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子夜也还没回去就寝。
正当瑞芷伸个懒腰决定趴一趴再继续工作时，阎平君却从内殿出来，端给瑞芷一杯搁了糖霜的杏仁茶：“用家乡方法做的，元大人尝尝喜不喜欢。”
其实人真的是一种比较犯贱的生物，当一个人冷脸对你多日时，哪怕一句温柔的话语也会让你忘掉过去他带给你的不快。比如几日前的齐汉，比如现下的慧妃娘娘阎平君。
瑞芷捧着热茶喝了几口，有些担心地对着阎平君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当心你身子。”
“我睡不着。”
瑞芷征求意见：“要不你回去歪着，我陪你说说话，兴许就能睡着了。”
阎平君道：“不用了，咱们就在这儿说说话吧。”
“成，不知娘娘要跟下官说些什么呢？”
阎平君开门见山道：“你是喜欢齐宋吧？”
瑞芷也知道瞒得过谁也瞒不过她，只是点头应道：“喜欢。”
阎平君脸上露出一种放松兼具落寞的表情，而后有些酸意道：“这么说来，宋王也算求仁得仁了，真是恭喜。”
瑞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无辜的小白兔，眼神充满求知欲地问道：“那……您跟宋王又是怎样认识的呢？”
听得问话的阎平君陷入了雪一般的沉思，声音也变得有些细腻的悠长：“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若是元大人愿意一听，本宫也就权且一讲。”
阎平君第一次见到齐宋是还是在五年之前，她的父亲那时正任扬州知府，听得王府扩招女史，便有心要替自己的女儿寻个门路。
而很不幸的是，带阎平君去王府那日，齐宋正值高烧面试取消，阎父无奈，只得派阎平君暂时入内照看宋王。
齐宋烧得糊里糊涂，感受到女性的气息后，手指紧紧抓住了的阎平君裙摆：“母后，我想你了，不要把宋儿一个人扔在这儿。”
看着齐宋那张美得天人共愤的小脸儿，阎平君突然之间母性光环笼罩世界了。
而再到后来，皇帝南巡多看了两眼阎平君，皇后便自作主张对着阎知府施压，威逼利诱地将阎平君拐进了后宫，也绝了阎平君唯一的情路。
瑞芷看着阎平君说起司徒佩时眼底燃烧的恨意，突然间感到莫名的悲哀，其实哪怕司徒佩什么都不做，阎平君也未必然可以抵达齐宋心窝的位置。作为一个自小被宠大的二世祖小霸王，齐宋的逻辑很简单，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看着顺眼的他看着不顺眼的，而对于齐宋君来说，大半还是不顺眼的人居多。
怎么破？瑞芷微微出神，突然……就是好想他。
不知瑞芷和齐宋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就当瑞芷决定进行“破冰之旅”时，齐宋竟然先于一步找到了瑞芷，说是自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瑞芷同齐宋走在岩山寺的一片藤萝花架下，闻声笑言道：“那王爷您究竟想明白了些什么呢？”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自律的人。”
“哦？”瑞芷扬了扬眉，“何以见得？”
“比如我三哥、我大哥都喜欢你，你也不见得跟他们特别亲近，而我四哥之前对你……不怎么好，也没见你对他多大仇视，总归是以礼相待。你虽然看上去比较不羁，但其实还是会守着规矩的，不能逾越的一步都不会逾越。”
“嗯。”
瑞芷点头，说得还是挺对的。
“所以我就想，如果我和你没有婚约在身，如果你知道母后因着皇兄的原因不愿意让我两个在一起，如果你不是唐妙生，你还会不会和我亲近？”
听到这里，瑞芷的心跳慢了半拍，刚要说话却被齐宋打断：“瑞芷，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你太骄傲了，你太想着每一件事情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你不会徒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不会为了不可能的人浪费感情。”
“所以，瑞芷，你知道吗？我突然感觉好幸运好幸运，如果没有这道婚约，你不会对我有什么承诺，甚至不会愿意跟我亲近，因为你不会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哪怕那个人很好很爱你。”
“瑞芷。”他再度轻声叫她的名字，“我想做点什么，可以么？”
瑞芷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双臂抱住了他。
这无疑是鼓励的举动让齐宋瞬间整个世界都光亮了起来，他抱着怀中的软玉，轻轻地吻了下来。
他们本来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却因为造化弄人耽搁了这么许久，所幸付出都是值得，绕过这么多弯路，最终会有一个圆满至极的结局。
