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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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倾国-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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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间,怎么真会有这种蠢人?!

              “白痴!”怒吼声里,两人身影急遽下坠。

              “你个傻子,谁要你陪我一起死?你──”慕容九州仍喝骂不绝,忽地脸颊一暖,苏倾国的面孔已贴住他。

              热热的眼泪瞬间也沾湿了他的脸。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慕容,不要再讨厌我。”

              苏倾国轻蹭著男人似有些发僵的脸庞,满足地叹了一口长气。

              地面的树木碎石由模糊渐转清晰……慕容九州紧咬著牙,蓦然腾手一掌,将苏倾国打飞,撞向陡壁间凸起的嶙峋岩石。而他自己却因这一掌反震,更快地往地面坠落。

              苏倾国本能地抓住块岩石稳住身形,低头,骇然见慕容九州将落地时,撞断了两根树枝,仰面朝天重重摔到地上。

              “慕容──!”他飞扑而下。

              男人紧抱瓦罐的手一点点松了。双眼似乎在望朝他扑来的苏倾国,又似乎在望上方那一片天。脸上,笑容淡淡。

              红得令人心悸的血,从慕容九州脑后的草丛间渗出,缓慢向四周流淌,染红了灰白长发……

              39

              “砰”一声,玄天府紧闭的两扇黑木大门经不住数名侍卫架著擂木合力撞击,轰然倒地,扬起阵灰尘。

              枝头鸟雀顿被惊飞,展翅冲入天空。夏蝉声声鼓噪乱人耳。

              每间屋宇均门户大开,屋内家私被褥放置得整整齐齐,唯独不见人。

              侍卫们搜了一轮,都没找到一样活物。

              “侯爷,您看……”陈六合已经升任禁军统领,一身官服尽露春风得意,向身旁锦衣男子笑道:“依属下看,玄天府的人定是收到风声,知道侯爷要发兵讨伐,闻风丧胆逃走了。这全仰仗侯爷神威……”

              “行了。”贺兰听雪皱眉,摆了摆手,陈六合讨个没趣,讪讪退后。

              贺兰听雪游目四顾,看著空城一般的玄天府,茫然若失。

              距苏倾国离去那晚已有数月。与慕容眉攻城那一战,双方都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幸亏他手底收罗有陈六合等江湖奇人异士,乱军之中斩杀了慕容眉麾下多名勇将,才略略扳回劣势,趁胜迫得慕容眉退守乾水。

              为恐夜长梦多,他将假太子原定于三月初三的登基大典提前举行,挟假天子召集了几个与慕容眉素有仇隙的藩王来京,大行封赏,策动诸人联手起兵慕容眉的大军。

              那慕容眉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联合不少边关武将,盘踞金盛南方半壁江山,在舜安州自立朝堂,自称皇族正统,与京城分庭抗礼。

              战局僵持不下。而慕容九州尽管未再出现过,可只要一日不除,始终都是扎在贺兰听雪心口的一根毒刺。

              斩草必除根!绝不能给敌手有任何机会东山再起。

              所以,半月前,当追查到慕容九州藏身玄天府,他下令血洗玄天府,务必将慕容九州和党羽全数歼灭。

              亲自领兵跋涉千里,站在这里,固然是为了亲眼见慕容九州授首,内心深处,却渴望著再看一看苏倾国……

              不知道,慕容九州若死,小苏还会不会再把关切的眼光移回他身上?……

              攻山之前,这疑虑已在贺兰听雪心里转了千百遍。但如今人去屋空,他或许,永远都无法当面向苏倾国问出这个问题。

              贺兰听雪怅然笑一笑,停步,发现自己适才心有所思,竟信步走到一片清幽林间。

              夏日穿过浓郁青碧的枝叶,在草丛里摇晃洒落无数光影。一股肉味,就从他前方的那间小屋飘出。

              贺兰听雪怔了半晌,猛地快步上前,推开了虚掩的竹扉。

              屋里自然也没人。靠窗的云石书案上,放著盘黑糊糊的烤鸭,旁边的紫金如意坠子下,还压著张纸笺──

              贺兰大哥,这鸭子是我昨晚通宵亲手烤的。我才烤焦十七只鸭子就学会做这道菜了。味道比起水云斋的烤鸭差一点点,不过我一直都想能还只烤鸭给你。贺兰大哥你如果看见了,一定要尝一尝。

