姐，也与宋王一早就在太后的“怂恿提倡”下定了娃娃亲，并且留了信物和文字契约保障其坚决执行。
所以当瑞芷作为外来生物闯入这个家庭时，这家人的第一反应不是累赘，而是荣耀。
唐家的独苗娃娃，未来的宋王正妃，谁家不愿意好生待着慢慢培养增值呢？
况且元家人口简单，元良与夫人青梅竹马恩爱异常，府中除了大姐姐元岚之外，剩下的都是三个哥哥。
元大人夫妻二人奋斗多年也未见出来第二个女孩子，见了瑞芷这等少年聪慧（因为是穿的）眨着星星眼的萌娃，直把元夫人喜欢得不得了，倒比家里三个小子更精心养着。
元大人一向头脑不错，胸有丘壑又擅长把握局势潮流，三次成功的站队让他平步青云脱颖而出。
当今圣上登基后，元大人因着女儿的得宠更上一台阶，基本成了臣子中得皇帝信任的第一人。不仅封了侯爵还坐了中书省二把手的位置，自然也是让瑞芷的生活境遇更上一层楼。
《甄嬛传》里“白眼娘子”余莺儿说过，“皇上宠谁，谁的位份就高，否则位份再高，那也只是卑贱之躯”。而像瑞芷出生在这等“宠臣＋宠妃”的双宠家庭，也就初步具有了在宫里横着走的资本。
想到这里，瑞芷不禁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明天就是休沐了呢，真想回家看看娘亲啊。
正当瑞芷收拾东西准备撤退的时候，卢静这边的小宫女急匆匆跑进来，大喘气道：“元大人，明妃娘娘那边找了您许久了，您……还是快点儿过去吧。”
瑞芷听了这话立马蔫了，对着卢静长叹一口气：“我要是知道今儿这事是谁给姐姐告状的，必然找前头劈柴的老马把他劈巴劈巴，直接填进大灶里烧死算完。”
卢静听到这般孩子气的话也笑了：“难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元大人也有这般情状的时候，倒是让下官看新鲜了。”
“你不知道……”瑞芷的声音里透着点点无奈，“姐姐自小就特别疼我，每当我闯祸她心里就挂念得比谁都厉害，总担心这个那个的，整个人就不好了。我向来最怕她带着一腔柔情的关切来训我，每当那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个超级大混蛋。行了，不和你叨念了，我要去被‘碎碎念’了。”
第5章 生辰
当瑞芷出雍兰苑时天便已经擦黑，大明宫笼罩在了一片耀光辉影当中，各处宫门前的石狮子在青石板街上打下淡淡的阴影。
雍兰苑同衍庆宫相距不远，瑞芷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已经抵达。
素馨见到瑞芷的身影忙念了一声佛冲上来，一个劲儿地往里面请：“阿弥陀佛，我的二姑娘，可算把你盼来了。为了今晚给你提前过生辰，咱们主子可是连皇上那边的‘事情’都推了呢。”
“没事的。”瑞芷安慰素馨道，“这般也算是饥饿营销了，皇上今儿想见却见不着，明儿见着了可不得热情似火如狼似虎啊。”
正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屋，元岚听得瑞芷这话瞬时间就变了脸色：“大姑娘家家的，还没出嫁呢，整日嘴里胡吣些什么？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瑞芷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讨好地对姐姐笑笑：“姐……你今儿晚上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庆生啊？”
“不然呢？”元岚看瑞芷这般自作聪明地试探自己，心里也是好笑，“为着林家不上台面的秀女，也把你给打一顿？”
“姐……”瑞芷特别兴奋地上前抓住元岚的袖子摇啊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素琴将食盒中的食物一一摆在桌子上，对着那边的姐妹俩招呼：“主子、二姑娘，别站着说话了，赶紧先吃饭吧。”
正当瑞芷拿起筷子决定先对那道丝瓜虾球下手时，就听得外面有个尖尖的男嗓音高声报道：“皇上驾到——”
瑞芷一个心惊，差点儿就慌了神。
还好素馨机警，一把扯住瑞芷给塞进了侧殿。
等到从侧殿进入偏殿，基本属于安全范围，瑞芷才好奇道：“不是今晚跟皇上请假了，怎么这个时候又偏偏过来。”
素馨满口怨言道：“必然又是祖尚宫给误了事，这事儿本就是交给她去和皇上身边杜全的大总管说的，她这几日可是忙得紧，大抵是把这茬给忘了。”
瑞芷好奇：“祖尚宫在忙什么呢？”
“她弟弟家的侄儿要娶亲，她也是一门心思念着家里呢，做什么事都跟给别人做的似的。如果是个一般丫头，这等不勤不快的，早就打发出去了。谁让人家是正三品尚宫，皇后亲自指定的，便是咱们娘娘也不能说什么，只得一天天儿混日头吧。”
瑞芷默，在临明的皇宫体制中，每位正二品位份以上娘娘身边都会有一个叫做“尚宫”的女官角色。
尚宫，尚宫，顾名思义，尚的是宫内的主子。
因为女官和婢女不同，属于有身份有阶级有地位的人，且由皇后指派皇帝敲定，所以一般不会跟着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等高位分女官放在皇妃身边，对构建宫廷和谐，监督高位嫔妃勿要瞎折腾有着一定疗效。
当然，也只是一定疗效。而已。
等到那边的帝妃两人都深睡眠后，瑞芷才小心翼翼地出了衍庆宫，顺带诅咒这个“坏人好事”的皇帝明儿腰酸背痛，晨间起不来上朝坐不稳。
第二日元岚睁开眼睛，才发现皇帝和妹妹都不见人影了，只余下了她独自一人安静吃饭。
素馨一边把糕点端上桌，一边表彰自己的丰功伟绩：“二姑娘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可不是吓傻了呢。还好我机警，一把将她拽进了里面去，保管皇上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元岚拿着筷子冲她微微点头：“咱们当初把瑞芷送进宫里，一来是她素日志向甚高，这内宅之中根本困不住她；二来她同宋王有婚约，然则找不到当年越王灭门案凶手，咱们却又不敢贸贸然公开瑞芷的身份，以免被那等丧心病狂之人‘斩草除根’。瑞芷这般人才品貌，在不满十岁就有多家大人透露出要结亲的意思，现下情状，也只得先放在宫里当女官拖着再做打算了。若是被皇上看到出了什么后果，却也是功亏一篑。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将凶手找出，捉拿归案才是。”
素琴帮元岚盛出一碗米粥安慰道：“主子也别太担忧，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说得可不就是咱们的二姑娘这般人物了么？咱们府上老爷已经尽可能调用了人脉来彻查，况且太后也很是重视，想必不久就会有结果了。”
元岚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掉的腰，觉得自己最近充斥着各种乏力的感觉，随后叹口气道：“但愿吧。”
当瑞芷刚刚踏入正院大门，就发现自己的爹娘已经在正厅外面等着了。
元夫人贺氏见到瑞芷笑得有些辛酸：“千盼万盼，总算又盼到你休沐了，昨儿刚巧梦到了你，你今儿就过来了。”
元良在一旁忙着拆台：“你成日说梦到瑞芷，也不见得天天都实现，梦这个东西跟现实其实也没多大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