就这么在一起，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约会过后回到处所的瑞芷依然无法平息入眠，正当她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寒霜突然闯进来跪在瑞芷床边，带着哭音道：“元大人救命啊，我们娘娘不好了。”
瑞芷一惊，立马鲤鱼打挺地坐起身来：“你先别慌，我这就穿上衣服陪你去看看。”
第39章 玲珑局（上）二更
当瑞芷紧赶慢赶行至阎平君寝殿；却发现慧妃娘娘安详（？）地睡在床上；整个人如同睡美人一般昏迷过去。
瑞芷上去把了把阎平君的脉搏，发现她并不是一般的中毒或者体虚，总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但为了防止自己医术不精祸害他人，还是让寒霜出门请了朱院正并值班所有太医前来会诊，结果是……没有结果。
不是一般的中毒，不是身体机理问题，亦不是胎儿有什么大碍，可就是无法醒来。
瑞芷掰着指头数数，若是一直这么不吃不喝下去，用不了多久阎平君跟孩子必然会彻底完蛋。可就连一直医术甚好博学广知的贺恩也没有什么辙；瑞芷就变得更加郁闷起来。
可能是上天觉得此时的瑞芷还不够忙乱，便再度给了她一个新的考验——新嫂子冯安安来访。
说了几句寒暄话之后，冯安安嘟着嘴把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搁：“我知道自己错了还不行，可是瑞芷妹子你也不要太过心不在焉嘛。我是代替你哥哥来看你的，就算不给我面子，好歹也给你哥哥点面子嘛！”
瑞芷有些尴尬地笑笑：“心不在焉……那个，我有么？”
“怎么没有，外面是你的情哥哥在等你么？一个劲儿地往外头看。”
“不是啦。”瑞芷听到这话更为尴尬了，“是我那宫里的主位娘娘出事了，我总是盼着有人过来递点什么新消息，因而向着门口张望多了些。”
“出事了？”冯安安作为一个八卦人士眼睛睁得老大，“你的主位娘娘，是慧妃娘娘么？她怎么了呀？”
瑞芷把大体情状具体描述一遍之后，冯安安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冒着热气的茶盏狠狠晃了三晃。
“瑞芷我听明白了，看着情形，一定就是玲珑花的缘故。”
“玲珑花？”瑞芷有些傻愣愣地抿嘴，“那是个什么呀？”
“好吧，首先玲珑花不是咱们中原的东西，是西域培植的一种奇花。这花开起来当真是美得不行，本身也没什么毒性，只是和不同的药材混合在一起后，会造成很多奇特的疗效，而且多半不是怎么很好。就拿你说的昏厥来说，那很可能是玲珑花同柏子仁搀和在一起造成的疗效。”
“你可知道中原什么地方有这种花？”
冯安安神秘地笑了笑：“据我所知，没有。”
瑞芷这下可真是好奇了：“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得来？”
“当年你哥哥在白马寺跟着四惠禅师‘过活’，我们也就在那些年才相识相知的。四惠禅师年轻时曾经周游列国，最是懂得这些东西，所以我也就一说。虽然这花不适合在中原生长，但如果有人真的想害人，精心呵护着保养着也不是没有的事情。不过这花说起来是西疆代国的国花，每一朵都金贵得很，不是一般人可以讨到的，所以你可以去前赴西域的使团入手查查。”
瑞芷眼睛当中闪过一丝晶亮：“抑或是皇商，那么，解药究竟是什么？”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能解这玲珑花毒的，恐怕也就这只有玲珑花株了。”
瑞芷彻夜翻看了关于玲珑花的些许材料，发现此花有几个很是矫情的特性，比如这花的花粉取出之后会逐渐消散，就跟那放射性元素似的，根本过不了一个月就没什么用了。再比如第一次开花是种下三年之后，而第二次、第三次分别是五年之后和十年之后，开完这三次后便是香消玉殒。
如此一来再度锁定了两件事情，第一，下毒之人至少是三年之前曾经前往西域；第二，他一定将这个花给带了回来。
瑞芷合上书卷，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几更天了？”
素贞早就累得跑去睡觉了，素颜也是趴在桌上打盹儿，听到瑞芷问话才挣扎道：“大人，五更天了，您是不是要去床上歇歇？”
瑞芷将醒神的绿茶一股脑儿灌下去，对着素颜摇头道：“不成，我这儿多耽搁一分，慧妃娘娘和孩子的生命就会多一分危险。皇上和太后信任我，才会把阎主子交给我，我不会也不能让他们失望，自然也不会让那些整天尽是想着阴谋诡计的人得逞。走吧，随我去趟宣辰殿，这个点儿皇上也该准备早朝了，咱们去西配殿等他。”
瑞芷所料不错，齐秦此时正在西配殿，见了瑞芷脸上还是满满的忧伤：“昨儿朕也去看了慧妃，可真是病得稀奇古怪的让人心里堵得慌，对了，你这么早过来……不会是平君又出什么事情了吧？”
“娘娘现下还好，就是不知道过两天是否还能撑得住，下官此时过来是想请皇上让下官查调使团和皇商前赴西域的档案，越多越详细越好。”
“杜全。”
“是。”
“派专人随元大人去研心馆走一遭。”
“奴才领命，元大人随奴才来吧。”