              你送我的坠子,也还给你。你也看到了,我武功很高,没人能害得到我。要是贺兰大哥你不再叫人来杀我和我的徒子徒孙们,那就更好了。

              还有,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作对,可我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慕容。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连我也不管他,他会更伤心,会死。虽然他现在一样不理我,不跟我说话,可是我觉得很高兴。因为好几次我看见,他一个人看风景的时候,会笑。贺兰大哥,你知道吗?慕容现在笑得比以前更好看。

              啊!慕容他醒了,我要帮慕容洗脸,就不多罗嗦了,其实这已经是我写过最长的一封信。苏璇他们都夸我最近勤快好多。

              我走了。贺兰大哥,保重。

              慢慢地看完最后一个字,贺兰听雪心头五味交杂,竟不知自己是想笑想怒还是叹。怔忡许久,他伸手撕下点焦黑的鸭皮,塞入口中。

              苦涩的味道立时从舌尖开始,逐渐溢满了嘴、喉咙、胸口……

              突然间,水云斋初遇那一天的情形犹如画卷铺开眼前。一切人,一切物,均已泛黄,只有苏倾国仍鲜活无比,笑眯眯地向他道著谢,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却始终盯牢桌上的烤鸭子。

              “呵呵……”贺兰听雪终是忍不住苦笑。

              “侯爷?”陈六合循声至门口,见状微愣,随即躬身请示下一步行动。

              贺兰听雪收起紫金坠子,一路走出小屋,再无留恋。

              “慕容九州及其党羽既已伏诛,就替我一把火烧了这里。退兵回京!”

              40

              一泓清流自云霞缭绕的山巅挂落,飞珠溅玉,最后泻入山坳小潭,化开烟水空蒙。

              潭边,一大群汉子撩高了衣袖,伐木建屋,担泥砌砖,忙得不亦乐乎。

              “大伙儿加把劲!府宗说了,早些把新府建成,府宗就亲自下厨煮一桌好菜慰劳大伙。”楚信巡查著各处屋宇进度,一边给弟子们打气。

              不少弟子立刻脸色大变,偷偷咕哝道:“那还是越慢建成越好。”

              楚信耳尖听到了,笑骂道:“你们这几个小猴崽子说什么呢?”转头正看见仇若痕面含悲痛,匆匆走近。

              “我收到音讯,贺兰听雪那厮将玄天府烧了。”仇若痕声音不大,可弟子都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活。

              尽管当初众人一致同意府宗的提议,避开官兵锋芒,另找地方重建玄天府,但听到百年基业被付之一炬,伤怀自是难免。

              众人沈默了一阵,才陆续恢复了手里活计。

              “苏师叔呢?”仇若痕问楚信。

              楚信有气无力地一指炊烟袅绕处。“老地方,厨房里,缠著苏璇学做菜呢。”

              仇若痕猛咳两声,绕过小潭,走进不久前刚搭建起来的厨房。才跨进门,就险些被股浓烟熏出了眼泪。好不容易等眼睛适应过来,他看见苏倾国正手忙脚乱地将一团黑得辨不清本来面目的东西盛进碗里。

              “仇若痕,你来得正好!来,来,试下我刚学会的八宝饭。”苏倾国献宝似地把这碗焦炭递到仇若痕面前。

              仇若痕额头悄然冒出两滴冷汗,支吾道:“苏师叔,弟子是来禀报您,玄天府被贺兰听雪那厮一把火烧了。”

              正忙著给苏倾国善后的苏璇“啊”一声叫了出来。

              苏倾国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几间空屋子而已,他想烧就让他烧去。府里所有人不都好好地在这么?有玄天府人在的地方,就是玄天府。”

              他把筷子往仇若痕手里一塞,“来,别光顾著说话,尝尝我的手艺啊!”

              “这个,苏师叔,你这饭里没下泻药吧?”仇若痕硬著头皮问。犹记得撤离玄天崖的时候,他亲耳听见这小师叔跟方歌涯讨了泻药,说要涂在烤鸭上款待贺兰听雪。

              “仇若痕,你有得罪过我么?”苏倾国瞅著他,哼道:“贺兰听雪这么不给我面子,来攻打玄天府,我当然要小小地教训他一下。你不敢吃,一定是背地里说过我坏话,做贼心虚。”

              “不敢不敢。”仇若痕连忙撇清,咬咬牙,挟起一筷子焦炭。

              苏璇同情地看著他,悄声道:“仇师父,你好歹吃上两口。记著马上去找方先生就医。唉,府宗做的饭菜,就算没放泻药,也一样能让人拉上几天几夜的。”

              苏倾国耳目何等灵敏,瞪了苏璇一眼,道:“今天我和慕容的饭菜呢?好了没有?”

              “早煮好了。”苏璇抿嘴笑,将个漆花食盒放到苏倾国手里。“党参枸杞老鸡汤、桂花鱼、云腿豆腐、南乳小方肉还有香米饭,都齐了。”

              苏倾国满意地点点头,拎著食盒出来厨房。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仇若痕的干呕声。

              真不给面子!苏倾国黑了脸,不过并没有打算折回厨房发威。

              现在,陪慕容吃饭最大。

              他的新居就建在大片绚烂如火的枫林旁。红叶轻摇,旋舞著飞过半启窗扉,又转瞬被秋风吹上半空,继续飘零。

              临窗一辆木制轮椅里,慕容九州静静坐著,目光宁静而悠远,似乎正在欣赏漫天枫叶萧萧。

              原本形状接近完美的手掌搁在轮椅漆黑的扶手上,显得有点苍白消瘦。

              他身旁坐著方歌涯,正手持银针,凝神静气地替慕容九州扎著头上经穴,疏通血脉。

              几个月前那一摔,并没有当场夺走慕容九州的性命,却重创了颅脑。方歌涯与谈笑两夜未曾合眼,全力施救,总算将慕容九州从阎王手里拖了回来。

              可醒来后的慕容九州,周身都已瘫痪,连根小手指也动弹不了,甚至说话的能力业已失去。

              “除非有奇迹,否则他后半辈子,就是个活死人。”当方歌涯向苏倾国宣布实情后,就看到苏倾国发了半天呆,然后游魂般飘出屋。

              他以为苏倾国会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偷偷哭一场,谁知苏倾国很快又冲回他面前,盯著他,不停地问著同一句话。

              “你一定能医好慕容的,对不对?对不对?……”

              他并无把握,但面对苏倾国那濒临碎灭的眼神,哪怕仅有一丝希望,他也愿意去尝试。

              于是,他每天都来为慕容九州针灸刺穴,化解颅内淤血。谈笑也自告奋勇地前往深山老林,去采集珍异草药。

              见苏倾国入内,方歌涯收起银针和药箱告辞,等明天再来施针。

              “慕容,今天有你最喜欢的桂花鱼,多吃点饭吧。还有那个小方肉,我叫苏璇炖得很酥,入口就化,你肯定也会喜欢吃……”

              苏倾国边絮絮叨叨,边剔掉鱼刺,把鱼肉汤汁和米饭拌匀,含一口嚼松软了,俯身喂进慕容九州嘴里,用舌头将食物推进男人喉咙口,再喂上一口鸡汤送饭。

              慢慢吃完一顿饭,再打水、洗脸……等忙碌完,已足足过了个把时辰。

              慕容九州的表情自始自终都没有丝毫变化,只凝望著窗外。

              苏倾国顺男人的目光看向空中无边飞花落叶,笑道:“慕容,我们出去散心?”

              他推著轮椅出了屋,碾过地上厚厚一层叶子走进枫林深处。

              青山迢迢云烟生,丹枫似火焰,与天边色彩斑斓的霞光交织绵延著,浓淡变幻。一片片的红叶,随风缱绻,舞尽金秋,沾上他和慕容九州的头发、肩膀、衣衫……

              “再过些日子天气就快冷了。慕容,我想找人给你做几件厚袍子过冬,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面料?雪白的?还是黑色的?其实呢,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很好看……”

              苏倾国一直都在跟轮椅里的人轻声说话,听自己的声音在寥廓静谧的天地间回响。

              “你那个师兄,我也叫师侄他们四处打听去了,没有听到死讯,他应该还活著。要是哪天找到他了,就带他来见你,那我忙的时候,他就可以陪你聊天解闷。慕容,你说好不好?……”

              他自言自语著,将轮椅推到了枫林尽头的一片花海前。

              姹紫嫣红,如幅无边无际的巨大织锦覆盖了大地。

              满天的飞花纤絮,悠悠飘过两人身周。

              苏倾国游目在花丛中搜寻著,倏地跳了起来,兴奋地指著浸润在夕阳里的几株黄色小花朵道:“慕容,你看,你种的花开了。”

              一掊黄土犹新,掩埋著慕容真的骨灰罐子。坟头的花籽,也是数月前苏倾国握著慕容九州无力的手,播下的。

              他冲向冢前,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想拿回去给慕容九州看。

              回首刹那之间,正见男人微扬起唇角。

              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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