素贞看着瑞芷发愁的样子，豪迈道：“大人，您既然知道了这嫌疑犯就是卫贵姬的父亲，那您就该直接禀告了皇上捉拿问审，顺带请皇后太后出面办理卫贵姬呀，您究竟在犹豫些什么呢？”
“情况不对。”
“不对？什么不对？”
“上次姐姐怀孕，皇后她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更何况这次要对付的人是对她没有什么威胁，甚至可以说是皇后娘娘引进的慧妃娘娘呢？从宫里老人的说法，可以得出皇后这几年有种收手不再害人的感觉，那么这次对着慧妃又为何会下如此的狠手呢？如此前后一想，就知道这事情其实就是说不通。”
一旁的素颜听得入神：“所……所以呢？”
“这件事情必定有隐情，至少有我们不知道不部分，比起司徒佩她们做了什么，我更好奇的是……阎平君究竟做了什么。”
一个穿藕荷色宫装的小丫头跑进屋子，对着瑞芷悄声道：“宋王在外头等您呢。”
瑞芷给两个丫头使个眼色，素颜信誓旦旦保证道：“姑娘您放心，咱们几个会一直守在这儿，出了什么事我们立马让人去宫外通知您。”
瑞芷点头，阎平君的身体几乎进入了龟息状态，虽然这样一直拖下去是不行，但所幸消耗的体能并没有太多，因而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齐宋一见瑞芷立马心疼地责备：“你看看你一脸苍白的女鬼相，究竟几天没睡了？眼睛下面全是乌青色，你不心疼自个儿我还心疼我媳妇儿呢！”
瑞芷无所谓笑笑：“我没事的，话说那个何太医……你是真的找到了么？”
齐宋傲娇一昂头：“那是自然，媳妇你怎么能怀疑你未来夫君的能力呢？快走吧，你大哥在外头接应咱们呢。”
听得这话瑞芷倒是奇了：“我大哥？你什么时候跟他玩在一道儿了？”
齐宋洋洋得意道：“今天早上去南门大街买羊肉包子碰上的，他走得急没带钱，我帮他付了钱后他挺过意不去的。我就知道咱哥这人吧，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所以他说日后请我喝酒，我说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你跟我和瑞芷一起出门把。”
瑞芷：……，她就知道不会是什么正常的理由。
第40章 玲珑局（下）
瑞芷随着齐宋唐衡出了城门一路向北，很快就抵达了一处桃花萦绕的小竹楼。瑞芷边下马边是嘴角抽抽；这古代的贤士们就怕别人以为他们不够“淡泊明志”；就稀罕拿那些个植物整花样，这护理起来多麻烦的说啊！
何太医这人吧，早先年在大明宫太医署供职；供职期间被各宫主子各种称赞。后来却突然犯了什么神经，跟着一个西洋传教士跑到英吉利过了几年；回来后闭门谢客就隐居起来研究各种神秘医术。
而这次瑞芷把目标选在他身上，正是因为在调查过程中发现阎平君在昏厥前几日曾经跟皇后单独谈过话。虽然当时两人将宫人们都遣了出去，但因为后来两人曾经发生过剧烈争执；所以由有击者声称外面听见皇后大骂何太医；而何太医是当年负责东宫一脉的主治太医，无论如何都是本次事件的关键人物之所在。
何太医显然对这三个年轻人的来访很是意外；但还是依着待客礼数接待，当听得瑞芷问出“阎平君”三个字时，何太医立马脸色就沉了下来。
“之前大明宫的那些个陈年旧事，何某不想多说，三位还是请回吧。”
齐宋这时在一旁玩地球仪玩得正嗨，不住招手让唐衡过来瞧一瞧，瑞芷无语地一把扯过齐宋：“这位是宋王，何先生就算没有见过王爷……想必也听阎主子说过吧。”
果然，瑞芷说完这句话后，何太医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齐宋一脸委屈地看着瑞芷，嘤嘤嘤究竟怎么回事，却被唐衡安抚性地拉过去继续视察地球仪。
看到何太医反应跟自己料想到的差不多，瑞芷才有些神秘地笑笑：“咱们都是为了阎主子好，不然我们几个也不会大老远地过来找何先生。阎主子现下很是不好，可是找不到元凶便拿不得解药，我怀疑同司徒皇后那边脱不开关系，便想问一下当年在东宫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扰的皇后娘娘如此记恨阎主子。”
何太医黯然道：“既然娘娘身上不好，姑娘正该快些去拿解药便是，何苦跟我这个过气太医瞎聊胡扯呢？”
“先生应当知道古兵书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相信让皇后娘娘如此心忧的事情必然不是什么小事。这宫里女人多是非也多，如果先生不说明白是什么事情，那么阎主子被皇后娘娘反咬一口也说不定，所以请先生务必详细同我将事情讲明白。”
何太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终归是还是我的不是，才会酿成今日之祸，若是何某当日不答应……哎，既然姑娘都把话说得这般明白，在下也委实不好再继续隐瞒下去，还望姑娘听后不要太过诧异才好。”
阎平君为了入东宫一事恨透了司徒佩，这瑞芷是知道的，不过瑞芷不知道的是，这个故事在当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